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小校急了,“周将军,开城吧。”
“这——”周丙犹豫不决,“范大人有令的。”
小校语速极快,“将军,我们现在这点人能干什么。您不开城门,皇上不会放过您,肯定是死路一条,您说范大人会为了您和皇上翻脸吗?不如先开城门,我们和他们共同守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定会嘉奖,范大人也不好治您罪。至于以后,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仕途前程还是等保了命再说。”
周丙大吼道:“开门开门。”
恰好老将军数到了“十”,脸上闪过杀意,一进城就将活着的所有守城士卒监禁起来,弄得周丙心中突突直跳,陪笑道:“老将军,这是何意?”
“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马老将军再也不看他,命人将他带走。随即亲自率领三万士兵加固定昌,又命令七员大将分率一万人马悄然出击,埋伏在钜城以东,只等满天的天灯亮起,那是李朗发起反攻的信号。
赤金惨败而回,北狄人也明白了,端人确实留有后招,只是亢藏金没想到,湛凞竟敢将端北的大军调动过来。他有些懊悔,现在端北只有区区几万人,兵力空虚,若是他来个声东击西,率军攻击端北。他猛然又幡醒,湛凞这是有恃无恐。北狄这些年的国库支出都是靠着敲诈中原而来。他们本擅长游击,为什么要倾大军拉开架势和对方一决高下?还不是粮草补给困难,想一举擒获湛凞让对方屈服,以便让端朝继续给他们送钱送粮。真要从端北入侵中原,一路上护城、雁翎关等要塞比比皆是,如此路线曲折长途跋涉,他哪来的粮草供给?剽悍的端地民风也不会让他的大军轻易出入,到时湛凞率军来战,他就只能像困兽一般陷入泥潭。但他不甘心,还想做再搏一搏。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拿下钜城,方能扭转战局。主意一定,立刻传令下去。
七月八日,天还未明,北狄军的进攻号角已经吹响。这次可不同以往,敌人如惊涛骇浪般猛扑上来,一波又波,从黎明到黑夜,好似要将钜城淹没一般。
七月十日,钜城下尸横片野,北狄军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踏着同胞的尸体继续疯狂进攻。钜城的守军已是在苦苦捱着,一股绝望的气氛在城中弥漫开来。武师德这时也只能一遍遍搬出“皇帝”来巡视以求安稳军心,只希望李朗能尽快发起总攻。
湛凞也心急如焚,为什么李朗还不动手?难道李朗也有异心?她马上否定,李朗是亢藏金的眼中钉,要是北狄赢了,亢藏金头一个就是要收拾他这个心腹大患。李朗是仙仙收服的,朕的仙仙断不会误朕。想到这儿,湛凞心下稍定。
七月十二日下午,北狄军终于停止了攻城。亢藏金不是不想继续,只是将士疲乏到极点,再不休整,这几十万大军就要给活活累垮。武师德坐在城楼上突地微笑起来,再战而衰,我这儿的任务完成了。敌军现在士气沮丧兵力疲劳。李朗将军您的大军养精蓄锐到现在,该一展身手了。
子时一到,老天爷也好像预感到什么,隐了星光,夜色伸手不见五指。“星星?好多的星星?”北狄军中巡营的士兵奇怪地望着远方,这些“星星”越来越亮,飘向这边。有人仔细瞧着,还有人有些见识,纳闷道:“这是中原的天灯?”话音未落,火龙箭铺天盖地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突起。
武师德站在城楼上志得意满,马上传令召集诸将,人一到齐,他刚要发令,“皇上”带着所有臣子神采奕奕地过来,对众将勉励道:“奇兵已至,今夜便是我中原百姓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之时。朕曾和你们说过,军人想要前程光大,就在战场上拿出军功。今夜朕就在城楼上看着你们如何奋勇杀敌。武大人,下达军令吧。”命大军出城攻敌。安排好一切,
武师德微微不满,胜局已定,何须这个假皇帝现在来装模作样,但又恐是这帮臣子要求皇帝前来督战,只得压下不悦,命令众将领兵出城击敌。众将虽然也是疲惫,但捱了这么些天,死了这么多人,终于等来胜利,迎来了加官进爵的机会己,这时不争先更待何时,所以个个精神抖擞领命而去。
北狄军已经快散了,一开始亢藏金还想弄清楚到底有多少敌军来袭,但西面八分似乎到处都是敌人,自己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散。亢藏金不愧是经久沙场的枭雄,立刻传令,让大将们带着各自队伍向回眸关方向退却,百里后再行集结。
天要明未明,正是夜色最黑之时。不远处北狄军营的熊熊大火映得钜城亮如白昼。时有流矢飞来,众人纷纷劝说“皇帝”进入城楼,皆被拒绝,只得无奈小心陪同。
武师德盘算着真皇上到来的时辰,刚想劝说假皇帝下去互换身份,就觉胸前一凉,跄踉着退了两步,又感后腰一麻,瞬时向前瘫软在地。有人惊呼,“武大人中了流箭。”
“皇帝”上前查看,急道:“赶紧命军医救治。”有侍卫提醒道:“皇上,您的龙靴上沾了血迹,若将士们凯旋而归时见到,心中定会不安。”
“尔等在此督战,朕更衣即来。”“皇帝”甩袖而去,转眼再上来已是真正的湛凞了。
湛凞的消息十分灵通,人马才出钜城迎战,她就在暗卫的护送下到了。有皇上和武师德的手令进城门不费吹灰之力。武师德中箭之前,她已经在行宫内歇息了好半天。假扮者一来,她立刻带了子端出去,恢复了身份。
离着最近的马强暗暗打量着了一下皇上,心中疑窦丛生,困城之时,他们全在城内,而皇上的贴身宫女子端却不在,现在却又出现。他曾让心腹悄悄打听,只得来一个答复,皇上命子端出去办事。他十分不信,却无处查探。今儿见武师德中箭,他百般奇怪,胸前中箭应该躺倒在地,怎会向前跌倒?莫非,他暗自心惊,又听军医来报,武大人中的箭上有剧毒。他悄然转头看了地上鲜红的血迹,更加坐实了心中所想。好狠的皇帝,可是这又为什么呢?他见皇上焦急万分,命令医官全力救治,样子不像是作假,心中完全糊涂,根本猜不透皇上的心思。皇上似有感应,冷冷地朝他这边扫了一眼,吓得他忙低下头,心里扑扑直跳。
此时天光大亮,各路人马陆续派人来回报,北狄向回眸关败退,请求追击。
湛凞早思虑好了,只下旨让李朗率军追击,其余人马退回钜城,打扫战场。她不敢托大,昨晚的恶战也不知杀敌多少,也不知亢藏金是否还有其它后招。李朗战场经验丰富,足可随机应变。而守城的军队太过疲乏,万一中了什么诡计,不就是反胜为败了。马老将军的人马还是放在钜城和定昌之间来回呼应,她夺了定昌,范赫更是要防了。
此刻的百姓早接到胜利的消息,自发的张灯结彩上街庆祝,城内一派喜气。傍晚时,陶青山将战报拿来,兴奋异常。缴获的大量辎重不消说,歼敌的数量竟足足二十万余众,再算上被俘或受伤逃走的,北狄军这次折损了近一半。
湛凞的眉头却陡然皱起,折损一半?那就是说亢藏金还有三十万人马,虽是溃败之军,但李朗只有二十万人,怕是还有恶仗。她问:“我军伤亡如何?”
“回皇上,李朗将军和马老将军的人马共同折损了万把人,只是守城的这三十万人马伤亡很大,近八万余人阵亡,七万余人受伤。余下也只有十五万人还有战力。不过他们士气到很高涨。”
湛凞更加忧心,杀敌一千,自损五百,这是险胜啊。看来北狄军力强悍也是名不虚传。她心里清楚,守城的闵炜旧部根本不能有效杀伤敌人。敌军的大部分伤亡都是昨晚被袭所致。她下得是步险棋,这些人就算是群羊羔,也有三十万之众,即使用尸体也能筑起一面厚厚的墙,没错,她就是拿这三十万人命在拖着北狄的军力,好给李朗寻找机会。这点武师德清楚,李朗清楚,马老将军清楚,亢藏金却没明白,也不是他不明白,他压根就没想到。其实北狄也是有能人的,也曾经提醒过亢藏金。可他思忖再三,设身处地想想,他堂堂北狄王都不敢,那个小女娃就敢只用些羊羔来护卫自己?不过如今一败,亢藏金定会回过味来,收起小觑之心,认真对待湛凞。
所以,湛凞眼中闪过狠绝,决不能让北狄这三十万人逃出回眸关,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更奇怪的是南边,她这儿的仗都打到这份上了,闵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董家似乎也沉寂了,难道是因为朕把董平带在身边,他们投鼠忌器?正在思绪纷纷,又听陶青山道:“皇上,军医说武大人箭伤没有大碍,但毒却难解,恐怕有性命之忧。现下武大人已经醒了,想见皇上呢。”
湛凞叹声起来,走向武师德处,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还要挣扎着起来面君,忙示意军医按下他休息,面上难过道:“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去京城宣御医来,你定会康复的。”
“皇上,臣不能再为皇上尽力了。臣的小儿子武青昭,望皇上多加照看。”武师德老泪纵横,心知命不久矣,只是他不甘心也不明白,自己对皇上如此忠心,怎会枉送性命?可他也知此刻已回天无力,甚至在人之将死时他都不能流露出一丝怨恨,否则他的家族就完了。他可怜自己啊,算计谋划了半生,临终来还要将这忠君之戏演下去,他一辈子都没快意做过真正的自己。
圣启二年七月十三,酉时三刻,对湛氏无比忠心的大才,端朝防御使武师德,身中流矢毒发身亡,为国捐躯。湛凞恸哭不已,追封其为忠敏伯,命令厚葬,下旨其子武青昭进京承袭爵位。
昏睡了一夜,到第二日午时,湛凞才起床梳洗,这时她真正感觉神清气爽。用了些膳食,才想休闲一下,子端来回,李朗将军回来了。
湛凞奇怪,忙宣进来一问。原来李朗知道回眸关地段狭窄,大规模的人马败退一时半会肯定出不去。他想趁着场面混乱给敌军致命一击,从而顺势夺取回眸关。因此追击时,他命令队伍不要靠敌军太近,等敌军全部集于回眸关下再一网打尽。那曾想追着追着,北狄军突然失了踪迹。开始他以为北狄骑兵神速,命斥候去打探,结果回眸关守备戒严,并不见败敌。他沿着去回眸关的方向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均是不见敌军。他生怕有变,赶紧领兵回了钜城复命。
湛凞也百思不得其解,派出所有探马向北去寻敌踪。三日而过,仍是毫无消息。湛凞宣召将领进行宫议事,有些守城有功、刚被提拔的将军第一次面圣议事,心情十分紧张,面上显得拘谨僵硬。
湛凞和煦地对众将笑笑道:“各位将军想必对敌军失踪一事已有耳闻,朕今日宣召各位,就是要商议对策。各位将军尽可畅所欲言。”
众将互相看看,皱着眉沉默不语。李朗都没弄明白的事,他们哪能知道。
也有大胆说话,“启奏皇上,也许敌人像我们一样散成小股人马,翻过仙女山回北狄了。”
湛凞抬眼望去,居然是马英。她笑道:“马老将军该在定昌,如何放你出来了?”
马英拱手道:“回皇上,范赫今早领兵五万至定昌城下,要求出城和皇上共击北狄。爷爷叫末将来请皇上旨意。”
想借口抗敌,入定昌赖着不走。范赫这是当朕是傻子呢,湛凞冷笑道:“叫他好好守住近乡关,其余不劳他费心。”
李朗见皇上不悦,赶紧岔开话,道:“皇上,马小将军说得也有理。臣这就再派人入仙女山一探。”
湛凞点头应允,侍卫这时来回:董平大人在外等着觐见。
“宣。”湛凞顿时警觉起来,军事上的事她一向防范董马两人,这两人也有自知之明,一进钜城就躲得远远的,今日董平来恐怕不会有好事。
董平手拿封书信,面有凄色,跪下哽咽道:“皇上,臣父病重,十分思念皇后和臣。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不能在此时离去。还请皇上许皇后回家省亲,以慰臣父之心。”
这是唱的哪一出?湛凞不解,她想起来了,以前董家就要求过皇后回家省亲,他们想利用董姝韵干什么坏事?可人家父亲病重,想孙女也是常情,当着这么多人面不许也说不过去。但她也不想就这样轻易答应,阴阴说道:“这些日子敌军围城的紧,你的书信到有门路进来。”
“皇上,臣的家书早就到了,只是当时见军情吃紧,臣不敢再让皇上烦心。现在北狄已退,臣才斗胆来觐见。”董平何许人也,说得有理有据。
“准了。”湛凞不想再和他啰嗦,摆手让他退下,后又商议些后续事宜,打发了众将,便静心下来提笔给闵仙柔写信,将这里的事详细叙述,特别叮嘱要务必小心董家。等落款写日期时,她突然急躁起来,算来今日已过七月半,到月底仙仙就已怀孕足月了,她的女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生,可现在亢藏金不知躲哪儿,她根本不能回京。一想到这儿,她站起身来回踱步,见子端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心头火大,“朕瞧你就像个无情的家伙,难道你一点也不想银月?带着朕的信赶紧回宫瞧瞧去。”
子端面无表情,“奴婢要保护皇上,送信自有其他暗卫。”
“你——”湛凞气得无处发泄。
这信送到京城时已是七月二十二,清漪宫的众人早已如临大敌,个个紧绷着神思,生怕主子有什么闪失。当事人却稳当得无所事事。自从湛凞出征后,闵仙柔就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可急坏了周医官和李嬷嬷,两人天天在闵仙柔耳边唠叨,希望皇贵妃多走动走动,以便将来好生产。闵仙柔只是在高兴起来时听话地走两步,除了湛凞谁能劝得动她。也不怪她无聊,朝中和南边都没动静,她想使点心眼动动脑子都找不到机会。这也怪她自己,谁叫她一开始就安排的太周全呢。
其实闵煜早在接到北狄来犯的消息时就想起兵,可他才有点动静准备调兵时,南晋内就传言开了,说他勾结北狄,要祸害中原百姓。他那么注重名声的一个人,怎能让这样的污水泼在自己身上。立即下诏书发皇榜,说自己决不和北狄同流合污,要等蛮夷被驱,自己再堂堂正正起兵还晋之正统。不过他也是有头脑的,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错失太可惜。于是他思量再三,决定悄然出兵。五十万大军集结出征,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那得多缓慢。白天不准动,晚上悄悄进行,人马还不能多,否则动静一大,老百姓不就都知道了。他的有些谋士都气疯了,屡次进谏,闵煜偏就不听。等大军到了天门岭,已经是七月十八日,这时又听细作来报,北狄大败。他又开始犹豫了,命令军队后退百里,安营扎寨。成日间召集谋士商议,结果越听越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日就这样耽误下来。
驻守天门岭的赵岩却不敢大意,立刻上折朝廷告之情况。这份折子和湛凞的信几乎同时到达了闵仙柔的手边。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自言自语道:“十三日大捷,十八日闵煜就知道了,如此神速,看来湛凞身边有人勾结闵煜。”
身边的酉阳、申菊、银月俱是一愣。酉阳在外办事多,最先道:“娘娘,京城到钜城,若是人走,得先往东北去,绕过望女山,再向西从定昌城过去,这路程也得有好几千里。若是飞鸽传书,直接从望女山过,再从京城过天门岭,五天都不要。闵煜要是在钜城设立暗点,也是能极快知道消息的。”
闵仙柔不满道:“再想!”
申菊接话道:“回娘娘,前晋时,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