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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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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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吃顿饭,巫瑾却很开怀,说府里的厨子前些日子学做了江南菜,今日正好做来让她尝尝手艺,于是亲自去吩咐了。

    暮青在竹庐里等着,闲来无事,便跟庐外侍候的小童要了笔墨纸砚来,到了书桌上执笔画图。她有些过意不去,当初答应巫瑾有空就来王府说医论道,结果她总是忙得闲不下来,如今两人义结金兰,她是该尽些心。

    她画的是人体解剖图,将肌肉、血管、脏器分开来画,这并非一日之间便能画得完的,因此她决定今日先画全身图,改日来时再画头颈、四肢、躯干及各脏器的图。

    她全神贯注,巫瑾回来时竟没发现,待搁笔时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人,见男子眸中露出叹色,她道:“全套的人体解剖图多且细致,我一日之间画不完,待日后来了再画。”

    “好。”巫瑾只应了一字,眸光却皎如明月,温柔至和。

    “什么时辰了?周院判可来了?”暮青这才想起此事来。

    “快午时了,人来了一会儿了,我让他等在花厅。”

    暮青这才知道不觉间竟已过了一个时辰,她匆匆去了花厅,远远的便望见一位老者正在花厅里负手溜达,老者褐袍白须,年过花甲,身形精瘦略显佝偻,实不像官威深重的朝臣。

    老者一抬头瞧见暮青和巫瑾一前一后走来,健步出了花厅,经过暮青身旁时停也没停,直冲巫瑾而去,“王爷把老朽唤来,又不许进药园子,究竟有何事?”

    巫瑾拂了拂袖,面色淡然疏离,看向暮青时目光才暖了些,“英睿都督在城中查案,得一药粉,你瞧瞧可是你所配制?如若不是,城中还有何人能配此药?”

    老者回身,将暮青上下一打量,问:“你就是那个为侯爷剖心取刀的英睿都督?”

    暮青施礼道:“正是,见过周院判。”

    老者摆摆手,看起来对她不感兴趣,巫瑾说他是毒痴,果然此人只对与毒有关之事感兴趣。

    暮青从怀中拿出帕子来,投其所好,“这里有包药粉,还望周院判看看。”

    却没想到老者见暮青有求于他,竟露出几分狡猾的神色,回身跟巫瑾讨价还价,“看看也行,王爷的药园子借我用一日。”

    巫瑾不言,眸光浅凉。

    “半日!”

    “一个时辰!”

    “那一会儿让老夫进去走走,挑几样药草总行了吧?”

    巫瑾拂袖进了花厅,“我看你日后是不想来了。”

    “别别别!”老者急得直跺脚,对着巫瑾的背影喊道,“老夫看还不行?”

    那头儿喊罢,老者回头便抢了暮青手里的帕子,健步进了花厅,打开看了眼便往桌上一放,“没错,这是出自老夫之手!”

    暮青进得花厅来,听闻此言面色一沉,“周院判只看了一眼就能如此肯定?”

    老者听了,以为暮青看不起他,拿起帕子来便给她看,“都督一看就知不懂毒理,此药是致人体软昏睡吧?其中有味秋水莲,老夫以其花瓣入药,得此药色。瞧这药色就知出自老夫之手,多一钱则致人死命,少一钱则不能将人立刻放倒。这盛京城里能将杀人之药草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的,只有两人——王爷和老夫!”

    瑾王爷嫌配制此药太简单,不屑出手,盛京城里也就只有他能配得出来。

    老者洋洋得意,暮青却目光冷寒,问:“这一个月来,盛京城里连发四案,凶手皆是以此药作案,周院判既知此药致人体软昏睡,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此药出自你手?”

    老者愣了愣,“连发四案?什么案子?”

    暮青:“……”

    满盛京城都知道的事,他竟然不知?

    暮青见其神色并无作假,不由无语。这周鸿禄莫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制毒解毒?

    巫瑾眸中隐有笑意,提醒暮青:“他是毒痴。”

    一生专于一事,谓之痴。

    周鸿禄本是江湖游医,先帝当年曾微服下江南,途中遇刺中了毒箭,正遇上周鸿禄,他为先帝解了毒,先帝念之救命之恩,又忧心御医院中没有解毒圣手,于是便下旨硬将他留在了御医院中奉职,他虽是御药局的院判,但其实管着御药的差事都是御药局的属官们在做,他只专于钻研毒理,平日里也不出诊,唯有宫里亦或朝臣府里有人中毒,才会请他去。

    周鸿禄一生未娶,无妻无子,性情怪癖,在朝中人缘不佳,许多人担心他在宫药中下毒,奈何他对先帝有救命之恩,手中有先帝赏赐的御用腰牌,朝中早就将其赶出御医院了。

    “此药老夫配制了不少,都是和春堂要的。这家药铺与镖局有生意往来,镖局走镖时常遇匪,这药带在身上好用得紧。他们只要把秋水莲拿来,老夫就给他们配药,报酬是秋水莲的莲子要留给老夫自用。”周鸿禄道。

    暮青皱了皱眉,镖局?

    那凶手会武艺,轻功不低,会不会是镖局之人?

    思及此事,暮青当即便起身往外走,寻月杀传信给盛京府,立即查察此事!

    但暮青却没在王府里找见月杀,她问过门童后才得知,月杀出了府,去了乌竹林里。月杀护卫在她身边,如无要紧之事绝不会离开,暮青觉出有事,便也出府去了林中。

    她在林中寻见月杀时,他正看密信。

    “何事?”暮青问。

    月杀回身,脸色难看,直接把密信递给了她。

    暮青低头一看,面色顿寒。

    ------题外话------

    二更最早傍晚,也可能在晚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督的损主意() 
密信上说,安平侯的侄女沈问玉奉懿旨入宫觐见元敏,向元敏吐露了怀疑她是女儿身的猜测,元敏急召元广进宫,商定午后借询问案子之由传她到相府秘密验身。

    暮青看完密信,袖口一垂,将那密信遮了。

    天近晌午,茂密的乌竹遮了头顶的日光,竹影罩人。暮青垂眸静立,神色不明,唯见微风里竹影浅动,在那粗眉细眼的容颜上轻拂而过,细碎的日光在眉宇间一晃,雪寒如刀光。

    半晌,她转身便往王府里走。

    月杀扬了扬眉,“临危不乱?”

    “危?”暮青冷笑了声,“生死之关都走过,何况这回死不了?”

    这封密信里,元家的态度很明显——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她女扮男装从军入朝,犯的可是祸乱朝纲的凌迟重罪。如果元家很高兴抓到了她的小辫子,恨不得马上将她治罪处死,那么此刻就应该有龙武卫奉朝令前来捉拿她了,而非寻借口将她传进相府秘密验身。

    元家早有杀她之心,却非此时,此时水师尚未练成,她还有用。且自古没有女子为官之事,她却披甲入朝当殿受封,堂而皇之地成了朝中三品武官,五万水师的都督,此事传扬出去,打的是朝廷的脸面。

    不管元家看重水师还是看重朝廷的脸面,此事都不会大张旗鼓,哪怕验出她是女子,顶多也只是以此事为把柄,迫使她为元家所用罢了,因此她暂无性命之忧。

    倒是沈问玉让她很意外,她知道她聪慧过人,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猜出她的身份!

    “你传信盛京府,要他们立刻去查外城的一家名叫和春堂的药铺,并查一查与和春堂来往的镖局里可有身患隐疾之人。”暮青边走边吩咐月杀。

    月杀抱臂跟随在后,闻言摇头,这女人何时能柔弱些?这时候了还不忘查案!

    “此事你有应对之法?”没有就找主子救她,身为女子,偶尔柔弱些,依靠一下男子又不丢人!

    “有。”

    但此法可不可用,她也说不好,大约……有些损。

    暮青催促月杀速去盛京府传话,随后便进了王府。她回到王府花厅时面色如常,药粉之事问出了眉目,巫瑾也不留周院判在王府用膳,命小童将一方雕花木盒给了周院判,周院判打开一看,眉开眼笑地走了。

    午膳备在偏厅里,暮青随巫瑾用过午膳后,两人在偏厅用茶,巫瑾问:“盛京府的消息还没来,可需在大哥这儿午憩?”

    “恐怕不能,出了些事。”暮青说话时将密信拿出来递给了巫瑾。

    巫瑾接来一看,目光淡凉了下来,将密信往桌上一放,抬眸时笑容暖若春风,“莫怕,此事交给我们。”

    “不可,你们暗中布置多年,大事将近,不可节外生枝。我有一法可试,但需问大哥要一味药。”

    “何药?”

    “闺房之乐的助兴之药。”

    *

    暮青从瑾王府里出来时,月杀正好从盛京府里回来,两人策马直奔都督府,一路上暮青尽量不去想巫瑾的脸色,回府时已是午后,相府还没派人来传她前去问事,盛京府里便先来了个捕快,说来回禀查案之事。

    暮青将人传进了。

    那捕快进来后见花厅内外只有暮青和月杀在,便抱拳见礼,“见过都督。”

    暮青正喝茶,见其礼节不像公门中人,神色敛起时,那人已当面摘了面具。

    暮青一见那人的脸,顿时怔住!只见捕快粗眉细眼,面色蜡黄,貌不惊人,却与她易容后的容貌惊人得相似!再细一打量,这捕快连身量胖瘦都跟她很像!

    “你……”

    “属下无影,是都督的替子。”

    替子?

    暮青看向月杀,月杀抱胸而立,不发一言。

    无影道:“属下是都督从军西北时便被主子挑选出来的,那时主子就已防着今日。属下今日前来是为传主子之命,望都督去后园暂避,相府来人后,属下自会随他们前去。”

    暮青却久未言语,为那一句“从军西北时”。

    “你的脸……”许久之后,暮青的目光落在无影的眉眼上。

    “属下的脸是真的,都督的面具是魏公子按属下的容貌做的。”无影道。

    暮青再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仿佛堵了一团不知名的情绪,恍惚间回到她从军那夜。那夜,山林幽静,月溪明净,男子一袭红袍在溪边来了又去,次日傍晚为她送来的面具,即是说从那日起,步惜欢就已为她计之深远了。

    暮青沉默着,心莫名揪着,似被一双手揉成一团,滋味尚未来得及细品,杨氏便匆匆来了花厅。

    “禀都督,相府来了人,说要面见都督。”

    无影背对着花厅,待杨氏走后,对暮青道:“都督请去后园一避,此处交给属下。”

    说话时,无影便要宽衣,那身捕快衣袍下俨然是身将袍。

    “把面具戴上。”暮青却忽然道。

    无影和月杀都一愣。

    “戴上!”暮青冷声喝道,她未说缘由,但气势凌厉,无影只得从命。

    他刚戴上面具,整好衣衫,杨氏便引着相府的人来了。

    来人是位老者,暮青有些印象,依稀记得刚到城外军营那日,相府里有位管家去见过元修,这老者就是相府的管家。

    “小人陶伯,是相府的管家,奉相爷之命传都督去趟相府。”陶伯带了几个小厮前来,小厮候在外头,他进了花厅便笑着传话。

    暮青坐在上首,手里端着茶盏,冷淡地问:“相国大人有何要事?”

    陶伯道:“近来城中连发大案,相爷听闻都督回城之后在助盛京府查案,故而派小的来传都督去趟相府,问问案情。”

    陶伯赔着笑脸,岂料暮青听后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冷声道:“想问案情去问盛京府,我既要练兵,回城两日还要查案,如今连回禀案情的事都归我了,我看起来很闲?”

    陶伯的笑容僵了僵。

    “滚回去!没瞧见盛京府的捕快在此?想快些抓到凶手就别拿闲事浪费我的时间!”暮青毫不客气。

    陶伯看了眼捕快,捕快不敢抬头,只不住地冲他点头哈腰。

    “都督……”

    “送客!”

    暮青下令送客,月杀冷淡地走出来请人,陶伯一看便知这趟请不到人了,只好告辞回去复命,临走时听见暮青在他身后补了一句,“你回去问问相国大人,如此用人,给我发几份俸禄?”

    陶伯嘴角抽了抽,不知如何答,只带着人走了。

    待杨氏来回禀说人都送出了府去之后,月杀才问:“你在想什么?”

    主子都安排好了,让无影替她去验身就是了,她这是演哪出?

    暮青没理他,而是问无影:“我问你,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无影道:“甚详。”

    “详到何种程度?”

    “都督一路所识之人、所历之事,属下都熟记于心。”

    “那若是问你查案之事呢?”

    无影顿时不那么胸有成竹了,他是主子替夫人所选的替子,夫人这一路的详报他都看过且熟记于心,但夫人的验尸查案之能却不是他学得来的,因此元相国若问起案子,他还真答不出,勉强答出,也未必能像。

    月杀却道:“元广不会真问案子,他把你传到相府就是为了验身的。”

    暮青看向他,“那我问你,验身之前会发生何事?”

    “验身之前?”月杀眉头皱得死紧,没听懂,“何意?”

    “无影替我去相府,在相府的人眼里,他就是我。我是何性情?我会乖乖的让他们验身?”

    月杀这才懂了暮青的意思,他冷笑一声,“恐怕这由不得你,相府一定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你不验。”

    “你是说相府的人会硬来?错!”暮青道,“既是秘密验身,元广绝不会闹出大动静来。我是武将,元广知道我战过马匪杀过胡人,绝非几个侍卫就能制得服的,为防打斗动静太大,闹得人尽皆知,他不会动武。他传我去相府借的是询问案子的由头,因此我到了相府之后最有可能被请到花厅用茶,茶里必定下了药,喝茶闲聊之时,他很有可能随口问几句案情,无影若答不出,亦或答得不像,会如何?”

    月杀说不出话来了。

    无影怔愣无言,他第一次见夫人,听其他人说,主子上个月和夫人拜堂成了亲,他还一直好奇夫人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主子如此倾心。今日一见,总算明白些了,凭几句话就能将元家之举推断至此,怪不得说夫人断案如神。

    没错,他在相府如果露了马脚,按门规只有一死。可是此事不同,即便他死了,尸体也会留在相府,一旦元家发现他的脸是真的,就会知道夫人的脸是假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猜出夫人背后有人,此人是谁,他又是谁的势力,想必对元家来说必定不难猜。

    “此事只能另想办法。”暮青道。

    步惜欢总是如此,为她不惜冒此大险,可她不想让他冒险。

    有些心意,不是唯独他有。

    “那你想如何?”月杀问。

    “且看元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她拒绝去相府,元家必有后招。

    不出暮青所料,一个时辰后,相府的人去而复返,带回了一道相令——传她明日上朝回禀练兵之事。

    暮青接了相令,冷笑一声,要她上朝是假,上朝之后将她留在宫中验明正身是真。

    “传信给你家主子。”暮青回身看向月杀,“让他今夜来都督府,光明正大地来!”

    *

    自从圣上传召男妃回京,内务总管府就成了圣驾在宫外召侍之地,美色笙歌,夜夜不绝。

    天刚二更,歌浓酒兴,琴音绝妙。那琴音不知出自哪位公子之手,拨弦三弄,初一听如拨落叶层层,再一听如见春色九重,仙音重重,似至仙境,引人上青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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