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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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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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在琳关切的眼神下,走出了图书馆。
11月的天气,已略有寒意。
我缩着脖子,走在校园最幽静的那条小路,我把手机拿出来,打出来一个万分“琼瑶”的短信息:亲爱的,请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做?
我把信息发给了吧啦。
吧啦吧啦。
我闭上了眼睛。
吧啦吧啦,我亲爱的,如果此时此刻,你在天上看着我,那么请给我指引吧。让我明白,我必须坚持。让我还可以充满勇气地相信,坚持到底,一定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幸福。
那夜梦里,我神奇地回到我的十七岁,我梦到那个飘雪的冬天,单薄高瘦的男孩子,穿着灰色大衣,恶狠狠地凑近我,伸出一只手指对我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我看着他傲慢的脸,犹豫地把手伸出去,想要摸一摸它。
这张比女孩子更干净而白皙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在梦里模糊又强烈地冲击着我。可是当我伸出手,他却转身跑掉。
他冲出半掩的蓝色卷帘门,冲进皑皑的大雪里,再也没有回头。我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我突然忘记,他是谁。
我该如何把你召唤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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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漾
时光不会欺骗我们(3)



我梦见我蹲在地上,努力想回忆起你的名字,头疼欲裂。
哎吧啦,我亲爱的。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答我。你已离去,留我在这里时时犹豫,左手右手,不知道到底该伸手还是放手。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猜测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很多很多天过去了,我执意相信你是在告诉我通往幸福的密决,可是直到今天我才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幸福是如此遥远,如此来之不易。
我被这样绝望的梦境折磨了一个夜晚,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天光大亮。宿舍的女孩子们都已不在,我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手机上有琳的未接来电。我匆匆洗漱,往图书馆赶去。琳已经在那里等我,她买了煎饼,热热地递到我手里。
“你没接我电话,我有些担心你。”琳看着我,责备地说,“李珥,你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小孩子。”
我咬下一大口煎饼,嘻嘻笑。
琳说:“有时候我想把你的脑袋接到电脑上,看看到底都存了些什么。”
我继续嘻嘻笑,笑完后我说:“我想挣钱,越多越好。”
琳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才开学就经济危机啦。”
我有些艰难地说:“可不可以不问?”
她对我很宽容又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美津浓双用记事本,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超过三十张名片。
“从周一到周六,除去上课时间,应该都可以帮你联系到兼职,如果你晚上愿意出门的话,到12点熄灯之前我都可以帮你联系到事情做。”
我把我拿着煎饼的油乎乎的双手出奇不意地伸出去,轻轻地抱了抱琳,她尖叫着跳起身子。
接下来的时间,一切真的被琳安排的满满当当。我每天都穿着跑鞋,是为了可以从最近的那座小区跑回学校,而不用打的。我把头发挽起来,像吧啦从前那样挽成一个发髻,把整张瘦脸暴露出来,全无美感,但我无须在乎。
有天晚上睡在上铺的苏州女生在宿舍里挑起一个话题,问大家全世界最土的发型是什么,在她问完之后其他两个女生都咕咕地笑起来,我也躺在我的床上很礼貌地对她们笑笑,然后我拍拍我的头发说了一句话:“美女们,看这里!”
说完,在她们心满意足的笑声里,我安然而疲倦地把眼皮合上,结实地进入了睡眠。
要知道,一次好的睡眠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第二天早上,我神清气爽,我认认真真地听了一天的课,放学的时候,我买了新鲜的蛋糕,到图书馆去送给琳吃。琳把手里的一堆书递给一个男生,然后站在借书台里冲我微笑,图书馆里温和的气氛提醒我冬天已经快要来临,我的头发长得飞快,它们已经长了许多,乱乱地软软地贴着我的脖子,让我觉得温暖。我无心再去理发店修理他们,只是在刘海长了的时候,在宿舍里自己用一把剪刀,对着一面圆镜子剪短它。有时候剪刀没用好,刘海会显得别扭,不过我无所谓,反正我的发型也出了名的差,和宿舍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生们相比,我终日显得暗淡,无光。
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想起他出奇不意地出现在我面前,用好听的声音对我说:“李珥,你的头发该剪了。”
他不会再出现了,我一次一次如此忧伤地想。
琳是我唯一的朋友。休息的时候,我们长时间地坐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琳在这样的季节里可以穿上高领的毛衣,挡住她脖子上的那块印记。那个喜欢她的胖男生会在她看书的时候给她送来汉堡和热牛奶,也不说什么,放在桌上就离开。琳往往都不去动它,直到它慢慢冷却。有时候她会逼着我把热牛奶喝掉,她说:“李珥,你太瘦了,我真担心风会把你吹跑,你应该多吃点,脸色才会红润一点。”
我听她说完这话,用两只手在脸上用力地搓,直到搓出两片红晕来,这才对着她傻笑。
和琳相处是非常舒服的,她并不过问我的一切,当然我也不过问她的事情。和我比起来,琳的社交能力要强出许多,有时候她会拉着我去嘉年华做服务,或者替移动公司推销手机卡,要么就到商场门口替某家公司发传单,她总是能变换出许多的招数来挣钱,我跟在她的后面,轻松,自在,无需动太多的脑子,也不至于在生活上太过窘迫。
琳吃着我替她买的松软的蛋糕,舔着手指高兴地对我说:“今晚去看电影吧,我知道有好片子,汤姆·克鲁斯的。我请客。”
我说:“我喜欢刘德华。”
“恶俗。”她骂我。
我哈哈笑,我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喜欢梁家辉,除了《情人》外,我还看过他的另一部电影,他在里面演一个对爱情无限忠贞的男人,落魄的样子让我几度落泪,心痛得无以复加,我还记得那部影片的名字叫《长恨歌》。是王安忆的小说改编的,多么天才的一个名字啊,长恨,短痛。或许,这就是爱情真正的模样。
“想什么呢?”琳把五根手指放到我面前晃动。
“我得去学生家里了,”我说,“今天第一次去,要认真。”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我看到手机上许弋两个字不停地在闪烁,我慌乱地按掉了它。
手机又响,我又按掉。
然后,我逃出了图书馆。
手机依然不折不挠地响着。琳跟在我的身后出来,把我的外套往我身上一套说:“你忘了你的衣服。”
“谢谢。”我说。
她看着我的手机。它还在响。
“我走了。”我仓促地说完,转身跑出了琳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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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漾
时光不会欺骗我们(4)



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我从学生家里出来,坐地铁回到学校,滂沱大雨,我没有带伞。回去晚了宿舍会关门,我站在地铁口思索了一下,把外套顶在头上,咬咬牙,直冲进雨里。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急急地冲上来,把伞罩到我的头上,是琳。
琳在雨里大声地冲我喊:“为什么要关手机?”
我说:“手机没电。”
她一面拉着我往学校里走一面骂我,“为什么不打车,这么大的雨!”
“我没钱!”我冲着她喊。
“你够了!”琳把伞丢在我的脚下,“李珥,我恨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
琳说完这话就跑掉了。
我呆在雨里,过了很久,才捡起那把伞,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走去。
那晚,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琳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都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我试图挣扎,从那咒语一样的话里挣扎出来,可是我做不到,我全身像被什么捆住了似的难受,又像沉入深深的海底,无法呼吸的疼痛。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
琳守在我的身边,她温和地问我:“亲爱的,我买了新鲜的栗子蛋糕,还有稀粥,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这是在哪里?”
“医院。”琳说,“你高烧四十度,说胡话。把你们宿舍的人都吓坏了,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姐姐,所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你。”我说。
“别这么讲。”琳抚摸我的额头,“李珥,对不起,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
我别过头去,眼泪掉了下来。
“谁是吧啦?”她替我擦干泪水,问我。
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说:“你昨晚一直在喊吧啦。”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我活在吧啦的世界里也许已经很久,那个女孩与我的青春期紧密相缠,虽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走出属于她的疆域,我看着琳,有看着吧啦的错觉,我相信吧啦和琳一样,她们站在和爱情无关的角度,一样地疼爱着我,让我的疼痛可以得到释放。
从这一点来说,我是何其幸运。
“谁是许弋?”琳忽然又问。
我吓了一跳,难道我还喊了许弋的名字,那我会不会……天呐,我的那个天呐。
见我紧张的样子,琳微笑了,她说:“那个叫许弋的,一直在打你的手机。于是我就接了,我告诉他你生病了,他说他马上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从病床上跳下去,但是我没有力气,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琳多此一举地按住我说:“李珥,你冷静。”
“琳。”我说,“我不想见到他。”
“你确定?”
我点点头。
“那么好,你睡吧,你需要休息。我来对付他。”琳拍拍我。
我看着输液管里晶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体内,觉得困倦之极,然后,我就真的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琳趴在我床边休息。然后,我闻到百合花轻幽的香气,琳被我惊醒,她抬起头问我:“需要什么,吃饭,还是上洗手间?”
我转头看着花。百合,在黑夜里有惊人的妩媚的美。
“他来过了。”琳说,“花是他送的,还有,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琳递过来一个信封,厚厚的。
我打开来,里面装的全都是钱。
“我点过了,三千块,他说他还你的,我就替你收下了。”琳说。
“他人呢?”
“他有急事,走了。让你打电话给他。”
“噢。”我说。
琳嘻笑着着:“不过说真的,那破小孩真帅,难怪你整日这么魂不守舍。”
我把信封里那张白色的纸抽出来,上面写着两个字:谢谢。
我为这个两个陌生的客气的字,又不可收拾没有出息地心痛了。我真怕,就算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依然会是我今生无法靠近的温暖。
二天以后,我出了院。我没有给许弋打电话,他的电话也没有来。这周晚上的工作是在一个咖啡店里卖蛋糕。每天晚上9点到11点是蛋糕特卖的时间。我站在广告伞下面,向来往的客人兜售。
等蛋糕快卖完时,雷声响起。我看看天空,急匆匆地开始收摊。
一个声音说:“把剩下的都卖给我。”
我低下头,转身打算离开,可是他从身后一把钳住我的手臂,把我扳过来。
我的天,这可是在大街上。尽管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也知道他就是许弋。我始终不忍注视的这个人,他就是许弋。他来了,我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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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漾
时光不会欺骗我们(5)



他轻轻地拥住了我,叹息说:“李珥,怪了,我想念你。”
他的拥抱是那样那样的轻,若有若无,我手里最后一块蛋糕应声而落。也许是残留在指尖上的奶油让空气中忽然有了爱情的味道,于是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放开我说:“跟我走吧。”
我傻不啦叽地跟着他,我们并肩走在将近午夜的上海大街上。这一带不算繁华,再加上快下雨,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雷声和风声一起起来,十一月的梧桐树叶子还算密,在扬起的风里发出急切的絮语。
17岁的自己,曾经多么渴望与他这样并肩前行。我微微侧目,看着他挺拔的鼻子,一刹那感到恍若隔世。
又走了一会,他还没有停且没有方向的样子,我停下来问:“我们去哪呢,再晚我就回不了学校了。”
许弋停下来,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天空。接着他迅速把我拖到树下,用和梦里判若两人的柔软的目光盯着我,一个字咬着一个字地说:“李珥,做我的女朋友!”
雨水,就在这时候,滂沱地降临。
我用力把他推开。
我的手一下子被他紧紧攥起来,放在胸口,动弹不得。雨水打在我的髻上,我拼命闭上眼,把自己的头摇得仿佛中咒。
他紧紧地,也如中咒一般把我弄得不能动弹,一个劲儿地说:“答应我吧答应我吧答应我。”我受不了。不顾一切地俯向他,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起来。
他始终都没有动一下,连颤抖都没有。我的发髻终于散落下来,一定是很丑陋地耷拉在我的脑袋上吧,就像一只刚刚降生的章鱼那样的丑陋。
我哭了。
我终于还是哭了。我哭着用我的旧跑鞋狠狠踩他,它还是两年前那双,在大雪里踉踉跄跄蠕动的那双。他的手稍微松开一点,我便把它抽出来。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还在说,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温柔,紧抓住我的手也终于放开了。我捂着脑袋蹲下身来,我怀疑我自己是在做梦。
朦胧中他把我背起来,往学校的方向奔去。朦胧中,我又听见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朦胧中,吧啦抱着我瘦瘦的身子站在一边,许弋被无数只脚踢倒在地上,他的脑袋正冒着汩汩的鲜血……我的脑袋又重又疼,一切的一切,都像被扔进一锅开水里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脑子里滚动起来。
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来,雨太大了,我们到那边去!”他一面喊着把我拖起来,拖到了一家商场的屋檐下面。替我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其实这样的拍打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我们两个人的身上都已经完全湿透了。
我冷得发抖,突然想抽烟了,于是我请求他:“给我一根烟吧。”
在心里寥落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吧啦抽烟的样子。她站在舞台上低吟浅唱,然后她走下台来,寂寞地低下头点燃一根烟,火光照亮她脸的一刹,仿佛点燃所有的温暖渴望。
许弋问我:“你说什么?”
“我想抽烟。”我说。
他从口袋里把烟掏出来,云烟,自己点了一根,又替我点着了。我颤抖着,烟很快就熄灭了,许弋再过来替我点,我推开了他。他的手突然扣住了我的五指。我下意识地把手移开,他又伸过来一把把我捞住。我转过头去,他嘴里含着烟,固执地把我的脑袋扳正。
我觉得自己矫情。于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派出一个小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愿意不愿意听我说?”
“我不愿意。”
“我爸爸,因为贪污,坐了牢。”
“我知道。”
“妈妈得了癌症,去世了。”
“我也知道。”
他朝着我咆哮:“你这个小妖精,你到底还知道我一些什么,你说你说!”
我绝望地说:“许弋,请不要这样。”我感到言语的无力,在他的面前,我瑟缩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许弋平静了一会,抬头对我说:“你是一直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我还是没有说话,把头别向了一边。
他继续握住我的手,说:“我那天去了医院,我看你躺在那里,你睡着了,我看了你很久,你的样子很熟悉,有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看过一张这样熟悉的脸了。”
我还是把头别向一边,虽然这个姿势很难看并且很难保持。可我被他的话感动了,我终
于保持不住情不自禁地转头的一瞬间,许弋的脸突兀地逼近,然后,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的心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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