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懵懂懂愣怔在那里。在她查看的上一捆的单据中，曾经有过一张金属支柱的发票。河庄煤矿由木支柱更换金属支柱，是前些日子的事情，是煤矿重复进货，还是王贵从中捣了鬼呢？
莲蕊发呆地站在灯光下，呆呆地审视着那张王贵签有同意报销字样的发票，感觉窗子外边仿佛有两只鬼火样绿莹莹的眼睛，在悄悄地恶毒地盯视着她的影子。她悄悄记下了两张发票的号码，把两捆发票重新捆齐整放好，然后啪一下锁了柜子。
莲蕊心里涌动着一腔正义和欲要报复对方相交织的热血。在她当会计的看来，偷报五十万元发票，可是一个天文大的数字，这是蹲监坐牢的罪啊。从这一斑可以看到全部，她没来之前煤矿的账目混乱，过去的账本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假发票和重复发票呢。
姐夫过去主持工作，煤矿一直是全县的盈利大户，他走后三年效益急转直下，最后竟莫名其妙背债八千万元？看来姚存胜和王贵就是通过这样的卑鄙手段，让矿上的钱神不知鬼不觉像水样流走的。姐夫去开会不在煤矿，为了保密，这件事绝对不能和谁商量。她莲蕊当会计多年，知道从哪里查账，一步一个脚印要暗暗掌握更多的证据。
第二天清晨起来，莲蕊悄悄地找到管仓库的老魏：魏师傅，有一个账对不上号，我想麻烦你一下！你想一想，今年咱煤矿一共进了几次金属支柱？
魏师傅正在吃早饭，他没有思考就说出了具体的数字，看来他对仓库的工作是非常细心的：就一次，一次送来两汽车。两汽车就不少啦，猴年马月用不完。
莲蕊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账上也是这么记的。我来核对一下数字。
莲蕊前脚刚走，长嘴巴王贵脚步轻轻地来到仓库：老魏啊，才吃饭啊？
魏师傅放下饭碗站起来：王矿长，有事吗？
长嘴巴王贵悠闲地坐下来，掏出香烟放在魏师傅身边一棵，自己吸着烟漫不经心地问：刚才见莲会计来啦，领得什么贷？
她来对账。没领货。
魏师傅嘴里嚼着饭食，皱起眉头想了一会什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一伸脖子把饭食咽下去。他望着长嘴巴王贵：王矿长，我记得金属支柱只进了一次货啊。对吧？
长嘴巴王贵的身子上像挨了刀砍那样猛地一哆嗦，好在昨天晚上他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有了准备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的，纠正说：一共进了两次。怎么你忘啦？
魏师傅像工作上出了失误，被人当场揭了短处那样吃惊：我只收到一回啊！
长嘴巴王贵脸上挤出几丝笑纹，故意装得很平静：这一次的货还没到呢，你上哪里收去？十八层煤的顶板很难管理，我看着支柱浪费很大，有备无患，想多进一些货放在那里。
魏师傅点点头：是，是。有备无患，多进一点货也是对的。
长嘴巴王贵的两瓣屁股如坐针毡，他说了一声我还有急事，马上像一阵旋风，匆匆离开了仓库。
四：东窗事发心乱如麻
煤矿决定让莲蕊回会计室工作，丢掉了签字权的长嘴巴王贵唯恐莲蕊偷偷地查看过去的账目，抖露出他们的老底。昨天夜晚他像鬼火一样，轻轻溜达到会计室的窗户外边，从窗户的缝隙里发现莲蕊正在翻看往日的发票，做贼心虚，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慌，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在盯梢着莲蕊的行踪。
长嘴巴王贵担任副矿长以来，常常和杨丽芳狼狈为奸报假发票。杨丽芳由公司开来的一张张发票，长嘴巴王贵签上字就可以领钱。主管矿长姚存胜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种犯罪的活动，但每件事心知肚明，妻子杨丽芳得到天大的好处是不会隐满着丈夫的。在姚存胜主持煤矿工作期间，仅靠买货卖货正常的业务往来，王贵和杨丽芳联手领取的资金就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不然，姚存胜哪里会为他王贵配专车？杨丽芳天生得傲慢目中无人，哪里会犯疯病为他王贵花钱装修房子，处处陪着好看的笑脸给他王贵献媚送礼呢？
王贵和杨丽芳联手贪污巨款是天衣无缝的，正式发票加盖着配件公司的公章，上边还有经营副矿长的签字；每一张发票上的物品，煤矿都曾经进过货，只不过是有一报十。只要审计局不来审计进货的数目，核对领货的账单，单看账面，永远不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煤矿正在使用的金属支柱，杨丽芳贪得无厌旧戏重演，错开发票时间同时交给长嘴巴王贵两张发票。王贵分管煤矿经营，而她是矿产配件公司经理，双方开展正常的业务，会计人员即使心里怀疑，量他们谁也不敢多嘴多舌惹事生非。
长嘴巴王贵心里非常钦佩姚存胜的犀利眼光和预见能力，他离开煤矿之后再三叮嘱王贵和杨丽芳，千万不要再发生业务上的来往。由于自己的大胆疏忽和碍着人情面子，他没有把杨丽芳多报销的那张假发票顶回去，结果被业务精细的莲蕊查了出来，并暗自到仓库核对了所进货物的真实情况。
他和杨丽芳的尾巴已经被精明的莲蕊紧紧抓在手里，在购销业务上有了这一次破绽，周川可以顺水推舟大作文章，要求审计局来审计多年的账目。那样一来，他和杨丽芳都得到监狱里吃饭睡觉去。就连县委书记李林仲的大公子李金志，县长刘永玉的妻子冯桂兰，浑身是嘴也脱不净经济上的干系。这件事，也关联着李林仲和刘永玉的前程问题。
贪污五十万元的数目，这不仅仅是要撤职的大事，起码要判个十年八年徒刑，那样就彻底毁了自己的一生。如果被押进检察院收审，只要不让睡觉接连熬上他王贵三夜，检察人员沉下脸再一黑唬，他王贵胆小承受不住恐吓，准会一五一十来它个竹筒倒豆子，把全部的罪恶说出去。真的到了凄惨不堪的那一步田地，说不定他王贵还会被拉出去枪毙杀头的。
长嘴巴王贵此刻吓得六神无主，仿佛感觉自己已经戴上沉重的镣铐，被押进了阴森森的监狱，一滴滴虚汗从那张丑陋的脸上滚落下来。他哪里还有心情上班，向副矿长杨振打了一声招呼说有急事，就悄悄开车直奔杨丽芳的矿产配件公司。
四：东窗事发心乱如麻
杨丽芳由于和市委书记杨家岩早年就拉上了本家关系，自己又是副县长的夫人，平日里那傲慢的程度似乎连丰湖县的书记、县长都没放在心里。她相信有那么不远的一天，她那有着文凭有着水平的丈夫姚存胜，也许就是县长或者县委书记。
当长嘴巴王贵把报假发票东窗事发的情况告诉杨丽芳之后，这个高傲的女人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脸色蜡黄虚汗如雨，坐在那里哆嗦大半天没有站起身来。
杨丽芳她可以不害怕县长县委书记，可她知道怪脖子周川的二杆子脾气。在杨家岩多年的教育下，周川心里只有老百姓和煤矿的利益，嫉恶如仇对任何人都不会留什么情面的。一旦把柄在手，他才不问你杨丽芳和分管县长是老几呢，马上就会把这件事捅露出去。丈夫终生的仕途彻底被葬送不说，她们夫妻双双会去坐牢，说不定还会被杀头的。
是的，她们夫妻和杨家岩一家大小来往频繁，运河市和丰湖县的人们都说他们的关系密切非同一般。可是又有谁能了解其中的内情呢？他们在李英和孩子们面前，有说有笑无话不说。可在市委书记杨家岩面前，她和丈夫总是表现得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处处表现出一副富有向善向上的事业心的样子。不然，市委书记杨家岩哪里会把他们当一家人看待呢，哪里愿意帮助丈夫姚存胜升任副县长呢？
东窗事发之后，杨家岩一旦了解到他们夫妻的真相，立马就会疏远他们，绝不会不顾及民意为他们出面说情的。用丈夫姚存胜的话说，杨家岩此人可利用，但任何人包括周川他的救命恩人，都无法和他达到生死于共的关系，他不会为保护一个犯罪的人去牺牲自己的前途和利益。
杨丽芳感到背后那堵引以为荣的冰山样的高墙，正在强烈的阳光下一点一点地溶化，随着冰山的溶化，她的两条腿哆嗦不止……
见此情形，可怕的牢狱生活魔幻一般在长嘴巴王贵眼前闪现着。他全身发抖，说话结巴：你……快找……姚县……长，叫他……快给咱……出个好主意。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当初哪该……
杨丽芳抖动着纤细的双手，拨通了姚存胜的手机。她用丝毫不容违背的口吻说：家里有要紧的事急等着你回来商量，中午饭一定要回家吃。
姚存胜正在乡镇工业检查经济工作，接完手机像遇到强烈地震那样，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他知道妻子平日里大胆放肆贪得无厌，顿时联想到东窗事发的大事。乡镇书记一大帮子人要留他吃饭，他婉言谢绝，心急火燎忐忑不安匆匆赶回到家里。
杨丽芳和长嘴巴王贵像两个将要垂死的人，突然见到了救星，详细地把来龙去脉汇报了一遍。
姚存胜气得发疯失态暴跳如雷，日老娘捣老爷劈头盖脸地把他们大骂了一通：他妈的你们想找死？你们手里的钱还不够花的，还想把整个地球抬到你家里来？你们到底想贪多少才满足呢！现在河庄煤矿不是我在那里的时候了，还能再干这些冒险的事吗？要是换一个人当矿长，我这个分管县长或许能给你们抹平这五十万元，周川那里……他那个熊二杆子，把我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你们……你们睁着两个泥蛋子大眼硬往枪口上撞，叫我有什么好办法呢？弄不好，你们非把我拐进去不行。
长嘴巴王贵一副欲要下跪磕头的可怜相：姚县长你光骂俺有什么用呢。你是俺的主心骨，快帮我们想个办法吧。
杨丽芳虽然腿上打颤心里害怕，但她不愿意向丈夫服软：钱是挣了几百万，还不是都花在你身上了！你急躁什么你？周川扭着怪脖子光冲着我们来的？也是冲着你来的！你当着工业副县长，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哪一件事听你的话了，他那一件事照你的指示办了？他也有野心，他也想把你搞倒，然后取而代之。遇事没个主意，光骂人发火有什么用呢？把我们毁了叫我们进监狱好吧，你就能顺利地当你的县长书记啦？
姚存胜被妻子一阵数落，心里的气渐渐消去了大半，皱起眉头思索一会，然后果断地说：你们马上到矿山制造厂去，不论货好货孬，就是废品也不怕，趁周川不在家赶快补送进去。
长嘴巴王贵哭丧着脸为难地说：这件事被莲蕊发现了，再送货进去……
姚存胜用命令的口吻说：他莲蕊知道有什么用？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就是周川回来，心里想发火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反正货已经送到了。即使先领钱后到货，哪怕用煤矿的钱来进货，那仅仅是违背财务制度，却没触犯法律。你们懂吗？
杨丽芳气急败坏地说：奶奶的，这五十万就白扔了。
姚存胜从来没有敢对妻子这么暴躁过，虎起脸大骂杨丽芳：五十万五十万，他妈的屄哪一天把你弄进去，五百万也买不出来你。你挖你身上的肉，割你的心尖子剜你的两个眼珠子，也得把五十万的支柱补进去。
杨丽芳第一次见姚存胜朝他发那么大的火气，结婚以来第一次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姚存胜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把她吓得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再不敢反驳一句。
姚存胜又用缓和的口吻安慰长嘴巴王贵，如果周川要求处分你，也不要苦恼泄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川的矿长位子，也不是他周家老祖宗遗留下来的，有我在县里分管工业，将来这矿长座位还是你的。
长嘴巴王贵一脸愁容地点点头。
杨丽芳恨得咬牙切齿：姚存胜你要有志气，今天当了县长当了书记，明天就把周川撤掉。把他治死逼疯才痛快才解恨呢。当初我就提醒过你，不能让周川回河庄煤矿去，你……
姚存胜狠狠地瞪了杨丽芳一下，厌烦地说：你当我是神仙？想怎么就……快去联系货吧！不是王贵知道得及时，你就该上监狱里吃牢饭去。沙壶打去把，光落个嘴了，除了贪心办什么事都不利索。我现在警告你，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到河庄煤矿去一次。
杨丽芳这一次真的害怕姚存胜了，撅着小嘴不敢顶撞，乖乖地和长嘴巴王贵联系货去了。姚存胜独自一个人在屋里踱着步子，皱着眉头狠狠地咬着牙关，仿佛想把他的对头咬死嚼碎似的。当初，他并没有打算让周川回煤矿担任一把手，自己在经济上做了很多的手脚，唯恐留下把柄让周川抓在手里。
杨家岩别有用心而冠冕堂皇地到丰湖县转了一趟，明处里看他是来检查工作，实际上在给县委书记李林仲县长刘永玉施加压力，用他市委书记的气势逼迫他们重用周川。李林仲是前任市委书记李亭玉的心腹，他心里一直在暗处里对抗着杨家岩，在那天的用人问题上，杨家岩是为了工作，表面上表现得冠冕堂皇，他李林仲虽然耍了手腕打了折扣，当面上又不敢不和新上任的市委书记保持一致。
当时，在县委书记和县长面前，姚存胜这个刚上任不久的工业副县长，在用人问题上的权力小得可怜。组织部虽然征求过他的意见，但他知道周川重新回煤矿的事已经水到渠成，不能不顺水推舟。如果他表示反对县委的决定，只能引起县委一班人的警惕，螳臂挡车到头来还是不起任何作用的。他心里暗暗地发狠，大骂杨家岩老谋深算多管闲事。
在丰湖县县级干部当中，他姚存胜年纪最轻，本科大学的牌子最硬，若像当年在河庄煤矿当矿长时那样，再创一番轰轰烈烈的政绩，然后叫杨丽芳到杨家岩那里纠缠一番，明年的换届选举，传说李林仲要调到运河市进市委常委班子，水涨船高不信自己当不上县长。再说，所有的关节他已经跑得通畅了，当县长是瓜熟蒂落顺理成章的事。这二年他为周川付出了许多，为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姚存胜作了最大的努力。前几天他胸有成竹去了河庄煤矿，他这个分管领导有求于周川，他认为周川会给他一个面子。其结果……他妈的，一次一次沉重的打击和挫折，并没有让周川减少他天生的傲气。他那个怪脖子一扭六亲不认，还异想天开要办大拖队，要为煤矿搞什么接续！我这个工业副县长不点头同意，你除了维持原状饱食终日，什么大事什么举措我也不会让你搞成的。
周川忽然夺去长嘴巴王贵的签字权，那是杀鸡给猴看，还不是因为他是姚存胜使用起来的干部，还不是因为和杨丽芳发生过几次业务关系。周川竟敢让他的小姨子回会计室在暗中查账，当面他们说怀疑王贵的工作，其实背后在打他姚存胜的坏主意。
周川，咱走着瞧吧，我要让你的小姨子知道我的厉害！不把你的怪脖子扭断，不把你赶出官场，那我姚存胜就无法在官场上混日子。如果你不遭殃倒台，那我姚存胜早晚要进去！这不能怨我心狠手辣，是你小子不识抬举，自找苦头吃。
姚存胜独自一个人自言自语念叨了好一阵子之后，走到电话机前，很随意地打了一个传呼，然后坐在沙发上吸烟。电话机很快嘟嘟响起来，他拿起话筒：是宏图吧？我是姚存胜。你马上来家里一趟，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杨宏图刚刚离开酒场，红头胀脸一副醉态，不一会坐车来到姚存胜家里：姐夫，出什么事啦？
姚存胜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揉碎在身边的烟缸里，眼里闪耀着毒辣的目光：周川想和咱兄弟们较量一下！你今后要注意，只要有人举报他的材料，马上立案侦察。置他于死地更好！无论如何不能放跑他。你想想办法先在莲蕊身上动手，不把他们治倒治服气，你姐姐和王贵他们早晚非进去不行。记住，没有人举报，你自己创造机会也要把他们弄进去！
杨宏图抽着烟冷冷地一笑，像踩死蚂蚁那样轻松地说：奶奶的，他们敢得罪咱爷们，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