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宫中!”萱萱坐起身,说道。
萱萱的身上太脏太臭,女子拉完萱萱的胳膊就使劲拿丝绸擦拭自己的双手,听萱萱这般说,她轻蔑的瞟了眼萱萱说道,“哼,除了宫中,你以为哪里可以容得下你!熙和小王的人全部出动在找你,你今天能活着上我的马车,算是你的幸运。”
“我这个模样,没几个人会认出我!”
“只见过你一面的我都可以认出你!”女子在此嗤笑。
“你不是被劫持了吗?你怎么,怎么会去宫中,你这样去宫中干嘛!”萱萱猛然想起自己从听到那个宫字就想问出的话语,忙撇开现在的话题问道。
“我已经是可以在皇宫自由出入的贵妃!或许明日,我就是皇贵妃了!”女子仰头,有些得意而炫耀的说道,“你以为我没有把握会带你这么个祸头进宫?你被我藏起,看那些人怎么找你!”
萱萱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觉得女子明明一脸的得意洋洋,身上散发出的,却是失落难过。
“你,你进宫,你,你可知宫中的人心险恶?”萱萱的眼里就恍惚出现了哑娘的脸,那张脸上绝望而凄然的笑,一点一点将她的心揪起,心隐隐的像是被针一下一下的在刺,没有血,却痛!
女子有些怪异的盯着萱萱,好半天突然问道,“她真的死了吗?”
“他?”萱萱以为是熙和小王,正诧异瞧女子的神色似乎很是在意熙和小王,女子什么时候又和熙和小王有一搭,女子不是睿太子的人吗!
“你别装,睿太子告诉我,你是在雪地里见到的他,你还亲眼看着她死的!”女子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激动,双手搭在膝盖上又放在身侧,“你告诉我,她真的死了吗?你最好说实话,因为没有我的守护,你会死,死的很惨很惨!”
她这是在威胁萱萱,这也是她为什么好心救萱萱的缘故。
萱萱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哆嗦,她觉得自己似乎又不由控制,她觉得体内有一股压制着的东西似乎要爆发,她竟然,竟然有种想扑在眼前人怀中的冲动。
“你,你是谁?”说出的话,竟然隐隐还带着激动,带着颤意,怎么会这样!萱萱觉得自己的情绪像是在被左右。
是因为曾经是哑娘的缘故,所以带着了哑娘的情绪了吗,眼前的人和哑娘长的这么像,难道是哑娘的姐姐或妹妹?
刚刚平静的心又用为这个想法儿激动雀跃,哑娘就是自己,那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雀跃中的萱萱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并不是哑娘!
“我是她的姐姐,哑娘,她是我妹妹!你看,我们姐妹是不是长的很像?”女子大概是被萱萱的情绪所感染,也没有了一开始问话时候的尖锐与威胁,声音中带着点亲昵,似是与萱萱闲拉家常。
“你,你是她的姐姐,怎么以前,怎么……”既然是睿太子的人,为什么在启国的时候都不曾露一面,为什么能够狠着心,不见哑娘一次,任着哑娘在那种地方腐烂!
没有了刚刚的激动与雀跃,心里突然涌出恨意,萱萱扭头,视线移开眼前的女子,“哑娘死了,很多人追杀,流的血染在大雪里,红红的一大片!”
她觉得这些似乎都不该是她说的不该是她想的,可是为什么,觉得一张嘴就说出的是这种话。
“你,你胡说,她没有死!”女子张口,有些愤怒的低吼,“我们是双生子,我有感觉,她没有死,说,你把她囚禁在了哪里?”
“贵妃娘娘,宫门到了!”女子的声音不低,赶车的大概也是听到了,在这时出声叫道。
第70章 他曾为她赐名
女子深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慢慢的恢复平静,她坐回马车榻上,盯着前方门帘处,却不再望萱萱,也不再说话。
外面的马车走走停停,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盘查,但却没有人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过。
一般只要是进了宫门就必须下马车换轿,可这辆马车却是长驱直入,外面竟然也没有阻拦议论之声。“你,你叫什么名字?”萱萱再次打量眼前沉静如水的人儿开口问道。
“萱萱!”女子转头,“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名字!”
“我是说,你本来的名字,你,你原先……”
“我原先没有名字,萱萱是太子为我起的名字!”对于自己的名字,女子似欢喜似惆怅,也不知欢喜的是什么,惆怅的又是什么。
她说萱萱这两个字是睿太子为她起得!
萱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像是有一盘美味食物,空肚子的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饿的僵硬麻木之后,等她再看到食物时,因为时间过长已经泛酸,她不知是该为在饥饿时遇到这美味赞叹兴奋,还是为这有了异味的食物惋惜哀叹!她心底有着暖暖的喜意,却也有淡淡的失意!
“哑娘,她没有得到太子的赐名。”女子的眸光暗淡,她头微低,似是陷入了回忆的漩涡里,“她是我的妹妹,她却为我承受了一切耻辱,我告诉她等我去接她,可是,可是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用我的名字,走上本来该我走的路,为我承受了所有的折磨与侮辱,而我,本该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我,却享受了她用身体换来的荣誉与利益……”
她的声音很低,咬字含糊,大概这些话,她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萱萱没有说话,心里像是有两个思维,一个想质问女子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一直没有在哑娘面前露面过,另一个思维则是想抱住女子嚎啕大哭。
萱萱不说话也不动,不是她觉得该沉默,而是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又有一些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话说出来。
“我可以保你平安,可以让你安全的离开大宛,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女子抬头,望着萱萱竟有些许的乞求意味。
“她死了,很久很久之前,就死了!”萱萱的声音也低低的,可是却好像有回音般,一遍遍的回响在马车里。
“魅!”萱萱听到女子叫她,“我不会相信你,我知道她没有死,你骗我因为什么原因我不管,但是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女子说完这些就不再答话,她的脸上是萱萱在白日里见她时候的那种骄傲与疏离。她身上充斥着高人一等闲人勿近的气息。
只是三天的时间,大宛皇帝就封了女子为萱贵妃,所住的院子更是为宫中除了陛下皇后之外最好的宫苑。萱萱被这位萱贵妃安排在了候茶室。
候茶室,顾名思义,就是每天在茶室候着,也不用出门送茶,只要在其他宫女出去送茶的时候看着点茶水就可。其实,她就是一个闲人,只要不出茶室这扇门,她可以睡觉睡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有人对她白眼半下。
萱萱却没觉得这里是自己可以闲着等死的地方,茶室后面还有一个小间,她就是住在那里,有两个宫女一直在外间茶室倒换值班,大概是得了萱贵妃的话,她们对凭空多出来的这个人一直是保持无视敬畏的态度。
萱萱也不打算与她们交流什么,日日照着安安给她的那个手抄本苦练,自动屏蔽自己。
每日天没亮萱萱隔着窗户就看到萱贵妃穿着舞衣一个人在后院的小莲花台上练舞,她身旁还有一个老嬷嬷在指导。
萱萱不得不说,萱贵妃虽然长得倾国丽容,但她是在不适合跳舞,她的性格硬朗果敢,似乎她的身体也延续了她这一点,虽然身材倒是很好,但她身体无法展现出属于舞女的柔软。
不过这位萱贵妃倒是耐心很好,每天就在莲花台上不断重复着舞蹈,一直练到下午才出去见客。见完客,又继续再暗夜里重复白天的舞蹈动作,她那些舞蹈动作虽然断断续续,萱萱却还是看出,萱贵妃每日重复的舞正是萱萱在安王寿宴上跳的那支凤舞九天。
萱萱心中明了,睿太子将萱贵妃送进宫,并不是来当哑娘的替代品,而是将启国真正的“皇贵妃”送进宫,若不然萱贵妃也不会三天就登上贵妃之位,还能在这宫中自由出入。
睿太子深深抓住大宛皇帝在武力上打不过启国,但若能够在女人这方面压倒启国,也是一件至高无上的征服,这种虚荣而又自大的心理大概也是每个男人的特质。
想到睿太子,萱萱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问过萱贵妃,熙和小王死去,睿太子与那些大家贵族可有冲突,那些人可有为难逼迫睿太子,心思一动,正在打坐的萱萱从床上起身就要推门出去。可是刚走没有几步又站住了。萱贵妃能好好的在月下跳舞,说明睿太子是没有事的,要不然,是萱贵妃后台的睿太子倒下,萱贵妃也不会这般的休闲散漫了。
转过身移步窗前,远处萱贵妃还在莲花台上卖力的跳舞,这么冷的天,也难为她穿着个舞衣在外面,可怜跳的这舞,似乎没一点点的进步。
萱萱重新坐回床上,却是定不下心来了,想起今天的风这么大,晚上会更冷,外面的萱贵妃又穿着那么薄的舞衣,基于同样的命运心中怜惜油然升起,萱萱披了件衣服出门,向后院走去。
“这么冷的天,着呢吗还不回去睡觉?”走近几步,见萱贵妃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于是主动开口。
“我得抓紧时间练习,还好熙和小王死了,让我多了些时间来练习这舞,不然……”不然早就穿帮了!萱贵妃没有转头,一边做着舞蹈动作一边说道。
“为什么要练这舞,你似乎不善于跳舞!”
“你也看出来了,我也觉得是,这舞是哑娘曾经跳的,我已经学了很久很久了,可是阿婆说我连这舞的十分之一都表达不出来!大宛陛下要我跳这舞,我若不会,呵呵,我现在与哑娘是一个身份命运!我不会,不仅是我死,我身后的这些人都得死!所以我必须得学,哼,我就不信我学不会!”
第71章 镜中花月无期
萱贵妃的步伐手势停了下来,她侧头望着萱萱说道,“小时候为了习武什么苦斗吃过,当时以为习武真是累的要人命,和墙院另一边的那些扭腰摆胳膊的舞女们一比,我过的简直是牛马不如!如今看来,我倒是宁愿双手利索的去杀人放火!”大概是夜了的缘故,她对萱萱并没有平常的冷漠与防备,倒是像多年的好友诉说着憋压在心中的话语。
相信被她这话逗的轻笑,“一个人一个天赋,总不能学不了舞就去杀人放火吧,你一个大美人儿,这点扭腰摆胳膊的活竟将你为难成这般!”眼前的人,的确是启国皇宫里的“哑娘”,卷在利益纷争里,被人当做棋子走着每一步。脸上在笑,心中悲意涌出,身体却是止不住的寒。将手中拿的另一件衣服递给萱贵妃,“呐,把这个穿上吧!”
萱贵妃坐在莲花台上,接过衣服随意披在身上,一边回着萱萱的话,“为难?才不是为难,只要能学会,哪怕我在这莲花台上一直跳下去又有何难,只是我,怕是跳死也学不会!”
这大概就是赶鸭子上架。
“为什么非要跳这个舞,你可以跳个别的!让那些人给你编一个适合你的舞来。”
“你真是天真!这是哑娘一飞冲天的舞,这个舞是哑娘的代表。”萱贵妃弯腰揉捏着自己的腿的双手停顿片刻才又继续低哑说着,“何况我也想体会,哑娘那时承受的苦与累,委屈与耻辱!”
耻辱么!萱萱想起了,跳凤舞九天的那晚,她穿着薄薄的什么都遮不住的舞衣暴露在大家的视线里,那些人,男女老幼都有!那天,启国的老皇帝将她……
往日的画面如流水缓缓注入萱萱的脑海,就像是那些时间遮掩的记忆突然冲离束缚冲撞出来,让萱萱茫然失措,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其实,已经极力的将这段往事掩埋,她一直催眠着自己就当没有发生那些事情!
“你不适合跳这舞!”萱萱喉咙干干的,半天,突然间又冒出了这话来。
萱贵妃轻笑,她抬手将散开的头发拢起,抿嘴咯咯咯的笑声风情无限,“总是得跳!若是按照适合不适合,只怕这世上的人都适合活着。”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起,视线望着前方的夜空,严肃而怅然,“我的哑娘也不适合跳舞,她最喜欢做菜,小时候经常拿些花花草草掐碎在碗里拌一碗让我吃,说是山珍海味吃了就不会再饿。哑娘小的时候最喜欢笑,笑起来可美了。她们都说我比哑娘美,那是她们不会欣赏!她们太俗,哪里懂的美好,哑娘比我,美了许多,媚娘曾经给我们俩测命,说哑娘早夭,风飞九天!说我命贱福厚!”
“媚娘?”这个人相信怎么能不认识,怎么萱贵妃也认识媚娘,而且瞧这口气,似乎还把媚娘当做很崇拜的对象,萱萱压着心中疑惑似好奇着问,“既然是早夭,又怎么可能会风飞九天!既然命贱又怎么会福厚,这不是乱说么,这个媚娘是算命的吗,算命的话基本不能相信的!”
“媚娘是巫师,大宛皇室素来与巫师离不了关系,媚娘是大宛最后一个巫师,她批人命格是会受惩罚的,她批过命格的人,除了太子也就是我们姐们二人!媚娘为了更改我的命格,就让哑娘代替我,将我命中之贱转在哑娘的身上,将哑娘的风飞九天转在我的身上。”
“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萱萱喃喃,巫师这个词不是第一次出现她脑海,哑娘之时所中的醉情蛊就是巫师所出,当时还以为是湘王给她下的,却原来,却原来是睿太子的人媚娘所下!睿太子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她了吗?风飞九天,原来还不仅仅只是个舞,还是一个人的命格,可笑命格这种东西怎么能够相信!
“我和哑娘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哑娘代替我受了那些耻辱之事,而我享受了她的一切,我只是露露脸,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坐上贵妃这般殊荣之位!”
“哑娘早就死了!”哑娘早就死了,受那些耻辱之事的并不是哑娘,而是另外一个人,相信心里呐喊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个不会说话只会笑的女孩,那个女孩一个人在伙房里穿着破烂的衣服日复一日烧着一些尸体,她死了,是死在睿太子和媚娘的面前,可是没人知道她的死,没人为她的死祭奠悲哀,就连她唯一的姐姐都不知,她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风飞九天之时,就已经死的彻彻底底!
相信胸腔内汹涌澎湃,有一股热流似要爆发要涌出,心中激愤难受,她不知那股怨愤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从未谋面”的哑娘。
“哑娘没有死,我们双生子,我能够知道她没死,她也不会死的,我走的时候她还笑着向我招手,要我快点回去接她,她一直等着我!”说到哑娘的死,萱贵妃比萱萱还要激动,她的手在空中挥舞,似乎随时准备着萱萱要再说哑娘死,她就扑上去和萱萱拼命。
这样的萱贵妃突然就让萱萱想起了前世自己对着念青空空的病房癫狂的模样,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念青死了,她却是不相信,她心底一直觉得念青没有死,他只是躲起来,躲起来不见她!
念青,
是不是已经死了!
心抑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一直身在局中不知,现在看到萱贵妃的模样,就好似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原来念青,
真的死了!
萱萱眸光涣散,她沉醉在念青的记忆里。
萱贵妃也不再说话,她又坐了一会,起身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脱下,在莲花台上又继续练她的舞。
那些记忆就好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萱萱的努力的想啊想,她突然觉得,记忆力似乎已经没有了念青的脸,念青,他长的什么模样,双手像是在大脑里抓挠翻找,可是怎么也寻不出念青的脸来。
“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