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床软枕……绫罗绸缎……还有,满桌的美食。
不过是换了个院子,换了个屋子,就是另一番场景,宛若数十步之间,连世界都被颠倒。
妇人们都进去了,三个小姑娘站在门边,迟迟不敢挪步。屋里桌上的饭菜都是热乎的,那香味一阵阵地往外飘。只是就算再饿,经历了方才的一幕,三个人都已经全无胃口。因为包子而死了人,此时屋里的饭菜,就像是洪水猛兽,不知道下一个被卷走的,会是谁。别说吃,就算是走近,都觉得是一种危险。
“屋里的东西,都是你们的,可以自由取用。”换了个地方,妇人的嘴脸仿佛也换了一副,竟多了几分和善之意,“你们也不必害怕。之前那几个人,是拿了不该拿的,吃了不该吃的,说了不该说的。所以她们就被送去了该去的地方。这里的东西,都是你们应得的份例。洗漱的水也在屏风后面备好了,你们吃完洗完,就早些休息,我们明早会再来。”说罢,几个妇人都出去了。
门被掩上,却没有落锁的声音。其实也是不必,她们就算想走,又能走去哪里。
屋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都没坐下吃喝。屏风后面备了几个浴桶,三人几天没有洗漱,身上早有了味道。为了洗去几日的尘埃也好,为了洗去方才的血腥之气也好,这会儿虽然没有胃口进食,但是洗漱却是极为想做的。
待到洗干净了,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爬上软软的床铺,入了眠,桌上的那些东西,依旧是碰都未被碰。
一大早,便有人进来,换走了桌上的那些吃的。从前一晚摆着的大鱼大肉,换成了早晨吃的那些清粥糕点。三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来人往,换走了吃食,又送来了衣裳。那些早餐,吃不吃没人盯着。只是后来进来的人,便是催着她们洗漱,更衣,打扮。三人从未受过如此的待遇,一件件以前只见过富家小姐穿过的光鲜衣裳上了身,描眉画眼,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越是如此,就越让人惶恐。
若说在青楼,好歹还能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模样,知道买下自己的人有何图谋,可是在这里呢?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陈清焱三人被打扮妥当,却不知接下来命运如何。此时对桌上食物,也不若前一夜那般抗拒。胃口,还是没有什么胃口,不过三人都坐下喝了些粥,吃了几口点心。
米粥软糯香甜,点心酥脆可口,本只是担忧一直没吃东西,不一定能应付得了接下来的事情而随便吃几口。哪料只是几口,便胃口全开,控制不住地吃了下去,直到吃饱为止。周围候着的那些人也不催,由得她们吃,直到最后一个人吃饱,放下筷子,才把桌上剩的东西撤走。而作为早点中常备的食物品种——包子,却由头到尾没有在餐桌上出现过。不仅如此,连长相酷似的馒头,都没有出现。
那些食物精致可口,在而后更为漫长的岁月里,陈清焱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明月没有去偷那几个包子,那么是不是当时屋子里的七个人,都能坐下来,吃到这顿早饭呢?姐姐的答案,是不会。那是个杀鸡儆猴的局,至于谁是鸡,谁是猴,从明月在车上说起在青楼是如何过活时,怕便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吧。
只不过,也许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被选定了的鸡,不过,到底是成了猴。
这便是命运的不可测,就算有人,想要人为地操纵一些事情,依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不仅是陈清焱三人,这宅子里还有很多个姑娘,在到来时,被用不同的方法,提点过。而她们所要承受的,只是刚刚开始。
这里没有王法,连生和死的界限,也不是那么明显。
所有被送到这里的姑娘,只是为了一个人的野心,一个人的目的,一个数年之后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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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一人【副】 。。。
三人吃过了早餐;便被妇人带出了院子;又在大宅里绕来绕去。都说皇宫是天下最大的宅子,而在当时陈清焱三人的眼中,这个宅子;便像皇宫一般;复杂如牢笼。
在一个宽敞的大堂里;三人见着了七八个另外的孩子。都是女孩子,都穿着同三人身上一般质地的衣裳,最重要的;是那迷茫惶恐和无法掩饰的胆怯;大家是如此的相似。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子在这里;这是没有人解答的疑问。不过很快的,便有人来告诉她们;她们需要做些什么。
琴棋书画缺一不可,礼仪姿态自是基本,另低到织布女红,高到古董鉴赏,都是她们要学习的内容。富贵官宦家女儿要学的,她们都要会,不仅会,还要精。站在最前面的妇人说个不停,一众人能听懂的却是少数。不管怎么样,听起来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一番说教之后,妇人带了一个姑娘出去,片刻之后,又把她带了回来,接着带走了第二个姑娘。那回来的姑娘,煞白了脸色,还有未干的泪痕,让剩下的姑娘忐忑不安,这出去一轮,究竟是遭逢了什么样的事情。
或许是为了安抚一下大家不安的心,又或者是为了勾起大家更多的期待,一个妇人开口:“你们等着吧,挨个见家人。”
见家人?
姑娘们的表情变得复杂。不过,这个理由,多少可以解释为什么第一个姑娘出去转了一轮,便成了如此期期艾艾的模样。可是,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连家人都可以见。千里迢迢之外的家人,又是怎么来的……
姑娘一个个地被带了出去,又一个个地被带了回来。有的如第一个姑娘一般,一看就是哭过了一场。而有的,则是咬着嘴唇,一副恨意难平的模样。也是,每个人到这里来的理由都不同,未必都是心甘情愿,也未必是不得已。就如陈清焱和姐姐,若是看到将她们卖入青楼的父亲,怕是也哭不出来吧。倒是见到母亲时,恐怕会好好哭上一番。毕竟一路至此,疲惫委屈与伤悲,都已经太多太多。
陈清焱三人,是最后被轮到的。慧珠先被带走,回来时眼圈红红,手里还攥着一个小香包。联想起,她在来路时说的,家中有人重病,便更是觉得她不易。当陈清焱和姐姐,被领着,怀着不想见到父亲的纠结和可以见到母亲的期待踏入那间屋子时。屋里却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等着她们。
“你们的母亲,在知道你们被你们那个烂赌的爹卖进青楼,那笔钱又都被他用掉了的当天下午,就悬梁自尽了。至于你们的爹,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已经被欠着赌资还不出的另一家赌坊给砍死了。所以根据报回来的情况,你们两姐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那个男人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所以你们就为了对方,好好听话。若是出了岔子,不仅是自己会死,连你最在乎的人,我们也不会放过。”
所以……原来亲人被带到这里见面,是为了这个目的么……而只不过是数日的时间,陈清焱和姐姐,就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孩子。这个人的话,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警惕的目光,悲伤又满是纠结。男人被陈清焱和姐姐如此望着,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
两口棺材被抬了进来。然后,打开……陈清焱不够高,本就看不到棺材里面。即便是这样,在棺材被打开的那一刻,陈清焱的眼睛,还是被姐姐用手蒙上了。究竟是不是母亲……陈清焱已经无需开口再问。姐姐突然颤抖,变得冰凉的掌心,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几天……几天……
人从生,到死,本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可惜,人很脆弱,有的时候,太多身不由己,太多不可抗敌。
从那一天开始,陈清焱只剩下姐姐这么一个亲人。与其他姑娘一样,她们都被大宅里的人,用最在乎的人牵制着。
那些要学习的东西,一件件从不会到精通,一场场考核,贯穿了数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她们究竟是在为什么,做着怎样的努力。
天赋高者,终不敌天赋中上,却异常刻苦的人。几年下来,陈清焱的姐姐,无论琴棋书画,还是对其他东西的掌握,都是几个姑娘中的佼佼者。
原本,对于姑娘们功课的考核,只需要达到某个标准,便算通过。通过者,姑娘及其家人,都会有所补助,而不过者,则是施以惩罚。如此,姑娘们相处得都算不错。
可是不知为何,某一日,突然有传言说,姑娘们之中,最后只会有最优秀的一个人留下,其余的,都会被处理掉。所谓的处理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说。这传言,不知从何而来,更难以证实。可是似乎一夜之间,宅中人人在传。一个人说,尚可一笑了之,可是所能接触到的人,人人在说,就又是另一种感觉。更何况,这些年,大宅中考核不断,姑娘们心里也明白,不会无缘无故刮起这样的风向。于是,虽然表面没有人表示什么,但是姑娘们之间的气氛,确实开始变得微妙之极。
若只有一人活,活的是谁,死的,又该是谁。
无论如何,这个传言,对陈清焱姐妹的冲击最大。一来,姐姐是姑娘们中最优秀的一个,首当其冲的,会成为众矢之的。二来,姑娘们这些年相处下来,虽有交情好的,但是终不及陈清焱姐妹这般血脉相连。若是只能活一个,那么陈清焱姐妹就算有一人胜出,另一个也必须……
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模样,没有人知道。但是传闻过去没几天,姑娘们中,便死了一个。
在屋中,窒息而亡。
若已经有人信了此事,那么,剩下的人,是不是已经到了不得不信,毫无退路的时候。若杀戮是默许,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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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假孕【副】 。。。
一个人死了;宅中的人;只是被问了一轮话,此事便就此揭过。如此的态度,像是一个证实;对于那最终只能存活一人流言的证实。而这种默许的态度;带来了更多;更多的事情。
尔虞我诈,手段做尽。比拼的,不仅仅是才艺;更多的;是智慧;手段,与狠辣。这些东西;从未有人教授,却在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中,被催生。
姐姐,比平日憔悴了更多,事事亲为,但求姐妹两个不会中了那些阴狠招数。一切在陈清焱身边发生,而她,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应该如何做。一直以来,陈清焱都习惯了被保护,就算是到了此时,能做的,不过也只是学着姐姐,越发谨慎些。至于反击之类的事情,便是想都无法去想的。
谨慎小心的,又怎会只是陈清焱姐妹二人。于是又是数日过去,也不见再有死人的事情发生。有些姑娘便松懈了起来,也只当那第一人之死是个意外。倒是陈清焱的姐姐,未曾放松过半点。陈清焱也曾劝过姐姐,不要太过劳心,眼见着人整个儿地消瘦下去,倒是遂了他人的意。直到有一日,慧珠出了事情,陈清焱才明白,姐姐的小心谨慎,实在不是没有道理。
这些年,除了出类拔萃,俨然是众姑娘之首的陈清焱的姐姐之外,慧珠也算得上是那第二人了。早前的黄毛丫头,随着时间蜕变成了美丽的姑娘。在宅子里,这一同来的三人一直是走得比较近的。就算是之前有了那传言,三人也未曾生出什么间隙来,倒是相互提醒着要多加小心。只是,再小心,也有疏漏的时候。
厨艺,也是宅中的训练项目之一。当然,不用事无巨细。姑娘们要会的,只不过是将洗净了的食材再进一步处理,入锅,做成菜就可以了。那一日,食材用的是鱼。一大盆的鲜鱼,任着人选。
从进宅子的那天开始,姑娘们就知道,宅子里的考核是会随机出现的。亲眼目睹了一场杀戮的陈清焱三人自然更是了解。这几年,宅子里的眼睛,考核,也的确是无处不在的。加上这些天,关于最后只能留下一人的传言越传越真,姑娘们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是放进去了十二分的心的。这会儿做菜,自然也是。
几乎是在看到食材的那一刻,姑娘们心中的菜谱就列得七七八八。争相取了自己看中的鱼,上了案台,麻利地开始了。这鱼,和猪牛羊不同,因为要保持新鲜,所以要姑娘自己下刀去杀。
同摔,或是拍,弄晕了鱼,刮掉鱼鳞,而后刨开鱼肚,清出内脏,漂洗干净……姑娘们都不是第一次做鱼,下手自是不软。而这其中,最为麻利的,要属慧珠。于是,当陈清焱还在细细刮着鱼鳞之时,余光看了一眼一旁的慧珠,只见她已经一刀剖开了鱼腹。
“啊!”
就在陈清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手中的鱼身上,更加努力地赶进度时,慧珠一声大叫,让陈清焱惊了一下,手中刀一划,差点刮到了手指。
陈清焱放下刀,转身一看,只见慧珠的左手紧紧捂住了右手,鲜红的血从指缝渗出滴在了案板上。异状一出,姑娘们基本都停了手里的活,陈清焱和姐姐更是靠过去帮忙。慧珠很快被人带了出去,而陈清焱和姐姐则是对着慧珠案台上那一堆鱼内脏里混着的铁钉相对无语。
铁钉从何而来,如何进入鱼肚……都不是重点了。最重要的是,除了慧珠,还有其他两个姑娘,在后来剖开的鱼肚里发现了铁钉,其中一个,就是陈清焱。若没有慧珠之前的事情,怕是自己也会在伸手清空鱼内脏时被戳伤吧……陈清焱觉得很是后怕。
这食材被弄成了那副德性,饭自然是做不成了。陈清焱初时还当这是让人手受伤,影响评估的小手段。可过了数日,慧珠突然倒地抽搐,还未等去请大夫,就窒息身亡了。变故突生,大夫来了,看过之后摇头说,怕是因为当日扎到手的,是生锈的铁钉,而这几日病症终于从潜伏状突发,神仙难救。
和上一个死在房中的人不同。这次明显的,是加害,还是无差别加害。只不过慧珠的运气不好,先着了道,才无意救了陈清焱和另一个姑娘。眼睁睁地看着相伴几年的人突然死在面前,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副冰冷的躯体,陈清焱在悲伤之余,竟觉得人生变故至此,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死别。
为了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近在眼前的选择。
越发努力,越发小心……慧珠死后,陈清焱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变得更像姐姐了。守护,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姿态,陈清焱觉得,自己开始慢慢明白。
千防万防,防不过人心。那日学习骑术时,陈清焱的马突然失控,向着不远处的密林狂奔。那里树木茂盛,以马发狂般飞奔的速度,若是跳下来,定会摔得不轻。可要是不跳,再往密林里去,怕是被那些个树枝毁了容不说,还不知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两难之下,陈清焱根本不知该如何选择,更是害怕得夹紧了马腹,弯着身子贴在马背上不敢向前看。耳旁似乎有姐姐焦急叫唤的声音,只是陈清焱太过紧张,完全听不清。
“跳!”
待到听清时,陈清焱已经被策马追过来的姐姐扑到,一同滚下了马。
陈清焱被姐姐护着在地上滚了好远,待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好运地毫发无伤,而姐姐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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