其次,景泰率五十万陆军于章州修筑军防攻势,原地待命。
上将军赵宇进,上将军王鼎,上将军陆通各带三十万骑兵精锐,分三路对北齐的三大州郡军防进行接管。
无论哪郡起了战事,都由景泰进行支援与补给。
又日夜奔波了近月余的路程,总算到了北都。
齐泰亲自于宫门外迎接齐天,见到齐天风尘仆仆的进了来,有些感动的道:“南王九弟,总算是到了。伤可好的如何了?”
齐天俯首于地,诚惶诚恐的叩拜,一再的请罪,道:“陛下恕罪,臣弟有负皇恩 ,实在该死。”说着又拜。
“听闻战事一起,臣弟便带了五十万将勇前来护驾,可谁料北方如此酷寒,臣弟的兵勇本就是些南方水兵,路程还未过半,就已然近五层染了伤寒,到了这圣都却只剩了十万余人。”
齐泰听闻只来了十万余人,心中本是大为不悦,可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齐天,较之前还要瘦弱,且十分狼狈,又不忍责罚。
齐天忙又表决心的道:“陛下放心,虽只来了十万,却也尽是臣弟多年来的禁卫亲随,明日臣弟便带他们远赴阵前,将功赎罪。不日,待天气转暖,臣弟散落在各地的兵勇与粮草自会一应赶到,前去支援。”
许是太过激动,齐天不由的咳了一阵。
齐泰本还若有所思,见齐天依旧这般的咳嗽,便点点头拂手准她起身,道:“九弟身上有恙,一路舟车劳顿。前边虽战事紧急,却也不差这几日,你暂且先回府上修养些时日罢,待身子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圣上隆恩浩荡,臣弟惶恐。”齐天又是拜了拜。
之后便带着亲随们回了在北都上的王府,稍作休整后,便要赴宫中的晚宴,直闹到近了四更天才散。
北齐皇宫中,众臣退下朝去,齐泰紧攥着前线的败报,阴森着脸恼怒道:“南王最近在干什么?国家千钧一发之际,他竟胆敢旷朝?”
“启禀万岁,南王自入京以来,白日便于市井间厮混,夜里皆是眠花卧柳,夜夜笙歌。”都察院御史弹劾道。
“当真是一无是处。”齐泰愤然的将折本掼至龙案之上。
俯首而立的右相赵民泰撇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齐泰,未动声色的抚了抚青须。
齐国右相赵民泰是赵国泰的堂弟,是赵家庶出,因姐姐是齐泰的生母,而得以显达至今。
“可寻到了?”市井间,一顶华丽的小轿中,传来老者的询问声。
“回老爷,寻得了,眼下正于聚兴茶楼内喝茶听曲呢。”小厮恭谨的于轿前低声应着。
“前边带路。”老者落下轿帘,吩咐道。
轿子穿过几条街后,在闹区中的一家茶楼门前落了轿。
老者缓步入了茶楼,随着小厮的指引望去,微微怔了须臾后,不由泛起了笑意,上了楼上雅间。
此时的齐天,正一身布衣的坐在大堂角落,边剥着桌上的豆子,边津津有味的听着不入流的胡琴和操着浓重北方口音的艺人唱着陈词艳曲。
有小厮上来,送上张名帖。
齐天看了眼,双眉微蹙了下,拍落身上的豆皮壳,起身随着小厮上了楼。
齐天入了雅间看到老者后也是晃了下心神,不愧是兄弟,竟与自己的舅舅长的这般相像。
此老者,正是当朝右相赵民泰。
赵民泰一手斟着茶一手招呼齐天入坐,嘴上自言自语的道:“十几年前,七爷入京,本相不巧放了外任,未能相见。”说着将斟满的清茶放到齐天面前。
继而道:“此次七爷入京,又逢了东王谋反。本相于北边督军,昨日才归。你我虽是初见,却也算是故人了。”
“舅舅说的是,小王才入了京,本欲到相府上拜见的,听闻舅舅去了北边,便一直静候着。”齐天如做错事得孩子般,拘谨的紧。
赵民泰饶有兴致的瞧着她这副佯做扭捏的样子,抚须道:“说是故人,却也是新人。方才,本相于远处略瞧了眼七爷,便不由心生震撼,允爷总算回来了。”
齐天面上只是小心的陪着笑,心中拿捏着这赵民泰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赵民泰见她心存顾虑的模样,笑了笑,起身叹道:“齐泰的大势已然去了。他虽是我亲外甥,却奈何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
说着在齐天瘦削的肩上拍了拍,目视她悠悠的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待你的皇叔打进这都城来,你也许还做你的藩王。而本相,怕是要万劫不复喽。”
齐天点点头,她心中明了,一旦皇叔攻进北都,自己的下场,绝对不是用万劫不复便能比及的。
赵民泰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至齐天案前,示意齐天打开。
道:“所以,七爷念在本相与先王是年少至交的情分上,一定要帮帮老朽。”
齐天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物件,“嚯”的起身“舅舅当真要帮本王?”
盒中正是北都的禁军兵符,持此符者,可号令京都二十万禁军。
“本相自幼年,便开始出入宫廷。对齐家子孙的秉性,是再了解不过了的。七爷,是允爷的血脉,若能登了大统,定是万民苍生之福。”赵民泰又将锦盒往齐天身前推了推,证明自己的诚意。
“若成了大事,本王要如何谢舅舅?”齐天明白,他定不会是因与父亲的那点情义,便将自己的亲外甥就这么卖了。
赵民泰朗然一笑,道:“七爷果然周全,一眼便窥透了老头子的私心。”
说着又拿出一支玉簪放到齐天案前,道:“老头子,要为女儿讨个后位。”
瞧齐天毫无反应,晓之以理的劝道:“本相知七爷是有了正妃的,可终是个外族楚人,做不得正宫。”
齐天看也未看,拿过玉簪直接放入锦盒之中,一并推还给赵民泰,道:“舅舅好意,小王先行谢过。只是楚氏是小王的糟糠发妻,小王定不会因想坐这江山,就将她弃之如履。”
赵民泰意料之中的点点头,拿回锦盒道:“眼下的形势一日千里,年轻人处事,莫要太决绝了。”
齐天仍是毫无挽留反悔之意。
二人就此,便不欢而散。
三日后的齐泰,终是耐不住前线的节节败退。
一道圣旨遣了齐天,即刻率南齐众将开赴两军阵前。
“殿下,机不可失啊!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再正常不过了的,更何况您贵为亲王甲胄,王子皇孙?”眼见已是三更时分了,杜回依旧不肯退下,焦急的归劝着齐天。
齐泰此计,无非是想借南齐与东齐的互相残杀,来巩固他岌岌可危的皇权。
齐天固执的摇了摇头,打了哈欠,默不应声。
二人正僵持不下时,东石捧着份奏报,小跑着进了来。
齐天接过后粗看了眼折面,是南齐加急的官牍。
打开后,才读了几行便神色大变,杜回见她紧握折本的手,微微颤抖着,指节皆泛了白。
“殿下?”他辅佐了齐天十几年,竟从未看过她如眼前这般绝望的神情。
“景泰反了——”只听齐天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了这四个字后,便无力的倚至椅背上。
杜回惊的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的从齐天手中夺过折本,顷刻间也是面若死灰。
“殿下啊!老臣早就说,楚人不可信,不能信。殿下不听也就罢了,却还委以重!殿下啊。。。南齐的江山眼下已姓了楚了!”纵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杜回,看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奏报,也不能自持的暴吼道。
齐天一把扯过杜回的衣襟,冷笑着自嘲道:“楚人不可信?”
又将杜回拉进了几分,腥红着眼睛怒叱道:“那楚云舟,可是本王自己要娶的么?”
杜回长叹了口气,颓然掩面痛哭道:“天亡我南齐!先王啊——。”
原来,早在齐天率兵到章州时,楚呈王楚仲与楚北侯陈塘就集结了百万楚军出了居荣关。
待齐天一到北都,景泰便率兵回了南都。
与此同时,云舟拿了齐天的金牌,佯称齐天与楚国早结有盟约,楚仲此次便是帮齐天举大事的。
南齐众臣本是不信,怎奈楚北侯陈塘拿出了当日与齐天的盟约,楚军就这样不折一兵一卒的进了南齐,入了南都。
楚军入城后,便原形毕露。
不但大肆屠杀百官朝臣,还在南都奸淫掳掠无辜百姓,太妃与兆娴郡主更是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任凭如何,齐天也不愿甚至不敢相信,这长久以来的云舟,皆是在和自己虚情假意,只为了她的江山。
可南齐上下生灵涂炭的事实已然明晃晃的摆在了眼前,南齐已然姓了楚。
齐天就这样呆呆的坐着,脑中浮现出自己与云舟的幕幕往事,等她再抽神回来时,窗外皆放了白,天亮了。
“东石,更衣!”齐天疲惫的揉了揉面颊,振作了下心神后,漠然的吩咐了句,听不出任何感情。
“殿下?”东石捧了衣袍进来时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他自闻听了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悲戚的痛哭不止。
“哭什么?”齐天见他这个样子更是厌烦,瞪了他一眼,沉声狠狠的道:“你记住,只要有本王一天不死,南齐就姓不了楚!”
东石听了,想到一夜间就这样国破家亡了,更是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勉强的点点头,几欲哭出声来。
齐天拎过佩剑,不耐烦的踢开他,独自一人匆匆的出了内殿。
只隐约的听她对门外内侍吩咐了道“摆驾右相府。”
“殿下,我们相爷出去公干了,怕是要晚些才回。”右相府中,管家讪讪的道。
齐天凝着眉,握了握腰上佩剑,压住上涌的怒火,轻笑着对管家客气的道:“无妨,本王在此等候便是。”
直至晌午,才见右相赵民泰从外边踱步进来,仍是慢条斯理的抚着须髯。
齐天也不多说,捧了佩剑跪到才落座的赵民泰面前,高举过头道:“岳父大人。”
赵民泰早就知晓了她的来意,早上未马上出来相见,就是为了教训下她昨日的狂妄。
却不曾想她竟毫不拘泥,如此的直截了当。心中登时浮出几丝赞许来,一手接过剑一手将她拉起。
又看了她片刻,冷哼了下,颔首道:“孺子可教!坐罢。”
二人再次落座后,赵民泰云淡风轻的道:“上次茶馆之中,殿下执意,本相也就未与殿下详谈细叙。本相膝下三子,只这一个犬女,却是老来。本相贪恋天伦,拖至如今已然是二八年华了。”
见齐天坐立不安的模样,索性也不难为她,一边叫管家捧了锦盒来,一边道:“本相只要殿下一个许诺,此生与小女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齐天目视赵国泰,错了错骸骨,郑重的道:“本王发誓,此生不负令爱——。”
说着不由停住,晃住了心神,脑中响起自己曾经的信誓旦旦,那日的云舟羞涩动人,仿佛就在昨日,就在眼前。
“我只是——不想你再纳别人进来。”
“我定然是不会纳别人进府的。”
“任弱水三千,我只取这一瓢饮。”
“殿下,只心心的想着为红颜摒了这祖宗的基业,弃了这大好江山。却可曾想过,这红颜背得起,抑或可愿意去背负那‘祸水’的骂名么?”
“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是自己了。”
是啊,我竟忘了,你与我一般,同是生在了天家。
也许,我们生来便注定背负着国仇家恨,纵有万般的深情挚爱在,也终是无法逾越。
“唉,去罢,去罢!”赵民泰见齐天这般痴讷的样子,无奈的挥挥手。
一个二九年华的藩王,一夜间,亡了国败了家,还能这般处变不惊,希望自己此次没有看错。
自相府中出来后,齐天立马于门前,茫然的望着官道。
犹豫了片刻后,终是打定了主意,决绝的策马直奔了皇宫。
此时的齐泰,才寝过午觉,正在暖阁榻上慵懒的吸食着西域进贡来的福寿膏。
听她前来觐见,只当是辞行的,拂了拂手,传她进阁。
齐天提着剑进了殿,也不施礼,大声对齐泰的内侍总管吩咐道:“去取些酒来,本王临走前,要好好同大哥喝上一杯。”
齐泰见她这般失礼,皱了皱眉,本欲责问。
可又看她满脸通红,错以为她是喝了酒来的,实则是因为在寒风中骑马的缘由,转念一想,她明日就是要奔赴沙场的人了,暂且先不与她计较。
沉声对内侍道:“去罢!”
内侍总管应声俯首退下。
齐天边向榻前走着,边扬了扬手中的佩剑,朗声笑道:“昨个得了把剑,大哥给瞧瞧如何?”
齐泰随意扫了眼,依旧吞云吐雾着漫不经心的道:“看鞘倒是把好的!”
“刃也是极锋利的。”齐天说着“噌”的拔剑出了鞘,一脚踢翻榻前的小几,冲着齐泰迎面刺去。
齐泰才吸了烟膏,刚还欲仙欲醉的神思飘渺,听出恶风不善,登时惊的回过神,高呼“救驾——!”
可却为时已晚了,他这边呼声还未落,就只听“噗”的一声,那边齐天手中的剑刃已刺透他的胸腔,鲜血登时喷溅出来,浸了齐天一身一脸。
齐泰瞪着眼,看着齐天腥红的双眼和头上爆出的青筋,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终是一头栽倒至床榻上。
齐天瞥了瞥他的死态,轻蔑的冷哼了下,正要手起刀落时,突听阁外传来一声低呼道:“天儿,住手!”
齐天闻声望去,门前的正是自己的皇祖母,太皇太后赵氏。
她本性恭孝,见到祖母突然至此,并将自己刚才的行径看的一清二楚,心中大乱。
两日来的辛酸自心中涌起,不由将剑弃在地上,悲切的跪倒叩首道:“皇祖母——”
赵氏上前看了看齐泰,已然是不中用了,心痛的摇了摇头,老泪纵横道“作孽啊!”
齐天搀扶她坐至榻上,声泪俱下的哭诉道:“皇祖母名段,这并非是天儿之本意,可天儿心中实在悲愤难平。”
齐天又拜了拜,委屈的道:“南齐是父王生前披荆斩棘,天儿兢兢业业才治下的微薄封土,眼下就这么没了。”
说到这更是难过的道:“当年,先帝与楚寇勾结杀我父王在先。去岁,又将一个楚寇的公主许给我,更是居心叵测。如今,齐泰又这般的急着要送天儿去与叔父残杀。”
顿了顿后狠狠的道“天儿此时家破人亡,母妃与姐姐生死未卜,皆是拜他们父子所赐。若再不手刃了这个暴君,天儿的心中,便要枉屈死了。”
赵氏在这深宫皇家待了大半辈子,这些事情,她俱是知晓的。齐允本就是她最钟爱的皇子,怎奈当日的情势并不能为自己所左右。
自前几日,自己见了齐允这个唯一的血脉后,心中更是喜欢的紧,可又不能太过表露,怕为她招来不测。
可纵是这样,昨日还是听闻,她被齐泰派上了前线。登时眼前便涌起当年齐允被派遣至南齐时的情景,不由揪心。
经一日的深思熟虑后,终还是决定来找齐泰,无论如何,也要保全齐天。
可怎知,才一入殿,就看到了方才那惊人的弑君一幕。
“好孩子,起来吧!”太皇太后拉起了齐天,见她瘦瘦弱弱的,不过还是个孩子的模样,此时满脸的泪痕,身子还瑟瑟发抖的狼狈模样,心中更是怜惜。
边为她拭着脸,边抚着她的手宽慰道:“天儿莫怕,有皇祖母在,有赵家在,他们不敢将你如何。”
赵氏一面下了严旨将齐泰的寝宫全面戒严,一面安排人将其草草入殓。
这边拉了齐天入了允德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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