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平气和地说:“初三学生对异性产生爱恋,这是正常的心理现象,要是某一天你女儿对别人产生好感了,你让我开除她吗?”
“你敢!”王章彪的倔劲又上来了。
“放心,我不会开除她的。”我说,“你以为只有你关心你女儿吗?她是我的学生,我对她的关心不会比你少。”
“那我应该感谢你啦。”他不服气地说。
“你还要她转班吗?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随便。”他说。
我转向罗庆武;“罗师傅,你有什么话说吗?”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罗庆武歉意地说。
“不敢当。”我说。
“林老师很忙,我就不打扰了,那么再见。”
我拉开会客室的门往校长室走去。校长问我:“解决问题没有?”
“算是解决了。”我淡淡地说。
“解决就好。”校长松了一口气。
放学时,王静在等我。“林老师,是我不好。”
“没你的事”
“我爸爸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你不用替他向我道歉。”我说。
“校长那里没问题吧?”王静担心地问。
“没事,放心吧。”这个女孩子。处处替别人着想,怎么会有个如此野蛮的父亲。
王静笑了。
“回家吧,不然你爸又会担心了。”
“我才不怕他呢。”说完道声再见,这个小女孩。
我回宿舍,刚打开门就听到电话铃响。我拿起话筒,一边放书本,那边是朱庆斌。
“今天怎么没见你。”他说。
“有学生家长请我。”我说。
“我要给你开剂良药。”
“我没有病。”
“你有精神病。你跟每个人都过不去,你甩了张小媚,赶走了邓丽莎不说,怎么又和家长吵黄豆,与校长斗起法来?”
“是他与我过不去,你操什么心?”
“我是为你好。”
“该不是为你自己吧?”我嘲笑他。
“你这个老男人。”他骂。
“你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
“我会骂你,不会骂别人。”他笑。
“你再骂我,当心我把邓丽莎抢了去。”我警告他。
“林老师,做个凡人算了,那样省心。”
“我再平凡不过了,平凡得很渺小。”
“算了吧你,只要你随大流,什么事都没有。”
“有什么事,大不了调离,或者下食堂,养猪。”
“你想当关公呀,关公还有圆滑的时候。”
“你聪明,我笨蛋。”
他生气了。“林老师,你和我也过不去吗?”
我笑笑:“怎么会呢?你过来吧,我请你吃饭。”
放下电话,屋子离突然静了下来。朱庆斌那“你跟每个人都过不去”的话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想起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向校长提出应多用几把尺子量学生的建议时,老校长用怪怪的眼神打量我的情景,……许多年了,我仍然忘不了当时全身一下子紧缩起来的感觉。为了我心目中神圣的教育,以后我又多次给学校的其他领导提意见,结果不但得罪了学校领导,而且也让同事们把我当作另类来看待。天!我真的是跟每个人都过不去吗?奇怪,我干嘛要管那么多呢?唯分数论的潮流是我一个老师管得了的么?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应该知道自己的渺小了。因此每一次跟领导及同事们争论,其结果足以击碎我的一切希望,但我仍不屈不挠不知为了什么?……
十分钟后朱庆斌上来敲门,他说:“今天吃什么人间烟火,我的凡人?”
我指指厨房:“青菜白饭,劳驾,帮帮忙。”
“好说。”他挽起衣袖。
“邓丽莎这个人怎么样?”他问。
“很好。”我说。我不想入非非。
“那你为什么看不上她?”
我点点他的额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他笑笑。“可我总觉得她还未长大。”
“长不大才可爱,长大了事太多。”我感叹地说。
“我该怎么办?”他问。
“你对她说:我爱你不就结了。”
“我怕她拒绝。”他担心地说。
我想起他给她买的小钻戒,于是问他:“你的戒指送给她了?”
“没有。”
“是该送的时候了。”我鼓动他。
“说的是,我明天就送给她。”他愉快地说。
上桌了,朱庆斌喝了一口酒。“依我说,你别跟学生家长吵,没好处。他们闹到学校,领导对你印象不好。”
朱庆斌这个小伙子,他能以诚待人,因此可以做朋友。他把得失荣辱看得很淡,是个君子。
“没事的,校长不会叫我下食堂。”我安慰他。
“做个凡人算了”,朱庆斌重复说,“你都三十好几了。”
三十好几了,我怎么偏偏三十好几了呢?怎么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男孩,一个自由洒脱,满脸自信的大学生呢!这是我吗?焦虑、疲惫、执着、烦恼……
见我不说话,朱庆斌又说:“王静和罗楠也多事,她们怎能把你的话告诉家长。”
“不怪她们。”我叹口气。
“既然如此就不要与她们计较。”朱庆斌好心劝我。
“我没计较。”我说。
“要么尽快找个对象,结婚生子。”朱庆斌问,“你到底有心上人没有?”
“没有”我笑。
“医生护士怎么样?”
我想起了阮彩云,彩云是个好姑娘。我听阮彩霞说,十年前她爸妈离婚后,又双双重组了家庭,丢下她们姐妹不管了,彩云既当爸又当妈地照顾阮彩霞,还要完成自己的学业,真不容易。可彩云硬是为自己和妹妹撑起了一片蓝天。想到这里,我对朱庆斌说:“听说有的医生护士不错的。”
“那你就去找呀。”
“哪那么容易。”我说。
为了婚姻问题我们谈了很久,时间晚了,朱庆斌告辞回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无事。周五放学,阮彩霞在楼梯口等我。“林老师,今晚有空吗?”
“有什么事吗?”
“我请你到我们家吃饭。”她笑着说。
“我想想。”我说。其实我很想去,很想见见她姐姐,只是不想在阮彩霞面前表现得太露。
“你没有事,你快说你没有事。”阮彩霞催促我说。
“好像没什么事。”我笑笑说。
“那就走吧。”阮彩霞拉着我。
“走罗。”我推出车子。
到了阮彩霞家,阮彩云已经下班回来。听到摩托车声,她从家里走出来。她今天穿了一件T恤衫,一条牛仔裤,浑身充满女性的魅力。“林老师来啦,快请屋里坐。”
“不客气。”说着跟彩霞走进她家。
“随便坐。”彩云给我端上一杯茶。
“晚饭吃什么?可别怠慢了林老师。”彩霞说。
“家常饭,刚下班,还没做呢。”彩云说。
“我来做吧,尝尝我的手艺。”我说。
“怎么能让林老师做饭,你歇着吧。”彩云说。
“闲着也没事,你不是说随便吗?随便好。”我坚持。
“这样也好,我还没吃过林老师做的饭呢。”彩霞调皮地说。
我们走进厨房,厨房很小,在客厅后面,客厅左边是两个房间,姐妹俩一人一室,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也够她们姐妹俩住了。
“你披上围布吧。”彩云递给我一块围布。
“不用,”我说。
“这是半只鸡,这里有一条鱼,你说怎么做?”彩云问我。
“你喜欢什么口味?”我问她。
“川汤鸡,清蒸鱼。”她说。
“好嘞”我说。
接下来她洗米做饭,我切鸡,杀鱼。再接下来是沉默。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我矜持,她羞涩。为了打坡沉默,我努力制造话题,“工作辛苦?”我问。
“不辛苦,只是责任重大。”她说。
“生活可好?”
“还好。”
“听彩霞说,你爸妈很少回家?”
“是的。”她说,“他们离家十年了,我爸回来过两次,我妈仅回来过一次。”彩云淡淡地说。
“那你们怎么生活?怎么上学?”我忍不住问道。
“爸妈每月给我们三百元的生活费,我花一百元,余下的给妹妹。”彩云苦笑着说,“为了上大学,我狠狠心把妹妹寄养在姑姑家,我是靠贷款和打工上的大学。”
“真苦了你了。”我满怀同情地说。
“这都过去了,不说它了。”彩云笑了笑。“还是说说你吧,你怎么样?”
“当老师还不错,孩子们很可爱,又有两个假期。”
“听说你很反对应试教育?”
“是的,那不利于孩子们成长。”
“你很有个性,听小妹说,孩子们都喜欢你?”
“我把他们当朋友,当人看。”
“他们真有福气,遇到一个好老师。”
“我不好,也常骂他们。”我笑着说。
“骂是爱嘛。”彩云也笑。
这时,鸡煮好了,我给清蒸鱼放佐料,发现没有酒,我问彩云:“有酒吗?”
彩云说:“有的,我给你拿去。”
她把白酒递给我,微笑着说:“听小妹说,你现在还没处上对象?”
“是的。”我承认。
“为什么?”她看着我问。
“没遇上合适的。”我说。
“一个人过日子,太苦。”她说。
“那么你呢?”我壮着胆子问。
“为了小妹。”她说。
“小妹长大了。”我说。
“和你一样,没遇上合适的。”她看我一眼。笑了笑。
说话之间,菜做好了,彩云把菜端进客厅。彩霞很高兴地从房里跑出来。“吃饭罗,让我尝尝林老师做的菜。”
“快洗手去。”彩云嗔道。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喝什么酒?”彩云问。
“不喝酒。”我说。
“喝饮料吧。”彩霞说着给每人倒了一杯。
“欢迎林老师到我们家做客。”彩云端起杯子。
“谢谢你们的热情招待。”我说。
“罗嗦什么。干杯!”彩霞也端起杯子。三只杯子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吃菜。”彩霞说着把一块鸡肉放在嘴里,品味了一下,兴奋地说:“林老师做的菜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呗。”彩云笑着说。
“我真希望每天都能吃到林老师做的菜。”彩霞一边说一边调皮地看看她姐姐又看看我。
“闭了你嘴巴,死丫头。”彩云羞红了脸,骂道。
“要吃我做的菜还不容易。”我微笑着说,“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吃,我天天给你做菜。”
“那可不行。”彩霞说,“可我姐怎么办?还不孤单死呀。”
“死丫头,你再胡说,姐就不理你了。”彩云假嗔道。
“别,别。姐,小妹不说了,你让林老师吃菜呀。”
就这样说说笑笑,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得很愉快。饭后聊了一会儿天,我起来告辞。
彩云姐妹送我出门。“欢迎林老师常来。”彩云说。
“回吧。”我说。
“再见。”姐妹俩招招手。
出到大街,碰到朱庆斌和邓丽莎,怎么,他俩好上了,朱庆斌该把小钻戒送给邓丽莎了吧?“你们俩跳舞去呀?”我打招呼。
“出来逛逛。”朱庆斌说,说完看了邓丽莎一眼。
邓丽莎低着头,不理睬我,我对她说:“丽莎你看,周末出来跳跳舞,散散心,多惬意。”
邓丽莎瞪了我一眼,讽刺我说:“你周末一个人出来溜达,多自由自在。”
朱庆斌听出邓丽莎的话不对味,急忙转了话题:“林老师,这几天心情不好,该不是去看医生护士吧?”
“他有神经病,应该看精神医生。”邓丽莎继续讽刺。
“我看见你跟阮彩霞去,不是看医生又是什么?”朱庆斌说。
这个小特务,他怎么侦察得这么仔细。“她不舒服,我送她回家,看什么医生。”
“算我瞎说,你别介意,林老师。”朱庆斌微笑着说。
“回不回校?”我问。
“你先走吧。”朱庆斌说。
“那么再见。”我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我被电话铃声吵醒,“哪位?”我问。
“我,卢柯,吵醒你了。”
“什么喜事?这么早打电话。”
“张小媚约我,你给出出主意。”
“我又不是月老,出什么主意。”我睡眼松惺地说。
“别逗了,森,告诉我,怎么办?”
我想起欧阳说的话,看来她还是捕捉到一点影子的。卢柯是地理老师,年纪也大了,条件不怎么样,况且张小媚也不是坏人,他们还般配,于是我问他:“约的什么时间、地点?”
“周日,河边。”卢柯说。
“那你应约好了。”我说。
“你确定。”
“我确定。”
“那好,谢谢。”他挂了电话。
我躺下,准备睡它个昏天地暗。
铃声又响,这回是朱庆斌:“林老师。”
“你又有什么事?”
“我送戒指了。”他悄声说。
“我祝贺你。”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高兴起来。
“她不肯收。”
“又怎么了?”
“她说征求你的意见。”
“屁话,与我有什么相干。”我说。
“她相信你。”朱庆斌说。
“她不恨我就算好了,还相信我呢?”我说。
“林老师,她年纪小,你别同她计较,我求求你。”他说。
这个朱庆斌。别看他老实,也懂得怜香惜玉的。“你放心,我不会同她计较的。”
“她就在这里。想和你说话。”
“你这个小混蛋,合伙戏耍我呀,看我怎么收拾你。”我骂道。
“你骂谁,老混蛋,你还要欺负我呀?”那边传来邓丽莎的声音。
“我骂朱庆斌,他引你上勾。却来愚弄我。”我说。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小丫头,只配朱庆斌。”她狠狠的报复我,接着又嘻嘻地笑着说,“你说我该不该接受他的小钻戒?”
“你俩合计好了来玩弄我,还问我干什么?”我叹口气。
“你说我该不该收嘛?你说呀!”她继续报复我。
“收!”我说,“他送条项链给你,你照收不误。”我说。
“谢谢!”
“祝你幸福!”我挂上了电话。
我刚挂上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没准又是报喜的吧,我想。
“请林老师。”
“我是林森,你哪位?”
“林老师,我是王章彪。”
我心一紧,“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对方说,“那天是我不对,特向你道个歉。”
“是我没解释清楚,你不必道歉。”我说。
“你是个好老师,我感谢你对小女的教育。”说完他挂了电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尽接报喜的电话。看来睡是睡不成了,不如起床。才走到厨房,电话铃又响。
“林老师,我是罗庆武。”
“罗师傅早。”我礼貌地说。
“你是对的,我不该到校长那里告你的状。”他歉意地说。
“你不用客气,爱女之心嘛,我理解。”我温和地说。
“那天你忙,没跟你把话说完。”他说。
“你还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好了。”我问。
“没什么意见。”他说,“那一天到学校找你,本来是给你提意见的,后来听了你跟王章彪的对话,知道你是爱学生的,我当时就知道自己错怪你了,只看到你太忙,没机会跟你谈了。今天给你打个电话,特意向你道个歉。”
“你太客气了,罗师傅。”我说,“老师也不是神仙,总会犯错的,请你多提意见。”
“打扰你了,林老师。”他挂了电话。
罗庆武是通情达理的,不像王章彪那么牛,不过还好,王章彪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电话铃又响,会是谁呢?我拿起话筒。
“请问哪位?”我问。
那边是校长。他说:“林老师,刚才我接了两个电话。”
我还接了四个电话呢,你才两个。我问他:“与我有关,是吗?”
“是的。”他说,“你猜是谁打的?”
“你接的‘电话,我怎么知道。”我说。
“王章彪和罗庆武的。”
“又告我什么状?”
“不是告状,是撤状。”校长说。
“都说什么?”我问。
“道歉!”他说:“我说你是好老师嘛。”
“谢了!”我挂了电话。
宿舍区一片宁静,同事们都还没起床。只有校园树上的鸟语和蝉声。
我觉得很平静,这一仗是打赢了。
电话铃又响,我不再接听。洗漱完毕,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卢柯。
“你这么早来干嘛?”
“没事,请你去喝早茶。”他满脸容光焕发。
“真是风流全在着装上。”我上下打量着他。“整个人精神起来罗,是她给你买的?”
“别瞎说,是我买的。”他一脸快活。
“这么说是爱的伟力了。”我说。
“我给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