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听了这话,原本的忐忑愁容减了不少。只是片刻的功夫,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抿了嘴,郁郁寡欢的模样。
哄孩子绝对是个考验耐心的技术活儿。好在温惜玉耐心足够,技术嘛,总是会随着时间慢慢进步的。就在温惜玉温言哄着,想继续探明小公主又在纠结什么时,白芷被宫人领了进来。
几乎是看到白芷出现在门边的时候,小公主就迅速地从软榻下去,站到一边,给白芷让出了地方替温惜玉看诊。
明明在屋里觉得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可白芷进来的时候,几乎身上全湿了,衣摆处滴滴答答地不断落着水滴,只是站了片刻,脚边都快有个小水潭了。
“你这是……”温惜玉见白芷这副狼狈的样子,愣了一下,继而很快回过神来,略微拔高了声音对门外说道,“来人,带白医女下去沐浴更衣了再来。”
一宫的规矩,总是按着主子的习惯走的。温惜玉平日除了夏容,身边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着,和小公主一处的时候,屋里一般都不留旁人。刚宫人将白芷领了进来,便出去合了门。这会儿听着温惜玉喊人,宫人刚把门打开呢,就听白芷拒绝道:“给我块干布擦擦就好,先看诊吧。前几日来的时候就听小公主说娘娘膝盖不适,想替娘娘把把脉,娘娘还说没事不让。这才几天,刚才夏姑娘就说娘娘都疼得站不起来了,这是怎么弄的?都是我不好,当时要是坚持替娘娘看看就好了,也不必今日受这罪。”白芷皱着眉,嘀嘀咕咕地说着,还一脸担忧地看着温惜玉,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身上擦了擦,奈何身上更湿……白芷叹了口气,回头对愣在门边的宫人伸手:“干布啊,干布……湿乎乎的怎么把脉啊。”
“娘娘……”宫人求助般地看向温惜玉。
温惜玉还想劝说一番,话却被白芷那副严肃不已,万事没商量的样子给堵了回来。“就按白医女的意思吧,取两块大些的干布来。沐浴的水替她备着,这边一会儿就完,对了,再让厨房煮些姜汤。”温惜玉好笑地挥手让宫人去了。也不知当初那个害羞的姑娘哪里去了,熟悉了之后,倒是更多地看着了白芷对医术的认真和执着。
干布送来,白芷粗粗擦了擦脸,倒是手细细地抹干之后,又倒了杯热水,捂了一会儿。等到被雨冻凉的手重新变得温热,方才走上前替温惜玉把脉。温惜玉只当白芷身为医者心细如尘,完全不会想到这个姑娘正纠结于那些心中懵懂的好感,总想做到尽善尽美,毫无瑕疵的心。
温惜玉的膝盖是因为受了寒,寒气进了骨,于是阴雨天就会觉得酸疼。若说受寒,怎么看都是去年的大婚之夜吧……温惜玉不自觉地摸了摸肩背处,那段不愿再回忆的日子,却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恐怕余生都再难忘记。
白芷在茶几边弯腰写着药方,边写还边嘀嘀咕咕地嘱咐着各项需要注意的事情。小公主已经又爬回了软榻上,卖力地给温惜玉捏着膝盖,拦都拦不住。靠在软榻上,温惜玉觉得有些困,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只觉得此时暖红的烛光照得一室温馨。也许,人活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地方,都会找到不同的,温暖安心的人和理由吧。能遇到很好的人,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无论是过去了的,还是现在存在的,都是一种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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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宠你 。。。
就在温惜玉腿没那么疼了;舒舒服服地窝着都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有宫人敲门说道:“陈修容娘娘让人来给白医女传句话,一个时辰快到了。”
一个时辰?温惜玉撑起身子坐好,就见白芷正在叠方子的手停了;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很差。“怎么回事?”
“……”白芷叠好方子;放在茶几上;“修容娘娘今晚生产,我……我被点在她屋里值夜。”
“所以夏容是去陈修容那里带你过来的?”温惜玉皱眉。按理说,宫里点太医和医女都讲个次序;当然位高者再点走低位些的娘娘请的太医医女也不是不可以;但……先请却被截了的人;心中总是不平的吧。这气撒不到夺人的人身上去,总是能撒到那些太医医女身上去的。再说了;陈修容刚生了个皇子……温惜玉揉额头,夏容这回也真是……
“不是……是夏姑娘到太医院时,我正好在收拾东西。”白芷到底是常出入瑶华宫的了,知道温惜玉一烦心就揉额头,这会儿一见温惜玉这样子,白芷心里也着急了,“是我……不好。”想那夏容刚到太医院的时候,白芷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陈修容宫中,听了温惜玉身子不好的消息,白芷哪里还有去别人宫里的心思。白芷本就是心思单纯的人,情急之下更不会去想后宫的那些弯弯门道,直接让本会与自己同去陈修容宫里的医女带话向龚太医告假,说自己晚一个时辰就到。想着那陈修容宫里今夜何其热闹,人来人往也未必能记得自己,说不准摸摸鱼,就能躲了今夜。谁料这里看诊还未结束,那边儿倒是掐着点儿来提人了……
屋里温惜玉刚从迷糊几近入睡的状态清醒过来,许是那陈修容宫里的人在催促,门外的宫人久不闻回音,再次出声道:“娘娘……”
温惜玉揉了揉眉心,抬眼只见白芷一脸做错事的模样,靠站在茶几边,在叠好方子上划来划去的指尖,满满的紧张无措,仿若又回到了初次相逢时的那个小医女模样。“本宫身子不适,今儿宫里忙,本宫也不想再宣太医,白医女今晚就留下了。让夏容帮着从太医院选两个得力的医女去陈修容那儿吧。”温惜玉冲白芷眨眨眼,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就好。
“可……”白芷想说些什么,可温惜玉迅速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待到门外的人回了话,算着陈修容宫里来的人已经被夏容领走了,温惜玉方才唤了人进来去抓药,顺便带白芷去沐浴更衣。
“方子开好了,我可以跟她去的。”白芷知道自己毛躁了,自然是顺着温惜玉的安排去做。可是临走到门前,还是没忍住回头把这话说了。
这世间有太多事情难以两全,想要保持公正与中立本就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人活着,总要有立场。当温惜玉刚才说出“本宫”两个字时,心中狠狠顿了一下。当人不再是一个人,而要附带上更多的身份地位时,初次转变的不适感总是有的。心思飞转,不自觉地就想起姜韵茹,再次在宫中相逢时,那一句句的“本宫”,流畅自然,微妙的疏离感,她又是花了多少时间去习惯。我们总要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变成和以前不同的自己,因为我们需要更多的立场与能力,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你觉得我会让你这样去值夜?”温惜玉好笑地看着身上衣袍尽湿,发丝还有时有水珠滴落的白芷,“快去洗洗,再喝碗姜汤,今晚就在这儿歇了吧。”
让白芷去陈修容那里,自然是目前情况下一个一团和气的选择。可是有了陈修容遣人催促这事儿,温惜玉几乎可以想象,白芷为了赶在一个时辰以内替自己看诊出方子,是如何在大雨中紧赶慢赶,以致雨打湿了身子都毫不在意……自己看到了这份心,又怎会让她就这么离去。反正对外自己已经全无好名声,扣下一个医女而已,这个骂名自己受得起。
温惜玉的话轻软却不容置疑,白芷犹豫了一下,衣服湿乎乎地贴在身上,也确实冷得快要打寒颤,就没有再坚持,听话随着宫人出去了。“好了,我们也去喝点姜汤吧,刚才在廊里你也吹了风了。”温惜玉按住小公主还在帮自己不断揉腿的小手。
“不喝行么……”小公主听到姜汤就扁嘴。
“行……呀……”温惜玉的话尾音拖得长长的,然后在看到小公主面露喜色的时候,话锋一转,“那如果你伤风了,就要自己睡,不可以再上我的床哦。”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就见小公主的小脸一下子垮了。
一旦养成了的习惯,再改变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了。小公主在喝姜汤和自己睡两个选项间徘徊不定,纠结的小模样看起来更是多了几分可人。温惜玉憋着笑,在小公主偷偷瞄过来的时候,努力保持严肃正经的样子。于是片刻之后,小公主终于视死如归地点头,“好嘛,喝嘛喝嘛。”小公主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让温惜玉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头发被揉乱掉,旁边的人笑得直不起腰,小公主知道自己上当了,只是反悔已经来不及。“喝完我要吃花生酥。”小公主知道这会儿说不喝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抓紧多提些要求,“给我做……”
“我?上次做糊掉了啊,变成花生泥了……”温惜玉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花生酥好难做,我们换别的吃好吗?要不让小厨房给你做?”
那怎么能一样。小公主抿了抿嘴,小手在膝盖上戳了两下:“那就吃花生泥。”
……
让自己重复那个失败的作品真的不是恶意报复么孩子……只是呀,想宠着一个人的心情,暖暖的,咕嘟咕嘟地像是要从心里溢出来一样,若是有具体的,可以投递的地方,更是一件美妙无比的事情。“好。”温惜玉笑着点头,伸手把小公主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一点。
小公主乖巧地靠着温惜玉,也不避让,由着她揉着。却在习惯性地又伸手去帮温惜玉捏膝盖时停顿了一下:“还是改天吃吧。”
“嗯?”
“等腿不疼了。”小公主别别扭扭地用已经有些酸了的小手继续揉温惜玉的膝盖。
“……”温惜玉舒服地眯了眯眼,未再阻止小公主帮忙的动作。这般温柔的对待,让人不忍也不愿拒绝。也许,这就是相依为命的感觉么……
奈何此处一室的温馨,心意流转,情缘绵长。而宫里的另一处却是暴风骤雨,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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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拒绝 。。。
从伤寒之症肆虐的冬季初逢;时光延绵至动了情思的盛夏;数月光景的微妙之情,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如同燎原之火。本以为那灼热的相许,是某种幸福生活的开端;实则却是自己被烧得尸骨无存还难以忘却的耻辱。无法随着过去的日子消失;反而愈加让人踟蹰无措;成为越发迷茫的……耻辱。
这一晚的雨出奇的大,陆英撑着伞站在内院门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膝盖以下便被四溅的雨水打湿。向前走一走;是遮风挡雨的屋子;往后退一退,是有瓦遮头的长廊;可陆英却只能站在这里,宛如今时今日进退不得的处境。从听到内院那人因剧痛而无法隐忍的声音时,陆英便觉得自己的脚像是在此处生了根,再也挪不开来。来往的人又多又杂,均是神情严肃紧张,动作麻利迅速。呼唤与应答声此起彼伏,明明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陆英却仿若与其相隔,只是存在于另一个,只能听到陈清焱声音的世界里。那一声声的,凄厉的,尖锐的声音,陌生又熟悉,生生地在心上刺出伤来,一道一道……握紧伞柄的骨节变得惨白,僵硬,可连自我着力的钝痛都无法减轻心中的痛苦丝毫。
自己爱着的女人,正在一院之隔的地方,冒着生命危险,为别的男人,生孩子。所以,要对自己的身体凌虐到怎样的地步,才能掩盖此时恨不能死去,再也不想面对下去的痛苦。
爱,真是一种很容易就让人迷失自己的东西。刺客楼传授的知识,从杀人到救人,从生到死,繁多纷杂。唯独对于感情,仅一句“自制”而已。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却在真正面对感情时,让人发现,那是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爱了陈清焱,被陈清焱爱了,鱼水之欢,抵死缠绵,事毕不着寸缕的曼妙身姿跃于纸上……这一切都让陆英觉得,自己和陈清焱,是相爱的。而陈清焱召唤自己来作画呈于皇帝博得圣宠的事情,只不过是她相邀见面的借口。人的心念,可以转得多快,只是一个午后,陆英便想遍了可想的计策,想与陈清焱长相厮守。而那些曾经让她踟蹰不前的理由,妃子的位份,自己还未确定的任务,两国的内斗,在这份被肯定的感情下,都成了必须解决,且必须可以被解决的事情。
可惜……
可惜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一厢情愿,都是空想。最无奈的事情,是想得越多,越详细,越可行,那么在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痛,越惨,越难以自拔。
陆英是在陈清焱侍寝成功的第二日清晨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宫里的消息,总是传递得极为迅速,陆英还未从陈清焱侍寝了的事情里回过神,便听得了她是如何在前一日黄昏与皇帝邂逅于荷花池边,如何一舞俘获圣心的故事。而距离那个午后不过才三天的时间……三天,只是三天。这三天,两人日日相见,陆英居然没看出来,陈清焱想博得圣宠的心思,从未消失。究竟是她装得太好,还是爱情让人失了理智,陆英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大的野心,又有多大的胆子,明明身子给了自己,居然还去招惹皇帝。既然连身子都愿意给自己,为什么又要去招惹皇帝……
时到如今,陆英依然记得,那时候自己不愿相信,魂不守舍地去见陈清焱。陈清焱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如此认真。昨日有你,今日有他,日后也会有旁人。我便是这样的人,若你愿意,我们也可以继续下去。而皇帝可以给我的,你给不了,你应该明白。”给不了什么……权势?地位?财富?面子?孩子?一口血噎在心口,陆英不相信陈清焱是这样的人,可是陈清焱是怎样的人呢,让自己倾心的姑娘,究竟是不是自己看到的模样。
世上最难观的,便是人心。陆英再三询问,陈清焱的答案却始终如一。直到陆英的自尊不允许她像是纠缠一般来来回回于同一个问题,这样的问答才算是告一段落。而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情分,只有三天,便从此了断。若陈清焱是被皇帝强迫,又或是有不得已去委身于皇帝的理由,陆英是无法如此毅然决然地放弃这段情愫的。偏偏陈清焱那副毫不介意榻上枕边之人是谁的态度,让陆英完全没有理由再和她一同走下去。近半年的积累,不过是一场三天的欢梦。若不是刺客楼的任务无法交代,陆英也不会继续留在宫里,看着陈清焱一天一天地侍寝,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更是看到了,果然如陈清焱所说,她恐怕还真让旁人上了床榻。
可不知陈清焱究竟是怎么想的,平日若是有绘制画像的事情,传的都是陆英,又或者明明没什么事情,也借着绘制的由头,招了陆英去。说些闲话,或者什么都不说。这样的传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频率。何必……陆英知道陈清焱是主动去侍寝的之后,便将话放得明明白白,两人的情分就此了断,一宫之内,各自生活。可偏偏陈清焱就是不放过她,一次次的传唤,主子的位份容不得陆英回绝。见了面,又没什么可言语的,甚至陆英因此有幸见了不少陈清焱身边似乎和她关系匪浅的翠字辈宫女们。陆英一度觉得,如果她是为了让自己看到这些,而后悔当初不愿成为她众多情人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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