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呀，请坐。”左文玉请伫立在原处的秦珊坐下。她四处看了下，发现门后面有一个椅子，她赶紧搬了过来，用纸巾擦了下，挺干净的，不像是很久不待客的人家那种落满灰尘的椅子。
看着秦珊的举动，左文玉不禁笑了下。“我知道秦小姐是因为提案的事情才想跟我谈话的，可是除了说明会那天说的内容，我不会告诉你更多的关于这次竞标的事情。”
“那你……”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来办公室呢？干脆在外面直接明了的拒绝不就好了？秦珊不解地看着对方。
“秦珊小姐，我会和你会面是为了表明作为招标负责人的立场。既然政府如此信任我们公司，让我们主持这次招标，我们就不会贪图竞标公司的任何便宜，更不可能泄露过多的信息给你。”左文玉的声音如机械音般毫无抑扬顿挫，以一定的节拍平淡地响起。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当然偏袒行为是不好的。但是交换情报可能会诞生更好的提案啊。对更好的完成这次项目的建设也是全无坏处呀？”秦珊还是努力地想要说服对方。
“是吗？那我问秦珊小姐一个问题，假如你是政府建设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按照国家政策去招标建设，以正规途径来说，必须经过制作规则、召开竞标说明会、宣布竞标结果等过程，但是这时候刚好有一家公司，他们熟悉了政府建设项目的核心要求，也会提出对政府来说最省钱的方案，对于忙于举行繁琐的招标会的你来说，接受对方的提议应该是最有效率的作法。请问你会接受提案吗？还是不会接受呢？”
秦珊沉默了。按照对方的话语提示，自己要回答拒绝似乎才是正确的。可是她思考自己真正想要怎么做之后，缓缓开口：“我会接受。如果结果一样，将人力资源浪费减到最低比较好。”
“当然我不是宣扬不公平竞争。政府如果与每个竞标的公司都能够信息交流的话，就会避免某些公司凭借规模实力而先入为主的不良格局。建设过程中政府并不知道详细进程，基础建设的规模、每个月的运用执行率、现况的架构，全部都是黑箱作业。在这种状态之下，怎么能够保证工程项目按照原本期望建设完成呢？”
听了秦珊的话，左文玉似乎受到了点触动，但是这不足以使她改变自己的原则。她先是笑了下。“的确，我也认为结果很重要。因为即使我们宣称过程最重要，但最后现实还是会以结果来给予评价，至少我也经常这么感觉。你说的其实是要政府的政策更加完善，关于这点我调查过，同样的观点在几年前就已经被人提过，可是现状呢？”
“不改变不代表不会改变，守着这个逻辑怪圈太限制后来人的思想，左主管你认为有意思吗？。政府官员该实行的根本目标是成为推手，也就是成为企业的基底，推动他们向上提升。如果领导们以为自己是握有特权的精英，那别说是公司企业，根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感谢。”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左文玉的声音中毫无刚才的热情，如无底沼泽般的双瞳凝视着秦珊，这让秦珊彷佛一松懈，意识就会被她吞噬。
“我想说，就算偏袒特定承包公司，提供某业者情报，还是可以控制他们的。明确定义成品，命令他们提供完整的工程，如果平日就有下这些工夫，开发商不可能会蛮横做事。就算发生问题，也只要根据那份资料更换业者就好了。”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了，”左文玉维持一成不变的表情。“但是以这个逻辑推断，我们会把和某开发商讨论的结果公开给其他开发商知道，征求更好的提案了？以贵公司的角度来看，如此一来完全无法达到区别提案内容的目了嘛。你给我适可而止点！”
左文玉碰地一声用力拍桌，让秦珊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左文玉轻撩乱掉的头发，重新坐回椅子上说：“秦珊小姐，我不打算对你寻求逻辑性或客观的态度了。但是，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公司无论资金跟人力都是有界限的，为什么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将项目顺利完工呢？”
“我没有随随便便！我是代表全公司的人的决心来说的。”
“不是那种问题吧！有些事没有足够的人力是办不到的啊！”
“就算如此我还是要赢得这个项目！”
“你只不过是个没几年工作经验的新手，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还是会去做！”
“一定会有你办不到的事！”
“我还是会去做！”
“你说的话根本没有逻辑可言嘛！”
“我还是会去做！”
“……”左文玉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她的浏海遮住表情，但是秦珊可以感觉到视线朝着自己这里。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秦珊担心地问道。
左文玉噗哧一笑。“嗯，我在精神上很不舒服……因为你的乐观精神。”说着她看了下自己的手表，“啊，时间不早了呢，我送你回去吧。”她整理了下办公桌，引领着秦珊走出办公室。
“啊……是。”秦珊拿起自己的伞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左文玉身后。走到办公大楼的门口瞬间，耳边满是磅礡的雨声，秦珊在左文玉的身旁撑起雨伞。而左文玉刚才争论的气势也已经消散，变回原本冷淡的表情。
“那个……不好意思，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秦珊微笑着说道。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提案的提示，但是听到许多珍贵的经验，在此应该直率地道谢吧。
“我才是，让你跑了这么多次真是抱歉。”说着她又露出了很少见的笑容。“如果所有竞标企业的负责人都像你这样表里如一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台词让秦珊有点晃神，当她往左文玉离去的方向看去，对方已经走进了电梯。风声更为强劲，秦珊工兵望着街上来往的车潮，沉思着左文玉所留下的话语。
四月二日，星期五的京城久违地放晴。
中午时分的起士林西餐厅充满学生和上班族，秦珊和周梦瑶坐在二楼靠窗的座位，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色、奶油烤杂拌、红菜汤、芝士烤蔬菜和吞拿鱼沙拉，每道都是平常光看就要流口水的美食。但是秦珊没办法动眼前的任何一道料理，从刚刚开始，她每十秒就拿出手机确认来电。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不就是一个大项目吗？感觉你比北京申奥结果揭晓前心情还忐忑呢？要保持平常心知不知道？绪雪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人现在就在北京，晚上咱们去隆曦园一趟，你准备一下。”
“她回来了？不过老婆，她为什么要住在隆曦园呢？”秦珊看周梦瑶不高兴起来，赶紧将手机收起来。
“她有个在京都留学时候认识朋友，现在刚好也在北京。本来呢，我还打算让绪雪住在咱们家的，不过她说已经被那个朋友接到她家去了。”看到秦珊又拿出手机偷偷地看起来，周梦瑶立刻火大。“现在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结果，拿出稳重的态度来啊！真丢脸。”
“最后进行提案说明的时候我不是说错了一些地方吗？像是估价的数字少讲了一位数，对方也是疑惑的表情，但是我因为太紧张了而不停地继续说明下去。”
周梦瑶烦躁地瞪着秦珊：“负责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在意啦，其他供应商多少也会有失误啦，她没有闲到有时间一个一个注意简报时说错的地方。说白一点，你是自我意识过剩，谦虚过度就是骄傲知道吗？”
太狠了。完全不像是对努力工作的恋人应该有的态度，毫不留情地批评。不过多亏周梦瑶的斥责，秦珊终于冷静下来。的确现在再怎么惊慌失措都没用，除了耐心等候以外别无他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精蓄锐，以万全的准备迎接结果。
“那……我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吃完！”
“嗯，快吃吧、快吃吧。反正我又吃不了多少。”周梦瑶终于露出了安心地微笑。
“咦？两位不是……”耳熟的声音在周梦瑶身边响起。她回过头发现一名穿着西装的男子站在很近的身后，因为对方当初那番言论让她决定参与这次的竞标，所以她也算是记住了这个人，万科的那位代表。
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万科的代表看着露出完全不像理睬他表情的两人，完全不在意的笑着说道：“果然是二位呀。只从说明会之后估计已经两个星期了呢，二位估计贵人多忘事，不过我对于你们可以算是印象深刻呢。怎么，又有什么大项目吗？”
“不……”周梦瑶用僵硬的语气说道：“我、我们公司在这附近，只是来吃饭而已。”
“附近？哦。”代表歪着头想着。“真是羡慕你们这样的小公司呀，可以在这样的街区工作，既可以便宜解决三餐又有很多小酒馆，要是我们的规模没那么大，也真想要搬到这附近来呢。”
看到他如此做作的发言，秦珊气不打一处来，她连扇对方一巴掌的想法都有了。周梦瑶用眼神告诉想要回嘴的秦珊不要冲动。虽然他的每句发言都让人生气，但这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毫无恶意，生气的话反而显得她们没有风度了。
代表完全没有感受到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听说你们公司还真的参加了提案说明了。这也没办法，毕竟你们还有公司内部的立场要顾啊，可以理解。不过很抱歉，这次是我们赢了。包含建材、装潢、设备费用在内，都策略性地给了相当大的折扣呢。”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手机来电声。秦珊向周梦瑶摊着手，表示自己可没有那么内涵的手机铃声。再活五百年，秦珊觉得他干脆现在就去死才好。
“您好，我是千万科的潘杰……嗯嗯。没问题……是的，只是现在在外面呢，所以有点吵，没有问题，您请说。”说着话的同时这位代表还不忘以得意的眼神看着亲秦珊她们。典型的小人得志的表情，让秦珊想起了清宫剧里某位代皇上宣旨的太监。
“是竞标的结果吧……嗯，嗯，是……不，请等一下！抱歉，您没搞错吧……”他的声音开始混乱起来，一只手开始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起脸来。
秦珊看到后不禁笑着指给周梦瑶看。这个男的竟然带起手绢来了，真是小资到家了。不用说外表，别人也会知道：衣着挺直，鲜亮，头发一丝不乱，表情一直有着浅浅的笑。一点男人的样子也没有，好听点叫做作，难听点就是让人恶心。
“抱歉，请您告诉我详细情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左小姐一定对于我们公司提交的提案有所误解，还请你……咦？等等，请等一下，左文玉小姐！”
电话单方面挂掉了。代表用错愕的表情将手机拿开耳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慌失措来形容了。“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虚渺的声音，双眼无神地站在原地。
秦珊和周梦瑶相互看了下，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潘杰像是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拿起自己的手机。
“是我的，抱歉~”秦珊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确认了来电显示的信息后，秦珊一脸严肃地接起电话。“您好，我是xx公司的秦珊。”
电话那头的左文玉声音平淡地宣布了竞标结果，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毫无修饰的公事公办的语气。
“是、是，我知道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放心，我们回去就开始着手进行准备。嗯……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再见。”
挂掉电话，秦珊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对周梦瑶嫣然一笑。（我们做到了！梦瑶，我们成功了！）会意的周梦瑶也高兴地笑起来。自己的爱人如此优秀，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不过在一边站着的潘杰可就高兴不起来了。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秦珊，嘴角不断抽搐着。“刚、刚才的电话是谁打给你的？着手进行准备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新商业区的建设项目了，还能是什么。”秦珊故意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再加上平淡的语气，差点没把潘杰气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潘杰像是卡带的录音机一样不断重复着。他怒视着秦珊，“由你们承包？那种大规模的项目？战胜我们和其他竞争公司？说吧，你们到底给了负责人多少好处？还是说耍政治手段，去拉拢开发委的人？”
“不是。”周梦瑶平静地否定。“我们只是认真地评估成本，提出最完善的提案而已。如果要说和贵公司不同的地方……嗯，应该是我们了解更多关于政府开发新商业区的精神理念而已。”
潘杰错愕地僵在原地，依旧无法接受事实地颤抖着嘴唇，用藐视的语气不断重复着“怎么可能！”“你们这样的小公司！”剥下温文儒雅的虚伪假面后，就暴露出扭曲的自尊和阶级歧视。
“珊珊，咱们走吧。”周梦瑶微笑着看向秦珊。
走出店外，大气中又开始飘荡着雨水的气味。天空开始布满乌云，转眼间，晴天稍纵即逝。四周的街道都染上一层灰色，看来马上就要下起一场雨了。
“怎么了？珊珊，感觉你并不是那么高兴呢。”周梦瑶细心地说道。相爱的人之间，即使一瞬间的表情与动作也会让对方看在眼里。
“其实也没、没什么……”秦珊叹了口气。“就是想到辛辛苦苦的忙了这么久，也就是为公司挣到一个大项目而已，咱们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不是？”
“看来你的理想还不小呢，怎么，还想自己开公司？”周梦瑶笑着调侃她起来。
不理站在原地继续郁闷的秦珊，周梦瑶继续往前走去。秦珊看自己撒娇得不到抚慰，赶紧老老实实地跑上去赶上周梦瑶，然后老老实实地跟在旁边。
“对了，珊珊，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周梦瑶转头对秦珊说道。
“不用商量、不用商量，咱们家大事小事都是你做主，我只要双手赞成配合你就行了。”秦珊笑眯眯地说道。
“那可不行，要是其他人知道，可是会说我独断专权不民主的。”周梦瑶观察秦珊并不是在说气话，于是决定还是与她讨论一下。知道尊重任何人是她的优点，即使这个人是她最亲的人也是一样，或者说因为是最亲的人反而更要注意。
“好吧，那你先说吧。”是在拗不过周梦瑶，秦珊只好不再放低姿态了。
“是这样的，绪雪她呢，让我们帮她一个忙，你先别说好，把我把话说完。她呢，是让我们辞掉现在这个工作，去联新集团分公司去工作，还说以后会让我们有自己的公司。”一口气说完，周梦瑶观察起秦珊的反应。
惊讶、不解、气恼、平静，既然转为高兴，自己的这位恋人就像是川剧变脸一样几秒钟里变化了几种表情。看的周梦瑶忍俊不禁，只好笑了出来。
“你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周梦瑶见街道上没什么人，抱着秦珊的肩膀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没等秦珊反应从惊喜中反应过来，她又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秦珊还在傻笑着。第一次碰到梦瑶这么主动的亲她，她当然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梦瑶，等下我嘛，没经过允许就亲我，不行，我要报复回来，而且我要亲在嘴上。”说完，她又笑着追周梦瑶去了。
☆、南京南京~
尽头。
是末端，终点的意思。
我找到了很多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是乌斯怀亚
生命的尽头是死亡
开始的尽头是结束
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