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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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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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在这晕过去。
  ——这时侯晕了就死定了。
  虽然如此不停的告诫自己,然而视线还是愈加模糊。
  身体有些虚飘腾空的感觉。是灵魂要离开身体了?!
  就这样,死了!?
                  绝处逢生(……)
  身体,在往下坠。
  沐雨能感觉到死亡在迫近。
  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不断回忆着能够活下去的招数。
  
  “妙手空空,最高的境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人手上攥着的东西。别小瞧这门功夫,这可是空手夺白刃的前身。”
  
  空手……夺白刃?!
  但这门技艺她荒废多年,唬唬小角色还成,怎么抵得过这杀手?!
  调整好姿势,稳稳落地。
  人在生死关头大约都是能发挥出最大潜能的。明明是平时能痛晕过去的伤,沐雨在一时的大脑空白后,依然保持着清醒。
  左臂完全失去知觉。兵器也没有了。
  想要活命的渴望刺激着她。她继续跑。
  然而只跑出几步,刀,就到了眼前。
  心在一瞬间紧缩。她不想死!
  
  绿衣蒙面的杀手,在沐雨弹身避过一击后又挥出了第二刀。
  刀挥出,还未及身。沐雨却觉得那寒意已刺破肌肤。
  眼前的这把刀,刀芒刺眼。她就快死了。
  恍恍惚惚间,似乎看见了什么,想起了什么。
  
  小小的土坡上,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看不清颜面。
  那身影旁一个小小的身影,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棍子。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然而那画面,那感觉仅仅一闪便逝去了。
  再也看不见什么看不清什么,耳边只听得“当”的一声,一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杀手的刀没有落下——
  因为那刀飞了出去。
  沐雨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执着本应被在背上的油纸伞,保持着挥出去的姿势。方才便是那把伞,击飞了杀手的刀。
  还不及喘口气,那蒙面人飞速拔出一把匕首又刺了过来。
  匆忙退开。她胡乱地挥着伞——
  被蒙面人的匕首不客气地削得残破不堪——
  这回完了。沐雨闭上眼——
  
  奇迹,不会出现第二次。
  但倒下去的不是沐雨。
  一支漆黑的箭穿透了杀手的喉咙。
  沐雨还没从反应过来,听得“扑”地一声,南面的树上坠下一个人,箭从后心射入,看样子应是布阵的术师。
  绝地逢生的喜悦和全身紧张后的虚脱混杂在一起。沐雨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左臂依然在流血,隐隐开始有刺痛传来。泪泛上眼眶。
  她吃力地摸索出绷带,战战给自己包扎。
  脑子又开始模糊了,左眼因为疼痛已经快睁不开。但这样晕过去的话,她铁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使劲甩甩脑袋,但似乎更晕了。而且手已有些不听使唤。
  恍惚间,一只手接过她的绷带,开始帮她包扎。
  
  似乎是弓箭手。戴着三指的手套,背着一张比起身子显得巨大许多的挽弓,腰上的箭囊里模模糊糊都是箭。
  那箭手低着头,仔细地包扎着。
  沐雨的视线很模糊了,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有点熟悉的感觉。努力想保持一点清明还是失败——
  意识在渐渐远离。
  倒下去的前一秒,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于是鬼使神差地,喉间呢喃出了两个字。
  “……涟漪……?……”  
  箭手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去看沐雨——已是昏死过去了。
  
  
                  失信
  依旧是那个小土坡。这次看清了背景。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竹枝轻晃,沙沙作响。
  林子里快速闪动着俩个身影,一大一小。似乎是在打斗。然而小的只攻不守大的只守不攻的模样,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只见了人影。颜面见不分明。
  脚踏出去一步,忽然便起了一阵狂风。
  竹枝哗哗哗地响。混杂了鸟鸣和一些分辨不出的响动。而后,人影不见了。
  
  沐雨猛然睁眼。
  眼前一片漆黑,能感觉到有风,而且风势不小。树叶的哗哗声与夜行动物们偶尔发出的响动混杂在一起,渲染出一种莫名的压抑——
  她下意识往怀里探去——
  尽管早有准备。
  依然克制不住手足冰凉——
  不见了。
  信,不见了——
  
  是谁干的,沐雨已无暇深究。
  眼下最紧要的,是该怎么办。
  怎么办?
  是机密的信件。误军报是大罪,隐瞒此事更是罪上加罪。
  虽说事出有因,可问题在於。
  谁信?
  与政治挂上钩的事情一向异常敏感。更何况是这般的背景之下?官家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走一个的做法,难保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太可疑了。不管怎么说。
  首先,信被劫,信使却没死。这只能说明的是,信使被收买或者是劫信的人突发善心,且不说二者的可能性比例如何,哪怕前者只有千分之一,她都百分百会□掉。
  其次,是回去的解释。要怎么说?谁会信她居然被迷阵拖住,凭着千里神行非但没跑成还重伤?之后明明劫信的挂掉,信却还是没了?那个奇怪的箭手又如何解释?
  毋宁说别人,就连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而若是编一套谎话回去呢?那倒是没有必要了,既然已经要被怀疑,没根据的事情越编反而越乱。只会让她离死更早一步而已。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看得到几星微弱的光。
  没有时间再拖延。既然信丢了,去前线也没有意义了。还是尽快回信社通报,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延误的军情的余地。
  一丝苦笑逸出唇边。沐雨自嘲地摇摇头:“以前怎未发现我如此伟大?”
  伟大的爱国情怀啊……不过说到底会变成这样自己也不无责任。
  人们会相信的大约也只有丢信这个事实而已。
  而她呢?
  
  沐雨在月下奔驰,她知道脚下的这条路名为黄泉。
  干净地来到这个世上,也要干净地离开。活着的时候无论怎样的乱七八糟,临死时一定要对得起良心。
  脑子里忽然便蹦出这段话,没准人快死时都会特别地有“禅心”?她极力转移着注意力以掩盖快隐藏不住的恐惧。去送死,换了谁都不可能不害怕。
  对生的崇敬,对死的恐惧。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情感。
  拳头握得鉄紧,她轻咬下唇,加快了步子。
  
  东昆。华犁。
  城角一处民居里。
  正值深夜,屋内却忽然亮了灯。
  灯不在桌上,在一个人手里。身材魁梧,衣着不似中土,肤色极深的中年汉子。他另一手持着一封信,已经拆开看过的样子。
  “杀掉信使了么?”烧掉信,极快地灭了烛火。
  “杀怎么?不杀又怎么?”声音是极好听的女声,清如泉,却带了些许不和谐的寒意。
  “也不怎么,反正都一样。”汉子笑笑,看向那女子。
  女子此时已打开了门,皎洁的月光透入屋里,她向光而立,依稀见了背上一把巨大的挽弓。上前几步,只轻轻一纵,便消失在了月色里。
  “这便走了么?真是意外的冷淡。”汉子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牢狱之灾
  月光小小的,方方的,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
  白得晃眼,白得刺目。
  一共是五个小方条,也就是说,铁条是四根。
  回头,往上看,沐雨轻轻笑了。
  果然没错。
  
  原来牢房便是这般。不过长风信社貌似不是官府,怎会有牢房这东西?嗯,这该算是私刑?
  啊啊,虽然幕后的大老板有九成以上接近十成是王啦——不过这样不会太嚣张了么?容易暴露目标的说。
  算了,听师父说大家族大商号都有这玩意,朝廷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王朝的经济运转还是要靠他们,搞僵了会很难办。法理究竟还是人订的呢?但这么放任下去,恐怕迟早是个祸患……
  足尖无意识的拨拉着木床上的茅草。没有脱鞋,不过这种细节沐雨没有去关注。稍稍动弹一下,木架子吱呀吱呀的难听声音就发出来,她有些心烦的躺下捉过几根草翻来覆去的把玩。
  
  傻坐着想些没边没际的事情打发无聊时光。
  在这鬼地方的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
  她是在丢信的第四日,近申时赶回信社的。
  当时信社的人大都还在食堂,冲进社长的卷宗室时,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社长大人似乎是被吓住了,一手捧着饭盒一手执笔,两只眼睛瞪得铜铃大。
  僵硬的神情动作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回复如常:“何事如此焦急?”
  沐雨暗自努力顺着气:“深呼吸……吸……呼……信,信丢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加急的信,我是说。”
  社长的头低着,看不清神情。没有人在说话。沐雨忽然觉得这带些诡异的气氛让一股寒意自脚心凉到了头顶。
  轻咽一口唾沫,正想开口,一声巨响吓得她差点摔地上。
  是几乎令屋子发颤的拍桌子声和社长的怒吼混响:
  “来人!!!把她关起来!!!”
  
  于是便成了这样。镣铐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是被锁着,也没人提审,具体的处罚也没有听到。
  要被杀掉么?但仅仅只是被不闻不问的关起来。
  该为此感到幸运么?
  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沐雨觉得自己快被这无尽的尽的空虚和焦虑逼疯了。
  毫无办法。她就像是被遗忘了。除了每日准点的牢饭和升落的日月透入屋内的光,四周再没什么别的动静。
  偌大的牢房里,只她一人。
  沐雨躺着动也不想动。
  手臂肿得像一块加长版的诡异馒头。紫红紫红的模样,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让她仅看过一次后就失去了再看的勇气。然而伤口处血管阵阵的脉动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伤很重,手可能废一类的危险信息。
  当时那箭手似乎用的是江湖有名的疗伤药紫菁玉容膏,对止痛生肌效果极佳。是以初醒时并未觉得有多疼,连日的奔波也并未对伤口有多少关注,不止步还好,一停下来没多久伤口就开始抗议主人的漠不关心了……真是报应。
  用药虽好,毕竟只有一次。
  轻功时不可避免用到腰力——那伤本不深,伤口已愈合,这一跑又裂开。在牢里拆绷带的时候,伤口和布已经连在了一起,一撕,惨不忍睹。
  虽然左臂尽量不做大幅甩动而且还点了穴——但伤得实在太重。
  右颊上的伤口倒是不知道何时已经结了茄,让沐雨心里多少有点安慰——至少不会破相了。
  每次都会随饭送来药,虽然只是普通的止痛止血一类的伤药,但对于腰上那道伤口还是应付得来,五天来下好得七七八八,就是那伤疤是留定了……
  只是那手,非但没好,还呈恶化之态——这种伤口单靠包扎根本不顶事。更何况她只是粗晓药理而已呢?
  
  “真希望再有紫菁玉容膏啊……话说那箭手到底是什么人呢……”无聊的躺着,沐雨再次陷入胡思乱想“那时看着似乎是个女人,很熟悉,莫非真是涟漪?呃……应该是我眼花,不太联系得上似乎……虽然说凡事没有定论前一切皆有可能,但……舞者和弓箭手?!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再如此下去,左手估计是要废掉了,然后伤口就会慢慢腐蚀上去,然后我整个人就这么挂了。”直直望着天花板“社里想要我死这死法也太凄惨了吧,真狠,我平时也算兢兢业业没功劳有苦劳的啊……还没那箭手好呢,虽然很有可能是拿了信,至少没见死不救……嗯?!不对不对!那人也是害我如此的元凶之一!!”
  “可社里为什么还要送伤药?难道是想延长我的痛苦时间么!?是了是了,若是不想我死也不该吝啬到连个大夫也不差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随即又重重摔回了床——
  长期点穴对血脉不好,是以左手早已解穴,方才坐起下意识双手用力,牵动伤口。剧痛之下,便又倒了回去。
  这一疼可好,脑子都混沌了。等缓过劲来,完全就忘掉了方才那灵光一闪闪的到底是什么。
  沐雨躺在床上装尸体——
  她已经连想都懒得想了。
  
  同一时刻,封古。
  城里的建筑早被拆得七零八落,倒不是桑迁军干的。封古守城战时,因为城中没有足够的材料加固工事和军事补充,不得已只好开始拆民居。当时战役的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至于城中的居民,在战役进行到末时大多都撤走了,没走的也在破城一战中战死。桑迁军两日的抢掠,虽然起了一定的震慑效果,然而对于此时领兵的桑迁大将姜浩来说,并非是一个好结果。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这固然有时机不可失之意,然而更多的是指军费花销巨大,唯有早早结束战役,若非如此,国家也会因为负担不起军费支出而垮掉,军队亦会因物资无法及时抵达,士兵锐气渐失而战力减弱最终导致战败。
  一个优秀的将领,懂得如何节约开支。所以一打下封古,姜浩立即下令在城内抢掠钱粮。然而他的对手并非是省油的灯,这城早已与空城无异。能带走的财物已随居民迁走,不能带走的拆的拆烧的烧。
  高信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也没有给敌将留下任何值得一用的东西。除了这座城。
  
  朝向景程的城门。
  依旧高高悬挂着高信的头颅。尽管已经做过药物处理,边境多变的天气和连日的暴晒,还是使得尸首高度腐烂。看不出人脸模样,像一个大肉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若不是早下过驱虫药,怕是此刻已引来了无数苍蝇。
  姜浩冷眼看着,半晌咳嗽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下了城楼。
  
  历史的车辙一刻也没有停歇。
  七月二日清晨,寅时近一刻。一个瘦弱的身影敲响了景程东城门。
                  挡箭牌
  有声音。
  极轻的脚步声。
  在这空荡荡的牢房里,却清晰异常。
  低头看看日光的变化。并非是送饭的时辰。
  终于,要动手了么?
  沐雨捏紧了拳头。她实在不想死。
  手心有薄汗沁出。打定了主意,若非死不可,定要抓准一切机会跑路。
  这念头过去也不曾有过。只是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教她的心一点一点抽紧。这种慢慢慢慢步向死亡的感觉,让她受不了了。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涌上来。什么叛国,什么冤枉?!这么死了岂不窝囊!便是被误会一辈子,那又如何?总比这么莫名其妙死了的强。无愧于天地,作甚么非得去死?
  那一瞬油然愤怒。之前等死的自己是何等愚蠢!好在死前终于开窍,算是没死个不明不白。
  她跳将下床。忍了疼痛,绷紧了肌肉。
  
  那脚步声近了。
  更近了。
  沐雨蓄势待发。
  盈盈的身影立在牢门前。全身绷紧的状态忽而便松弛下来,她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充斥在心里的是怎样的感情?
  事情的发展完全捉摸不到半点头绪。
  完全没有实感的延伸着,这样不可预测无法掌握的恐惧感袭向沐雨,莫名的喜悦瞬间被不安盖过,她怔愣半晌才惊呼出声:
  “……涟漪……!”
  
  依然是一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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