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眼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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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温柔-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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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穿过一座拱桥,船折了一个大弯,进入西溪宽阔的湖面,眼前豁然开朗。
三五只白鹭忽啦啦飞起来,犁开碧蓝的天,沾了云的轻盈,分别落在远处一棵芦苇或一朵水浮莲上。船靠得近了,它们又飞起来,好像给她引路,殷勤而又矜持。
蝴蝶和蜻蜓,路过船的左右,用乡下孩子看城里人的眼光作几秒钟好奇的关注,便管自己疯去了。
不甘寂寞的,是时而跃起的鱼。一湖涟漪随之慢慢、慢慢地绽开,忽然触动了夏寒内心最深最深的一段记忆——
多么熟悉啊,像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她来到湖边,遇见了一个面孔俊朗、神情忧伤、抬头望天的男人,他在忧伤地等待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知为什么,夏寒爱他,可怜他,于是向飞鸟借了一双洁白的翅膀,飞临他的身旁……
后来,夏寒遇到了左边——他酷似她梦里那个忧伤的男人。他们相爱了,结婚了,生孩子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他的心从来飘浮在她不知道的高远处,让她从来没有过一分一秒真正的安全感,直至如今,那颗心真正离她而去,属于另一个女人……
几乎每一天醒来,夏寒的脑海里就会立即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手机号码——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号码已经烂熟于心,被她的钢牙咬碎过千万次,被她诅咒过无数次。太不要脸了!太可恶了!太可恨了!
从手机号码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在杭州,别的却一无所知。她叫什么?她是干什么的?多大年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无论这个抢走她丈夫的狐狸精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无论她有多么阴险毒辣,有多么不要脸,夏寒都要把左边抢回来,不仅因为她还爱他,为了让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还因为她的尊严。她要誓死打败敌人。她相信,任何事,她都是最后的胜利者。
夏寒联系好在杭州很有些路子的朋友,毅然决然飞到杭州,终于查到了灵犀的详细资料。出乎夏寒的意料,当朋友告诉她灵犀的身世和离婚、辞职的现状后,她因仇恨而坚硬的心突然有些发软了。
事实明摆着,现在,左边是灵犀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箫声由远而近,带着竹的青涩和清香,哀婉、空灵、含蓄、和淡、悠远……。
一望无际的青青芦苇几乎覆盖了那座四面环水的孤岛和星星点点散落着的几户农家。
那座临水的木屋前,一个吹箫的年轻女子迎水而立,低着头专注地吹箫,黑的长发、白的衣裙被微风吹起,如一只白色的蝴蝶,绿色国度的精灵。
一只公鸡和三只母鸡在屋前的树丛下觅食,忽然,屋后传来一只母鸡下蛋后响亮的“咯咯嗒咯咯嗒”的叫声,公鸡闻声,箭一般飞也似的跑了过去。三只母鸡也飞也似地跟了过去。
吹箫的年轻女子惊讶地放下箫,回头望着远去的公鸡和母鸡,忽然笑了。
灵犀的璨然一笑,犹如一道猛烈的闪电,突然击醒了夏寒懵懵懂懂的年少时光——她爱上了舞台上的“他”——一位来自南方、轰动京城的越剧小生,她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夏寒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夏寒渴望靠近“他”,又害怕看到“他”的真实面目。这是夏寒心里永远的秘密,她的“初恋对象”竟然是一个女人!终于有一天,夏寒在后台等到了卸了装的她。见夏寒专注地看着自己,她从镜子前回过头,对夏寒微笑了一下。
雪白的牙齿,极其白皙干净的皮肤,毛茸茸、清亮亮的眼睛……
灵犀,怎么会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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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温柔第九章(2)



夏寒不知道自己看了灵犀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岸的,不知道小船是何时离开的,更不知道灵犀是怎么发现她的,不知道她们互相对视了多久。
终于,灵犀移动脚步,穿过绿草如茵的小径,慢慢向她走来,轻轻地、试探着问:“夏寒?”
夏寒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上河埠头一块晃动的鹅卵石,踉跄了一下,失去了重心。
灵犀惊叫:“小心!”
来不及了,夏寒摔进了水里,她不会游泳,一遇到水,像铁秤跎般直坠了下去。
温绿的湖水漫过眼睛的最后一瞬,夏寒看见灵犀飞奔过来,裙袂飞扬,黑发飘飘,如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
天哪,原来,灵犀,就是她梦里的那个长着翅膀的女人?!就是左边苦苦等待的那个女人?!那么,这一切都是天意?!船早已走远了,船娘说过她先回趟家,过一会来这儿等她。除了灵犀,没有人会发现她,没有人会救她。可是,灵犀会救她吗?灵犀为什么要救她?她们是敌人,只要自己一消失,灵犀就可以得到左边!那么,这一切真是天意?——让她像吃错了药一样傻傻地独自跑到这儿,让她失足跌入水中,让她无声无息地永远消失在这荒无人烟之地?

桔黄的磨砂灯光笼罩着宽敞的浴室,墙壁、地板、窗帘、靠榻、小凳、烛台、水勺、梳子、浴衣架……全部清一色的原木,在灯光下格外柔和,与人贴近。
水雾还未散尽,空气里弥漫着肌肤和秀发的清香。白色纯棉浴巾随意搭在浴架上,水滴在地板上,传来寂寥的回音。
狭长的落地镜,凝结着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每一粒水珠,映出了浴室里的景象——两个同样曼妙的成熟女人的裸体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一个神情恍惚地靠坐在木椅上,另一个站在她身后,神情专注地轻轻帮前者梳理着湿漉漉的短卷发。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没有对视,如不会说话却能息息相通的植物,如斜依在梳妆台前两瓣仙人掌鲜红欲滴的花瓣,如沐浴在同一气场里的两棵草、两片叶或两棵树。
两颗心却在默默无语的表面下惊叹——初次见面,不但没有反感反而心生由衷的喜欢。
她们都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对方长什么样子,在心的最隐秘处,甚至想象过对方身体的全部细节,甚至他和她肉体交缠的景象,曾经一样嫉妒、痛苦、兴奋,又有不一样的愤恨、愧疚……
而这一刻,她们同时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攫,一同沉醉在一种梦幻般的亲和气氛里。仿佛夜以继日的负重跋涉,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抵达一个悠远美好的境界,仿佛一场她们之间的持久战,忽然间发现她们才是同盟,谁也没有错,她们共同的敌人是爱情。她们暂时忘记了所有的过去未来,在这狭小而温馨的空间里,作为两个纯粹的真实的女人,达成了深深的默契——惺惺相惜,相怜,抑或相爱。
这份力量,或许来自她们爱着的同一个男人,或许来自女人善良的天性,或许来自女人之间更容易互相理解,或许来自夏寒对灵犀的感恩,灵犀对夏寒的愧疚。
这一刻来得那么不可思议。像佯装熟睡的孩子突然睁开的清亮的眼,像日全食时黑色天幕上那一圈无法遮挡的夺目光环,像曲终人散时从月下飘来的箫声,让她们欣喜、惊讶、沉缅。

餐桌正中,一个圆球形的玻璃缸里开着两片青翠欲滴的水浮莲圆叶,一朵紫色的花蕾含苞欲放。
餐桌两端,分别摆放着一模一样的一杯红茶、一块抹茶蛋糕、一个白煮鸡蛋、一个苹果。
灵犀、夏寒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纯棉睡袍,在餐桌两端对坐。
她们像是在共进晚餐,但实际上谁也没动勺子,谁也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后,灵犀终于抬起眼睛看着夏寒,说:“我……对不起……”
夏寒呡了口茶,从杯沿的青瓷花纹上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直视着灵犀。她努力以客观的角度审视灵犀的外貌和气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金庸《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灵犀躲开夏寒的目光,低下头,忽然脱口而出:“我还不会做饭,你将就一下吃点东西好吗?”
夏寒冷冷地说:“你说对不起,就因为这个?”
灵犀赶忙摇头:“不,不是……”
“你救了我,我们两清了。”夏寒放柔声音说。
“不,这是两回事……”灵犀说,好像后面还有话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灵犀的几句话,就让阅人无数的夏寒放心了,看来,灵犀的确不是个厉害女人,非常的不善言辞,而且有点……软弱,对,就是左边说的“柔软”。对于这样的对手,没有必要耍心眼,夏寒决定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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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温柔第九章(3)



“我们都是聪明人,不说这些了。我来,一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二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我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
灵犀点点头。
“你了解他吗?”夏寒问。
灵犀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你真心爱他?想嫁给他?”
“是。我爱他,我每天都盼望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你愿意和他离婚,你的女儿也愿意。你不要他了,我才能要他。”
夏寒万万没有想到灵犀会这样回答,好像自己苦心练就了十八般武艺,对手却是个赤手空拳、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陡然间觉得异常失落,也觉得不忍。
“如果我们永远不同意呢?”
灵犀抬起眼睛,坚定地说:“我绝不强求,顺其自然,任何结果,我都会坦然接受。”
夏寒顿时怒气上涌:“什么顺其自然?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离婚,你和他继续偷偷摸摸下去?你以为,我会继续容忍下去?”
灵犀突然眼圈一红,迅速将头埋下,看得出在竭力忍住泪水,她低声说:“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呢?”
夏寒的心不由微微动了一动,她强迫自己迅速恢复平静,低头看了看她们的晚餐:“你平常就吃这些?”
灵犀点了点头,没有抬起眼睛。
夏寒忽然柔声叫道:“灵犀。”这是夏寒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灵犀惊讶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已满是泪水,长长的眼睫被泪水凝聚在一起,在灯光下扑闪,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深潭一样的绝望和哀伤。
夏寒强烈的恻隐之心突然开始潮涌,她真的非常可怜灵犀。是啊,除了这份爱,这份最后的温暖,她还有什么?如果活生生让左边从她生命里彻底消失,她靠什么力量活下去?换作自己是灵犀,会怎么办?无疑,绝不会放弃。
风铃在窗口叮噹作响。西溪初秋的晚风,不像北方的风那么咄咄逼人,连风铃声也显得平和、宁静。
夏寒看着微微晃动的风铃,仿佛看见自己誓死捍卫家园、抵抗侵略者、决不退让的决心受了西溪的晚风感染,忽然偃旗息鼓。
“灵犀,说心里话,见了你之后,好感多于反感。作为局内人,我很恨你,但如果作为局外人,我其实挺喜欢你。所以,我想对你实话实说,你愿意听吗?”
灵犀边用纸巾擦泪、擦鼻涕,边用力点头,像个孩子似地扁着嘴说:“我愿意。”
“你适合做情人,而不适合做妻子。因为,你是个没有烟火味的女人,你不会持家,不懂人情世故,你是一只珍贵的瓷瓶,男人要陪着小心,小心伺候,小心看管,你会让爱你的男人很累。男人要娶的,应该是像我这样实用的、经得起风雨侵袭、摔摔打打的铜罐。”
灵犀不由呆住,夏寒的确是一针见血。
“你们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使两个人更幸福。但是我们一起分析一下就会知道,你们是不会幸福的。”
灵犀凝神细听。
“我相信你们现在很相爱,但真爱只意味着此时此刻。因为人性是极其复杂的,爱的本质是多变的,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山崩海裂、世界末日。见异思迁是每个人的天性,人的复杂性决定了人会不断地追求新的思想交流,寻找新的共鸣。我的意思是,你们的爱情自己看上去很伟大,但是,它和绝大多数人的爱情没有区别,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一场世俗的婚外恋。随着时间的流逝,激情慢慢冷却,现实问题一个个浮出水面,你们完全有可能变成像我和他这样熟悉的陌生人。”
灵犀虽然同意夏寒前面说的话,但不同意她那么看待自己无比珍惜的感情:“不,我们的爱情是奇迹,是不可能里的可能。”
夏寒笑了:“你太天真了,就算有奇迹,就算你们的未来无比幸福,可你知道,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奇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吗?不仅是你,他,还有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灵犀如鲠在喉:“这些我也想过……”
夏寒继续说:“再来说说你们的现实问题吧。第一,孩子的问题,你可以把爱情、婚姻当作一张纸,画坏了,扔掉,换张纸再画,可是,孩子呢?能扔吗?即使孩子不痛苦,你们一辈子和他们骨肉分离,痛苦内疚会跟随你们一辈子,除非你们是极端自私残忍的人,但你们恰恰都不是。
“第二,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离婚了,什么都没有了,房子,钱,孩子,名誉,地位,生活质量会严重下降,你们住哪儿?你去北京?他来杭州?工作怎么办?事业怎么办?还有南北生活习惯、文化、年龄的差异,你们的爱经得起这些考验吗?爱情不再是浪漫的花前月下,而是柴米油盐、鲻铢必较,即使你愿意过这种苦日子,他愿意让你过这种日子吗?他忍心让你跟他受苦吗?面对你的前夫你的家人,他的颜面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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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温柔第九章(4)



夏寒深吸了口气:“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你知道左边目前面临的困境吗?”
灵犀只感觉自己被越来越深的黑暗淹没,闻言不由心惊肉跳:“他怎么了?”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打个比方吧——我父亲跟我说过一件以前的真人真事。上面派下一个名额,单位领导班子里必须揪出一个右派,否则大家都难逃罪责。他们平时彼此了解,互相信任,关系也不错,谁也拉不下脸,开了一上午会也没结果。这时候有个人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他就变成了右派。”
“你是说,现在,他就是那个右派?”
夏寒神色黯然:“是的。倒不是一个右派名额,是一个好名额,多少人盯着,盼着,千方百计将别人踩下去。处理得好,他可能提升为集团总裁,处理不好,苦心经营的事业就全没了,最可怕的是,还可能遭受莫须有的牢狱之灾。”
灵犀脸色刹白,摇着头,不敢相信。
“古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理解为:这个‘当’并不仅仅是陪他上刀山下火海,和他一同毁灭,而是帮他度过难关,不是谁都‘当’得起的,是要有能力的。我能,你能吗?你是他最爱的人,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些呢?因为你帮不上他,还要为他担心。你忍心他为了你,把他自个儿给毁了吗?他毁了,他自己的公司也毁了,他的几百号员工指望谁?”
“不!”
“他这几年一直很顺,你不觉得,自从他认识了你,就很不一样了吗?”
灵犀只觉得眼前漆黑一团。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经夏寒一说,的确如此。自从他们相爱,左边差点遭遇空难,差点死于“非典”,如今又要遭遇事业上的波折,原来,自己不是他的福音,而是他命里的祸水?!老天,告诉我,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灵犀,我相信你很善解人意。但是,仅仅一般意义上的善解人意是不够的。作为一个个体的男人,他那颗心在属于你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属于他自己,在男人骨子里,事业还是胜过爱情。男人既刚强又很脆弱,而且有的男人是把荣誉和脸皮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因此,善解人意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在男人忙于工作时抱怨男人,也不会让男人时时刻刻牵挂着自己,善解人意的女人知道好男人就像是在高天中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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