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联络人。五十年一晃而过,想不到老衲和佛有缘,竟做到了主持的位置。”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身份倒也便利,救个人藏个密函也绝少有人怀疑,不过,”闵仙柔话锋一转,“大师修佛五十载,红尘中的闲事你愿意沾染?”
空明叹道:“公主蕙质兰心,一语道破老衲心中魔障。专研佛法越是精深,老衲就越是良心不安,冤冤相报何时了,老衲有一段时间也是深深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忏悔。可是见到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老衲便恍悟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除恶务尽,必要时以杀止杀,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不也是佛法的宗旨吗。自此老衲便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大师心中果然有大佛法。”闵仙柔赞了一句,暗想,湛凞的家人真真都是人物,人尽其用到这种地步。不知这老和尚现出暗号,有何意思?
“老衲也来猜猜公主的忧虑。”空明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公主是不是缺棋子?”
闵仙柔轻笑出声,这老和尚真成了人精,竟能猜中她的心思。她也不再遮掩了,道:“大师真是神人。闵踆身边净是些太监,董、马两人又都油滑,端王虽在京城布局已久,奈何闵踆身边无人说得上话。难道大师有法子?”湛洵的意思是让她见机挑拨,罢了李朗的职。虽然她存了点私心,不愿立时去做,但在闵踆身边,他们缺有分量的细作也是真的。
“老衲不过是活得久了看得多了,公主确是与生俱来的聪慧,老衲怎敢担起公主的谬赞。”空明笑道:“老衲不在朝中,哪有什么好法子。不过这棋子到可给公主推荐一枚,只是也许不如公主所想,怕叫公主失望。”
“说来听听。”
空明道:“前两日有一女客带着丫鬟来寺中上香,沙弥将她引到香房小憩时,那女客竟乘丫鬟不备欲要上吊自尽。老衲亲自劝解后得知,原来这女子是新来的礼部侍郎柳开的女儿,小字玉陵。这柳玉陵年方十七,和世交袁家的儿子订了亲,小儿女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原是要今年成亲的,哪知四月时前礼部侍郎莫名被闵炫杖毙了。柳开便升了职,要带家眷来京城赴任,这婚事便延后了。不想上月他们刚进城,就和闵炫的车队冲撞了,柳姑娘担心父亲,挑了车帘观看,却被闵炫瞧见了容颜。第二日闵炫便派人上门提亲,柳开素来懦弱怕事,又放不下官职,只得依了闵炫,定下了八月十五成亲。”只说到这,空明便见闵仙柔笑意扩大,心知她有了计较,又道:“现下柳姑娘正住在寺旁的香房中。柳开怕再刺激到女儿,没有急着接她回去,只派人看着。”
闵仙柔心情大好,玩笑道:“和尚庙也敢留宿女客?”
空明也笑道:“那处院落是在寺外,绕过荷塘,顺着山间绿荫一路往北,片刻即到。专供女香客休憩,全是些女居士照看打扫,与寺庙无关。这一带风景不错,公主若有兴趣不妨看看。兴许路上会有奇景也说不定。”
“也好。”这一语双关闵仙柔怎会听不出,她抬手示意,申菊疾步过来扶起她,向厢房走去。酉阳则到众人面前,道:“公主乏了,赶紧去备午膳。”众人赶紧四下忙去。
不一会,午膳摆上桌,空明作陪笑道:“山野蔬菜,公主将就下。”
“到和本宫胃口。”山中的蔬菜有股清淡香气,闵仙柔不觉多吃了几口,又和空明闲聊了几句佛法,便让他走了。申菊端来茶水给她消食。她漱口净面,然后半靠在榻上假寝。等日头开始偏西暑气渐消,她才懒懒起身,梳洗一番出了门,佯装着欣赏风景,朝女香客住的院落走去。一大帮子人跟在她后面,甚是壮观。
闵仙柔走走停停,真得欣赏起风景来。山间小路鸟叫虫鸣尽在耳边,好不惬意。众人刚跟着舒心起来,突见不远处影影绰绰来了几个人,立时紧张起来,仔细一瞧,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搀扶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姐,后面有几个家丁跟着,那小姐愁容满面神伤黯然,让人我见犹怜。
公主府管事的太监赶紧跑过去尖声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见到公主还不回避。”
那小姐初见闵仙柔样貌,不由痴愣起来,直到太监呵斥才回过神,赶紧跪下,细语柔声道:“民女柳玉陵不知公主在此,多有冒犯,望公主见谅。”
闵仙柔情知是戏,假意感兴趣,命宫女搀扶起柳玉陵,上下打量她一番,面上露出欣赏地神情,问起话来。这柳玉陵倒有些才识,问答之间颇和闵仙柔的意。两人或聊些山间景色或谈些琴棋书画,净是些女儿间的话题。公主府的眼线早通过那几个家丁打听到柳玉陵的身世,故而见闵仙柔很有兴致地邀请柳玉陵同过佳节时,也就没有阻止。
用过晚膳,又在院中摆上瓜果香炉,然后焚香祷告。看那柳小姐一脸虔诚,闵仙柔颇为好笑,自个的幸福自个夺来的才是真,靠着求神拜佛,只能是镜花水月。她有些烦这些小女儿姿态,但还得做做样子,只得草草拜了一拜便收了场。随后命人在屋里焚香摆琴,将柳小姐请了进来,又给酉阳使了个眼色。酉阳会意,打发了众人,不引人察觉地做个手势,命令暗卫戒备,然后关上房门,自个站在门边警觉地听着四周地动静。
闵仙柔示意柳玉陵坐下,又命申菊去抚琴。琴声悠悠,能掩盖她们的谈话,以防隔墙有耳。柳玉陵不知其意,以为公主真是让她陪着过节,心下惴惴不安,思量着如何开口求助,面上微笑得体。这哪能逃过闵仙柔的眼睛,她对这位柳小姐又多了几分欣赏,如此沉得住气,日后做事断不至于惊慌失措。她也不再试探,开门见山道:“空明大师是怎么和柳小姐说的?”
柳玉陵瞬间愣了一下,回道:“大师说民女有否极泰来之相,命里必有贵人相助,要民女今日午后来这山间小路多多走动。”
闵仙柔微微一笑,“本宫如今也是这笼中鸟儿,自身不保,如何救你?”
柳玉陵也是聪明人,见公主面带微笑,没有丝毫穷困之色,心知有希望,跪下恳求道:“空明大师一代高僧,既然算出公主是民女的贵人,公主一定有法子救民女于水火。”
美人的情真意切才不会打动闵仙柔,她平静地笑道:“这老和尚之言,你也信?你想过没有,本宫确实无法救你,你又当如何?”
柳玉陵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这是公主的试探之言还真实之言,只能顺意道:“民女原想一死了之,被救下一刻死志早已消散,心中也已通透。三皇子只手遮天,民女身死是小,连累柳家是大,也许连袁家哥哥也要牵连在内。前日袁家哥哥来信说,不在乎民女如何,愿意等着民女。兴许皇子玩腻了,能放民女出府,也未尝可知。那时袁家哥哥若愿意要民女,即便没有名分,民女也了无遗憾了。”
闵仙柔嘴角流出一丝冷笑,“本宫总算知道柳小姐为何要自尽了。本指望良人来救,哪知却等来了这么一份绝情信。”
柳玉陵愕然道:“公主何出此言?袁家哥哥分明就是对民女情深意重,否则怎会不在乎民女的过往。”
闵仙柔笑容更冷,“柳小姐何必自欺欺人。若不是到了绝望无助的境地,如何会选择绝路。且不说你的良人对你心意如何,世人都知一入侯门深似海,即便将来闵炫厌恶你,你以为你能出来?情侣初时相处浓情蜜意,白玉有瑕自然是不会在意。待到日久情薄,珍珠都能变鱼目,何况你那不堪的过去。谁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是独一无二只属自己的。若你不清不白,他还毫无芥蒂,那你真要计较他是否对你真心了。凡人不是神佛,不是圣人,心中总会有阴暗的。也许当时对你痴心一片不计较,但你能保证他这一世唯你一人?若是将来淡了爱没了情,再有其他莺莺燕燕从中挑拨,你的过往便成了他心中的毒箭,下场可想而知。”闵仙柔轻轻提起衣袖,露出玉臂上的守宫砂,得意一笑,又将衣袖放下,睨视道:“世人传言本宫多有不堪。本宫才不在乎,为爱人守住自己才是真正对得起自己。本宫可不是那些只会枯等爱人施舍的闺秀,本宫会牢牢将爱人掌握在身边,谁也夺不去。”
柳玉陵脑袋一片空白,已然懵了。传言这位公主确是不堪,和身为女子的端王秽乱逆伦,可人人都道这位公主应该是弱不禁风、柔顺无力的芊芊女流,但如今眼前的这位天仙哪有这样气质,分明就是傲视天下的巾帼,比巾帼还要强势霸气。柳玉陵本是个眉目如画的美女,这目瞪口呆的样子,让闵仙柔轻声笑了出来,她又道:“你若肯效忠本宫,本宫保证让你能清白嫁与良人,将来更可以让你的良人一世只与你恩爱。”
柳玉陵再不能思考,整个人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闵仙柔并不急,只等着“鱼儿上钩”,连死都不在乎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
柳玉陵之所以回不过神来,是因为公主的话真是击中了她的心坎。她父亲派人去袁家退婚时,她嘱咐贴身丫鬟桃儿偷偷给她的良人捎去一封信,信里她强忍羞意表明心迹,愿意不顾名节,和他私奔天涯。结果竟等来了良人这样的答案,这不是将自己拱手让人吗。心中万般灰心才萌生死志,被救后又蒙空明大师指点,希望陡升。只是她不能确定公主是否真有能力帮助自己,故而犹豫不决。
闵仙柔何许人也,将她心思拿捏得万分准确。这位柳小姐是个不管不顾的女子,她若真是为了柳袁两家考虑,只会强忍泪水乖乖听命,哪会自尽?以她的见识,肯定知道她这一去,闵炫也会迁怒柳袁两家。只是这女子眉目间露出刚毅,不愿屈服自己。这样的性格,但凡给了她希望,她一定会拼命抓住的。这时只要再稍许推波一下,不怕她不答应。闵仙柔淡淡笑道:“知道你父亲为何升了礼部侍郎?本宫进京第二日,前任礼部侍郎对本宫多有不敬,本宫不过说了几句,这才成全了你父。本宫要想惩治一个人,手段多的是。”
谁见过九天仙女说出罗刹夜叉的话来?柳玉陵只觉得这一切实在超出自己认知的范围,不过她也再不犹豫,公主口口声声叫着闵炫的名字,毫无尊重,分明就不是一路人。她那白净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目光坚定道:“民女此生唯公主是从。”
闵仙柔颇为满意,“本宫也不会让你涉险,你只需偶尔装作不经意说几句话即可。附耳过来。”
柳玉陵赶紧起身,低头靠近闵仙柔,听着吩咐,脸上笑意渐渐扩大。末了又听公主道:“你放心,袁家本宫自会派人说去。不过本宫还是望你细细考虑,他是否是你的良人。还有你身边亲近人该如何圆场说辞,你自个儿考虑。现在去整理一下你的仪容,等会儿,闵炫就要来了。”柳玉陵是知道自己自尽不成后闵炫的人也在看着她。可她不过是闵炫看中的一个玩物,闵炫会对自己这么上心?她不解地问:“民女不值得他这么做吧?”
“你照做就是。”一时说了这么多话,闵仙柔有些累了,不想解释,也不好解释。她可不能让柳玉陵信心动摇。这会子恐怕早有人进了皇子府告之了一切,闵炫对自己的狼子野心,自己心知肚明,只是她现下安全无虞不需要担心,才没有对闵炫下手,否则自己绝不会放过这混蛋,不过将来,哼,必要你毁于我手。她又叮嘱了一句,“今晚本宫和你说得一切,任何人不准告之。稍有不慎,性命攸关,露了风声,本宫绝不保你。”
“是。”柳玉陵心中也隐隐觉出了什么,她潜意里有些兴奋,翻天大事,自己一介女流竟能参与其中。如今自己也算是公主党了,党争?朝政?一想到这些词只有大丈夫才能沾边,她陡然间生出一种类似于上阵杀敌的豪情,胸中的热血越来越沸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闵炫赶到时,见到的是一幅女儿间茗茶听琴、柔语谈笑的温馨场面。他觉得自己进来的鲁莽,在闵仙柔面前失了仪态,便有些笑容讪讪。
闵仙柔讶异地恰到好处,“皇兄?”她眉头轻蹙,“深夜上山,多有危险,皇兄身关社稷,怎能轻易涉险。”她故意看了在闵炫和柳玉陵两人间扫了一眼,道:“莫不是心疼皇嫂?”
闵炫见她出言关心,头脑有些发热,仓促道:“柳小姐对皇兄有些误解,本想借着过节来瞧瞧她,谁想又被朝政耽误了。”
拙劣的借口让两位美人暗自鄙夷,只是戏还得做下去。柳玉岭跪下行礼,闵仙柔却没有起身,含笑望着闵炫道:“皇兄,永平与玉陵小姐颇为投缘,日后能否让玉陵小姐常常来公主府中走动?”
闵炫乐得话题转移,忙道:“那是自然。你们姑嫂和谐,兄长甚感欣慰。”他见闵仙柔突然收起笑容欲言又止,忙问:“皇妹这是怎么了?”
闵仙柔一本正经道:“皇兄真得对柳小姐倾心?”
闵炫心中一喜,他一直对女子间的情义不可置信。女人,但凡有点姿色,除了妒意还会有什么?永平再如何绝色也是个女子,莫不是因为我而对柳玉陵起了异样?细看又不像,八成是柳玉陵对她说了什么。闵炫一边暗自揣测闵仙柔的用意,一边模糊道:“皇妹这是何意?皇兄虽是风流却不下流,入府的女子皇兄都不曾薄待。自然,妹妹是与她们不同的。”在接到线报时,他就不住地在心里暗骂红颜祸水,心里矛盾之极。有什么呢,不过是自己要娶的一个侍妾恰巧偶遇了心中的“隐秘”,能说出什么?不去也无妨。要是柳玉陵说了自己的坏话,破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想到这,闵炫像是突然回到了年少青涩才尝情爱的半大小子,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坐卧不宁。那不似人间该有的面容,实在让人无法自持。他曾偷偷命人找来画师想要幅“仙女”图以解渴望,却无法描绘出“仙子”的万分之一。最后还是理智被淹没,去一下也不碍事吧。
闵仙柔心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仍旧正色道:“皇兄,有些事本是皇妹不该多言的。永平虽小,但也知女儿家无非是要个情投意合、呵护自己的良人。皇兄龙章凤姿雅人深致,世间男儿莫出其右。想来柳小姐也是欢喜的,只是柳小姐她,”闵仙柔故意一顿,“有些女儿家的难言之隐,永平实在不好开口。但望皇兄能真心以待,莫要轻信不实之言。”
闵炫一头雾水。大丈夫三妻四妾,自己又是人中之龙,皇妹这么说倒也依着情理,只是心中有些略微不悦。不过,他又看看似乎满脸泛红垂头娇羞的柳玉陵,更加疑惑。强娶这个女子纯粹是为了心中那无法说出的“隐秘”。那日他在街上无意瞧见这双犹如受惊小鹿般清澈眼眸,像极了永平病中弱柳娇袭之态,心弦不知怎得一动,回到府中又听到湛凞和那些美人的胡作非为,一股烦闷之气顿时郁结于胸,湛凞能这样对待女人,那她和永平在一起数十年,恐怕早已得手。一想到永平已经污浊有瑕,心中大恸,脑中突然闪过今早见过的女子,当即派人了解状况,一听还是待嫁女儿,果断决定纳妾。可这女子好不识相,自尽未遂让他怒火中烧,要不是尚存情意,他一定会迁怒旁人。但今日瞧着这女子似乎转了性?竟没有求助永平,说自己的坏话?他本来准备着一肚子要反驳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有心笑着道:“皇妹放心,你难得和人投缘,只这一条,皇兄也会对她好的。唉,皇兄对旁人再好,也比不得我们自家兄妹。皇妹连日思虑过忧,竟瘦成这般。那湛凞实在是——”他不在说了,仔细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