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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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县委书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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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的响声在耳边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司机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车子外面站着三道岗乡党委书记张道国等人,乡里新买的桑塔纳也停在路边。
    吴斯仁摇下玻璃,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道国说:“县委办通知我们在这里拦住你,情况有变化了。”
    吴斯仁和余锋推开车门,走下车问:“怎么了?”“赵书记的儿子早上得了急病,市委那边说今天不能来了。”
    正说话间,后面的几辆车跟了上来,知道是这种情况,都站在路边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吴斯仁说:“还是应该去看一看,这样吧,余书记和秀英到市委宣传部和赵书记家里看一看,其余的打道回府。”
    张道国说:“吴县长,到了我们乡,吃了午饭再回吧。各位领导也别走。”
    吴斯仁略一沉吟,说:“好吧,我正想看看你们栽的树。”
    其余的人都推说机关有事,开着车走了。
    张道国把吴斯仁领到新开辟的林地,说:“这一片是六百亩。是戚家洼村的。去冬今春我们乡一共完成了一万亩整地任务,其中有五千亩板栗,目前已全部栽下了,就是缺少资金。”
    吴斯仁说:“这个我清楚,以后考虑从市农行贷款解决。
    你们今年打算怎么管好这些树。”
    “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办集体林场,一种是承包到人。”
    “山场承包是一个大问题,你们要好好地研究一下,要严格按照政策来办。”
    “我们倾向办成集体林常”张道国说,“实行责任制以后,不少村没有了集体经济,长期下去,我们的社会主义还成什么了?”“好好研究一下。”吴斯仁淡淡地说。他知道实行责任制以后,农村工作出现了新的情况,基层干部有一种怀旧情绪。他也有这种情绪,但他不能在下级面前表露出来。他是大集体时期成长起来的干部,也很怀念那个时候,但是他也清楚,农村只有改革才能有出路。
    在回乡的路上,张道国又把农村的苦经念了一遍,并说了不少有关对社会主义前途的忧虑。吴斯仁虽说很反感基层干部谈论与基层工作无关的事情,但还是对张道国的牢骚表示了宽容,基层干部工作辛苦,发发牢骚还是应允许的,只要不在背后议论他人,不违背组织原则,听下级发发牢骚,甚至同他们交换一下,不仅无害,反而还能增进感情。正是有他这种善解人意的作风,满县的干部才都和他谈得来。当然也有背后骂他耍滑头、和稀泥的。
    “所以党中央最近提出要加强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要巩固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地位。”吴斯仁说,“不过改革开放还是要肯定的,二者并不矛盾。”
    “我认为还是过去好,毛主席在世的时候,农民哪能这样不听话。”
    吴斯仁知道他的牛脾气上来了,换了话题说:“三道岗的街道太窄,车都进不去,你们可以把集镇向路两边发展。这几年,三道岗的集镇建设落后了,你张道国应该挨批评。”
    张道国说:“我跟县长有点认识不同,要那么大集镇干啥?游手好闲,都坐在街桶子里打牌。”
    吴斯仁说:“你张道国就是花岗岩脑袋,斧子劈也不行,只能用炸药炸。”
    有了一上午奔波,吴斯仁感到有些累了,本来不想喝酒。
    吃饭的时候张道国从裤兜里掏出一瓶茅台,说:“吴县长,你轻易不来,这可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见吴斯仁有不相信的意思,说:“这要是公款,我就是个狗娘养的。我侄子在四川当兵,给我带回来的,就是留着你来喝的。”说得情绪流流的挺动人,吴斯仁不喝也不行了,一不小心就喝了小半斤。于是嘱咐司机同办公室保持联系,自己竟到招待室去睡觉了。
    张道国跟了进来,两只小肉泡眼喝得水汪汪的,稀稀的几根头发贴在头皮上。张道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能干,缺点是文化低,有点牛脾气,不过这样的干部可靠,在农村工作,吴斯仁主张多用这样的干部。张道国一坐下来,就说:“吴县长,我们都以为这回你弄个书记干干,没想到又让人插了队,我们想不通!”吴斯仁说:“工作需要,这很正常。有什么想不通的。”
    张道国说:“你这人就是这样,该争不争。她赵离有什么本事来领导我们这么大一个县?你干过六七年县长了,送走一吴斯仁严肃地说:“瞎说。赵离同志年轻,有能力,又是“我不管,我只听你吴县长的。她,好的听,不好的,还大群书记,为什么就不能当书记?”后备干部,我们要大力支持她的工作。”
    是顶回去。”
    “你可别乱来,那样的话,我先要批评你。”吴斯仁说,“道国,今年有四十五了吧?”“整四十五。”张道国说:“吴县长,你让我干多久,我就安心干多久。不过,你迟早要为我考虑一个回城后吃饭的地方。”
    “有机会考虑吧,等赵书记来,我们商量一个意见。”
    “可要是个有酒喝的地方,你晓得我是个爱喝两口的人。”
    张道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起身走了。
    吴斯仁也笑了笑。老实说,张道国这话要搁在别人身上,他没准儿会批评一通,可到了张道国的口里,就是让人听起来入耳,贴心,透着亲切。他想,等赵离来了,交换干部情况时,要把张道国的事作为重点提出来。
    等到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吴斯仁惊异于自己竟能睡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许这一段时间书记缺位,心里一直没有轻松过,一旦有了新的书记,这根弦就松了下来,才睡得这么死。
    他一边洗着脸,一边嘱咐晚上伙食从简,喝点稀饭就行。坐到饭桌上,司机告诉他,县政府打来电话,赵书记已经到了县城,余书记要他快回。他责备说:“怎么又来了,咋不早跟我说?”司机说:“看你睡得正香,没好意思喊。”
    吴斯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张道国看出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也就没敢再提喝酒的事,让通讯员端上饭,彼此心中有事,又忙着喝热稀饭,因此席间无话,只听见一片呼呼àà之声。吴斯仁匆匆喝了一碗稀饭,告别张道国等人,登上车,向县城驶去,一路上不言语,只在心中想着赵离为什么来又不来,不来又来的事。可能赵离的孩子没有什么大病,不过也没有必要这么急就赶来呀!到县城已是晚上九点,走进二楼,看到201房的灯亮着,推开门,见赵离已笑盈盈地站了起来。
    赵离同吴斯仁很熟悉,无须客套,聊了几句孩子生病的事以后,两人就谈起这几天的工作安排。确定明天上午四大家班子见面。下午赵离看望在新城休息的老红军、老首长。新城是老苏区,解放后光将军和副部长以上的干部就有上百人,近年来有些老首长陆续回乡探亲,更有回新城安度晚年的,他们对新城的建设发挥了不少余热,县政府到北京跑项目要钱,全都靠这些老同志写条子、通路子,他们就是新城的财神,因此看望老红军是新任地方长官的第一课。后天到一些重要部门去走晚,吴斯仁告辞出来,赵离一直送到车旁,看他登上车才转回访。还要考虑召开一个县委工作会议,把近期的工作落实下房间。
    刚回房间,电灯刷地灭了,赵离倏忽掉进黑暗里,服务员马上端来蜡烛,告诉她新城每天都要停电,赵离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烛火一跳一跳地燃烧,一时难以自制的空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山区小县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赵离没有想到会来新城工作。市委起初的意见是让她到郊区去接替卫文华,后来考虑到郊区区长也是刚提升的年轻同志,就决定把新城县的王书记调到郊区,赵离到新城。新城有吴斯仁这样的老同志协助,她工作会更方便一些。省委组织部对市委的考虑十分支持,很快作了批复。赵离就成了新城县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性最高长官,也是经州和全省惟一的女县委来,这也是同新城的干部见面会。敲定这几天日程后,看看天书记。
    虽说市委李书记早就打了招呼,可是一旦真的下了通知,赵离还是感到十分不安,参加工作以来,担任了不少领导职务,却是第一次在一个地方担任主官。何况新城是全市最偏远最落后的一个县份,她对于自己能否胜任工作一点也没有数。
    接下来就是做一些例行的事情,交接工作啦,开欢送会啦,到有关领导那儿辞行啦等等。第二天下午,她挤出时间陪丈夫上了一趟街,很久没有同他一起上过街了。前次在省城开会,看到许多夫妻相伴,和和美美闲逛的样子,突然很为老张不平,老张怎么就不能同妻子一起逛逛街呢?好像罪过不在她而在另一个女人,而她有责任为老张报仇。现在要到县里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兑现承诺,否则以后更没有时间了。又进了一家理发店,剪短了头发,总不能当了县委书记还挽着纂儿吧?又打电话让山山晚上从学校回家一起吃饭。晚上由她主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连调料放在哪儿都不知道,结果这顿晚餐被她折腾得一塌糊涂。老张长久以来习惯了做家务,受到妻子优待,就像旧社会奴仆突然做了主人,一时极不适应,死活不肯闲着,里里外外地乱忙活。吃饭时,赵离还开了一瓶葡萄酒,连山山也说:“妈妈今天怎么这么浪漫呀。老爸,你好幸福呀。”赵离拍了山山脑袋一巴掌:“不准没大没小的。”老张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但毕竟不是新婚夫妻,更不是生离死别,一切尽在杯中,端起喝掉就是了。赵离看到老张头发已经半白,明显露出了老像,想到同龄人当中有很多仍然意气风发,越活越年轻,心中一阵难过。如果说自己是个成功女人的话,全是因了后面有一个老张。
    夜间,赵离照常要看电视,由老张收拾完明天要带的日常生活用品,到半夜时分了,赵离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就坐在床边遐想。老张已经侧身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赵离注视了良久,暗暗计算有多久没有同他过性生活了。老张比她大十岁,按说仍然有正常的性要求,可是这些年来自己忙于工作,疏于夫妻感情,对性有意无意地压制着,老张竟然能理解自己,心如止水,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真是难为他了。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意,用手扳过他的肩膀,柔声说:“老张。”
    老张醒来,含含糊糊地说:“找什么?常用的东西都在手提箱里。明天到县里,别忘了加衣服,山里冷着呢。”
    “老张。”赵离把手伸进老张的被窝里。
    “快睡吧。”老张拉开她的手。
    丈夫无心于此,赵离也就只好放弃为妇之道了。冷却了柔情,打开衣柜,想着明天穿什么好。这时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难题:没有一件能够表现明天上任的心境的外衣。翻一件,是蓝色的,再翻出一件,还是蓝色的。这么多年,一直让蓝色单调地陪同自己,作为女人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倒觉得奇怪了。改革开放以后,世界已经变得不那么单调了,人又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龄段里,竟然忘却了对美的追求,难道是长久以来人事行政工作养成的么?再往下翻,一件毛线套裙露了出来,在一堆蓝色中显得格外夺目。这是上次在省城听了张力的建议,会议结束后到华联大厦买回的。回经州以后,大着胆子穿了两天,惹得机关的女同志艳羡不已,纷纷效仿,还有专门搭车到省城去买的。她反而失去了兴趣,压了箱子底儿。要不要明天穿它?她套上毛线衣裙,走到穿衣镜前,一张美丽的面庞出现在眼前,脸型是那种比椭圆更方一点的,两颊线条柔和,颧骨在灯光下勾勒出两片暗影,这种暗影只有在费雯丽那样的脸上才能看到。扭过身子,后腰和臀部的曲线仍然是美丽的。可是这些好像跟县委书记的形象相差甚远,她要去的地方,县城只有四条土石街道,农村还有人冬天没有棉衣,夏天没有裤子,怎么可以想象你穿得像大城市人一样出入其间?县委书记不需要流行色,更不需要线条,脱下扔进衣柜,想了想,又拿出放进箱子里。
    她推推老张,老张坐起来,说:“你怎么还没睡?”赵离问:“我那件蓝呢子长外套呢?”老张坐起来,说:“都穿了几年了,还要穿。”
    “你别管。”她执拗地说。
    “不是在衣柜里吗,”老张知道她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多少年来,老张就是这样退让着。“明天再拿出来吧,都这么晚了。”
    “我知道。”赵离找出那套蓝呢子西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满意地脱下。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蹑手蹑脚到山山的门前,轻轻推开门,山山仍半躺在床上看书,赵离走进去,在床头上无声地坐了一会,往常儿子回来时,她也是这样,儿子大了,不需要她多说,就这样坐一坐就足以代表母子亲情了,不同的是明天要离开家了,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山山不出声地把她推了出来。
    赵离无声地笑笑,儿子这样用功,这正是使她感到慰藉的。她隐隐担心的只有儿子的身体,山山的发育是令做母亲的满意的,身材高大,骨架匀称,只是太瘦弱,脸色有点苍白。
    看过医生,说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比如树苗,长得太快,地力供应不足,自然细瘦,以后注意加强营养就行了。可赵离还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自从有了山山,她一直就是这样,总是怕孩子有哪儿不舒服,半夜睡着,常常会惊坐起来。到处地出差,更是怕孩子冻着饿着烫着什么的,一天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呆,下了车就急着往家里跑,搞得同志们老是笑话她,说是急着回家看老公。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一个母亲,她一生坎坷,爱情上又经历过波折,二十七八岁上才有这个儿子,儿子就是她的生命埃怕鬼有鬼,第二天,山山病了。
    赵离因为头天夜里睡得晚,早晨起来已经七点了。她正在卫生间里洗漱,只听到“咚”地一声,紧接着老张在那边喊道:“山山,你怎么啦?”赵离慌忙跑出来,看到山山倒在客厅的地上,见老张正使劲地往起拉他,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赵离扳起山山,只见他两眼紧闭,面孔发青,鼻孔里有一股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赵离顿时不知所措了。
    “这是怎么啦?”老张茫然地问。
    “还不快叫车!”赵离气急地喊道,“快叫车呀!”“小王的电话是多少?”老张结结巴巴地问。
    “算了算了,你扶着他,”赵离拨了司机小王的电话,又同老张把山山抬到沙发上坐下,用大拇指掐山山的人中,对老张说:“别愣着呀,快拿卫生纸,不,毛巾。”鼻血从赵离的手指间流下来,赵离觉得自己的眼泪也要流下来。
    山山嗯了一声,醒了过来,赵离连忙接过老张递来的毛巾,捂在山山的鼻子上。
    “别怕,把头低着。”一边安慰着,一边用凉水拍着山山的后脖梗。
    “妈,不要紧。”山山说。
    赵离噙着眼泪笑着说:“好好。”
    这时司机小王在楼下按响了喇叭。
    赵离和老张把山山架到车上,驶过两个街区,到了市第一医院,恰好外科李主任从楼上下来,连挂号都免了,一直领到医生值班室,让山山躺到小床上,一边听着老张的介绍,一边让山山掀起上衣,作例行检查。
    一直忙到九点钟,赵离想起今天到新城报到的事,心里急得油煎似的,口里却不敢提起。市委宣传部新任部长卫文华带着几个副部长和科长闻讯赶到医院。赵离十分不安地说:“真不凑巧,这怎么办呢。”卫部长说:“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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