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丙眯着眼睛看着众人,任凭他们如何吆喝,总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直把几个大旗主看的生生冒了冷汗,他依旧如故。
“诸位!诸位!在下有一言,昨日我们所说的背叛老鲁王的事,我想应该有个了断了,不可再因此而延误下去,应尽早选出一个新的鲁王出来,领导我们才是。”卢飞熊站出班来,对着众人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杨露亭就勃然大怒的吼叫道:“啥?啥叫背叛老鲁王?!这不是满嘴喷粪污蔑冯统领吗?!姓卢的,你最好说话注意点分寸!”
杨露亭的话立刻引来一众步卒营的响应,唯独风四哥一言不发,栽着脑袋想事。
而那边则被他指责之语顿时点燃了怒火,一股脑全奔着杨露亭咒骂而来,一时间大堂之上咒骂声此起彼伏,直至中午也未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48、忠奸人(下)()
这些人当中,属刘老黑最为着急,他原本就是狐假虎威的谋一个鲁王位子坐坐,也好将来被招安的时候,能有个大筹码,毕竟鲁王的头衔早就是昨日黄花了,谁还会跟这个叫真呢?
可是,眼下的局势着实让他气急,这帮老家伙们,不但死死的拿住了当初冯仁光举发鲁王一事不放,而且,大有为此事盖棺定论的意思,如此下去,不用说为新鲁王加冕了,或许大家在这大寨里干一仗也说不定呢!
要是打坏了他多年来积攒的瓶瓶罐罐或者花花草草,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想及此,刘老黑拿眼神瞄了瞄高高在上的冯仁光,心中暗道:你他么让老子出来当鲁王,现在又成了众矢之的,这下子真真成了戳着死猫上树,下不来了!
冯仁光此刻端坐高台之上,静静的俯视着诸位叫喊的人们,心里掀起一阵阵恼怒来,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奇怪的风,正把这艘风雨飘摇的小船吹向一个漩涡之中,这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让他始料未及。
突然,李九以主持人的身份站了出来,对着众人喊道:“各位旗主大人们,稍安勿躁,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欣赏一下舞乐,等大家都心平气和了,再谈可以么?”
说话的时候,李九的眼光在刘老黑这停了一下,刘老黑默然点头,这个负责招呼大家不远千里前来吵架,而且还得管吃管住的袁大头,看来他是当定了。
“****的鸿门宴,这特么是专门为老子设的局么?”刘老黑嘴上嘟嘟囔囔的说道。
“嗯,我看可以。”阚丙把手里的旱烟在脚底板磕了磕,说道。
“上菜!”李九冲着门外大喊一声,随即山寨里的喽喽们鱼贯而入,一道道香喷喷的大菜硬菜被传了上来,最后十几只烤全羊也被师傅们片成了一块块的,各自盛了盘端了进来。
大汉们吵架吵的饿了,谁也经不住这美食的诱惑,一个个抄起手来就往嘴里塞,酒碗里的泰山大曲也一茬茬的续着,顿时大堂里吧唧吧唧的声音此起彼伏。
刘老黑全然没有吃酒的心情,一把将李九拉过一边,低声怒斥道:“这帮货,就特么是来吃死老子的,你说说你,给我出的是啥主意嘛?这下怎么办?”
李九诚惶诚恐的拘礼说道:“大哥,这事可不能怪我啊,你看看那两位!”李九拿手悄悄一指,正是说的阚丙和冯仁光,此时两人杯觥交错,相谈甚欢,全然没有尴尬神色,这一奇景,倒是让刘老黑暗暗吃了一惊。
“大哥,这算盘要说打的精明的,就属那个冯军长了。您仔细想想,冯军长为什么一直这么捧着您,要您去做这个鲁王?这不是拿您当挡箭牌么?当初我可是提醒过您的,您偏不听啊,看看,眼下这帮人在这闹场子,他可倒好,跟没事人一样!”
刘老黑原就是个莽汉,一应计划都出自这李九的肚子,此时经他这么一说,却有悔不当初的意思,可是金灿灿的鲁王大位摆在那,到嘴的肥肉不吃,这实在是让他心有不甘啊。
“这帮人现在口风可都指着他呢,说不定到最后让他吃一个大亏!”刘老黑说道。
“哎哟,我的哥哥哎,你咋还不开窍呢!”李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继而说道:“现在大家说的这么热闹,说到大天,就是一枪的事,可是谁敢了?谁敢上去一枪崩了他?哥哥,这里头水深着呢!”
见刘老黑一脸的懵懂,李九继续说道:“脓包不破,好肉不长!姓冯的估计这回玩的可是欲擒故纵啊,哥哥,您想想,他姓冯的手里什么最多?”
“枪,钱。”刘老黑说道。
“还是啊,这两样玩意一摆,他们还会放一个屁么?今个他们这么吆喝,不就是嫌昨个给的少了嘛!哥哥,你听我的,待会找机会你也得出来说两句,过这村可没这店了!”李九这么一说,刘老黑这才恍然大悟,嘴上说道:“玛德,原来是这样的,这帮货,脑子都够特么好使的!”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门外一阵乐器声响起,起初清脆无比,而后乐声大作,继而一队穿着绫罗绸缎的女舞者鱼贯而入,在大堂正中翩翩起舞了起来。
女舞者们各个浓妆艳抹,打扮的俏丽无比,腰肢扭动如杨柳清风,惹的一帮围观的大老爷们们都停住了嘴巴,痴痴的看着,连叫好都给忘了。
这帮货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山村野夫,没见过这莺莺燕燕的阵势,于是瞪着俩牛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嘿,这些小娘们,长的够特么水灵的!”一个粗鄙汉子说话间就要上前摸一把,若不是别人拦着,恐怕早就乱起来了。
等舞者们过了门,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穿着大红色轻纱的曼妙女子来,女子身材更是妖娆无比,如同绿叶中的一朵盛开的极旺盛的牡丹,更让这群汉子们惊讶的是,她竟然戴着一副面具,面具仅有一半,另一半则是这女子的真实面容,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动一动心思了。
女子的舞步极为轻盈,舞姿更是夺人心魄,隐约间露出来的细皮嫩肉,差点没要了老男人们的心肝来。
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冯仁光此时也是全神贯注,被这个女子给深深的吸引了。
一曲作罢,女子身退许久了,这帮货还在细细的品着,等回过神来时,这才大骂起来,不过,这些大骂无非都是艳羡无比的香艳词而已。
“刘大当家的,这女子是谁啊?借老子玩两天如何?”归德一字刀大杆子涂老七色胆大起,叫嚷着便要出门去寻那女子。
他这出格举动一出,立刻让众旗主蜂拥而起,急急的如过江之鲫,纷纷奔着大门而去。
“混账东西,都给我进来!”正在此时,风四哥突然爆喝一声,脖颈上青筋暴突,手里则捏着一把钢刀,这架势谁要敢再往前一步,他估计就要杀人了。
“你们这帮人丢不丢人?!借着说当年之事的名义,讨要一些好处也就罢了,这当着诸位旗主的面,也敢如此放肆!能要点脸吗?!”许久没有爆发的风四哥突然的爆喝,顿时在大堂之中嗡嗡回响,冯仁光和阚丙顿时一愣。
尤其是冯仁光,他知道风四哥是个直脾气汉子,昨日那档子事估计他现在还一脑门火呢,现在更是憋不住爆发出来了,可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似乎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人一旦对别人有了怀疑,那么就会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顺眼,风四哥的举动让冯仁光越发感到一丝恼怒,当年他之所以叫上傅德庸和杨露亭,唯独没有捎上他风四哥,不就是因为怕他不是心腹么?
既然当初不是心腹,那现在就更不可能是心腹了,这一刻,冯仁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丝邪恶的念头。
49、忠诚者(上)()
“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而风四哥绝对是最佳的人选,所以,这场戏要开局,首先出场的就应该是风四哥!”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李云汉曾信誓旦旦的将这句话告知了陈巽和米老大。
当时,两人都还是诧异的很,说来风四哥是这些人当中最为忠勇的汉子,不知道李云汉为什么会拿他来撬动整个局面,这样看来风四哥着实有些危险了。
果不其然,当风四哥在一边怒骂的时候,骑兵营的旗主们首先发难了。
“风老四,你特么别在这给我装大头,你自己的问题都还没交代明白呢!”涂老七跳出来大喊道。
“老子有什么问题?!难道就这样闹哄哄下去才好吗?”风四哥气急,迈了几步上前面对面和涂老七对峙着。
“哼,你整天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当初鲁王受难,你在哪里?啊?!”袁德才捋了捋袖子,为涂老七站台。
“老子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当初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大军右翼安全,我早就带队出发了,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鲁王早已不知去向!”风四哥说完这句话,突然转脸看了看冯仁光,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怒,他为当初不能及时出现在鲁王身边而感到后悔莫及。
“屁话!你们步卒营就是有意支开我们骑兵营,然后好让鲁王束手就擒!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你小子当初一直跟在我们骑兵营身后呢,你这是监视我们,对不对?!你才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刽子手!兄弟们,风老四是不是该死?!”涂老七猛的将话锋一转,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冯仁光知道眼下骑兵营那帮人是咽不下那口恶气,要借助这口恶气来替他们要挟自己,于是,便转而拿住风老四作为筹码!
如果换做平时,冯仁光当仁不让会站出来替风老四说话,可是这会这个档口,他甚至于乐观其成,因为,他确实需要一个替罪羊。
“二哥!”杨露亭站出身来大声喊道,他希望冯仁光能站出来,可是冯仁光却摆摆手要他坐下。
面对着众人的一致指责,风四哥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他原本就嘴笨,这一下更是百口莫辩,谁会相信当初那个阴谋中他风老四是独善其身的呢?
以至于步卒营这边都开始起疑了。
论武功,风老四不如杨露亭,论起统御全局,他不如傅德庸,论指挥作战,他不如徐良武,偏偏他却是整个历城盐帮的大杆子旗主,原就对此有些看法的盐帮子弟此刻更是深信不疑!
甚至,当舆论开始一边倒之后,大家一致认为风四哥就是当年鲁王受难之后,受益最大的那个人!
“幕僚长!请惩处风老四,以告慰鲁王在天之灵!”卢飞熊出班说道。他这一出口,立刻引来一片响应,阚丙皱了皱眉头,和身边的冯仁光说了几句话后,冯仁光开口了。
“老四,你先下去。”冯仁光这句话顿时让整个聚义堂安静了下来!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风老四,你已经不被兄弟们信任了。
风老四心中大骇,没想到自己一句阻喝,竟然换来如此结局,这真是让他始料未及,其实,这件事很明白,很清楚,大家都知道冯仁光才是最应该为当年那件事负责的人,可是谁又敢动他呢?这一切都是实力说话。
骑兵营乐见风老四被逐,这不仅让他们大大的出了一口气,而且已然在此次大会上占了上风,这个聚义大会说白了就是个分赃大会,只不过晚到了二十年而已。
在这二十年里,一切真相都被泯灭,实力成了唯一判断标准。
“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诚?”昨晚陈巽如此问李云汉。
李云汉说:“忠诚有两种,一种是猫的忠诚,一种是狗的忠诚。”
“什么是猫的忠诚?什么又是狗的忠诚?”
“你让他吃饱了,他就顺从你,这是猫的忠诚,一生都认作你是他兄弟的,就是狗的忠诚。”李云汉如此说。
陈巽此刻就看着风四哥被众喽喽叉了出去,直至出门那一刻,风四哥都未喊过一句冤枉,甚至他是沉默的,失望的。
大堂又恢复了热闹,只不过步卒营这边略显寡欢,而骑兵营那边则是欢呼雀跃。
刘老黑就坐在台上的角落里,他此刻正沉浸在无尽的震撼之中,风老四一片赤诚之心,这是捻军蓝旗上下有目共睹的,可是在实力面前,终究要去背负一个背叛鲁王的大罪!而这本应是冯仁光应得的罪名才是啊,想及此,他的喉咙里咕咚咕咚咽下几口唾沫。
如果自己死心塌地的投靠冯仁光,那下一个风四哥会不会是自己呢?
傅德庸和杨露亭,以及徐良武三人此时无比的惊讶,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深知风四哥被抓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谁也不敢再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了。
慢慢的,三人心中原本一种牢不可破的东西正在逐渐瓦解。
“诸位,诸位!这次大会我们是来选新鲁王的,既然幕僚长和诸位旗主已经将当初背叛鲁王的真凶拿下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李九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尽管他是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却大大的减弱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嗯,我看可以开始了。”阚丙首先赞成道,于是整个大堂立刻达成一致,选新鲁王!
按照原本设定的路线,各旗主说出新鲁王人选,然后大家一致商讨,最终进行定夺。
“刘老黑这些年兢兢业业,手底下也招募了如此之多的好汉,我看他比较合适!”涂老七首先开口道。
“哎哟,谢谢涂老哥的抬爱了。”刘老黑的脸都笑开了花。
“不行!刘老黑一个小小的斥候队长,怎么能一上来就身居高位呢?!要知道,现在鲁王的名衔虽然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但是捻军各部不管是红枪会也好,还是盐帮也罢,每个分部、舵、坛、道口,可都是供奉着鲁王的画像呢!刘老黑?不行,不行!”许久未开口的尚建武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49、忠诚者(下)()
“咋地不行?我看行!刘老黑可是个义气兄弟,跟某些不讲道义的人相比,那可是好太多了!”袁德才原就跟历城盐帮关系不睦,这指桑骂槐的话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你特么说谁呢!”杨露亭暴怒道。
“坐下!”冯仁光怒喝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卢飞熊身边,深鞠一躬说道:“卢老哥,论资排辈,在捻军里属您和幕僚长以及在下资历最老,可是阚老哥年岁已高,自然是不适合的,我呢,又身居军界,出面做一些帮衬的事还可以,但是要做这个,恐怕力有不逮,不过,您卢老哥可不同了。。。”
冯仁光的话还没说完,卢飞熊便打断了他的话头:“哎,这可不行,这些年我身子骨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了,还是让年轻人多挑挑担子更好一些吧?”
这几个大佬推三阻四,着实让刘老黑急的一脑门子汗,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大喊一声选我,选我!
“那,这事?”冯仁光和卢飞熊的目光齐齐的对准了一边的阚丙,阚丙见状,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说道:“捻军二十年来头一次聚义就是刘老黑办的,看来他还是有些名望的,我看不如就选他吧!”
阚丙的话一出口,刘老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连幕僚长都发话了,下面的人就更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李九立刻站出来身来,对着众人喊道:“众位旗主公推刘大杆子为新任鲁王!”
这一声呐喊响彻整个大堂,众人面面相觑,却并没有之前的那股子热闹劲,反倒让气氛显的落寞许多。
见众人无语,李九又喊道:“请捻军大旗!”
“呼啦!”一声,聚义堂中堂之上,一面巨大的红色捻字大旗从房梁上向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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