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放心。至于其他军队,给些银两,就地解散。”湛凞叹道:“朕已经任命慕中原管理钜城一带。这里百废待兴,需要大量劳力啊。”她又对李朗道:“怒目关地势狭窄,将军的二十万人马恐怕驻扎不下吧?”
皇上的口气好似疑问,李朗却听出了不容置疑的意味,赶紧道:“连年征战,早有将士心生倦怠,臣也想着此战大胜,让他们卸甲归田呢。臣守怒目关十万人马足矣。只是,”他鼓足勇气道:“亢藏金只领着几千残部逃出了怒目关,若此时能乘胜追击,北狄必归顺于我大端。”
湛凞道:“你们都是朕的心腹,朕不瞒你们,这场仗的粮草银钱还是朕抄了豫平省几个巨富的家产才得来的,朕也做了回劫富济贫的好汉啊。”这四人听闻哈哈一笑。湛凞又道:“如今朕的国库是一粒米都拿不出来了。不过朕保证,将来朕大端的疆域定会包含北狄。”
慕中原问:“那皇上什么时候回京?”
“即可就动身。朕是秘密回京,你们四人要相互配合,不准泄露朕的行踪。等朕的密旨一来,御辇再起驾回京。”湛凞道:“就以朕龙体欠安为由吧。”
陶青山急道:“皇上的安危如何保证?”
湛凞摆手道:“你无需担心,做好你的本分即可。记住,若是泄露一丝风声,朕唯你们试问。朕这行宫太大了,将东西两院分割出去,一处给慕中原做府衙,一处赏给李朗做府邸吧。唉,都下去吧,李朗将军留下。”
待众人退下后,李朗跪下道:“皇上有何示下?”
“朕削你兵权,也是无奈之举,将军不要疑心。此战一胜,北方初定。你又是前晋大将,恐怕那些旧晋之臣心有怨恨,要用拥兵自重来污蔑你,朕不想让你为难。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十万士兵易散也易征,你无需担心。”
李朗激动道:“皇上这么说,让臣如何自处。臣没有心生怨恨,皇上若是猜忌臣,绝不会让臣合家团聚,更不会让臣还守着地势如此重要的怒目关。臣心里知道皇上的苦心。”
“唉,你这样想朕就放心了。”湛凞疲惫道,又安排好细节,她带着暗卫打马扬鞭向京城赶去。要出定昌城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子端道:“找几个暗卫将不息谷封住,朕决定将此地做为暗卫培训之处。再传一道密旨给马老将军,要他务必看住范赫、李朗、慕中原。”子端赶紧命人去办。
八月十八夜,圆月已缺。清漪宫中的闵仙柔半躺在榻上,望着窗外天空,抚着隆起的腹部暗自心酸,月圆之日何其短暂,她的凞凞还在远方呢。忍不住要落泪之时,身子突被一个温暖的臂弯搂住,鼻息中那刻在骨子里的味道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湛凞没有看到料想中的惊喜之情,反而是闵仙柔后怕地望着她,吃惊道:“你怎能以身涉险?你可知有多少心思正等着你闪失?”
“若不是郭桢的密折,你还想瞒我到几时?”湛凞也有些不悦,风尘仆仆地回来,只换来爱人劈头一句责问。她赌气地松开闵仙柔,召来银月替她梳洗。等神清气爽平静下来,又赶紧上床搂紧闵仙柔去哄道:“可想死了我,那些时日,寻不着敌军主力,又没你的消息,我焦虑的嘴上都起了个大泡呢。”她故作受伤地望着仙仙。
闵仙柔挣脱开她,娇嗔道:“没轻没重的,小心孩子。”
湛凞这才想起她的宝贝,伏下头紧贴在仙仙高耸的腹部,激动道:“乖宝贝,有没有折腾你娘啊?有没有想母亲我啊?听到了,咱女儿心跳有力,将来定是个精力充沛的公主。”她笑望着仙仙问:“按理也应该快生了吧?”
闵仙柔第一次显出了躲闪之色,却没有瞒过湛凞的眼睛,她疑惑不已,见仙仙没有解释之意,眉头一皱,喝声道:“周医官呢?”
须臾间,周医官进来伏地。湛凞问:“娘娘什么时候生?”
周医官面现难色,“这?臣不知。”
“不知?”湛凞怒了,“朕将仙仙交给你,你就给朕答个‘不知’。”
闵仙柔见瞒不住,赶紧劝道:“不怪周医官,是我自己要吃得保胎药。”
“都要生了,还吃什么保胎药?”湛凞火大,声音不由高了起来,“是不是为了那些个流言蜚语?我决不许你拿自己和孩子做赌注。”
闵仙柔忙去哄道:“只是微量的保胎药,没事的,不信你问周医官?”
湛凞沉着脸,喘着粗气,问周医官,“真的没事?”
周医官脸色尽是不自然,沉吟道:“皇上,这?臣,皇上,臣该死,虽说保胎药对龙嗣是没有大碍。可是对娘娘。皇上,过了足月,龙嗣太大,娘娘生产时会有危险的。”
湛凞震惊地看着仙仙,“你如此冒险,是觉得我无能,护不了你们母女?刚刚你还说我以身犯险,你你,”她气得眼眶发红,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
闵仙柔吓得脸色一变,死命地握住湛凞的手,眼里滑落,“凞凞,是我不好,你可别气坏了身子。你听我解释,我是想一箭三雕。其一,借此除去孙达理之流。其二,绝了闵煜北上的野心。其三,为我们的女儿除了这隐患。凞凞,我——”
湛凞不等她说完,甩开她的手,跳下床,恶狠狠道:“密宣郭桢上书房觐见。”说罢,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来到上书房,烦躁地来回踱步,一见郭桢到来,凶狠道:“给朕细细道来。”
郭桢心中一颤,紧张跪地道:“启奏皇上,臣有负皇恩,这事突然而至,臣也是措手不及。八月初八,顺天府接到打更的报案,有人在城东的一处废宅鬼鬼祟祟挖掘着。皇上不在京中,臣命令顺天府加强戒备,所以府尹赵天成也没敢怠慢,立即将人拘了来,搜出了铜匣子,内里除了金银外,还有只刻着‘永平’名号的簪子和一份,”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浑身发虚,颤声道:“一份前晋永平公主给,给前晋废驸马韩亮节的书信。信里说,说,说,公公公,主主,已有了驸驸、马马,驸马的的的,骨骨,骨、血。”一句话说完,他已经虚脱地软在了地上。
岂料皇上声音异常沉静,“后来呢?”
“那赵天成怕担责任,当即上报了内阁。当晚内阁当值的是刑部尚书严谦,他没有告知臣便私自回到刑部召开例会,将此事立了案,还将大理寺的人招来。一夜之间,此事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臣去质问他时,他居然说事关重大,为慎重起见,他刑部自然要和大理寺、顺天府一同会审。他还说,皇室之事本该宗人府去办,可皇上没设宗人府,天家又无私事,自然该他们去查。”郭桢自责不已,痛苦泣道:“皇上,臣失职啊,臣不该让严谦这等居心叵测之人值守内阁啊。”
“宗人府?我湛氏七百年一脉单传,哪里有多余的皇亲国戚,何须宗人府。有人存心布局,你就是不眠不休也防不胜防。”湛凞的声音是极度冷静,嘴里的银牙却几乎要咬碎了,“说下去。”
“臣拿出内阁首辅的威仪,拼命想压下此案,可那帮奸佞却处处和臣作对。臣怕有更大阴谋,于是去请示了娘娘,结果娘娘只给了臣四个字‘作壁上观’,臣苦思了几日,还是觉得不妥,所以上了密折。”郭桢想让自己镇定,可四肢却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哆里哆嗦从怀中掏出五本奏折,“这些是大理寺卿孙达理、刑部尚书严谦、都察院右都御使万靖安、刑部右侍郎李鹤城、户部左侍郎郑通上的折子,说娘娘,”他不敢说出口,只敢含糊道:“混淆皇室血脉,等同谋逆,应受凌迟之刑。臣不敢私藏奏折,只是娘娘下了严旨,不准臣将折子发出。臣罪该万死。”
“好啊,都是朝中大员。这么说,孙达理他们已经结了案?”湛凞此刻真得镇定下来,凭着簪子和莫名的信就能定罪?莫说定罪之人是皇贵妃,就是平常百姓也没有这么审案的。孙达理虽说是董桦的心腹,但这么没有脑子的闹腾倒不像他的作风,严谦等人以往虽是董党一派,却早已有些离心,这些老奸巨猾的佞臣怎么也会如此糊涂,跟着孙达理胡闹?而且这里偏偏就没吏部大员的折子,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一切绝不会是董桦的手笔,是谁这么蠢钝?她脑筋一转,便猜了出来,能指使这一切的便只有董桦的继承者董世杰了,定是他用什么把柄要挟了严谦等人。想到这,她莫名地笑出了声。
郭桢不明这笑声的含义,更是紧绷了身子,胆颤道:“回皇上,这些奸臣罔顾事实,一味要结案,臣实在无力阻止。”
湛凞摆摆手让郭桢退下,心想,要清楚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还是要去问她的仙仙。这会子,她的气消了七八分,又悄然回到清漪宫,见仙仙靠在床边默然垂泪,不由万分心疼,除了那年仙仙的母妃骤然去世,她何时再见过她的仙仙如此软弱。疾步上前将仙仙轻轻搂入怀中,歉疚道:“可别为了和我这个混球置气而伤了身子。”
闵仙柔万分委屈,泪珠越发汹涌而出,“你都不听我解释一下就拂袖而去,定是已不将我放在心上。也对,我一前朝公主,名义上又嫁了人,什么流言蜚语没有,你心里定也是对我疑心,看样子如今你是要将我弃如敝履了。明儿也不消你说,我自个搬去冷宫,再不见你。”
湛凞急得脸都白了,“我对天起誓,我若对你有半点疑心,就叫——”
闵仙柔气得喝止了她,“你敢拿自己起些不正经的誓,我绝不饶你。”
湛凞慌忙脱去锦袍,拥着仙仙上床,轻柔地拭去了她的泪珠,哽咽道:“我怕你受到伤害,不眠不休地赶了回来,脑袋正昏涨着,又听你拿自个身子做文章,我一时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心里窝着火。你也知我母后的身子,你也知我父皇为了母后是如何伤心的,我可不想你成为我母后那样,否则,我坐这天下还有何意义。”
闵仙柔软软地靠在湛凞的怀中,止住了哭泣,将湛凞的双手握在了自己的胸前,轻声道:“那你也不该对我使性子。”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湛凞闻着仙仙的体香,一腔的柔情蜜意倾泻而出,在仙仙的耳边软语说着离别日子的相思,又顺便将钜城发生的一切细细说来,然后叹道:“你说武师德,是不是杀错了?”。
闵仙柔心里有数,武师德杀得是有点急,但爱人现在需要的是安慰和支持,所以只能肯定地说道:“与其将来尾大不掉,不如现在除去正好。我知你惜才,但我大端千万士子中找个比武师德强的易如反掌,我瞧今次科举就有不少可造之材,不必为了一个区区武师德懊恼。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下旨叫他儿子武青昭上京入太学就是了,他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也全了你们的君臣之义。”
湛凞舒心点头,“正合我意。对了,你快将京中之事细细告诉我,那郭桢也是个糊涂的,问他半天,我心里还是疑惑呢。”
“现在又急了?我刚刚要解释,你到是跑掉了。”闵仙柔将湛凞的手放在口中,不满地轻咬了一口,招来了一阵轻笑。她嗔怪地斜了湛凞一眼,将京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湛凞也不知是该赞她还是该怪她,表情甚是无奈,“你啊,万一董桦孤注一掷,宫中就那点兵力,岂不危险?”
闵仙柔不屑道:“董桦的心思拐了多少弯?旁人想一层,他要想十层,没有万全,他不敢轻易冒险。况且再有马志洁暗中鼓动,他疑心更大,哪里还敢动作。”
“马、志、洁。”湛凞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闵仙柔故意冷笑道:“还不止呢。那晚严谦收到赵天成的上报,回刑部召开例会时,那马志洁只说了一句话——天家无私事。”见湛凞眼中显出杀机,她得意笑道:“岂不知这样一来正合我意,我还正愁没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呢。”又见湛凞挑眉疑问,她又继续道:“此事明显有幕后黑手。何人?董党刚遭重创,哪有心思阴谋布局,马志洁朝中无势更不可能。后听卫绪说,闵煜并没退兵,我便心中了然,他是想着让我大端内乱,以便浑水摸鱼,于是联合董桦要诬陷于我。若是董桦无恙,断不会答应此事。偏生此刻董世杰做了主,正好让我得机斩了董党的心腹。”
“光是谣言又如何内乱?闵煜恐怕还想要了我的性命,怪不得你见我回来,会如此紧张。”湛凞内疚不已,“你费劲心思推迟生产,又不让郭桢告之于我,就是怕我得到消息急急赶回,给闵煜可趁之机。”
闵仙柔见她难过,赶紧安慰道:“你身边护卫森严,何惧闵煜派来的那些个杀手。我刚才说过了,我要借此事除去孙达理之流,绝了闵煜北上之心,更要给我们的孩儿留一片清明天地。你我相恋相守本就是惊世骇俗,如今又有了子嗣,这更是匪夷所思。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能尽信两个女子会有血脉传承呢。上次考场闹事,那帮阴险之人不就是用此事攻击你我?隐患不除,日后定然还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拿此做文章。如今正好,我们借机孙达理之流的闹事,让天下看清楚,我们的孩儿是你湛凞的正统血脉。”
“好,你受的苦,我会让他们百倍偿还。”湛凞轻抚着仙仙的腹部,发狠道。她知道,血脉子嗣是她最大的隐患,如果不能给她的孩子正名,即使是忠于自己的那些臣子们,将来也保不齐会生异心。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谁能信服?大家保着的、信服的是你湛凞,是你湛氏血脉。你百年后,大家还凭什么听个来路不明的“野种”?都是跟着你打天下的功臣,谁不想尝尝做天下的滋味,这就是明着让大家野心膨胀。
“董家在小铜山的暗点已被我捣毁,我估计这次董世杰私自行动肯定是因为联系不上董平。你要尽快将董平身边的暗点除去。”闵仙柔又提醒道:“我猜测,那些暗线定是扮成了董平的仆役,那些信鸽也是藏在行李中,随着大军去了钜城,否则他们无法出了定昌。”
湛凞笑道:“让几个人消失太简单了,这事就让子端去办。干脆让董平、马强一并消失怎样?”
“别置气。下人出去打架斗殴赌博被误杀也是常事,朝中大员要是莫名被杀,天下人定以为你恼羞成怒而杀人灭口呢。除去他们不急,有的是机会。”闵仙柔懒懒道:“前些日子,我命章诚去查宫中内奸,毫无线索。我今日细想想,宫中章诚查不到的地方,只有太医院。据董姝韵说,你当晚宠幸于她,董桦第二日便知道了,太监无旨不能出宫,只有御医能够换班出宫回家。董党此时对我发难,必是知道我即将临盆,你肯定焦急万分,再加上流言一出,无论如何你必会星夜赶回,这也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如此熟知我的孕期,想来也只有太医院的人能做到。我已命酉阳去查,不日就有消息,不过我要留这细作一命,以便将来有用。”
“都依你。你现今的任务是好好将养身子准备临盆。外朝有我呢。”湛凞一想到仙仙为她这么辛苦,就觉心酸。
“你回来了,我自然不用再操心。”闵仙柔轻声一笑,“临盆如何准备?孩子什么时候想出来了,这也由不得我。”湛凞也觉自己有些好笑,展颜开心了。
八月二十日,钜城知府慕中原率领官员出城恭送皇上得胜班师。百姓们只见着京畿卫护着御辇缓缓而去,于是跟在后面山呼万岁。一路上沿途的百姓载歌载舞,献牛献羊,御驾直到八月二十九日才进入了京城。京城的百姓自是又一番欢庆,出征前献酒的老者抱着酒坛非要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