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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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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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青信,汴河城乃江南富庶之地,古水县虽是小县,却物庶民丰,娘没被卖入青楼,又发配到了富庶的江南小县,若说此事无人从中出力是不可能的,而当时宫变刚发,元相和太皇太后为稳朝局必行雷厉手段,那时朝中定然人人只求自保,哪有敢为旁人求情的?敢求情的,又能让太皇太后恩准此事的,除了身为方外之人的空相大师,只怕难有别人了。

    没想到,空相大师还是娘的恩人。

    暮青再没说话,与韩其初行了几手棋,因有心事便没有再下,而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便是一日。到了晚上,她将棋搬去了阁楼,对灯独坐,边观局,边等。

    果然,过了三更,步惜欢便来了。

    “你出宫成瘾了,真是每回都妥当?”暮青没抬眼,只翻着棋谱。

    “你昨夜出城时,可觉得不妥?”步惜欢笑着坐去对面,见她翻着棋谱,他便低头观局。

    暮青瞥了眼步惜欢,见他红衣如莲,衣襟袖口的银貂毛细密如毫,衬得眉宇雍容矜贵。暮青低头又去看棋谱,淡道:“你昨晚没穿成这样。”

    出宫还穿得如此华贵,生怕宫人认不出他来?

    步惜欢闻言抬眼,笑意打趣,问:“穿成这样,可入得了眼?”

    暮青一愣,觉得这话似有别的意思。

    步惜欢只笑不语,他出宫时自然不会穿成这样,他是戴了面具穿了侍卫的衣衫的,只是来见她前,会有人将他的衣袍备好,他在马车里换了才来的。

    此事暮青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不由无语。

    步惜欢见她的脸色颇为好看,不由笑着调侃道:“怎不说话。”

    “无话可说!”暮青摇摇头,收了棋谱,执了棋子便往棋盘上落了一子。

    步惜欢低低笑了声,无妨,她无话,他有话便好,“下回我来时,可要穿女儿装给我瞧瞧?”

    说话间,他也执棋落下一子,白子如玉,指如明月。

    暮青忽然便想起早晨睡时解了束胸带,险些被杨氏撞破女儿身的事,不由脸色冷沉,执子往棋盘上啪地一落,棋盘上的棋局不见杀伐,少女落子的气势却雷厉如刀。

    步惜欢不知今早之事,只以为她不愿,悠悠叹了声,落子。她的都督府里除了月杀,其余人皆不知她是女儿身,让她在阁楼里放套女子的罗裙自然不妥,她不愿是必然之事,他也就是说说罢了。

    两人之间再无多余的话,渐渐的都盯着棋面,专心行棋。

    行过几手,步惜欢唇边渐渐噙起高深的笑意,道:“不愧是我朝一僧一道所布的残局,果然高明。”

    此局看着平淡,实则子子牵连,动一子则全局动,处处是软劲,处处见缓手,此处死,那处生,无解。

    暮青也想不出解法,只觉这局棋如两位内家高手过招,争的并非胜负,亦非大势,究竟这局棋的深意在何处,怕是一日两日也看不透。她摇摇头,把棋子丢进了棋盒里,又拿出经书翻了翻,道:“残局解不开,经书看不懂,和尚的话果然是这世上最难解的。”

    “或许,空相大师之意就是无解呢?”步惜欢瞅着棋面道。

    “何意?”暮青抬头。

    “随口猜猜罢了。”步惜欢懒洋洋地将棋子掷进棋盒,把棋谱拿来翻了翻,“前头之局都有胜负,唯这最后一局无解,或许本就不是要你解。空相大师乃得道高僧,他昨夜与你说的话定然句句都有深意在,只是机缘未到,劝你不必多思,多思也未必有解。”

    机缘未到,又是这话!

    暮青此时才算有些佩服步惜欢的耐性了,他倒看得开!这世上未解之谜很多,她懂,可是她的职业习惯使然,解不开一件事,她会觉得浑身难受。

    “你以前可没说过,你还会下棋。”步惜欢不再说这事,放了棋谱笑看暮青。她不但会下棋,能与他对弈,且解的是如此难解的残局,她的棋艺甚高!

    “你也没问。”暮青道。

    “今儿发现了,那便不解这残局,你我对弈一局?”步惜欢兴致颇高。

    “改日吧。”暮青道,“你还是早些回宫的好,待这案子破了,我没了心思再下棋。”

    待这案子破了,还有别的案子,她何时能没心思?

    步惜欢瞧了暮青一眼,却也不强求,一生很长,总有机会的。

    这晚步惜欢早早便回了宫,暮青执着地又解了两日残局,还是解不开,刺月部的隐卫却将木匣子带回来了。

第六十章 当众剖尸!() 
那木匣子里放着奉县知县三年间打点越州刺史、户曹尚书以及翰林院掌院的银两细帐,如奉县知县所言,其中有一沓书信,确是胡文孺的手书。

    暮青将这些细帐一一看过,又将书信细细通读了,便唤来了月杀。

    前几日暮青也曾让刺月部的隐卫调查过两件事——那些玉春楼里赌输的公子回府后谁被罚得最重,以及抚恤银两下拨后哪些人官儿升得最快、是谁的门生。

    这些调查结果今日一同摆在暮青面前,她对月杀连下了数道指令,月杀领命而去,两日后将密查的结果摆在了她面前。

    暮青在书房里坐了半日,又将月杀唤了进来,问:“奉县知县的家眷何时到盛京?”

    事发至今已有五日,人该到了。

    “明日就到。”月杀道。

    “把我的朝服备好。”暮青颔首道,“明日,我要上朝!”

    *

    卯时宫门开,东华门外,百官列队进宫门时,忽闻马蹄声声,蹄铁叩着青石,人马未至,寒风里已闻金戈铁啸之音。

    文官乘轿,武官骑马,但日日上朝的武将多不在边关,上朝时骑的马多是府里养的文马,不套蹄铁。套了蹄铁的皆是战马,眼下朝中骑战马上朝的只有一路人。

    西北军将领!

    百官驻足,见元修已到,那来的人是……

    百官齐望长街,天色未亮,宫门外一溜儿锦绣宫灯,照见长街远处一人驰来,少年墨发飞扬,衣袂猎猎,到了宫门近处,马未勒住人已跃下,那战马泼风似的驰出去,长嘶扬蹄,嘶声惊了宫门寂静。

    少年回身,朝服襟前虎豹栩栩,眉如柳刀,宫灯映红了眉下星眸,如刀锋染血,寒凛逼人。

    百官吸了口凉气,这活阎王称病不朝十日,不现身时人人眼巴巴等着她现身,如今现了身又觉得不太想见她。她来了,今日这朝怕是不好上了。

    “都督的病养好了?”胡文孺嘲讽地问了句。

    暮青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在百官中扫了扫,道:“我的病好了,就该诸位大人病一场了。”

    百官皆惊,人人觉得那目光像是在看自己,心道果然今日这朝不好上了时,暮青已当先进了宫门。

    乾华殿前的广场上,百官列队,宫人长报一声上朝,百官才上玉阶,入金殿,拜帝王,呼万岁。

    元相国早在金殿里了,见武官队伍里暮青赫然在列,不由眸光微深。

    “周爱卿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步惜欢在御座之上望向暮青,瞧着她身穿三品武将朝服的清寒威凛之姿,心中轻叹。虽然这些日子夜里他常去见她,但有些日子没在朝上见到她了,还真是怪想的。

    她不在,这几日上朝又跟往年似的,无趣得紧。

    “回禀陛下,微臣身子已无大碍,今日是为了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而来。”暮青出列回话,开门见山道。

    金殿忽静,但没人意外,这些日子暮青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去玉春楼赌钱,二是到义庄验尸,两件事皆与军中抚恤银两案有关,她今日上朝当然不可能是为了那两件案子。

    元相国问:“哦?本相也正想问,都督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三月之期已过近半个月,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盯着都督府,但线报与朝中传言的一样,但他不信,以他对这少年的了解,她在府里闭门不出定有玄机!

    “已经查清!”暮青看向元相国,眸光清冷,一开口便惊了金殿!

    殿上忽生嗡音,百官皆觉得在宫门口吸的那口气吸早了!这才十日,加上玉春楼赌钱那两日也不过十二日,此案怎么就查清了?

    元修望向暮青,她查案的进展与他说的不多,只让他办了几件事,一是让他留意朝上有哪些人弹劾过她,二是让他上折奏请允奉县知县的家眷将尸身领回去安葬。昨日下了朝,她派人到宫门前等他,向他要弹劾过她的朝臣名单,他便送去给她了,听说今日她要上朝,他便知道案子有眉目了。

    十二日,她一出手,他就知道会有惊喜!

    元相国立在御座之下,神色被殿上金玉晃得看不真切,似真似假地问道:“哦?那有多少人贪了军中银两,名单在何处?”

    百官望向暮青,无关之人坦然视之,有关之人眼神躲闪。

    暮青将百官百态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数,道:“相国大人要的名单,下官自然有,不过不打算照单念。念出来定是人人喊冤,下官一人之舌难敌众,也不想与人舌战。”

    百官:“……”

    她嘴毒如刀,还难敌众?

    “那你想如何?”元相国问,那神态瞧不真切,声音却威严沉着。

    “让证据说话,当殿说案!”暮青道。

    元相国这回却没允,道:“本相只要你查案,没要你审案,审案自有刑曹诸司。你既然有证据,那便将名单和证据如数交出,此案查得是否清楚,名单上的人是否有罪,自有刑曹去审。”

    暮青冷笑一声,问:“敢问相国大人,下官可傻?”

    见元相国不答,暮青又问:“刑曹审案,能力可佳?”

    林孟听了,脸皮一紧!

    暮青又道:“我们的约定里确实只有查案没有审案,但下官曾说过,三个月为期,破不了案任凭相国大人处置!如若下官将名单和证据都交了,而刑曹的审案能力有限,有罪的审成无罪,相国岂非要说下官没有查清此案?”

    这只老狐狸想知道她掌握了多少证据,她怎可能未结案就交给他?

    林孟脸色铁青,只觉得暮青还是不要上朝的好,至少百官的日子都好过!

    元相国却笑了笑,他早知暮青难缠,并不意外,只道:“国有国法,朝有朝律,审案需由刑曹主审,本相可允你听审。”

    “下官不稀罕听审!”暮青半分不让,“公之上,证据交给主审,若林大人手一抖,证据毁了,下官找谁说理去?要知道,林大人圆滑,可从不得罪同僚。且下官的名单里有相国大人的心腹,下官怎知名单和证据一交,谁有罪,谁无罪,不是相国大人嘴皮子一翻的事?”

    此言一出,满殿静。

    胡文孺心一提,这话莫非说的是他?

    林孟一愣,他虽怒,却也没有被怒意蒙了心智,此案若真牵连相爷的心腹,他还真不敢审!

    元修面色顿沉,看向元相国,眸底有沉痛之色,此案与爹的心腹有关,那可与爹有关?

    这可是西北军的抚恤银两案!

    元相国望见元修的神色,脸色也沉了,深深望了暮青一眼——这少年果真是横在他们父子间的一把刀,日后必除之!

    “想知道名单,我查的案子只能我来审!要么当殿说,要么去刑曹,我自有服众的证据,自会要这案子大白于天下!”暮青知道一透出此事与他的心腹有关来,元相国为了不惹元修怀疑,定不会再阻止她当众审案。

    百官却不知当殿说与去刑曹有何分别,不过是地方不一样。

    “我要验尸,若有迂腐不化者要说此乃乾华金殿,不可行验尸之事,那就去刑曹!”暮青不待人问便道,一开口便堵了接下来的口舌之争。

    “验尸?”元修问,“奉县知县?”

    最近死的人且与此案有关的只有奉县知县,可她不是让他派人给奉县知县的家眷传信儿,要他们进京运尸回乡安葬?

    莫非,她此举另有深意?

    “没错,此案要审,需先从奉县知县之死审起,他并非猝死!”暮青一语惊人。

    那日她亲自去过义庄,事后自然有人派人去义庄问过那老仵作,老仵作明明说暮青也认为人是猝死,怎么今日说并非猝死?

    “想知道死因?去刑曹大!”

    *

    大兴的选官制度是士族制,律法上尚未形成三法司制,朝中未设大理寺和都察院,也就不存在地方上呈报上来的重罪案件由刑曹评议,再经大理寺复核,由都察院监督的制度,更不存在三司会审。

    天下刑案,审案、判案、执行皆由刑曹说了算,职权甚重。大兴建国六百年,刑曹大里还是头一回如此热闹,这时辰,文武百官本该在金殿上朝,却都到了刑曹大。偏处垂了帘子,帝驾去帘后观审,文武百官上朝般列在上两侧,唯独百官之首的元相国坐着,而大之上,刑曹尚书林孟虽坐着,却不过是个摆设。

    这案子由一少年来审。

    暮青立在大当中,奉县知县的尸体已从义庄抬了来,当初去天牢验尸的老仵作也一并被传唤了来。

    暮青当众穿了验尸的白衣,戴了口罩手套,将笔墨交到老仵作手中,道:“我验尸,你写尸单。”

    老仵作接过纸笔,那日在义庄还敢与暮青说几句,今日却不敢开口,满朝文武皆在,连圣上和相爷都到了,他家中祖辈都是仵作,却从未见过如此审的架势!

    死者躺在大当中,身上盖着草席,暮青将草席一把掀开,只见尸体趴卧在地,脸朝一侧,双目圆睁,眼底布满淤血,死前那一刻的神情令望见之人纷纷惊退。

    死的虽是一介知县,但他是第一个被查出贪了军中抚恤银两的人,他死了,而把手伸向这笔银子的人还有不少立在这刑曹大之上,他们还活着,同案犯的死状近在眼前,能淡然视之者甚少,暮青将百官的神态看在眼里,蹲下身子,开始为尸体宽衣。

    当尸体裸陈在百官面前时,人人目光躲避。

    偏的帘后,步惜欢低头品茶,平日里清芬的茶汤今儿有些涩,分外难入口。看她验尸,对他修养和耐性总是场考验。

    元修前几日在义庄时已看过了,因暮青在金殿上说名单里有他爹的心腹,此刻他心里正百味杂陈,急待结果,看见裸尸的心情便被这些冲淡了些,只是将目光略微转开了。

    “看好!”暮青出声道,这话是对文武百官说的,“诸位不看也行,待会儿查出死因来,别说是我暗中动了手脚。这么多人瞧着,我可动不了手脚。”

    这是她非要当着百官的面验尸的原因之一。

    这些人不懂验尸,却惯会胡搅蛮缠,她不想起无畏的口角,只好要他们看好,到时候都给她闭嘴!

    “不看我验尸者,待会儿无权质疑我。”暮青说话时解了袖甲,将一套解剖刀拿了出来。

    那拿着纸笔等着写尸单的老仵作一看到解剖刀便眉头微皱,这套古怪的刀子是从江南暮家传出来的。

    仵作起于屠宰殓葬行当,虽作为朝廷吏役只有两百余年,但民间七十二行,行行有派别,仵作一行也不例外。

    两百年来,仵作行分了南北两派,北强南弱。北派唐家在盛京,刑曹、盛京府、五城巡捕司里的仵作皆是唐家人,刑曹掌天下刑狱,江南江北的刑案都要送到刑曹复核,北派的仵作年年验看大案,经验丰富,在仵作一行里地位尊崇,南派也是以北派为尊的。

    但十几年前,江南忽然出了个暮家,那暮怀山只是县衙里的仵作,手下却没有验不出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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