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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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成双-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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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改天换地。

    冠冕堂皇的榜文用文人的笔掩饰了冰冷血腥的政治。百姓不需要知道其间的过程,只要明白结果就够了——李榕悦,这个羁留在北姜近十年的前太子,以先帝嫡长子的身份诛杀了冒充皇子的黎阳余孽,夺回了原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对此,惊异者有之,恍然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庆幸者有之……当然也会有些事不关己偷懒躲闲的。

    临钦城内百字号置下的产业不分大小都歇业七天,除了看铺的其余伙计统统放回去过年了。相较之下,严姓众人都是各忙各的,连聚首吃顿团圆饭的功夫都没有。

    往年忙于核帐的严谨自是不消细说,比从前更添了无数事情。又要关注北姜和黎阳的动静,又要协助宫里的严禹,还要准备物资人手预防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后,核旧帐立新帐也主要还是他的事!饶是他聪敏勤奋七窍玲珑,也累得焚膏继晷,恨不能一分为三。

    百字号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里里外外能忙的都忙去可,只除了最上头的那位……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百里骥对着面前的俊颜茫然了片刻,这才隐约想起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微微一动想要起身,垫着脑袋和环在腰间的两条手臂同时收紧,将他拉得更近,一双含着宠溺的黑亮眸子近在咫尺。的70

    百里骥见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那眸子里也毫无睡意,便抓着头问道:“现在几点了?你早醒了么?怎么不叫我?”

    “三、四点吧……是不是饿了?我刚叫人准备了吃的,一会儿就好。”百里骐笑望着他,一瞬不瞬地欣赏那犹带慵困迷糊的可爱表情。

    “哦……竟然睡了这么久,得赶紧起来……嗯?!我的衣服哪儿去了?”

    百里骐将伸头探脑的人拽回怀里,用被子裹严了才道:“早上时你穿着衣服就睡着了,我看那衣服沾了些灰土,便替你脱了下来,叫人收拾了。”

    “噢”,百里骥不死心地继续东张西望着:“那换的新衣呢?”

    百里骐眼神微闪,揽在他腰间的手不甚安分地往洁白柔软的里衣内探去,一面邪邪笑道:“我忘了……”

    “什么?!”百里骥眉头一跳,匆忙捉住那只意图不轨的“狼爪”,瞪起漂亮的眼睛没什么威慑力地狠盯着他,咬牙嘀咕道:“你这绝对是故意的……”

    百里骐飞快地在那桃粉色的唇瓣上香了一口,在对方抓狂前抢先说:“你怎么奖励我?”

    百里骥有些发懵,反射性地问:“我为什么要奖励你?”

    “因为我坐怀不乱啊!”百里骐理直气壮地答道:“我亲手替你脱衣却什么都没做,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

    “你给我滚出去~~~”百里骥黑着脸吼道。

    话音刚落,一声奇怪的声响闷闷传来——

    咕噜噜

    于是,百里骥的脸瞬间又转红了。

    百里骐哈哈大笑,再次偷香得手后迅速翻身下床,伸手一刮他的鼻尖道:“看样子还得先把你喂饱!”

    百里骥彻底无语,心知比身手两人又着实不在同一档次上,只能奉送他一个“加强版”的白眼了事。

    虽然从小就被教育要“寝有寝处,食有食所”,但他们两个骨子里都是自由懒散的现代人,因此这顿午不午晚不晚的饭也就在屋里摆下了。

    趁着严云严湘抬来炕桌调开碗碟的功夫,百里骥默默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细细和记忆中的景象比较着——墙上的字画已经不是小娘亲喜欢的那几副了,架子上也空空荡荡的;桌椅的位置倒还没变,只是漆面有零星的瑕疵,像是反复擦拭所造成的痕迹……

    当年成帝李锐业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并未对百里捷“病故”的事做出什么回应,完全是一副“冰冻处理”的姿态。这样一来可苦了吏部和兵部的官员们,因为按照先例,像百里捷这么高品级的官员死后皇帝是不能不闻不问的,要么褒奖封勋,要么慰问安抚,要么斥责查没……无论如何也没有晾着不管的道理。可成帝偏偏就是甩手不搭理,吏部和兵部只好低调草草结事。到现在民间只知镇北将军染病卒于任上,对具体的时间和经过都仅是传闻猜测。

    因这座宅院原非敕造,而是百里家祖上的私产,再加上百里家并未绝户,所以兵部销了百里捷的军籍、户部停了他的俸禄,对这园子却没动分毫。这些年他们不明不白地流落在外,早已断了京中音信,府里的仆婢自是留不住的,偌大的祖宅只剩老管家王伯领着几个忠厚的家丁勉强支撑着。几年下来虽未破败不堪,却也难免大盗小窃,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散落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在三年前王伯去世后,几个家丁也都离开了,只有王伯的独子照爹爹临终时的嘱托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在这里不时看护打扫,其中艰辛困苦自不必细说。

    这一切直至两年前百里骥派郝慈偷偷回府查看时才得到实质性的改善。郝慈按百里骥的意思稳妥地安置了王家四口,另遣可靠的人手暗中修缮保护这宅院,如此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

    手刃仇人后,百里骥心事了了一桩,放松之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百里骐当然也就陪他在这里歇了。而院落屋舍中保持得最完好的就是关静生前住着的这三间屋子,除了贵重的摆设遗失外,几乎没有什么损耗改变。他们兄弟二人幼时的屋子虽然也还能住,但那张床对于已经长大两人来说还是略嫌拥挤,所以两人就暂住在了百里捷和关静的主屋内。

    百里骥怅然出神之际,百里骐一直在旁静静看着,知他心中所念却也不出言打搅。直到粥菜点心上齐,严云严湘悄悄退了出去,百里骐这才挨着他坐下,伸手揽他在怀。

    回过神来的百里骥朝他微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刚刚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百里捷去了飞鹰岭,小娘亲就在这里弹琴给我们听……你还记不记得我弄断了她的琴弦?”

    “嗯。”

    “我是故意的呢……虽然不太懂音律,但那首曲子很忧伤,我不喜欢看见她弹琴时那担忧牵挂的样子。”

    “我知道。”

    “你发现没,我们竟然连半幅爹娘的画像都没有!不过这个时代的画像太失真了,偏偏我的素描又画得很糟糕……”

    “你心里记得他们就好了。”

    “可是现在我突然很想念她,想看到她……即便是她偷偷蹙眉流泪的样子也好……但她已经不在了,他们两个都不在了……他们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百里骐望进那双略显激动的眼睛,良久,坚定而平缓地说:“我还在你身边。”

    寥寥几个字却有着平复心神的魔力。

    百里骥一怔,慢慢扬起嘴角,伸手回抱着他道:“是,我知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哪天你要是敢不见了踪影,我就悬赏千金让全天下的人捉你!”

    百里骐挑眉笑道:“你舍得花这么多钱?”

    “那有什么,等抓住了你再从你身上挖回来呗!”百里骥大笑着拈起块芙蓉糕就往嘴里送。

    百里骐笑看着他,一面也拿起碗筷陪他吃饭。

    隆冬日短,方到酉时初天已全黑了下来。

    两人这边将将吃罢饭,宫里便来人宣百里骥入宫。

    进来通报的严水顶着巨大的低气压,半垂着脑袋候在一旁,只恨自己没学过那飞天遁地隐身化形之术。

    此刻百里骐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地用“不好”两个字来形容了,他身上散发出的不悦就连瞎子都能感觉的出来;一双眼睛简直堪比冰岛的火山——既喷火又喷冰,不烧死人也得冻伤半条命!

    百里骥默然看着他手中的茶杯无声化为粉齑,心里毫不怀疑那是某人的替代品,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略一思量,还是勉强开口道:“我进宫去看看吧。”

    “不行,不许去!”百里骐冷声说:“你已经帮他夺回皇位了,他还缠着你干什么?”

    “什么叫缠着!”百里骥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就是不知道才要去看看,也许他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找人商量……”

    百里骐打断他道:“大半夜的有什么好商量的?还偏偏单叫你一个……居心叵测!”

    看着他那别扭样子,百里骥“扑哧”一声笑喷,主动伸手拉着他道:“你不至于幼稚到和个孩子吃醋吧?”

    “李榕悦是孩子么?”

    “怎么不是?按实际岁数算他都能做咱们俩的儿子了!”

    “咱们俩”三个字听得百里骐十分受用,火气也消了一点儿,意外地没有出言反驳。

    百里骥见形势大好,继续温声道:“我去去就回……”

    “不许去!”的c5

    “毕竟这里还是李家的天下,我们总不好太驳他的面子吧?”

    “如果我愿意明天就不是了!”

    “喂!”百里骥深感挫败,抚额叹道:“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不管他!”

    “那不行!”

    “……我替你去看他一眼。”

    “打住!你那种看法铁定露馅!况且他既然点名找我,你去了反倒不好。”

    百里骐心知他说得有理,也知道这个时候李榕悦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想起那小子的眼神心里就不爽快,一把抱住他道:“你要是敢去,我保证叫你三天下不了床。”

    “你……你给我闭嘴!”百里骥一巴掌拍在他手上,用力挣脱了出来,红着脸怒气冲天地对严水道:“去帮我准备衣服车马,告诉宫里的来人,我马上就走!”

    一直在旁边装木头人的严水巴不得一声,转身就跑出去准备……

    临走时,百里骥狠狠瞪了百里骐一眼道:“你在家里等着我!要是我发现你跟去皇宫,哼哼……要你好看!”说罢拂袖而去。

    见他脸上的绯红直到离开时都未全然消散,百里骐不由得微微一笑,继而又恢复了原本那张扑克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淡淡地说:“远远跟着他,若他少了一根头发,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几声轻微的声响过后,夜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百里骐转身回到屋里,顿觉空荡无聊,见被褥间余温犹存,馨香若有似无,竟是十分舒爽诱人,不觉合衣而卧,以臂为枕,躺到了方才百里骥躺过的地方。

    时辰尚早,睡意一丝也无,他打量着天青色的帐子,心底涌起一分怅然——虽然帐子和记忆中的颜色样式一般,但这簇新的料子却显然是才换过不久的,原本关静和侍女亲手所绣的那顶帐子已经无处可寻了。

    目光瞄到床头,简洁的菱花图案倒是依稀旧时模样。想百里捷与关静都性喜质朴自然,家中的物件大方而不奢华。当时很多官宦富户都喜欢把睡榻雕刻得精巧细致,而他们将军府里用的床榻都只求舒适,没有那些精良繁复却无实际用处的花样。

    看着那菱花图纹,百里骐心里慢慢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却又被苦苦压抑住。翻身坐起,他贴近那花纹,用手细细描摹深浅不一的纹路,一面努力思索心里那异样感究竟源自何处。蓦然,关静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起来:

    “记得娘拿的那本医书么?娘把它藏在家中床头暗格之内,依五行之位叩那菱花图案便可打开。”

    百里骐浑身一震,立刻依言叩动那图案。连续几下“咔哒”声过后,看似整块的花纹突然向五个方向翻转,竟露出一尺见方的暗格来。
 
明白去留

    丰神俊秀的舒朗少年一袭月白色外袍,襟边袖口等处缀以乘云绣如意纹,配上那白狐毛为领的大氅,脚蹬着同色掐边的鹿皮,少年并不在意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落落大方地任凭“观赏”,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亲切微笑,光华流转的眸子随意一扫,明里暗里不知让多少宫女萌动了芳心羞红了薄面。

    跟着太监一路进到一处宫室,门口早有人通禀传报。百里骥只管盯着地面,有人打起帘子他就进,请他候着他就站住。直到余光瞥见一点明黄,他方极尽优雅地缓缓下拜,口中念道:“草民百里骥参见皇上。”

    他这般优雅不是没有盘算的。

    果然,膝头离着地面还有半尺,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

    李榕悦微笑着牵起他的手说:“快快平身!骏逸还要和朕扯这虚礼么?”

    “草民不敢。”百里骥说话间已经站直了身体,抬起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新鲜出炉”的年轻的帝王:

    明黄的颜色衬得那原本就白皙的面庞皎如银月,威严的龙章云图却恰好掩盖了多余的秀气。不知是不是换了这套衣服的缘故,他整个人似乎多了一种隐隐的气势,一瞬间颠覆了百里骥印象中那个柔弱而倔强的小太子形象。

    百里骥不期然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偶然和百里骐一次闲聊的经历。那时候他曾对“人靠衣衫马靠鞍”的论调十分不以为然,笑称有人穿上龙袍也是太监样。而百里骐却面无表情地答道:“人生就是演戏,行头的重要性有时要远超出你的想象。你穿什么往往代表了你的身份,而身份才是你在他人眼中的面孔!”

    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再看看眼前的人,百里骥不觉笑了出来。

    他这无心一笑看在李榕悦眼中却犹如玉树琼花,迷离耀眼,简直是夺呼吸摄心魄了。

    忽觉手上一紧,百里骥回过神来,见李榕悦直直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艳。

    秀眉微挑,他正待抽手时却瞥见不远处面露异色的两人,索性改变主意不动声色地站着。

    一旁刚刚进来的严禹迅速收起惊讶,伸手悄悄扯了扯目瞪口呆的晨曦。后者一愣,呆呆地转头看他。

    严禹皱眉递了个眼色给他,示意他快想办法,自己反而转身闪到了门外。

    晨曦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两声才道:“皇上,偏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李榕悦一惊,立刻松开手,瞄了一眼深深垂着头的晨曦,故作无事地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过那边去吧。”说罢,当先越过晨曦径自往前走了。

    看着他急急转身掩饰异常的脸色,百里骥面上却滴水不露,只看了眼犹低着头的晨曦就转身跟了上去。

    华丽的宫殿,精美的菜肴,糟糕的心情。

    百里骥跪坐在软垫上,看着满桌的膳食暗自抽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追求享受的人,打从记事起他就从来没有拒绝过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东西,若非必要他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孰料世事无常,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有面对美食连品尝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之时。

    先不说他才刚刚吃过饭没多久,单这诡异的就餐环境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偌大的偏殿被密集的灯烛照得犹如白日,缕缕青烟从地中央的鎏金熏笼里不断溢出;雕花檀木几上大小器皿非金即玉,那副紫金象牙手箸比他常用的重了足有十倍;丽装宫婢悄无声息地立在旁侧伺候,显得格外空荡的空间中只有他与李榕悦两桌遥遥相对。虽然是“自己坐着人家站,自己吃着人家看”,但那难受劲真是完全达到让他食不下咽的程度了。

    他这边浑身不自在,偏偏李榕悦的精神好得很,频频让人把自己的菜往他面前的几上搬。纵然百里骥没有所谓“忠君”之类的思想,但皇帝请客吃饭吃的就是一个脸面,况且他还没狂妄到不甩国家领导人的地步,因此只得装模作样举起笨重的餐具,仗着李榕悦离他有一段距离,挨盘的用筷子戳两下意思意思。

    这招要是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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