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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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巢-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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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永贵撂下杠子就发疯一样呜呜大哭,拽着地上的刘昌园到了大队……刘昌园被公社罢了大队支书,办了他的学习班。他那个老红军父亲在家骂他:那女人的那玩意儿上有花?你老婆孩子都不顾了……
一个月后,刘昌园干起了乡邮员,每天从大队到棚集上送信、取信。里棚集上的人也知道了他的事,说他太阳穴上的那个红疤就是民兵营长打的。后来有人说他还直喊上当,说尹永贵的新娘子头顶是秃子,怪不得天天顶块儿小花头巾哩。
刘昌园每次被人家笑话太阳穴上的红疤,一股怒气就从心底里生起,恨死荆梦竹了!
 。cmfu。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盛立跟荆梦竹之间的通信,来回正好得用一个月。每回他把带着自己滚烫情感的信刚寄出不几天,就盼着荆梦竹的回信。这次他刚把信寄走,竟然真的就接到了荆梦竹的来信。急切地拆开,第一反映就是:“完了!完了!跟马桂茵的那事还是叫她知道了!”
前些信,荆梦竹都是鼓励他在部队好好干,虽没有任何情感方面的表达,却也能体会到她的心。可这次她却一反常态,短短的信里言辞激烈,甚至是语无伦次:
“……今天刘庄下了一场大雨,很大很大的雨。现在门外仍在拼命地下着,天也黑透了。
在这昏天雨地里,在这小小的油灯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人是什么?你一定会说,人是动物——高级动物。
对。说人是动物我同意,可要说人都是高级动物,我就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同样是人,雷峰、刘胡兰……他们是那么的高尚。可那些会吃饭、穿衣、说话,甚至是会讲革命道理,背地里行为却不如畜生,这能是人吗?最多算是会说话的动物。他们没有人性,没有廉耻,连村子里的马桂茵都不如。她是脑子乱了,有病。
雨再大总会有停的时候,天黑了,总要亮起来。那种干坏事的人敢把自已的丑恶放在雨过天晴的阳光之下吗?!……”
信上的一字一句都狠狠地锤到了他的心上。他担心的事还是让荆梦竹知道了。他把信一把揣进裤兜,脑子嗡嗡叫,人也晕头转向起来。
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就没有摆脱在刘庄后山茅草窝里跟疯子女人马桂茵的那件事。虽说人到了部队,远离了刘庄,可那情景还常在他的梦里出现,每次都把他吓得惊醒过来,惶惶不得安生。这噩梦一样不堪回首的丑事几乎让他再也不敢面对纯洁而美丽的荆梦竹了。可是,内心对她的那份挚爱,还是叫他吐露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同时怀着憢悻,小心奕奕地品味着她的每封回信。她的那些信好象一点也不知道他和马桂茵的事。这次她是咋知道的?是那个女人自己讲的?是当时就有人看见?想到最后他也想不明白。哎!老话不是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吗!该如何回荆梦竹的信?
就这个时候,他接到了调令,调他到军部文工团。这给了他一个喘气的机会。于是他先放下这事,到军部文工团报了到。一去就参加了紧张的排练,准备到北京参加全军文艺汇演。
到北京之前,他给荆珠回了封短信,说他已调到了军部文工团,马上就要到北京参加全军的文艺汇演。交代她,这段时间他没有固定的地址,先不用回信。
刚过一九七二年的元旦,荆梦竹突然意外地收到了陈家玉的来信。俩个好朋友断了一年的音讯总算接通了。
自打她从陈妈妈那得知了家玉在农场的情况后,心里一直为家玉担心,可不敢给她写信,怕给她这个党员添麻烦。想到这,她又暗自庆幸自已一个人跑到了秋杨县,又一个人留在了刘庄,比在知青堆里少了许多的麻烦。
陈家玉这回彻底从知青农场得到了解脱——她被玉阳市机床厂招工,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在这封信的最后,家玉让荆梦竹今年春节一定要回家,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她说。
象春风一样吹展了荆梦竹愁得发皱的心,看完了信她激动得跑到了门外,看着远处的八哥儿山深深地呼了几口冰冷的空气,似乎她的气息能从那高高的峰顶传到家玉那里一样。“八哥儿山,你真是太美了!”她激情荡漾地想。八哥儿山好象也懂她的心,在缭绕的白云中,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红星知青农场的陈家玉,这次真的是摆脱了她的噩梦:
自她无意捡了胡立娜的那封英文家信后,胡立娜挨了批斗,调到远离农场的基建队。在基建队跟着当地的民工上山炸石头,下水挖淤泥,不能享受女知青的待遇。月经来了也照样得在冰冷的水里泡。结果她月经多起来乌黑的血呼呼地往下淌,半个月都不干净,淌得她头晕,无力。这些她还能熬,可当她那残腿的妹妹胡小娜突然在家里自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把胡立娜变得象只黑瘦的干鸡儿,再也见不到她那圆圆的脸蛋和深深的酒窝了,农场里最漂亮的朵金花凋零了。
陈家玉为此入了党,当上了知青干部,成了知青农场的一颗政治明星,当空冉冉升起,耀眼夺目。可这激起了农场知青们的嫉恨,也偷偷拆她的信。后来就当着她的面喊“亲爱的陈常青”。她知道自己的信叫别人偷看了。她给荆梦竹的信里谈红色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时候,除了赞赏舞蹈好看外,她还说洪常青其实爱上了吴琼花,他和吴琼花是恋爱关系。
后来她的信也被人举报到农场党支部,接着就被支部找去谈了话。回来在全体党员、团员和积极分子大会上对自己在信里暴露的不健康甚至有严重问题的事做了深刻的检讨。从此,除了她和妈妈、部队上的哥哥通信外,停止了跟任何人的通信来往。
那些知青当着她的面毫不愧疚,还说拆胡立娜的信能入党,他们也向她这位新党员学习,好争取最日加入伟大的党。她心里虽然很是恼火,可只得忍声吞气。
“七&;#8226;一”前夕,知青农场的小水电站修好了,要开闸发电向党的生日献礼。方圆十里八乡的农民也都要赶来看稀罕。
陈家玉跟着人群准备去参加庆祝大会时,却见一些知青慌慌张张边跑边说水渠那边淹死人了。当她赶到地方的时候,从人缝里看到胡立娜水淋淋地躺在渠边,已经死了。胡立娜一边的嘴角全都撕裂,一直翻到了耳根下,露着紧咬着的雪白的牙。
从那以后,陈家玉老觉得自己的眼前晃着胡立娜那撕裂的嘴和紧咬的白牙对她冷笑。农场的知青们也象避瘟神一样,离她远远的。她自己偷偷地哭,咋也摆脱不了这种折磨和孤独,变得恍恍惚惚的,干活也提不起劲。知青就说她,靠告密捞到了党票,现在开始坐滑梯了。党支部也找她谈话,可没有多大的改变,她依旧提不起精神。
就在国庆节前夕,一个机会降临了——玉阳市机床厂到农场来招工。得到了这个消息后,陈家玉再也不顾自已要带头扎根农场干一辈子革命的誓言,流着眼泪偷偷地去找那招工的师傅,给他们写了封长长的信。在信里,她跟机床厂的招工师傅诉说了自已苦难的家庭情况:
“……我的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地主家做丫头。快三十岁时又由东家做主,嫁给了他家的长工——我的爸爸。
自从来了共产党,我的父、母才得到了解放。我爸爸被安排到市竹器合作社当竹编工人,成了工人阶级光荣的一员。可是由于他长期受地主的剥削和压迫,积劳成疾,到竹器社工作不久就病故了。
从此以后,我和哥哥就靠妈妈给人家带小孩,洗浆衣服,供我们生活,上学。我的哥哥学习虽然很好,可是妈妈一个人实在供养不起我们兄妹俩,我哥哥刚进高中就辍学了。由于他的竹笛吹得好,被招到了部队文工团。现在他每月六块钱的津贴基本上全都寄给家里。
我体弱多病的妈妈现在一个人在玉阳市,靠给人家带小孩儿维持生活。可是前不久,她到街口公用水管挑水的时候,一下摔断了腿……”
陈家玉的这封信,深深地打动了机床厂那几位招工的师傅,了解了她的家庭情况后,又得知她还是农场发展的新党员。加上她本人给他们的印象也很好,最后决定在招工的名单上添了陈家玉。
家玉怀着焦急和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不敢给荆梦竹写信。直到一切手续都办好后,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立即给荆梦竹写了那封信。
接到家玉的这封信后,荆梦竹年二十八就拾掇拾掇,把自己的小屋交代给了刘大娘,背着东西便往县城奔。
进了县城,她轻车熟路地住进了县国营旅社。巧的很,她一进旅社,迎面就碰到了盛立在这里当主任的鲁阿姨。
鲁阿姨一见背着行李进旅社的荆梦竹,开始是一愣,接着就显得很是热情,问荆梦竹:“刚到吧?一定还没有吃饭,走,吃饭去。”
不由分说,回头叫登记窗口里那个服务员出来,把荆梦竹的行李先收好,拉着荆梦竹就出去吃饭。荆梦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只不过是那时候来县城汇演,跟着盛立见过这位鲁阿姨一面,刚才差点就没有认出来,咋好跟她一块去饭铺吃饭呢。她说:“鲁阿姨,天还早,我自己带得有吃的。”
那个女服务员已经把荆梦竹沉重的行李掂到了门口的登记室里,见鲁阿姨笑呵呵地等着自己,荆梦竹只好跟着她出了旅社,来到了街上。
荆梦竹跟着鲁阿姨进了饭铺,两人分别在一张油腻肮脏的方桌边坐下,离她们桌边不远就是锅灶,灶膛里燃烧着劈柴,随烟飘散着木柴特殊的香味。荆珠就有点走神儿,心想,刘庄要有恁么多柴火,可就不愁烧的了。
一个服务员把饭菜端到了她们面前,鲁阿姨热情地叫荆梦竹快吃。边吃饭边问:“小荆,小立最近给你来信没有?”
荆梦竹在心掂量了片刻,说:“没有。”
鲁阿姨“啊”了一声。接着就又东一句西一句和荆梦竹聊了起来。荆梦竹听着鲁阿姨说话,眼光却投到她背后,看那灶膛熊熊燃烧的劈柴,悄悄感受着那木柴散发的果香味。她感觉到这位鲁阿姨恁么热情地拉自己到这来吃饭一定有啥事。
鲁阿姨说:“这个小立,真是的,都是一个知青点上的同学吗。”见荆梦竹没有反映,她又说:“我看哪,你是个不简单的姑娘,长得恁么好,又会弹会唱的,将来一定会找个比小立强的。”
荆梦竹有些明白了,眼前的这位鲁阿姨话里有话。她联想到了盛立恁长时间没有来信,还借口是到北京地址不定……还有她到盛立家的时候,他妈妈喊他爸爸回家时那不耐烦的声音……眼前这位鲁阿姨莫名其妙地过度热情……
突然之间荆梦竹一下子全部明白了。她耐心地陪鲁阿姨吃完了饭,便客气地站起身说:“谢谢鲁阿姨。”说完,就要离开。她决不能让盛立的这位鲁阿姨把话说出来,弄得自己被动。
她的感觉是对的,这位鲁阿姨正是受盛立妈妈之托,叫他们两口子在县城里碰到荆梦竹的时候,劝阻她别再纠缠盛立。
盛立的妈妈送盛立当兵走后,她马上就托人去调查了解荆梦竹的家庭情况。当她知道了荆梦竹的家庭情况后,坚决不同意盛立跟荆梦竹交朋友。可盛立回信跟她说,他这辈子除了荆梦竹,任何人都不考虑。于是盛立的妈妈就想到了叫秋杨县的熟人来劝阻荆梦竹。
鲁阿姨见荆梦竹已站到了饭铺的门外,就紧跟着出了门,刚想接着说话,荆梦竹先开口对她说:“鲁阿姨,你不用说了。再见!”话一落地,她扭脸就往旅社的方向走去。鲁阿姨愣在那还直纳闷:“她听出啥了?我啥也没有说呀!”
看着荆梦竹苗条的背影,盛立的这位鲁阿姨心想:“反正我算完成老范之托了……”回转身往家里走去。
大年三十儿,荆梦竹坐上了通往玉阳市的客车,她归心似箭。
初一上午,陈家玉就到了荆梦竹家。荆梦竹见她的穿戴打扮象个工作人了。灰涤卡上衣,裤子带着直线,模压底黑平绒布鞋。剪了齐肩的小辫,脸上搽了面友,一层粉色把她的小圆嘴衬得更红,眉毛更黑,脸蛋儿更圆。
俩个好朋友这次见面,亲热之中别有一番感受在心头。分手的时候家玉跟荆梦竹约好,明天带她到她上班的地方——市机床厂去看看。
第二天,荆梦竹穿着那件绿色的宽条绒外套,灰色的长裤,黑翻毛皮鞋。搭拉到腿弯儿那又黑又粗的大辫稍上扎了一对紫色的玻璃丝蝴蝶,在腿边翩翩起舞跳跃。
机床厂放假,厂区里静静的。市机床厂招的这四十个知青里头,只有陈家玉一个是党员,又是个女的,所以一到机床厂,她就被分配到厂部当了打字员。荆梦竹充满了好奇,跟着陈家玉到了她的办公室里。她见陈家玉的桌子上有台中文打字机,就问家玉打字难不难?家玉说不难,说着就表演给她看。她在滚筒上夹好一张兰色的蜡纸,超起字盘的小把手就拍嗒拍嗒打了一行字。荆珠又问,打错了咋办?家玉又拧开一个兰色的小瓶,在蜡纸上涂了涂说,这是涂改液。荆梦竹觉得眼前的陈家玉真了不起,心里很是羡慕。当然她一点也不敢联想到自己,家玉就是比自己强。
从办公室出来,陈家玉又带着荆梦竹到厂区转了一圈。边走边说,样子很开心。不过荆梦竹觉得陈家玉有些动作过去她没有见过。她隔一会儿就用右手搭在左肩上,再划拉到左手指上,然后攥成个拳头。同时,她的左脸也轻轻地抽搐几下,好象是有些冷,又好象是有些牙痛。荆梦竹注意看看,见她仍然很高兴的样子,并没有一点事儿。可过不一会儿,她又会这样来一下。荆梦竹虽在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今年的春节荆梦竹跟家玉疯玩了几天,一扫她心中的烦恼。她全明白了,暗自开导自己:盛立来不来信,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他可以任意表白自己,也可以瞬间反悔。我呢,我没有留下叫人家笑话的只言片语。这回在县里也没有叫他的鲁阿姨先张嘴把话说出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到他家去了那一次,碰到了最不想见到的席江江,听到了他妈妈那最难听的喊声。不过,这倒是盛立在信里说过的:“……我妈妈为人有架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计较……”
家玉过罢年就上班了。十五一过,荆梦竹也告别了父、母和家玉,只身回到了刘庄——她的栖身之地。经历了这一些,她感到了一种释然,知道自己必须面对一切,而且要独立面对一切。
 。cmfu。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一回到刘庄,荆梦竹就央老支书买了头小猪。她堂屋里堆了不少的糠、红薯、南瓜,她自己根本就吃不了,烂了怪可惜的,可以喂猪。
老支书用六块钱给她抱回来了一头小猪,浑身毛扎扎的,象个刺猬那样绻着。荆梦竹长恁么大还从没有摸过猪,一看这毛栗子包一样的小猪,心里就担心养不活它。
老支书用麻绳编了个扁圈套在小猪的脖子上,又在那个圈上挂了个转轴样的棍子,棍子上套了根长长的麻绳,这样,不管小猪咋样转圈,绳子都缠不住它的脖子。
从此荆梦竹就有了个做伴儿的小东西。白天她上工走的时候,把小猪栓在门槛上,让它在屋檐下玩。屋檐下放着它的小食盆,里头倒点糠,和上水。不几天,这只小猪就跟荆梦竹熟了,见到荆梦竹收工回来,它就先去用小噘嘴拱门,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进门后围着主人哼哼唧唧地撒娇叫唤。荆梦竹在堂屋的小凳上一坐下,它就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然后四蹄朝天躺在她的面前,让荆梦竹给它挠痒。
说起来这头小猪也可怜,人家社员家的猪每天都能吃一大锅熟食,可荆梦竹就知道在它那瓦盆里倒上生糠,和上凉水搅搅就叫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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