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继而有点担心。
春水的泪水很凶地淌着,他不敢开口,知道只要一张嘴自己就会向那个人哭诉委屈。他的心里酸酸辣辣地翻腾着莫名的情绪,抱起琴紧咬住嘴唇。
泪珠滴滴答答砸在手背上,像雨,滋润枯萎的植物。
手机的另一头是令人不安的沉默,戚宇尚感觉到异样,他空着的一只手在枕头上轻柔地来回抚摸着,“谁欺负你啦?”这句话在嘴边绕了好几个圈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说,郝春水你能不能停止对你老板我的性 骚 扰呢?”
停了一会儿,春水小声回答:“我只是唱唱歌弹弹琴,勉强算得上骚扰,怎么会跟性扯上关系呢?”
“怎麽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电话,只好先干点别的。可每次干到半道上就被你打断,等听完你唱歌弹琴,我就软了,后面就硬不起来了。连着几次下来,我怕自己会萎掉,所以一到晚上啥也不敢干,只能等你的电话。你说,跟性有没有关系?”
“你,你干活儿的时候可以关机的嘛……”春水吸了吸鼻子,心情开始好转。他听出戚宇尚没有生气,但也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在逗自己开心。
“关了机又有点舍不得啊,长这麽大还没被人如此有情调地勾引过呢,像法国大餐。”
“那别人是怎么勾引你的呢?”春水很没气节的抖擞起精神问道。
“基本上都是屠宰场式的,上来就扒皮开膛捅刀子,过程中求饶惨叫哼哼最后翻白眼儿,都差不多,没一点新意。”
春水终于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沙哑的嗓音像一块破布被风吹的扑啦啦响,他想问那你为什么还乐此不疲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自己的笑声噎的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戚宇尚维持着通话的姿势好长时间才想起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到静谧的夜空中繁星闪烁,仿佛一抬手就可以摸到。
“不管郝春水的事,公司利益最大化,这可都是你说的。”副总一大早上被戚宇尚的电话吵醒,趴在被窝里气哼哼地说。
“只要是个我旗下的艺人,这样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我就得过问,公司的利益就只有几个月吗?把人都使唤死了以后你们大眼瞪小眼喝西北风去?”戚宇尚先差秘书去了解了个大概,觉得方向音乐做的有点过了。
“我说你是不是对这小子上心了?想当初刘亚刚出道的时候跑场子累的哇哇大哭,坐在你办公室一边嚎一边说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你不也没搭理她吗?”副总没了睡意,公司里跟戚宇尚有过瓜葛的几个男艺人,大家只不过是心照不宣地为他们创造机会,戚宇尚从没有为了谁直接闹到台面上。
“告诉小魏媒体最近特别关注压榨选秀明星的事,让她把握好尺度,我们公司不想因为这种事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戚宇尚没有理会副总的询问,停顿了一下又说:“别提我,表明是公司的意思。”
春水并没有傻等着魏姐她们大发慈悲,他一大早起来给夏至发了个短信,让她跟公司请假,因为自己失声了。下了一碗面条煮了俩荷包蛋,他吃饱喝足又给小猫发了条信息,于是半小时后磊子开着自己的车载着他和小猫去了医院…去看本市最著名的耳鼻喉科专家。
“你必须让嗓子得到充分的休息,每天都要来做雾化,我再给你开点药。”老医生皱着眉。“一个星期内不能唱歌。”
春水望着老大夫可怜兮兮地在纸上写到:“不行啊阿姨,您给开点药打一针吧,演出合同都签了,公司不答应。”
“咱们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吧?你不是包身工吧?还真要把人逼死?”老大夫气得拍了桌子,医嘱写的力透纸背:噤声半个月,否则永远不能再唱歌!
不得不说,昨晚戚宇尚虽然只说了几句没什么要紧的混账话,春水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如何在不和公司闹僵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他的头脑突然变得异常的清晰。目前自己最该做的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嗓子是革命的本钱,老小子戚宇尚是革命的动力,自此成为郝春水一生的不二真理。
公司开恩给了春水半个月的假,但嗅觉灵敏的媒体还是相继登出了“选秀歌手郝春水过度劳累导致失声”、“选秀新人被压榨前途堪忧”等等负面新闻,春水从医院做完治疗回家,在几个著名网站的娱乐版上都看到自己皱着眉和助理进出医院的照片。
“娱乐圈真是个奇妙的地方,我像头傻骡子一样没日没夜地赶场时根本无人问津,比赛时的人气渐渐消退,媒体更是把我给忘了,现在被逼无奈闹这麽一出,反而登上了头条成为新闻人物。”他这样想着渐渐觉得自己好像悟出了些什么,一时又说不太清楚,就是一种“钥匙握在手心我要不要去开那扇门”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太好。春水发现有些最初的东西像细沙一样不易觉察的从他的指缝偷偷溜走,而他并不是太在意。在家休息的这几天,又有两笔演出的抽成打到了他的账户上,他平生第一次给家里汇钱,而且一汇就是十好几万。妈妈在电话里哭的不成样子,春水泪光闪闪地笑着对她说:“好姑娘不要哭,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挂断了妈妈的电话,春水忽然很想念简捷,刚掏出手机想起他和袁峰前些日子出国度假去了,好像是为了纪念一个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的日子。
“老师,我有点乱。”他喃喃自语,其实他的嗓子并没有到失声的程度,这几天充分的睡眠和及时地治疗,恢复得差不多了。“比起音乐上的进步,挣钱让家人和自己的生活变得富足好像更让我开心,还有,为了保护自己我很镇定地撒谎了,再有更严重的是,我一厢情愿地爱上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坏家伙,你知道了一定会气的发狂的。”
算不上忏悔,嘀咕这些话的时候春水也没有自责,但想象了一下简捷在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会因此失望地转身离他而去,他害怕了,觉的这是比让袁峰暴揍一顿更加可怕的事。
手机响了,把紧张地差点浑身痉挛的春水解脱出来,是蒋敏发来的短信:你的嗓子怎么样了?对不起我刚知道。
“不用担心,好多了。”春水按了回复键,房间里很静,几乎可以听见空调的运转声。好久没有见过蒋敏了,春水特别想和她谈谈。他又发了一条:你在哪里?
蒋敏开了一辆奶黄色的小甲壳虫来接他,春水坐进去一面新奇地打量一面感叹:“蒋总你发财了?这车很贵吧?”
蒋敏也瘦了一些,但人显得很精神。她看到春水有点憔悴的的样子,说起话来还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嗓子,心里十分难过。
“我哪里买得起,又没有你那麽炙手可热。这是我老板的,他有好几辆车,我就说了一句这车好可爱,他就让我随便开。”蒋敏并没有表现出同情,她知道春水不需要。
春水明白蒋敏口中的老板指的是她唱片公司的老板门红卫,这个人据说爱才如命,春水也有过耳闻,可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和他擦肩而过的确命不好,门红卫把旗下的歌手当儿子闺女样的宠。
“我说你最近不大对劲啊,戚少。”门红卫收拾了棋盘给戚宇尚倒了一杯茶。“你老追着我下棋别的啥都不干可不行,我记得咱俩是炮 友来着,啥时候变棋友了呢?”
“你这快四十的人了就不能寻个好人嫁了,我还能给你用一辈子?不定什么时候我让人给拿下,家伙不能随便外借了,你得多凄惨呐。”戚宇尚最近被郝春水死缠烂打,要说一点想法没有也不太可能。
“喂喂戚宇尚你是不是对小混蛋上心了?我的晚景是否凄凉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真的要枯木逢春了?”门红卫一对小眼睛闪闪发亮,他最近也闲的无聊。“走,我请你吃晚饭,你给我讲讲小混蛋的手段……”
门红卫就住在自己公司的楼上,他拉着戚宇尚进了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没什么名气,但特别合两人的口味。
春水和蒋敏进来的时候雅间已经满了,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蒋敏点了几个清淡的菜,要了一壶茶,两个好久未见的朋友埋头只顾叽叽咕咕地聊彼此的近况,时不时吃吃的低声傻笑,根本没有发觉旁边竹编屏风后的雅间里两双眼睛正透过缝隙冲着他们冒光。
门红卫是兴奋的,那不是小蒋敏吗?居然和自己一直惦记着挖墙脚的郝春水有奸 情!真是个好姑娘。
戚宇尚是恨的,小混蛋高兴得什么似的,菜汁儿流了一嘴角,居然很享受地侧过脸让那姑娘用纸巾擦拭。还有,你他娘的不是失声了麽?现在不正是噤声期间麽?连着好几个晚上了你光给老子弹琴一个字也不说,害的老子整宿的睡不好觉……
他掏出手机不顾门红卫诧异的目光发了一条短信:今天晚上别弹了,给我唱首歌好吗?
春水和蒋敏正聊在兴头儿上,他被蒋敏所描述的飞鸟音乐的顶级录音室迷得神魂颠倒,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匆匆回了几个字就扔到了一边,接着流口水。
“我嗓子还没好呢,不能出声。”
戚宇尚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子,突然觉得有点冷。他猛灌下一杯啤酒,抹嘴冷笑:喜欢我?不要房子车子票子不用我帮你出名,因为你喜欢我。
放长线钓大鱼,郝春水,你才是上位的个中高手,聪明过头了吧?
X市的冬天永远是阴冷而漫长,这一年来的特别早。春水和蒋敏离开好久了,戚宇尚和门红卫才从饭馆出来。没走几步,戚宇尚的头痛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他死死攥住门红卫的手,苍白的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五官疼的扭曲在一起。
“宇尚!”瘦小的门红卫吃力地抱住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去打电话。
“不用,过去这一阵就好了。”戚宇尚紧紧地把门红卫搂在怀里,头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李思瑄你这个混蛋!”他低低的声音咒骂。
门红卫吓坏了,他拖着戚宇尚在路旁的公交站点坐下,轻轻揉按他的太阳穴。“宇尚你醒醒,我是红卫,是红卫啊……”
“我知道。”戚宇尚笑了,他摸了一把门红卫的脸,急的又是汗又是泪的。“你知道那家伙临死前是怎样交待我的吗?”
“他为什么不让你一起去死,留着你受这份洋罪……”门红卫松口气,他没见过李思瑄,只知道戚宇尚自他死后再未有过真正的欢乐。
“他说,滚回老家去!还有,你要是敢跟着我,我就做一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那家伙说到做到的你知道吗?”
天很冷,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谁都没有注意公交站牌下冰凉的座椅上的两个男人。戚宇尚解开大衣的扣子,把冻的一直哆嗦的门红卫裹在胸前,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悦耳的吉他曲郝春水来电话了。
这是郝春水第一次弹给他的自己创作的小样,后来他再次弹起的时候戚宇尚就同时按下了录音键,然后,这就成了郝春水的专属铃音。
戚宇尚的头疼像一个冰疙瘩,被春水淙淙流淌的小溪一样的琴声冲刷的一点点融化,最后消失无踪。
“走吧门总,让媒体拍到了像什么样子。”戚宇尚拉起门红卫,把大衣披在他身上,听任手机一遍一遍地响着,始终没有去触碰。
真是可惜了,一把好嗓子,弹得一手好琴。
春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戚宇尚不再接听他的电话。一天,两天,半个月的假期过去了,不曾关机,也没有挂掉,只是不再接听。
“再休息一个月吧,嗓子是大事,马虎不得。”魏姐对前去公司报道的春水说,她的表情有些异样,春水不会傻到认为这出自她和公司的仁慈,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状况了。
“他们不是要雪藏你吧?或者封杀?可你除了病了一场,啥也没干呀?”小猫、磊子和夏至都被公司指派给了别的艺人,说是暂时借用,但谁都明白春水被弃用了。
“你知道吗?公司本来已经答应了电视台让你去拍电视剧,现在反悔了,有几个接洽的差不多的代言也放弃了,对外的借口都是要保护旗下艺人,保护你的嗓子。放着大笔的钱不赚,这不是方向音乐的初衷,更不是魏姐愿意的。问题出在上面,春水,你得罪宇尚的哪个高层了?或者直接说吧,你怎样得罪戚少了?”夏至临走前悄悄地对春水说,她还年轻,没有资历,费尽心思只打探到了这麽多,但足够用了。
但春水还是不明白,就因为那个短信,就因为自己撒了个小谎?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自己也是逼不得已,不至于被打压成这样吧?
问题远比他想象的严重。没了演出就没了收入,之前他把几乎所有的钱都打给了妈妈,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地再接着挣。但现在,他连每月二千多元的房租都付不起了…原来以为是公司派给自己的房子,闹了半天房租是要在酬劳里扣掉的。
春水慌了,他不敢去找简捷和袁峰,这势必要道出他和戚宇尚的关系;不能告诉妈妈,她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不能告诉蒋敏辛迪她们,大家都在辛苦打拼,自己帮不上别人就算了,去诉苦,去借钱……
春水一夜未眠,抽了一地的烟灰。“没有人比我更可笑,刚展开翅膀扑棱了两下就栽到沼泽地里,脑袋被淤泥糊住了根本不清楚状况,就剩个屁股露在外面让人可劲儿地踩。”他洗了把脸,尽量把自己穿戴的精神一些,狠了狠心迈出家门。
戚宇尚你要是个男人,就当面告诉我我错在哪里。
春水出门前托夏至打听了一下,戚宇尚整个白天都在开会,公司里两个著名导演的制作班底都要开始筹拍新作,他一直在听取意见。
“晚上他一定会回别墅的,欣姨这几天身体不太好。”
打车到戚宇尚的别墅几乎花光了春水身上所有的钱,如果不欢而散,那就意味着他要用大半夜的时间走回市区。别墅的大门紧闭着,春水在外面来回地乱溜达,他今天准备很充分,T恤外面套了件羽绒夹克,老天爷也很应景,开始雨夹雪地飘着。春水缩了缩脖子搓搓手,心说您这是要成全我还是要毁我啊,今天看来要上演一出苦情戏了。
戚宇尚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老远就看见路灯下面徘徊的春水,头发湿漉漉的,一张脸冻得青白,羽绒服的肩头结了冰渣,在路灯下反射着冷嗖嗖的光。
“缺心眼儿!”戚宇尚禁不住骂出了声,转念一想这孩子精着呢,自己才是傻缺,摆摆头示意司机进门。
春水现在是穷途末路,不管那么多了,跟在车的后面窜了进去,大门是由监控室的人负责开关的,黑乎乎的大概也没瞧见。从大门到主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个轮子,春水一路跟到楼前,门关上了。
“什么人啊!”春水心里这个骂,“戚宇尚你哪里还有个兵哥哥的样子,小肚鸡肠整个就一娘儿们,你不会是靠卖你那副好皮相挣到这麽大的家业吧?”
但是骂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春水抖抖头上的水滴,感觉寒气一路直奔心脏。他绕着楼转了一圈,努力回想上次来的时候欣姨厨房所在的位置,无奈那时候急火攻心,现在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江米条你要是不改了这个臭毛病,永远也别想再进来!”
春水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一道侧门突然开启,随着戚宇尚的一声怒骂,一条黑白毛色的细狗被踹了出来,还没等春水明白是怎麽回事,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江米条蔫头耷脑地向春水走过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地哼着,冲他摇尾巴。春水蹲下身摸摸它的头,发现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深色暗纹领带,看上去可笑又可爱。
“喂,这领带不会是老小子的吧?”春水越想越乐,搂着江米条的脖子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