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放掉月的同伙。”司徒菁知道叶舟听进去了。无论出于泛滥的类比还是一点寄托,除此以外叶舟没有更想要的东西了。转身离开。
叶舟无声呢喃:“司徒菁,我只希望不要被你丢给别人……”
如果出于本能,与其说恐惧死亡,更怕在你的记忆里消失不见。
第 20 章
两年时间一如弹指。两人之间只剩下变质的欲望和冰凉的隔阂,动作再默契也不过是一场交易,多说一个字都是无益。
并肩在轿车后座,两个人各怀心事。
大多时候单独呆在司徒菁的别墅里。有了前次的教训,司徒菁不想自己的软肋再次暴露。况且叶舟神情恹恹,并没有出门的打算,好像被无形的锁封印,举手投足都变得僵硬。
叶舟已经成了司徒菁的一块心病。顺从却从不挂心的态度让司徒菁一忍再忍。况且已经不单纯是两个人的问题。
之前月和城绑架叶舟其实是误打误撞。原本计划挟持司徒菁,城踩点,月联系人手。蹲守在司徒菁家附近的城看到司徒菁出入时严密的防护正感到一筹莫展,意外的,叶舟出来毫无防备。原本是司徒菁的一处私密宅邸,能够轻易出入的想必不是普通人。之后看到司徒菁亲自出门找人,城和月改变了计划。
对这次事件,司徒菁强硬压下去。但在当初焦急寻找叶舟的过程里多少走漏了风声。两年来,越发感到叶舟是平素铁桶一般高压政策的一道裂痕,足可摧毁所有构建。频繁有违背条例的杀手,处罚措施也常常遭遇反抗。原本都是亡命之徒,一旦触及底线后果不堪设想。司徒菁不得不绷紧一根弦,小心翼翼。
司徒靖那边准备收回几个骨干,对司徒菁的力不从心只是冷眼旁观。
强行留住空虚的躯壳,值不值得?
环抱着叶舟,叶舟却只是偏着头。怒从心起,司徒菁猛地收紧手臂,叶舟不及反应,倒进司徒菁怀里。夏季两人身上都不过一层薄丝,完全能感受到司徒菁的体温。手臂被扣住,叶舟略带讶异地挣脱。司机小心地看着前面的道路。气氛降到冰点。
“去平原路。”司徒菁忽然开口。
叶舟明显感到司机也略微吃惊。原本奔市中心去的,不得不掉转方向。叶舟靠着窗户,满不在乎。
步出电梯,司徒菁把叶舟搂在怀里,贴在叶舟耳边小声指路。
叶舟无可奈何,应声迈步。这餐馆设计诸多拐角和台阶,几乎是被半抱着进入。这算是报复吗?
“两位里面请。”甜美清新的声音。
叶舟一阵恍惚。司徒菁浑然不觉,拉叶舟靠在身旁,袅娜移步。女招待在前指引,脚步轻快。
司徒菁挡开侍应,亲自给叶舟抽出椅子,拉叶舟坐下。落座后,司徒菁接过菜单,随意翻开,仰头问道:“罗宋汤吗,叶舟?”
“叶舟?”仍是那女生,小声呢喃。
叶舟略微变色,“你决定好了。”
司徒菁一反常态,缓慢地翻看菜谱,极其散漫地点了几样。那女生似乎有几分应接不暇。
“小澜,我来吧。”男侍接过点菜单。
司徒菁颇有耐心地重新报了菜名。叶舟一个字没有听见。
隔着玻璃挂帘,梁安澜站在立柱后面。
“你有点心不在焉啊。”阿力匆匆走过。
梁安澜乖巧一笑,目光不由地又移回刚才那桌。
叶舟手中刀具滑脱,碰触餐碟发出清脆声响。司徒菁站起身,示意阿力上前,把椅子和餐具移到叶舟身旁。
司徒菁取过叶舟那一份,切下一小块,喂给叶舟。两个人的动作都很自然,似乎没有意识到两个女人如此暧昧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这餐饭持续了很久,司徒菁一直保持悠闲自得的模样。梁安澜的角度只能看到叶舟的侧脸,黑直的长发挽在另一侧,纯黑耳环衬在雪白的皮肤上,微施薄妆,略带寒意的娇艳。安静品尝着另一个女人施给的恩惠,陌生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司徒菁中途离开。叶舟单独坐在那里,涂着黑色甲油的纤细手指把弄着形同装饰的刀具。
梁安澜就这样缓缓靠近,叶舟浑如不觉。
“叶舟?”
“……”目光垂落,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为什么不答应呢?那女人也是这么叫你的。”梁安澜的声音像新鲜的柠檬,带着清新的酸甜。
叶舟拈起太阳镜,平静地戴上,“小姐,你认错人了。”
极力维持不冷不热的腔调,假装洒脱终究难以掩饰慌张。
“你在掩饰什么,叶舟,难道不敢看我一眼?”梁安澜不自觉提高了声调,猛地拉住叶舟扶镜的手。
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天可以如此接近地看到她。周身散发着名贵的清香,从直挺的小立领到镌刻着品牌符号的袖口,处处妥帖。零星的记忆在脑海(海马回?)里跳跃,模糊的影像与眼前的人交错分离,说不清哪一个更加遥远。
梁安澜冰凉的手微微颤动,仿佛听到心藏跳动的声音从冷汗浸湿的手心里传来。像贝壳里听闻的海声,回音里满是悲伤。心脏紧缩,疼痛的感觉一点点弥漫在胸口。几乎没有力气抵抗。
叶舟抬起头来。梁安澜想要从扫过的目光里捕捉什么,却只感觉到深深的麻木。空洞的目光一扫而过。浓密的睫毛,闪亮的眼影,都不能给这双冷漠的眼睛装点一丝美好。
这面孔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再精致的包装也掩藏不了满满的倦怠。像极了那一晚,拉着自己在夜风里跑动,不经意流露出想要放弃的表情。
“不要这样……”纵然梁安澜攥得很紧,叶舟腕子一扭轻易挣脱。“你认错人了。”无力的重复。
大量破碎的记忆决堤一般涌上心房。微微上扬的嘴角,略带调侃的眼神。即使重伤仍然故作轻松。她低下头蜻蜓点水般亲吻自己,她脱下外套从身后围起自己,她托起自己的手在掌心轻画,她喂自己吃微凉的布丁……看似温柔的泡沫,带着强劲的力量拍击心房。
“岁月安好,波澜不惊。安澜。你说好不好?”
“安澜,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
“我们的‘订’。”
“回去等我。”
……
封锁的记忆像潘多拉之盒,记忆带着风声从心底飞散而出,在血管里,每一个细胞间呼啸而过,才发现尝试抹去的一直隐藏在内心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想念,熟悉的难过,无处逃避。
从来都不曾是臆想,所谓真相不过是一揭即破的墙纸。满墙秘密被自己用鲜血涂抹,妄图覆盖,却在最无防备时暴露无遗。
叶舟从坤包里抽出一支烟,熟练点上。面孔便像冰冻一样,目不斜视。
陌生的画面。叶舟曾经说,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从来不碰这些。
年轻的脸庞分明透出老态,近乎透明的脖颈,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太过纤弱了。
更浓密的雾霭。只觉得天旋地转。究竟什么是真?
司徒菁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饶有兴味地打量两人。
“小澜,那边的客人点餐。”阿力慌忙跑来,梁安澜被拽开几步。
叶舟迎上司徒菁,不再理会自己。余光里司徒菁像是在发光,妖娆的装扮,富家小姐吧。司徒菁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梁安澜。目光里满是优越和咄咄逼人。太过遥远的天堂里的人。
是自己错乱了吗?
“不好意思。”梁安澜低声道。
“叶舟,哪里都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和你相熟?”竟然是炫耀的口气。
没有回应。
梁安澜忍不住回头一望。
司徒菁挖出一小勺冰激凌,含在口中,忽然探到叶舟身边,深深一吻。
娇媚的侧脸。
电光火石的一瞬,脑海里闪出那晚小巷里,两个女人恋恋不舍的轻吻,诡谲妖艳的画面。
“叶舟……”愣在那里。泪水充盈眼眶。
叶舟手握成拳,肩膀被司徒菁摁住。司徒菁贴在耳边低声耳语。
绷紧的肌肉一点点松下来,最后变成麻木的呆坐。
“可以让我陪你度过余宵吗?”都要忘记了,两人的开始是因为这样一句话。渗入骨髓的思念,不过源自狎客的调笑。
“为什么?”难以呼吸,思路停滞在简单的三个字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了好了,不是人人都玩得起……”司徒菁轻巧点评。
“可以走了吗?”叶舟打断司徒菁。
经过梁安澜,身形略微停滞,轻语:“你认识的叶舟已经死了。”
甩下一叠钞票,司徒菁宠溺地浅笑,挽住叶舟的腰:“台阶,慢点。”
无法开口,无法移动,像是已经失去灵魂,轻微地动作就可以僵硬倒下一样。
眼前的幻象中忽然腾起巨大火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礼花腾起。那个人回眸浅笑,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念。
归根到底,两年的拉锯完全是自己的选择。
出院那晚。午夜,司徒菁踱进叶舟的房间。伏在床边,听闻叶舟的悠长呼吸声。
司徒菁试探地亲吻在叶舟手上。
“很晚了。”叶舟忽然开口。
“嗯。”司徒菁收起诧异,环住叶舟。没有反抗。
沉寂下后,双手交缠。
终于开口:“叶舟,我们一起走吧。”
“走?”叶舟的手臂搭在司徒靖背上。
意外还是装傻?
司徒菁微微一愣,轻轻抚弄叶舟的锁骨。“以前是我顾虑太多……叶舟,我们离开司晨。”
沉默。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时间无限拉长。以为会等到时间尽头,艰难开口:“更改身份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不,”嘴唇张合,气流中夹杂着细微的声响,“太冒险。”
“‘冒险’……”司徒菁在心中掂量。
“已经不只我们两人的事情。”叶舟解释道。
“还有梁安澜,是不是?”
依旧是沉默以对。
幽怨在暗夜里埋入胸口,生根发芽。令人窒息。
怎么恨?一早就该料到。彼此都无力抗争。
第 21 章
烟酒气味,令人迷乱;嘈杂声响,外物难辨。黑暗永远是真实的黑暗。埋藏在自己的情绪里。神经跳动,晕眩伴随着混杂不清的痛楚。
“啪。”酒杯在掌心捏碎。
司徒菁斜乜着叶舟,冷笑着招呼侍应。
“二小姐,这里不安全……”一旁的保镖拦住侍应生,轻声交代,守在卡座出口,小心探看着混乱的场景,不得不再次建议。
“混账,不必多嘴。”司徒菁从冰片里抽出新的一瓶酒,酒瓶重重磕在叶舟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碎片滑落在地,酒液和鲜血混杂着从手心流下。沉默依旧是沉默。
司徒菁看不下去,拉过叶舟的手,光线变化不停,看不清晰。
指腹轻轻拨弄,细小的痛缓缓传来。司徒菁微微皱眉。闭上眼睛感受没有影像的纯粹痛苦,尖利的乐声怪兽般挤压而来。
手中一空。抬眼看,叶舟仰头灌酒。
忽明忽晦的光影投射出花来。绝望的妖冶。
压抑的气氛,试探着谁先崩溃。
按住叶舟的手腕,司徒菁忍无可忍,“好了,走吧!”声音淹没在乐声里。
叶舟略微挣扎,坐着不动。“是你要来的。”
“什么?”没有听清,司徒菁抬高声音。
叶舟埋头继续。紧紧握着光滑的瓶壁,似乎有氧气从痛处渗入,胸口略微轻松。
忽然感觉到手指蛮横地插入发丝,头皮一紧,身体痛得弓起。
“你能不能大声说话?”司徒菁一把揪起叶舟。明明肆意妄为,为什么还会觉得被紧紧捆束呼吸不能?
叶舟推开司徒菁,转身向外走,又被司徒菁拉回来摔进软皮沙发里。
轻蔑地笑。安然窝进沙发。
究竟谁先被逼到疯狂?
“你到底想干什么!”司徒菁怒不可遏。
叶舟忍俊不禁,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右手压在胸口,猛然撕扯。
似乎听到断帛裂锦的声响。
短暂地怔愣。甩手一耳光。
叶舟后退一步,重新抬起头来,抹去嘴角的血。身躯在撕裂的衣服里若隐若现。不等司徒菁抬起手来,叶舟迅速把她拉进怀里。捉着司徒菁的手覆在自己身上。“你不就想这样,何必次次威胁。”
触碰到微热的皮肤,司徒靖猛然挣开,“为了她脸都可以不要?”愤怒至极反而冷冷道,“感觉不到吗,她早把你忘了。”
“哦。”满不在乎的表情。真的忘了吗?梁安澜重复“叶舟”两个字时透露出迷茫的语调,那一瞬心口好像失掉了一块。若真如所愿竟然忘记了自然最好。可是……
“好一副情圣模样,处处为人家着想。”
“……”
“有人为自己死,那滋味一定美妙。”司徒菁阴阳怪气,冷笑道,“你以为‘叶舟死了’就是对她好?自己装着圣人,根本没想过有人以为害死你活不下去。这是爱情?沉浸在独角戏的满足感里吧!”
“……”背负不可能偿还的生死债才是无法解脱的根源。
看着叶舟一瞬间锐气尽失,司徒菁体会到一丝快感。“你根本有机会让她知道真相,结果呢,为了满足你的‘英雄梦想’。可怜梁安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拖累你,一心殉情。你知不知道人家为了你把手腕割得鲜血淋漓差点死在医院?”
这些事情,为什么全然不知?章鱼去打听,还说梁安澜一切都好。难道只是哄自己……
“不过呢,她也够可以,最后居然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叶舟跳出来,一定大为惊奇……”
当记忆变成致命的绳索,即使是自己也宁肯尽弃前尘。
“够了!为什么要干扰她?”
“她现在活得太轻松了。”
不寒而栗,面前的这个女人超出想象的狠毒。稍不顺心,就有各种办法,折磨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到底有什么意义?
血液上冲,头脑里一瞬炸开一样。太多未知,整个世界就是一片漆黑,行动甚至命运都交在他人手里。叶舟猛地上前一步,不等司徒菁反应,转身踢翻台桌。酒瓶和玻璃台面夹带着液体泼溅而出的声响碎裂一地。除此以外还能怎样?压抑的愤怒在体内乱窜……残存的理智让怒火发泄在死物上。
“真看错你。”喃喃自语,踏在碎片上,棱角分明的晶莹碾成渣滓。
叶舟跌跌撞撞推开保镖。衣衫上沾染着斑斑血迹,旁观者慌忙闪开。
司徒菁意想不到招惹了更大的麻烦。
原本很少在人多的场合抛头露面,更不必说带着叶舟。那一晚鬼使神差地拉着叶舟进夜店,最后两个人不出所料闹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被认为是恶意砸场子不让出门。接过保镖的西服披在叶舟身上,叶舟漠然闪避,双臂交叠胸前遮掩身躯。
被围在场地中心,司徒菁不免尴尬。司徒菁和保镖都随身配枪,难以辩解。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贵人”递话。司徒菁单独进了包厢。之前多次约谈态度暧昧不明的大姐头。这晚意外的相遇,对方意外地答应“帮忙”。
司徒菁没有遵照最初与司徒靖的规则,开始介入其他生意。原本,掌控着一支无所不能的死士,能够收获的远远比取人头颅更多。实际上,没有强大的吸金法门,司徒菁在S市的基业很难维系下去。司徒靖答应暂缓人手调动,开出的条件是把杀手高价“租”给司徒菁。
曾经许诺的自由,到底是反悔了?
需要更多的资源。比如枪支,比如毒品,比如人脉。
这个被敬称为萍姐的女人,一早在S市混江湖。为司徒菁搭线。单子基本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