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们的爱达到了完美。当激情平息之后,我们默默相对片刻,情不自禁又重新抚摸了彼此浸在月光中的赤裸的身体。然后我们为对方穿好衣裳。坐上停在玉马山顶的大货车,在月色下重新上路。
上车之后,小穗子就平静了。她表情淡定地看着窗外。我有时想逗她笑。她也只是勉强地敷衍一下。我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就问:你不是要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事情吗?
她说:我这时不想说了。
我说:是不是想嫁给我啊。我很想听的啊。
她微笑着说:不是。我不会嫁给你的。
我觉得她在开玩笑。于是说:难道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爱你的吗?
她说:没有了。但是你的心目中一直有比爱情更要的事,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
她说:我愈来愈感觉到,你就像另一个瘦子,也许二十年后,你就是今天的瘦子。我知道你很爱我,但我也知道,我并不是你心中的唯一。毕竟你现在要追逐的东西太多了。
她继续说:开始我很苦恼,但我后来想,你的想法也是对的。我也不想耽误你了。虽然我是这样深爱着你。但我想有我自己的生活。所以……
我打断她的话,问:所以你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是的。她淡淡地说。
他是谁啊,快告诉我,不会是瘦子吧。
对,就是瘦子。他对我一直很好,我想他是我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已经准备和他下个月定婚了。
这就是她要告诉我的一件重要的事?我晕了。
小穗子,我愿意为你放弃在这里的一切。我们一起去另外的城市吧。我大声说。
不可以。陈钢,你要在宛城好好混下去。她说。
可是我爱你啊。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也是,我会永远爱着你的。她哽咽着说:我的主意已经定了,不可更改了。
车停了。我和小穗子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她就是这样一个意志如铁的女孩。即使是错,也会坚定到底。
我爱她,但我无法改变她。
12
我不怪她。
我们已经分享了彼此的爱,对于生活不可奢求太多。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诱惑,令我们无法抗拒。我们也分不清谁对谁错。也许这就是生活。
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她想幸福。她应该比我幸福。
男孩在女孩的生命之河里,也许是船,也许是岸。
我不是她最后的彼岸,我只是她曾经渡过的一条船。
这就是夙缘。
13
李福奎和刘玉香,这对昔日的夫妻如今在豆腐巷不计前嫌,又重新开始了秘密的同居生活。白天李福奎仍旧去收他的破烂,走街串巷,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会悄悄溜进刘玉香独住的小院,寻找他久违的温暖和快乐。
后来,我在刘玉香的小院,常看见李福奎的身影。刘玉香对我说,这是她老家的一个远亲。而我从男人和女人的眼神和表情中,猜出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想,这女人很苦啊。找个老伴又何妨。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阿姨,你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就象一个新娘!
是吗?,刘玉香有些羞涩:我象一个新娘?那么我也可以嫁人喽?
当然可以的。我说:要不要小辈我给你做个大红媒?
刘玉香笑了:去去,你小子别拿我老太婆打趣了。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陈钢你最近好吗,爱情甜蜜?
嗨,别提了。我叹了口气: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爱她吗?谁对谁错?
没有对与错。我说:我们只是有缘无份。我借用了一句经典的托词。
可是,小伙子,不要轻易放弃你所喜欢的人喽。她沉吟着说。
没用的。算了。我说。
可是我感觉你们之间好像还有戏似的。刘玉香说。
呵,我苦笑:阿姨,你就别逗了。她就要嫁人了,是一个有钱的老男人。
那,你们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刘玉香问。
是的,已经结束了。我不再想了。
可是我知道你仍然很喜欢她,她在哪里?我倒想找她聊一聊。
算了。我不想再自找烦恼了。我想,这辈子刘玉香也许都不会见到她。
临走,刘玉香嘱咐我,让我给老李找个差事干。我便跟瘦子打了个招呼,让他去看管香烟地下仓库。我知道他会是个忠厚,稳妥的人。
老李刚开始来的时候,很沉默。不爱说话,似乎有着满腹的心事。后来熟了,他的话匝子也打开了。他给我们说起了他的女儿,他说他是来宛城找女儿的。
他给我看了他女儿的照片。
那一刻,我知道他就是小穗子的父亲。
不过,我并没有马上告诉他小穗子的情况。因为小穗子曾说过,她不想再见到她的父亲。她恨他。
小穗子就快要嫁给瘦子了。而眼前的福奎却蒙在鼓中。
14
金山酒店。
瘦子要在这里举行一个盛大的订婚酒会。他要给他的女友、宛城有名的红歌手李思佳小姐戴上精美的订婚钻 ,宛城许多名流前来捧场。
那一刻,金山酒店大厅金碧辉煌。
我看见瘦子牵着小穗子的手,在热闹的人群中满脸喜气地穿来穿去。
同一时间,清冷的豆腐巷里的那栋老屋。李福奎和刘玉香默默相对,久久无言。
他们知道了瘦子要迎娶新人的消息。但这好象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他们已经不相关了。他们盘算的是自己的未来。难道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过下去吗?
福奎拉起刘玉香的手动情地说:玉香,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种田,过日子。
刘玉香摇了摇头。她是无颜再见家乡父老的了。
她想就老死在这个城市算了。
福奎在一旁继续劝说她。他说老家那田,那房才是他们安心养老送终的地方。
刘玉香想了想说:等找到女儿再说吧。那时看女儿的想法,她想去哪儿,我们就一起去哪儿,好不好。
福奎点了点头。他们期盼着找到女儿的那一天。
同样的夜晚,马霞一人坐在公司里喝着闷酒。这个夜晚对于她来说,无比难耐。她的梦想已经落空了,她和丈夫早已分手,而瘦子眼下正快乐地准备和另一个年轻女孩结婚。她此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她曾找瘦子大吵过,不过瘦子现在已经不在乎她了。瘦子说:你,要么保持沉默,要么现在就给我滚蛋!
马霞嚷道:老骚精!得了新欢忘了旧人。我要去上面告你!,你这个超级假烟贩子!
瘦子冷笑道:你去告吧。小心你没走出门,就有人弄断你的腿!再说,上面也没人会听你的。
瘦子在上面是有人照应的。这些马霞都知道。她要去告发,只能是以卵击石。她不会那样傻。
她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喝着闷酒。几杯白酒下肚,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拿起手机,拔了我的号码。
她醉醺醺地说:小帅哥,你在哪?过来陪我说说话。我难受!
我不想理她。我说:我他妈地比你更难受!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的心上人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哈哈!马霞大笑:你也失恋了吗?那好啊,两个无比痛苦的人可以在一起制造快乐嘛。
小帅哥,你快点来好不好?求求你!
我说:我也求求你别再烦我啦。你们女人真他妈的贱!
我把电话关了。我的头疼得厉害。
那以后就再也看不见马霞了。因为她自杀了。那个深夜她走进寂无一人的香烟仓库,她把白酒浇遍全身,然后在醉意朦胧中点着了手中的打火机。她看着身上升腾的火焰哈哈大笑,同时喝干了瓶中的最后一滴酒。当人们看见库房里升起的熊熊火光,喊来消防车扑灭大火时,才发现有个人已经被烧成一根焦炭。那就是马霞。她要报复瘦子。她用这个极端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福奎在那夜的救火中也烧伤了。他先是被浓烟薰倒,就一头倒进火海里。好在人们发现及时,才抢回了他的一条命。昏迷的福奎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在医院我看到了着急万分的刘玉香。她看到福奎的担架时,一头扑上去,拉住福奎的手使劲地摇。她哭喊道:我的亲人哪,你醒醒吧。是我又害了你啊,福奎……
好在福奎很快就苏醒过来了。他只是烧伤了一条腿。他在医院里呆了二十来天。这些日子,刘玉香一直跑前忙后地侍候着他。我有时去看福奎,看着她的背影,就忍不住笑着对他说:老李,刘阿姨对你可真挺好的啊。呵呵。
福奎就开心地笑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他嘟咙出来的一句话,令我惊愕万分。他说:小陈,现在我也不想瞒你了。其实,她就是我从前的老婆……
15
刘玉香竟然就是小穗子的娘。
我不愿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二十年前,瘦子带走了刘玉香,他们一起来到宛城,从摆地摊开始做起。后来瘦子发迹了,他抛弃了这个曾与他相濡以沫的女人。瘦子在外面逍遥着,而刘玉香则一直独住在豆腐巷。
瘦子曾有过很多的女人。现在一个叫李思佳的女孩要嫁给他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要嫁的实际上是她的继父。
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我觉得这种可悲的事情不应该在我深爱的人身上发生。既然我还爱着小穗子,就应该去把一切真实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慎重作出自己的选择。我拔通了小穗子的电话,约她出来见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们约好在宛溪桥上见。
那个夜晚很静,没有风。我们俩伫立在宛溪桥头,默默无语。
清幽的河面上晃漾着我们的身影。两个曾经的恋人之间现在已有了一段距离。
小穗子开口了,她说:陈钢,你约我出来一定有事吧。
我点点头,说:小穗子,我看见你爸了。
她一点也不惊讶,冷冷地说:我知道他早晚会来宛城找我的。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不会跟他回家的。
停了停我又说:你爸现在和你妈在一起。
小穗子哂笑了:我妈?她早就死了的呀。你是不是弄错了,把别的女人当作我妈了?
我说:我说的全是真的,她就是你妈。她叫刘玉香,现在又和你爸重新在一起。
小穗子说:哦,那很好啊。我祝他们幸福愉快。
很显然,她对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
我说:小穗子,你知道当年你妈和他私奔的那个人是谁吗?
这些往事我不感兴趣,小穗子冷淡地说,陈钢,你今晚怎么这样哆嗦啊,好象在调查我家的历史。告诉你,这些破事我不想提,也不想知道了。
不!我大声嚷道: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因为当年带走你妈的那个男人,就是你现在要嫁的这个男人!
你胡说什么!小穗子叫道:不会的,怎么可能?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说,小穗子,你自己考虑吧。
她不吱声了。我看见她的双眼噙满泪水。她理了理有些纷乱的头发,昴着头在桥上来回踱了几步。后来她恨恨地对我说:那些事都是他们犯的错,与我无关。我不想、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现在所走的路。
再见,她说。然后打车走了。
一切好象都已无法挽回的了。
16
福奎的伤腿渐渐好起来了。已经能够瘸着下地,一步步地挪动了。刘玉香把他接回豆腐巷的家里。有刘玉香的尽心照料,福奎的脸上荡漾着喜悦。
看着俩人和和美美的生活着。我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小穗子和瘦子之间的事。如果一旦他们知道了,又是否能承受得了。
我不能对他们隐瞒。但我又不知道怎样来告诉他们,使他们能受最小的刺激。我深深为此苦恼。
有一天。我对他们说,我打听到了关于小穗子的一点情况。
他们立即来了精神。问我:真的吗?她现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福奎甚至挣扎着下地,要柱着拐杖去找她。我忙按住了他。
我说:你们听我说完。小穗子现在过得挺好。只是……,我故意停住不说了。
只是什么?他们着急地问。
你们俩听了可不要急啊。我对他们说。
好的,我们不急。你说。
她现在和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在一起。我知道的就这些。我说。
他们听了,突然就沉默了。
室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滞涩。
良久,福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刘玉香的表情也有呆板。
我说,我走了。这事以后再说。
不,陈钢。刘玉香以一种坚决的口气说,我想见见她,现在你带我去找她好吗?
我把刘玉香送到西城别墅。我知道小穗子此时在这里休息。而瘦子也一定出去了。
我目送着刘玉香一步步登上别墅的台阶。可以想见,她此时的心情也一定有些沉。
她也许在想:我见到女儿,该怎么说呢?
小穗子穿着睡袍,半躺在客厅的长椅上,她凝视着窗外阳光下的绿草地,有些出神。大厅里回荡着一首低缓的英文歌曲。她隐约感觉,屋内有人进来了。
她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中年妇人。她一点都不认识。
这个女人开始对她微笑。小穗子奇怪地问:你找谁?有事吗?
女人有些吞吞吐吐,说:没有……事,我只是想来看看。
小穗子莫明其妙了,说:看什么啊,我可不认识你呀。
女人想了想说:我来看我的女儿。
小穗子警觉了,说:这里只有我,没有你的女儿。
女人问:你是不是叫李小穗?
小穗子说:我叫李思佳。我不认识什么李小穗。
女人急了,说:那么福奎你总会认识的啊。他是不是你爸?
小穗子不高兴地说:是又怎样?我不想提起他!
女人的眼泪流下来了,说:小穗子,我可是你的亲妈呀。
小穗子冷笑着说:哼!我妈?她早就死了!我从小就没见过她,我根本没有妈!
女人的眼泪伤心地落到地上。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穗子斜眼打量着她:你还有事吗?
她下了逐客令。
刘玉香磨蹭着。她想和女儿多谈谈。她从见到她的那一刹那起,就感到这一定就是她的女儿。那眉眼,那薄薄的嘴唇,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可现在她又真不知道和女儿说什么了,看得出,她很烦自己。她有些慌乱地环顾室内四周。
突然,她有些神经质地向客厅正墙奔了过去。那墙上挂着瘦子和小穗子新拍的合影。
一瞬间,刘玉香仿佛要晕倒。
她突然放声大哭,口中喊道:造孽呀造孽!女儿啊,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啊?!
17
我再也见不到福奎了。因为他死了。
他死于一起车祸。确切地说,是死于自己实施杀人的过程中。
他要杀的人是瘦子。
就是这个混蛋,二十年前骗走了他的老婆;二十年后的今天,又霸占了他的女儿。这两个人都是他一生中最亲最近的人,他看得比命都金贵。但是瘦子轻而易举地就占有了她们,玩弄了她们。这个可怕的事实让福奎感觉到眼前漆黑一片,欲哭无泪。他感觉到他的心中空荡荡的,六神无主,只 下一个躯壳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我要杀死他。他想,只有杀死瘦子,小穗子才有可能重回到他们身边。
瘦子一定是用了什么魔法,让他的女儿死心踏地跟着他。
瘦子早就该死了。他想,只有杀了他,他才解气,他才有脸活在世界上。
否则,他宁愿自己一头撞死掉,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这样想着,手里就拿了把菜刀揣在怀里,一跛一瘸地出了门。刘玉香在一旁看着他神态不对,忙问他要去哪儿。他紫黑着脸哼了一声,没理睬女人。
他要去找瘦子。他去瘦子那些常玩的地方找他。
他守候在一个街口。他远远地看见他的仇人坐着车过来了。瘦子停了车,然后和他的同伴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他们要穿过这个街口,去对面的那个宾馆。福奎按了按胸口藏掖的家伙,向他们追过去。无奈他腿脚不太利索,赶不上那两个人。急得他从怀里摸出菜刀,高举过头,嗷嗷怪叫着拼命地扑上去。这种怪叫也成为他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紧接着后面传来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只是福奎他再也听不见了。他倒在身后一辆急速驶来的大货车的轮下。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白翻着眼,手里紧握着那把刀。
不远处,一路追来的刘玉香目睹了这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