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舒了口气，用小刀细心的分成小块放到盘子里，谦谦有礼：“阿姨，吃水果。”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好在容静熙的母亲只是因为疲劳过度，这几日又没有好好休息才会突然昏厥，医生安排她输液，林诗琪则到楼下拿药。
“谢谢你啊，小慕。”云瑾笑得温和，在眼角露出几条细纹，那样的慈祥让慕凝想起了母亲范晴，莫名又对她多了一些亲近。
“妈，我不是说过了，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平日里如果觉得累的话就停下来休息，怎么不听我的话？”容静熙握住母亲的手，心有余悸让她到现在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就好像又回到多年前那种惶恐无助的感觉。
旁人眼中的自己总是一副沉稳安静的模样，对谁都是微微一笑，好像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少三分关心，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的心里绷着一根弦，绷紧了六年都无法放松，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崩断。
而这六年里不断给容静熙勇气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就是眼前这个跟自己血脉相通的人，她的生命里仅剩的东西不多，她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拜托你，好好照顾自己，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容静熙的声音很轻，话语里带着恳求的意味。云瑾内疚得摸着女儿的脸，“抱歉，是妈妈大意了，妈妈以后会注意的，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好吗？”
慕凝纳闷得打量着这对母女，她们之间好像已经达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但总感觉怪怪的。
林诗琪拿了药回来，推开病房门就看到慕凝，权当透明忽略过去，走到另一边握住云瑾的手，意在表明自己跟这位长辈的亲近，两人一边一个，她们三个倒好像变成一家人了，慕凝挑眉不悦，想想计较得话好像显得自己太过小气，轻哧一声把头转到旁边去了。
“阿姨，这些药都是每天要吃的，我已经帮你分好了，你记得吃就好，这几天有什么事让我来做，你好好休息，要是再病倒了，我真没办法和小熙交代。”
慕凝眉毛拧得更深了，交代？交代什么啊交代，你又不是她什么人！不要搞得你们很熟好吗？
林诗琪提了水壶要倒水，才发觉是空的，容静熙直接从林诗琪手里接过来，“我去接点热水。”林诗琪马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容静熙点点头，转过脸跟慕凝叮嘱，“你可以跟我妈妈聊会儿天，我很快就回来，可以吗？”
声音是柔软的，眼神是温和的，跟之前的态度有了太大的转变，让林诗琪心头刺痛了一下，她神情复杂得盯着容静熙，转身先离开了。
“你跟小熙以前是同学？”云瑾笑呵呵得打量着慕凝，果然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又乖巧懂事，让人越发喜欢，“听说你们现在在一个公司上班是吗？”
“她跟你说过我？”
慕凝很意外，两个人冷战了这么多年，关系糟糕得一塌糊涂，巴不得把对方往死里蹂躏，她居然还会在家人面前提到自己？该不会说了些什么诋毁自己的话吧！这可是未来的婆婆或者丈母娘，她还打算步步深入讨得长辈欢心，以后跟容静熙公开关系也会少些阻碍，不然谁要丢脸削苹果！
她试探着问，“小熙，都跟您说了什么？”
“嗯，说她有个优秀的上司，很照顾她，要我不用担心。还好小熙有你们这些朋友陪着她，我也不会害怕她受委屈，这孩子平日看着没什么脾气，可是倔起来谁都劝不了，难免会得罪人。”
“啊，呵呵，阿姨放心，我跟小熙都这么久的同学友谊了，当然会帮你好好“照顾”她……”
慕凝脸红，尴尬得笑，照顾，在床上照顾算不算……别人能不能让容静熙受委屈自己不知道，她在公司里借助职务之便冠冕堂皇得故意找事欺负人家倒是常有的事，还好容静熙没有说，不然自己现在哪还能坐着跟她母亲说话？怕是早被云妈妈拿扫帚撵着打出去了。
“阿姨，你生病，小熙的爸爸不知道吗？”慕凝四处看看，她实在不喜欢医院里死气沉沉的颜色和消毒水的气味，惨白一片的毫无生气。在这里待得久了，会让人很有压力，怎么能让病人安心养身体，没病也得闷出病来的吧。
“小熙的爸爸，在楼上休息。他大概没有办法来看我呢。”
“他是这里的医生？”
“看来小熙没跟你说过。”
“是啊，”慕凝颇有不满，“她什么都不告诉我。”
“小熙的爸爸病了，已经在这家医院住了很久了，差不多六年多了吧。”
“什么？”慕凝讶异得盯着云瑾，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医院里待六年那么久，“是什么病，病得很重吗？”
云瑾没有回答，却是转移话题问她，“你知道海星大楼吗？”
慕凝点头，“我知道，海星大楼是六年前竣工的，现在已经成了本市的地标建筑。”
自己家里从事的是地产业，对房屋建筑自然十分关注，那栋大楼大概是在她跟容静熙上大二的时候破土动工，还曾一度因为其标新立异的外观设计和建筑结构成为争议性话题，从开始的排斥到最后的接纳，到现在已是人人皆知。说起来，那栋大楼的主设计师容辰逸一夜成名之后就销声匿迹，再没听到有新的作品出现。
容？慕凝怔了怔，他也姓容，这位建筑师该不会就是容静熙的父亲吧？
云瑾从她的反应已经明白，指肚摩着自己的手背，望向窗外，像是陷进了回忆里。
“小熙的爸爸，就是设计了海星大楼的那位建筑师。你知道，很多建筑师一辈子也许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创造一件比他们的名字还要流传久远的作品，那同样也是辰逸的心愿。海星大楼是他的心血，也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他本想把这个当做小熙的毕业礼物，跟自己的女儿一起去参加落成典礼。只是后来，发生了些意外，他从他的梦想上掉下来，脑部损伤，伤得很重，手术之后持续昏迷，直到小熙的毕业典礼结束，海星大楼竣工，他也没能再睁开眼睛去看一眼。”
“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吗？”
慕凝蹙眉，脑部损伤，轻伤三个月内苏醒，稍重的也大多在5个月内苏醒，时间越长，机会越渺茫，他的父亲已经睡了六年，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吗？
云瑾笑得有些苦涩，“是啊。有建筑师听说他出意外的事，想出高价买走他以前的那些设计稿，小熙不同意，因为这还遭到那些人恶意报复，好在有辰逸的朋友帮忙才没出大事。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让女儿承担了那么多。她一直没有放弃能让他爸爸醒过来的机会，但是询问了很多有名的脑科医生，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他苏醒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
身边的人都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她的人生却在承受一场重大的变故，所以才会那么努力的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要留住自己在乎的人吗？慕凝为这样的容静熙心疼，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您和小熙，这些年都撑得很辛苦吧……”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他的父亲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不会放弃希望。”云瑾叹了口气，“喜欢小熙的男孩不少，也都很优秀，却都被她拒绝了。我以为小熙是放不下她爸爸，她却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只不过到现在我也没能见到，大概是那丫头找的借口。”
慕凝噌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云瑾吓了一跳，她赶忙道歉，“阿姨，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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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P‘JJWXC‘P‘‘P‘JJWXC‘P‘ “小熙；对不起，是我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给你打电话；你被吓坏了吧？我答应过要帮你好好照顾你妈妈，但是我没有做到。”
林诗琪靠着墙壁，内疚得望着同样站在窗前的容静熙；阳光里她的脸一半明媚一半阴郁。
“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真要计较的话；我反而还要感谢你。”容静熙淡笑，“这些年，多谢有你一直陪着我。”
“我在你身边；你会感到很开心吗？”
“当然了。”
“可我觉得很辛苦。”林诗琪望着窗外；声音很轻；“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一步一步的靠近；努力的跟她成为好朋友，在她开心难过的时候第一个去关心她，即便是深夜也会因为她的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顶着那个名为闺蜜的亲昵称呼，用着好朋友的身份，借给她可以依靠哭泣的肩膀，却不能离她更近。
林诗琪目睹容静熙的改变，从最初那个青涩的女孩成长为成熟冷静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再也看不到她因为无助而掉下的眼泪。她为容静熙的改变欣慰，又害怕她不再需要自己的安慰。在喜欢的人面前伪装，微笑，压抑真实的心情真的太辛苦了，因为慕凝的出现，她再也不能忍下去，那种被取而代之的感觉比任何伤害都来得疼痛。
“为什么这么说？”容静熙疑惑得转过脸，“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困扰的事情吗？”
林诗琪苦笑，“你难道不明白吗？其实你对我很残忍，有点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
“诗琪，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不在意你，你是我很在乎的朋友啊。”
“朋友，朋友不是不该有秘密的吗？可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跟慕凝的事！”
林诗琪情绪变得激动，“你没有告诉我你们在一个公司上班，她是你的上司，你也没告诉我你们一直都在联系，你更没告诉我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是吗？你们出双入对的，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她的眼眶渐渐发红，朝容静熙逼近，“你想把我当作朋友，我也努力的变成你最可靠的朋友，可是其实在我心里，我想做的是你的女朋友，你不是很清楚吗？你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就配合你，可是这些年我真的受够了！”
容静熙惊讶得看着林诗琪，后腰撞上窗框，她以为让林诗琪生气的是自己跟她讨厌的人走得太近，却没想到林诗琪会说出那些话来，她对自己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喜欢？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诗琪伸出手抚摸容静熙的脸颊，不经意间看到她颈子上半掩的痕迹，心里刀绞似的难受，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你跟她……已经到那种地步了吗……”
容静熙神情复杂，“抱歉，我是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和可欣的，但是我真的不清楚你对我是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我的家人。”
朋友，又是朋友。这个称谓再次刺痛了林诗琪，为什么自己在她的生活里只能被分到这个角色？她小心翼翼维持着这份友情，她以为容静熙不会喜欢女孩子，却原来自己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是吗？
眼泪控制不住得滑落下来，容静熙手足无措得帮她去擦，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好朋友逼到掉泪。
“我也喜欢女人，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可为什么你拒绝了我，却接受了另外一个女人？”
压抑许久的委屈全部爆发，林诗琪抱住容静熙抽噎起来，“小熙，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从没有这么用心的对待一个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她可以得到你的心，我却只能做你的好朋友？难道就是因为我先喜欢了你，所以在你眼中就显得很轻贱吗？”
“我没这样想过，”容静熙心疼得摇头，“诗琪，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曾借过你一本画册，那里面，有我给你的信。”林诗琪的手臂越收越紧，触动了容静熙背上的擦伤，箍得让她感觉到了疼。
“果然我在你心里根本是一文不值对吗……你已经不记得了。”
画册？容静熙努力回忆着，毕业之后她跟母亲搬过一次家，很多东西都被丢掉了，那本画册大抵也是被自己留在了原址，她对林诗琪的信根本没有印象。所以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想当作没有发生，还默默留在自己身边么？真傻……
可是不管有没有看到画册，结果都是一样的吧，她喜欢的是慕凝，从一开始就是，说不出理由，却很清晰感觉，无论遇到的时间早一步还是晚一步，让她动心的那个都不会是林诗琪。
脊背被勒得很疼，容静熙还是轻轻拍着林诗琪的后背，试图让她的情绪缓和下来，“诗琪，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但那不是爱。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你给我的信，我真的没有看到，但即便我早些看到了，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我不是那个你值得等的人，一定有更优秀的人来爱你。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不要，我不要别人，我只想要你！”
林诗琪冲动的吻上她的脸颊，一年一年，喜欢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侵入骨髓，明明牵手拥抱过无数次，她却永远不会属于自己，这让林诗琪感到深深的绝望。
“诗琪……你弄疼我了，先放开我好吗？”
容静熙躲闪着她的唇，对方施加的压力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干什么！快放手！”
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突兀得响起，身前的压力忽然全部消失，容静熙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林诗琪被慕凝推开，狠狠撞在墙壁上，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就算你们是好朋友，也不应该强迫她。”慕凝冷冷得盯着林诗琪，“林老师，这是我的女朋友，请你注意分寸。”
林诗琪咬着下唇深深得看了容静熙一眼，踉跄着跑了出去。容静熙下意识的要追，被慕凝拉住，“这种时候，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就算追上了，你们能谈什么。”
容静熙想想有道理，便打消了去追的念头，打了电话拜托薛可欣帮忙照顾林诗琪。
她疲惫得揉揉眉心，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让抱住了，心情已经有些无奈，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软和谁都想抱抱看？
“你个白痴啊，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什么都要瞒着我？”
慕凝只是松松得搂着她，“被我误解不说，你爸爸出事也不说，真以为自己是女金刚可以抵挡一切吗？”
容静熙很意外，照慕凝的性子，看到她跟林诗琪抱成一团肯定要吃吃醋发发脾气，怎么开口第一句不是问出了什么事？
解释很辛苦，但被人骂的感觉也不太好。
她索性让对方继续抱着，轻声回答：“为什么要说？我并不希望用我爸爸的不幸去得到别人的怜悯，灾难可以换来同情，但并不能换来尊重，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可以保护我在意的东西。还有女金刚是什么东西？不要用那么丑的东西来形容我。”
“可我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慕凝柔柔抚摸着她的后背，“如果你妈妈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一辈子？我不想看你坚持得那么辛苦，至少在你觉得累的时候，让我给你一个依靠的地方。”
依靠，这些年可以让她依靠的，除了妈妈，就是林诗琪了吧。容静熙鼻尖发酸，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去回应那份感情。
“累啊，是狠累。”她靠在慕凝的胸口上闭上眼睛，闻到熟悉的香水气味。“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想要的东西。”
“也包括我吗？”
“是你，不是你妈。”
“喂！”
容静熙噗嗤笑了，“从你空降到汇东做营销总监时我就有种预感，你就是我的。”
嘴上说得情意绵绵，心里却忍不住想骂，该死的，当时知道她已经有女朋友的时候还害自己黯然伤神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