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作案的情况又分两种，夺权和恩怨。夺权的话暗探可能性极高。而内部恩怨纠纷，不管买凶人在族内地位如何，暗探总是免不了。地位小了可以直接按外仇来看，地位高了肯定自己也养了人。但藏金阁没有登记簿，言邱记忆力堪称过目不忘，只是他每回得到宝贝都会炫耀一番，这东西又是近日得到的，难保不会……再牵扯到实际操作的去调查的人员是否谨慎……
林林总总，涟漪想不担心都不行。
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而她又太过于清楚那些暗流之下的操作。无论怎么想都有漏洞，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她果然还是大意了。晚上突然到一间客栈开了房，虽然用的是当初沐雨办的几张的文牒的另几张，但难保不会被人知道。尤其这里的人起的早，难免有几人看到她们从窗户进屋。
封神石就放在锦囊里贴身藏着，不出意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对沐雨说的没有假。只是剩下的没有说。一些都还是推测，她不想让沐雨整日提心吊胆，更重要的是多一个人多一个变数，这时保持最自然最不容易出事。
只是为了维持现状暂时保密而已。
她不是什么会一力担下的笨蛋。这么多年过来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更清楚超越能力范围做事的风险有多大。
恰当的合作和适时的进退是她在那许多危险任务里活下来的法门，也是她所学到最有用的东西。
病
在这个名为鸣蛇的城呆到第四日。依然没有任何关于言家的消息传出。
三人稍作商量，便计划启程。
飞廉地处南，北接东昆，连曲陌。如今东昆归入桑迁，这便也算是与桑迁相邻。尽管地理算不上特别偏僻，但飞廉仍是几国中最为神秘之地。
境内山川林木众多，尤其奇虫异兽数不胜数。不但拥有几国中最高的医学成就，也拥有不得不让人忌惮眼红的机关之术。医学一脉，求学者甚多，然而所用药材部分属于飞廉独有，是以虽各国竞相学习，仍是难以超越。至于机关术，由于性质属于联盟，机关术多又以学堂设立教授，是以对于入学者并无国籍要求，只要不涉及学堂高层以及关门弟子，联盟一般不过问。丁府目前的掌权者，也是飞廉高层之一。
不过，其中最让人觉到神秘之处，并非是这些。飞廉人信仰自然神。这种信仰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管是机关上总会出现的象征符号，还是医学中令人难以解释的某些行为，抑或者是地名。飞廉所有的地名皆是由上古时代的某物命名，或是精怪或是神魔或是法器。鸣蛇是上古妖兽，古书有载“见有大旱”，此地雨季之前总会旱上那么一阵子，因而得此名。一些个别的地方，甚至还留有上古时活人祭祀的恶习，虽则已经很少有在用，但据说并没有明令禁止，也就是说某些特殊的情况下还是会启用的。
三人换上了飞廉当地的服饰，自是别有一番味道，到处走走逛逛，入目皆是异域风情。、
然而在新鲜感之后，更多的是不习惯。
并非是饮食或是习俗，而是天气。
三人皆是厚实的绑腿，扎实长裤。正是开春，冷不是单纯的冷，而是掺了湿意的冷。城里倒还好，走什么林间路，尤其一面还临水的时候，风直接就刺到骨子里了。
这样的天气骑马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涟漪在抵达飞廉的第一天就订做了两个不透风的大斗篷。沐汀跟着一起挤着。两个大人倒没觉得什么，沐雨适应力不差何况又在飞廉呆过几年，涟漪就更不必说，身上还有个三生。可怜沐汀一个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辛苦她一路上忍着不说，但一月后的一个早上，起来时就发现小丫头额头烫的吓人，已烧的迷迷糊糊了。
飞廉部族虽多，地域也广。各地联络较少，飞廉联盟也只是在比较大的城间往来密切，一些小村落虽然加入联盟，但之间的联络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打听不到下一个村子的消息，涟漪和沐雨已经习惯。大多数人都是走水路。马儿上船要多交一笔费用，是以三人并没有走水路的打算。而山虽然多，连成山林倒是山上才是，山脚下的路虽然不算特别平坦，倒也能忍受。沿着路走一天里总能遇上个村子，是以也没觉得这决定太坏。但显然以此时的情形来看，当初走水路的损失反而要小很多。
从沐汀生病开始路况就开始变坏。沐雨的心情也愈加的坏。涟漪抱着沐汀毫无办法，小丫头昏昏沉沉皱着眉一声不吭，教涟漪看了不住心疼。二人虽略通药理，也仅止于皮外之伤，对于这些问题只能求助大夫，但已走了快一天，仍旧没有看到人烟。
及至太阳快落山，才终于看到林间一矗白烟，走近了便见了一座村子。
山名唤作并封。因而这村也就叫做并封村。因山从某角度看去酷似并封（上古妖兽。类猪，黑色，前后皆有头）而得名。
村子在山脚下的树林里，离那条快看不出是路的路倒是很近，只是林子略有些遮挡。是以并不显眼。据当地人介绍，林子最初是作为村子的防御工事用的，但后来来的人少，又跟飞廉联盟订了契约，那工事也就荒废了。
三人食宿皆是寄宿在村民家中。村子不大有外人来，因而对于三人的到来感到很惊奇，了解沐汀生病后，迅速找来了巫医。
此时正是二月。小孩子受不了得个什么病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何况一路上虽然走走停停颇为惬意，一旦出了居住范围，情况就开始变坏。
但村里巫医的话却教沐雨立时傻了眼。
——什，什么？邪气入体？山鬼作祟？
“涟，涟漪……难道不是普通的风寒？”碰碰涟漪，沐雨觉得大约是地域不同，所以表达方式也不一样？她虽然在飞廉呆过，但呆的都是靠东比较发达的城。由西入飞廉这是头一遭。由于有水路绕开走，导致这一片区域的交流并没有多少增加。事实上连和这位巫医的说话都是靠村里一些外出人员充当翻译的。
“先听他继续说。”
“这位小姑娘不是普通的风寒。是邪气入体。”那翻译的人解释道，“说得通俗一些，山有瘴气，小姑娘体质太弱，经受不住罢了。喝些药驱驱邪气，休息个几日就没事了。”
“那一切劳烦。至于报酬方面……”
“来者是客。哪能要客人的钱？况且村里也很久没有人来了。这些药材都是山上采的。山神赐予的东西，又怎么能收钱？”翻译将老巫医的话翻译给二人。
“那可真是麻烦了。”沐雨立时续道。知道沐汀无大碍，心里就放松下来，听到不要钱的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厢涟漪摇摇头，低声揶揄道：“这般寒酸的调子，注定是赚不得大钱。你就不能表现得大方点？”
“我若寒酸一辈子，你可不是也得寒酸一辈子？”沐雨耸耸肩哼道。
作者有话要说：
巫医，即巫师和医师，古人多求救助于鬼神以治病，故巫医往往并提。春秋之时，巫医正式分家，从此巫师不再承担治病救人的职责，只是问求鬼神，占卜吉凶。而大夫（医生）也不在求神问鬼，只负责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本文对飞廉的设定是发展不平衡极端严重。某些村落参考夏商周。
必然（上）
第三日清早。沐汀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
但人仍然没有清醒。烧也没有退下来，只是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状态，就是没有完全病愈。
沐雨和涟漪对此感到有些奇怪，但出门在外一个伤风就能死人，二人不敢冒险。巫医提议再观察两日，遂应了下来，将沐汀留在巫医的药庐处，与涟漪一并在村内随意走动。
村子仍保留着比较古老的习俗。
建筑中透着些神秘的意味，涟漪有些不习惯，对沐雨低声道：“小雨……”
“怎么了？”沐雨左右看看，有些人开窗看她们，一见她的目光，就立时缩了回去。
涟漪摇摇头，道：“总觉得有些在意。可能是处在常识外所以有些不习惯。”
“我觉得。”沐雨挽住涟漪，“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吧……”
“……你的动作表示你自己都不相信了。”涟漪叹息，覆上她手腕，“别担心。即便真的倒霉了，又怎样？”
“嗯……”沐雨笑了笑，“回去看看汀儿吧。”“好。”
沐汀还在睡。睡得很沉，但似乎睡得并不好。眉头皱着，额头沁出了汗。
沐雨有些心疼地把她的汗擦去，脸上忽然抚上了一只手。是涟漪。奇怪的看向她，正待问什么，涟漪的手移到她眉头，轻轻揉了揉道：“别担心。”
“嗯。”沐雨舒开眉，唇边挂上一丝苦笑，“你连续说第二次了。”
“因为小雨你今天好像特别……”
“特别心神不宁是吧？”
“嗯。”涟漪点头，“我知道不对劲，但……”
经常从事的职业会左右一个人的习惯，尽管沐雨并没有经过专门的建筑学习，但常年的职业敏感仍然让她察觉出了什么。
“这个村子。有古怪。我觉着不该久留。但汀儿的情况……”沐雨为沐汀提了提被子，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我知道有古怪。”涟漪在床沿坐下来。村人的眼神不太像是看难得外来人的样子。但其他的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在飞廉。养蛊几乎是每个靠山的村子都有的传统。或者是治病救人，或者是抵御外敌。总之，飞廉独特的地域条件决定了这些。无论是蛊还是草毒皆是如此。”沐雨低声道，“这村子，当然也不例外。可我们从进村到现在看到的都是草物。但这村子当然不止是草物。屋子太干净，让我相信没蛊是不可能的。也许是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养的是什么，毕竟每个村子都会有每个村子的秘密。只是我心里总是有一层不安，总觉得事情不止是如此而已。但愿是我多心。”
“不。”涟漪却摇头道，“我想这并不是多心。”说着抬手把沐雨也拉到床沿坐着，“总之小心为妙。”
而沐雨甫一坐下，便摇头道，“看来果然不是多心了。”
“嗯。”涟漪点头，一扬手，沐雨几乎在同一瞬追着飞镖将躲在药庐那堆草药背后阴影里的人哑穴封住，再反扣那人手腕足下一滑一蹴，就踩在那人背上死死把他摁在了地板。
涟漪走过去，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沐雨叹息：“说来惭愧。我一直没发现。是你出手的时候才发现的。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药草动了。”涟漪蹲身在那人身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为她们翻译之人。
“可信么？”沐雨问她。
“我觉得不。”
“那好。”手在那人脖颈上用力一击，收手时已是晕了过去。用匕首一挑，扯了他身上的衣服团了团就往他嘴里一塞，顺手拿了困草药的绳子把那人捆紧了用草药埋了起来，利索的做完这一切沐雨拍了拍身上的灰，道：“好了。”
涟漪看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半晌低笑出声：“早该想到，这事不是第一次做吧？”
“你敢说你没做过？”沐雨撇嘴。
“我又没说我没做过。”涟漪耸耸肩，“接下来。你呢？”
“我？”沐雨疑惑地望向涟漪，见那人肯定地笑着“你的发现啊”，明白过来。心里对这默契有些小小的欣喜，伸手拉了那人走到床边，蹲下身敲了敲床架：“空的。”一般人或许是听不出什么，但对于沐雨和涟漪这样机关见多了的人来说分辨出来并不算难，尤其是沐雨，甫一坐下便发现了。
涟漪抱起沐汀，沐雨扯开被子。木板之下，是长长的石阶。
石阶不宽，一人通过尚能勉强留些缝隙，动作完全施展不开。二人对望一眼，沐雨率先翻了下去，涟漪背着沐汀跟在后头。事已至此，留下沐汀一人是万万不行，索性三人一同下去。便真是有什么，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是逃还是继续？这个问题值得深究。但沐雨几乎没什么犹豫就下了密道，而涟漪虽素来谨慎也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
正如沐雨所担心的。三个，或者说至少两个身上带着七禅蛊的人。即便不被竹林的人追杀，从踏上飞廉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做好迎接麻烦的准备了。
世界。通常是由一个必然之中的偶然所牵扯出来的无数个必然。
有时候虽然你知道了结果，你仍然无法阻碍这个过程。
沐雨害怕着这种感觉。如当初在竹林外的那种克制不住往里走的感觉。那种永远跳脱不出的轮回一般的束缚。但这次她想认真的去面对。跟涟漪一起。
回过头，涟漪背着沐汀小心地走下台阶，见她看回来，有些奇怪，但仍然给了她一个微笑。
如果说这就是把涟漪换回来，这就是她遇到她们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作为对等的交换，也没什么可怕的。沐雨扬起一丝笑，举高火折子，继续小心地往前走。涟漪愣了愣，忽然觉得那笑很让人安心，低低笑了笑跟了上去。
必然（下）
“我觉得。已经到了村子外面了。”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沐雨终于道。
通道的路只有一条。弯道多，根本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一直在走着。火折子已经换了五个，怀里还有两个而已，现下想要回头也不成了。
涟漪没有说话。地道里略带了潮湿的泥土的霉味让她有些不适。
“我都要怀疑这地方根本没有尽头了。”
“呵……”沐雨低笑，“说什么来什么。”
通道的尽头是一处石室。但很可惜，什么也没有。石室的另一端是一处阶梯，阶梯的尽头被一块石板挡住。
一个精巧的小机关。不过难不住沐雨。
朝涟漪点点头，沐雨推开机关走了出去，半截腿还在石室内，她就顿住了。
涟漪一震，见沐雨顿了顿，又走了出去，心里微微叹息，料想是被发现，但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得背着沐汀走了出去。
阶梯之外是一处山谷，出口周围是七八个围成一圈的村民。为首的，正是村中的巫医。
“嘿。什么情况。”涟漪出来，忍不住低叹。
“谁知道。”沐雨扯扯嘴角，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对方只是普通的村民而已，莫说就是经过训练，她自问想跑总是跑得掉的。
对方脸上尚带些惊讶的神色，似乎不是装出来的，但别人不说，沐雨总觉得那巫医有问题。沐汀直到现在都未醒，说与他无关，她怎么也不信。况且对于巫卜之术她一向就没什么好感。
那巫医对着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一人走上前来，开始磕磕巴巴的和沐雨一行交流起来。这人似乎是懂一些沐雨她们的话的，但是说的极其不顺畅，两边的人比比划划了许久才了解到一些。
出来的这处是村子里采药的山谷，沐雨和涟漪所走的是村子逃命的通道。
很自然的解释。沐雨和涟漪只得道了歉，与巫医一行采了药一同回了村子。
归途中沐汀微微动了动，沐雨和涟漪惊喜不已，但沐汀却仍没醒来。沐雨仔细想了想，决定以此为借口日夜照顾沐汀，涟漪则表示一个人担心着也睡不着，要一同守夜。
巫医很爽快答应了。
月上弦。掌灯时分。
沐雨拿剪子挑了挑烛芯，道：“你觉得怎样？”
回药庐的时候，早前捆住的那人已经被押着跪在一边领罚了。理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