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去找找她。”
那老人说:“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李向东装没听见,急手急脚地出了大门,踩着一条弯曲弯曲的小道向那片防风林走去。穿过防风林,便是一个月牙似的海湾,两边是犬牙交错的礁石,海浪拍打着礁石,出“轰轰”的,中间却是沙滩,那浪却变得温柔了。太阳已经来了,灿烂地照着大海,防风林的阴影却盖在沙滩。
银白的沙滩没有人,李向东没有看见绮红,沙滩没有,海里也没有,他当然不会向远外的海张望,说什么他也不相信绮红那游泳的水平会游得太远。他想,她定是在防风林的某一个地方,于是,就走下了沙滩,想他看不见绮红,绮红却能看见他。
绮红果然像李向东想像的那样,坐在防风林里,李向东出现在沙滩时,她就看见他了,然而,她没有叫他,还披着一块浴巾坐在那里,看这个男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终于,走到她面前,看见她了。
她问:“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说:“只要你在市县,我会不知道吗?”
她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应该知道。我还以为,陈小雨真就那么有能耐把我安排在这所学校。”
李向东问:“这里的环境,你还习惯?”
她说:“我就是希望呆在这样一个地方,不过,我不希望你来看我。”
李向东说:“除非我不知道。我知道,不可能不来看你。”
她说:“有那必要吗?”
李向东说:“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你不觉得,你不来看我,我会过得更好一些吗?”
李向东不得不承认,绮红说的是实话。他的出现,只能勾起她对过去的回忆,那回忆对绮红来说,只有悲伤。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却移了移身子,离得她远一点。
他问:“就想一直这么呆下去吗?”
绮红说:“你不觉得,这是我最好的归宿吗?”
李向东说:“现在谈归宿是不是太早了。”
绮红说:“对我来说,应该不早?”
披着浴巾的绮红显得更单薄更瘦弱,李向东很用心地看了一眼她的??,那里平顺得几乎看不见半点凸起,于是,他想到了“枯萎”这个词。绮红笑了一下,似乎
也窥探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李向东还是说:“你胖了。”
他说的是实话,她那笑里多了一丝儿生气。
她看了看自己,说:“你不会是安慰我?”
李向东说:“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其实,在这里生活,是很美妙的享受。”
绮红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
她说,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生活平静,工作也平静,心境当然也是平静的,日子过得便很有规律。
她说,这里的人很好,空气也很好,每天清晨起床,总有一种睡眠很足很足的感觉,人也觉得很精神。以前,在城里,是没有这种感觉的,时不时总会有一种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感觉。城市都变得污浊了,有时候想,人也变得污浊了。
她说,这里的海水也是清净的,能洗掉一个人身的肮脏,只要在这清净的海水里,仿佛感觉到人也被这海水净化了。
绮红没有说,她是肮脏的,从那个地方出来,她觉得自己是肮脏的,肮脏得他李向东都不敢接近她。虽然,她不奢望他再跟她有过去那种关系,但还是希望她见他时,他不用躲避别人的目光。她更不敢说,那天,她站在防风林看到这片海时,想像着他挥舞双手在那蔚蓝的大海里劈波斩浪,就想到他曾戏笑她,说她不识水性,说从没有见过有人游泳头不湿的。她要自己在这里识水性,让自己在水里像鱼一样。她依照他以前教她潜水的方法,试着那么去做,先是在浅的能蹲在地的水里,学潜水。调顺了呼吸,蹲下去,又站起来,站起来,又蹲下去,然而,双腿离地时,那呼吸就乱了,乱得不敢再把头潜进水里了。
她问学校看门的那个老人:“什么叫识水性?”
那老人说:“再大的浪也不怕,也不能把你拖进海底。”
她问:“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那老人对她摇摇头,说:“渔民的后代都有这个天赋,不用学都会的。你不行,除非海龙王不要你,把你拖进海底,再把你送回岸。否则,你不可能识水性。”
绮红很有些失望,想自己被海龙王拖进海底,还有命吗?想自己应该怎么也不可能识水性了!
鲜花鲜花鲜花!
正文 第八三一章 协调和默契
很快,绮红就现那老人的话不可信,难道只有渔民的后代才识水性吗?难道一定要被海龙王拖进海底再送回岸才识水性吗?李向东是渔民的后代吗?李向东曾被海龙王拖下海底又送回来了吗?绮红记得很清楚,李向东是在城市学会游泳的,是在他外婆家不远的那条小河边识水性的。她想,就识水性来说,好多渔民家后代都不如李向东呢!
绮红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种习惯,看着谁不顺眼,总会拿李向东出来跟那人比,在监狱看到那些管理凶神恶煞,心里就想,你们凶什么?你们不就穿了一身老虎皮吗?有什么了不起?敢跟李向东凶吗?李向东如果到你们这里来,监狱长也要对他点头哈腰。看到那些的经济犯,高人一等的样子,心里就想,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有李向东那样的觉悟吗?他手里握着那么大的权,每天每月有那么多钱从眼前流过,他就不贪就不要,你们有他一半那么想着老百姓,还会蹲在这种鬼地方?
出来以后,绮红看到那些自视很英俊潇洒的人,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她,心里就想,你算什么鸟?
我还鄙视你呢!你是没有见过李向东,有没有见过真正英俊潇洒的男人?哪一天,你见了李向东,你就知道自己有多无知了!
那时候,绮红心里总一揪一揪地痛,总就想起自己和李向东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李向东现在跟谁在一起?想这世还有比她比小姨子对他更好的女人吗?想她们就像是夏娃,就像是李向东身的一块肉一块骨头,再没人能对李向东那么知根知底。想她们虽然经常会跟李向东吵呀闹呀!但那只是一种很情致的嘻闹。每一次嘻闹过后,彼此对对方的那份爱就会升华到某一个高度。他们能够很让人不可思议地生活在一起,正是因为这种嘻闹,不断地升华了他们彼此间的感情。
她想,她和小姨子其实是一体的,是注定要共用拥有一个男人的,否则,她们只能孤独。她为什么离了婚从省城跑到市县来?就是来找李向东的。小姨子守望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结婚?就是等着李向东的。
李向东就像一块磁石,把她们吸引到了身边。
当
她绮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却要经历许多磨难,他在官场很努力地表现自己,却一筹莫展,甚至于被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小姨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延续着他在官场的苦难,依然失宠不得志。而当她们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时,便似乎有一种扭转乾坤的感觉,当他同时拥有她又拥有小姨子的时候,他的官途便呈现出升趋势。
与现在相比,她才不敢说,他们在一起曾是李向东最辉煌的时期。
以前,绮红一直认为那是李向东最辉煌的阶段,还能有谁能让李向东更辉煌呢?
李向东的辉煌却因小姨子的离去跌入了低谷。小姨子还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离去,李向东就能在官途走得更高更远。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结果竟事如愿违,李向东还差点因此而丧命。最后证明,只有她绮红一人支撑着李向东搀扶着李向东,他也只能是走下坡路。她对李向东调到地级市的状况记忆犹新,他住在那么一个小宿舍里,像普普通通的干部那样,每天吃大食堂,每天走路班。
她不知道李向东和杨晓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却看见李向东一路顺风顺水,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走。她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服气,杨晓丽才是真正适合李向东的。那时候,她和小姨子倾心全力,也不能帮扶李向东走到这么一个高度,杨晓丽只靠自己的力量,就帮扶着李向东了她绮红想都没敢想的台阶。
她认为,男人的运气与身边的女人是很有干系的。她们虽然帮不了男人什么,但男人依傍着她们,会得到一种无形的助力。显然,她绮红和小姨子的合力也不及杨晓丽一个人。她绮红能不敬佩杨晓丽吗?还有理由不让她继续对李向东的帮扶吗?
想清楚这些的时候,绮红的心便平静了,她不恨杨晓丽。一点不!她和李向东在一起,不就是为他好吗?既然,有一个人比自己更能令他好,她还有什么理由不退出?
尽管,绮红早就想到要退出了,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儿不甘的,看到杨晓丽和李向东在一起后,她那点不甘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想,自己只能选择一种离开,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归宿。
来到这个临近海边的小学校,她现,这里太适合自己,现这里正是她要寻找的那个归宿!
在这里,她要当一个好老师,不仅是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还是学生家长心目中的好老师,还是这一带所有认识她的人心目中的好老师。
在这里,她还要做一些以前没有做好的事,完善那些李向东曾对她不满意的地方。比如,李向东曾说过她不识水性,还不能算会游泳。她要在这里识水性,要像李向东那样,至少也要向小姨子那样会游泳。她想,哪一天,她一定要从这沙滩出,游到自己回头看这片防风林,远得只是一个黑点时,还能很轻松地游回来。
绮红继续李向东教她的办法识水性,吸足气的时候下沉,在水里憋着气,不能再憋气了,就呼气,就升出水面。有时候,没有掌握好,吸气的时候,她已经沉到水里,便足足喝了一大口水,海水又苦又咸。还没呼气
的时候,她就冒出水面,就急着吸气,结果,把流到鼻子旁边的水也吸进去了。鼻子呛水,是很懊恼的事,那水像直接往大脑里钻,大半个头都痛得麻木了。
绮红现了其中的奥秘,什么吸气呀憋气呀呼气呀,那原理其实跟学骑自行车是一样的。骑自行车时,在同一时间内,四肢都在干着得自不一样的事,左脚向前蹬的时候,右脚却是向后向提拉的,左手向右推的时候,右手却是在向右的方向拉的。学骑自行车,学的就是这种配合,在这种各自不同的动作中寻找一种协调和默契,她学识水性,她是在寻找这么一种协调和默契。
有一段日子,她把更多的时间化在寻找这种协调和默契,即使在洗脸时,弯腰看着洗脸盆的水,也想像着让自己做着那么吸气憋气呼气的动作。
那段日子,她只用很短的时间游泳,也只能沿着沙滩的海岸线横行着游,且水不能太深。在海里游泳和在游泳池或在水库里游泳是完全不一样的。游泳池或水库的水是平静的,平静得像镜子一样,你可以抬着头,可以不让水弄湿你的,然而,海
水是起伏不定的,抬头游着游着,便有一个浪打过来,就把你打进水里了。每当这个时候,绮红不得不停下来,不得不站在那里,不得不用手去抹掉脸的水,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于是,她明白了李向东为什么说她还不算会游泳。如果,这时候,她绮红在能淹没她的水里,她能这么从容吗?一段不远的距离,她游着停着,根本就不能算是在游泳。
这段日子,也是绮红很不高兴的时候,她越想自己像是在游泳,越想寻找到一种协调和默契,就越是游不起来,越是觉得这种协调和默契离自己很远。
有一天,本是很平静的海面突然扑来一排巨浪。外人可能不好理解,但海边的人都知道,这种时不时涌现的巨浪其实是人为的,在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可能行驶着一艘巨轮,激起了一层层人为的巨浪。那巨浪便从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向海岸推来,推到这边,巨浪也只能算是大浪了。
而那大浪,对正在练习协调和默契的绮红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绮红背对着大海,一点准备也没有,那一排大浪盖过来,先是把她掀翻了,双脚离地了,而且还打了一个翻,就感觉自己被那浪推向沙滩,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被那浪拖了回来,自己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双脚已经够不着地了,于是不得不拼命挣扎,不停蹬踏双脚,挥舞双手。她让自己钻出水面,却怎么也钻不出来,她让自己呼吸,张大嘴,却连续吃了好几口海水。那一刻,她想,她就这么结束了,就这么在无人知晓的状况下沉进海底了。
鲜花鲜花鲜花!
正文 第八三二章 治愈创伤的地方
有时候,把一件事想通想透了,人反而就脱了。绮红有了这么个想法,却却停了手脚,不再挣扎了,然而,她意外地现,在不挣扎的状况下,自己停止了下沉,似乎还不只是停止了下沉,倒还有一种向浮的感觉。
她冷静下来,对自己说,你怕什么?你不是会游泳吗?
她对自己说,李向东虽然说你还不算会游泳,但他并没有说你不会游泳啊!
她很有节奏地蹬踏双脚,很有节奏地挥舞双手,身子便轻快地冒出了水面。她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且是还没冒出水面,就意识到要到水面了,把积蓄的沌气呼尽了,第一时间就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只是那一口气,她又可以在海里憋好长一段时间。
如果,绮红她一直就那么停在海面,会消耗更多体力,而她吸足气,再回到海里,几乎就不用消耗什么体力。她就是这样,只在海面冒一下头,吸足了气,便在海里向岸的方向游去。她自己也莫明其
妙,自己身的每一机体怎么都配合得那么协调那么默契?
到了岸,她还是有一种力气完全耗尽的累。躺在沙滩,看着蔚蓝的天,她想,自己如果不用这种节省体力的方法游回来,是否能游岸?想是一定游不回来的,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让一个不起眼的小浪击沉了。她想,自己这算不算被海龙王拖进了海底,又算不算被海龙王送了回来?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绮红达到了李向东说的那种识水性的境界,不管在多深,不管遇到多大的浪,只要她沉进海里,就感觉不到浪大了,就感觉自己像一条鱼很自由自在地在海里穿行。她现,海里并不像自己以前想像的那么黑暗和恐怖,其实,海里是明亮的,尤其在阳光照射下,尤其在海底是洁白的沙滩时,海很透明,透明的那沙滩像一块被弄皱了的绸缎,再有鱼在那悠然地游动时,就很清楚地看到那鱼散出缤纷色彩。有时候,绮红想,这海底比现实生活见到的境况还绚丽,这里洁净,这里的色彩更斑斓!
绮红站起来顺着防风林的斜坡走下沙滩,走进海里。本来,她
已经游了一个来回,坐在防风林,只是觉得回去也没什么事,觉得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自己的心很舒服。见到李向东,她那心还是跳了跳,毕竟这个男人对她太刻骨铭心。她想,她还是离他远一点,还是应该回到海里,去感受海底的宁静。或者,她也想炫耀一下,她绮红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识水性的绮红了。
她穿的是那种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的游衣,比以前自己戏笑小姨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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