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场械斗即将开始了。
此时,一个喽喽慌慌张张从大堂外跑到李九身边耳语了几句,李九立刻脸色骤变,也不待向刘老黑说明情况,就连忙扯了嗓子吼道:“蓝旗步卒统领冯字大旗,入营………!直鲁联军第二军大纛,进………!”
46、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下)()
李九话音刚落,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库库库!”
“立正!向左向右转!敬礼!”
“咵!”一阵阵提枪敬礼的声音传来,让大堂之内的众人为之一振!
“吱………!”大堂厚重的木门打开,一丝阳光瞬间射进昏暗的室内,刺得所有人眼睛生疼,而后一股杀气席卷而来,令在场所有弟兄都不寒而栗!
“咯吱、咯吱、咯吱。”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极为清脆,那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容,屋里兄弟只看见他周身被阳光描了一个金边,气魄更是显得大的很。
那人迈步到了堂前,在阚丙面前止住脚步,微微一点头用着浑厚的声音说道:“阚老哥,多年不见了。”
“我当时哪路夜叉,原来是你冯老弟啊!”阚丙也是一点头,随即大堂木门吱呀一声关闭,此时整个屋内又陷入了一种死静,正剩下油灯里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噼里啪啦声。
“冯老弟,你来的正好,两帮弟兄正为这事闹呢,你看?”阚丙随口问道,态度却显得和蔼许多。
“哦,这事好办。”冯仁光转过身来,副官立刻接过他身上的斗篷,退到一边,冯仁光则迈步走到骑兵统领卢飞熊面前,拱手道:“卢老哥,弟军务繁忙,来迟一步,稍后我自会罚酒三杯,如何?”
卢飞熊原本长的就跟关公一般,不睁眼便罢,一睁眼能吓死个人,这会他轻飘飘的看了看冯仁光,嘴里说道:“冯老弟,罚酒,我卢某不敢当,但今日既然兄弟们都到齐了,兄弟我有一问,请你如实相告。”
“哎,都是自家兄弟,说,说。”冯仁光不怒自威的神态让众人屏息,或许这满屋子几百号人恐怕也只有这一两位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冯仁光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盒纸烟来,递给卢飞熊一根,卢飞熊搭眼一瞧,摆手拒绝了,冯仁光不以为意,自顾自点上,一时间,两人之间云雾缭绕。
“当年,我军在东北观日俄之战时,是不是你向朝廷举发了鲁王?!导致朝廷派重兵围困我军长达数月之久,鲁王不忍兄弟死伤这才隐遁而去?!啊?!”卢飞熊脸上的肌肉猛的一抽,脖颈上青筋暴突,显然他对当年之事依然耿耿于怀!
“咔嚓!”杨露亭原本端起的茶碗差点打翻在地,众人立刻望去,杨露亭赶忙致意道:“喝茶,喝茶。”
冯仁光扭头看了看,笑道:“卢老哥,说到这事,好吧,这许多年了,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说完话,冯仁光猛然将手中的纸烟往地上一扔,扭身走到台上,面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借此机会,冯某便将这二十一年前的一桩公案向大家说明,以此来洗刷我背负了多年的冤枉!”
“不错,当年,是我冯仁光向盛京将军增琪举发鲁王准备擅自用兵平壤,以阻击日军侵占我藩国朝鲜的!“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脸色惊变!连一向沉稳的阚丙阚老爷子也不禁大惊失色。
少顷,一阵沉默之后,风四哥首先站出来怒指冯仁光问道:“冯统领,你这是为何啊?!鲁王对你我如兄弟,你为何出此卑鄙手段?!难不成你是为了谋那个大位吗?!”
风四哥脾气耿直,当年并未参与此事,尽管近些年来一直有人风传是他举发的鲁王,风四哥也是将信将疑,直至今日,他亲耳聆听此讯,顿时如五雷轰顶!
面对这风四哥的质问,冯仁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拱手诸位说道:“在下一向对鲁王大位没有觊觎之心,更没有对鲁王本人有任何的非议,只是当年碍于形势所迫,为三万捻军兄弟计,这才举发的鲁王,在这里,我冯仁光对天发誓,我决然没有僭越鲁王的意思,否则必死于非命!”
“那你的意思是鲁王不是大局,将兄弟们陷入危险之中了么?”尚建武出班问道。
“当年日俄之战业已开打,连朝廷都束手无策,我军仅仅负责边界对义州的防守任务,可是南有日本,北有俄国,我军腹背受敌,若真的进攻平壤,那不但三万兄弟不存,而且必将承担失土之责!到时候,胜是死,败亦是死!”
“你可以劝谏鲁王啊,为何非要举发他?!”袁德才怒喝道。
“鲁王秉性耿直,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当夜决定进攻平壤,子时便命我步卒营开拔,三日内便要拿下定州!此事你卢兄也应知晓吧?”冯仁光望向卢飞熊,卢飞熊默默点头称是。
“军情紧急,已容不得我劝谏,因此,只好亲自向盛京做了通报。”
“屁话!怕死就特么举发鲁王?!怕担责任就举发鲁王?!冯仁光,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犯下大错,若不是鲁王在老鲁王面前求情,你特么早就拖出去喂狗了!”卢飞熊双眼通红,猛的抬起头来怒骂道。
此刻的情势一边倒的压向冯仁光,因为他是步卒统领的缘故,右侧步卒营兄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为有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旗主而感到失望,反观左侧骑兵营兄弟,各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冯仁光杀之而后快!
“哈哈哈!你们说的都对!可是,可是我冯仁光自觉自己做的没错!”冯仁光突然爆喝一声,随后,大堂的门呼啦啦被撞了开来,阳光忽的射的满屋亮堂!一个个士兵严阵以待举枪示警,骑兵营兄弟们也立刻抽出武器威严对峙!
面对如此局面,胆小之人早已吓破了胆了,冯仁光笑罢,突然面色一改,似有疯癫一般的喝道:“我冯仁光从来都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当年我带领的这支队伍,现在是整个北洋军中最能打的队伍!是我,保存了捻军最具有战斗力的队伍!保住了捻军的火种!”
“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冯仁光继续吼道,这一问,没有任何人回答。
“是活着!活着最重要!”
“如果你死了,什么他么的替天行道都得玩完,如果你死了,你的弟兄都特么的跟着陪葬!我告诉诸位,我冯仁光从未有过借捻军兄弟的血来换头顶乌纱的念头,从来没有!”
“如果我们都死了,老娘谁来养?老婆孩子谁来养?三万兄弟就是十万家属!再看看诸位现在,盐帮富甲天下,红枪会称霸一方,捻军,就是你们眼前这些端着枪的小兄弟,他们都是捻军的人马!”
冯仁光一连串的怒吼,在整个大堂之中久久回响,所有人都被他的壮怀激烈所打动,并在他们的脑子里撞击,撞击!
在大堂的一角里,李云汉早已按捺不住自己恼怒的情绪,牙关紧要拳头紧捏,陈巽几次拉拽都没能制止住他,他还是准备出去跟冯仁光对峙一番!
正在此时,一只枯黄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李云汉扭头一看,立刻楞住了!
47、真相(上)()
一个身穿灰黄色土布衣裳的瘦干老头,将手搭在李云汉的肩膀上,低声说道:“稍安勿躁!”
“米老大?!”李云汉话刚出口,米老大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他这才稳住心神,可是却怎么也听不进冯仁光的声音,任凭他在台上巧舌如簧。
又过了好大一阵,大堂内各旗主这才稍稍缓了神情,冯仁光看罢,深情道:“诸位,当年是我让鲁王弃了兄弟们而去,一直以来,我深怀歉疚,一直想向鲁王殿下表示歉意,只是无缘见面罢了。”说罢,竟两眼含泪,少顷眼泪便簌簌流下!
一个顶天立地号令三军的军长,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流泪,这让很多人都升起了悱恻之心,而后冯仁光竟然大恸了起来,若不是阚丙扶着,恐怕都会哭晕过去。
都说王侯将相不在功德在演技,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让兄弟们都收了枪吧,另外,另外将我带给兄弟们的礼物送给各位吧。”冯仁光一边哭,一边向侍卫副官交代道。
副官听罢,转身面对众人说道:“诸位,军长临来之时,特备了一些土特产送给诸位,望诸位笑纳。”
“啥土特产?山东大葱吗?哈哈哈!”立刻便有人揶揄的笑道,引得堂下一阵窃窃嬉笑。
副官也不生气,撇撇嘴说道:“也不是啥好玩意,就是每旗一百条快枪,一万发子弹,三十箱手榴弹,五把二十响,外加五百块银洋而已!”
这一连串的武器装备和物资一经报出,立刻让每个人都长大了嘴巴,有钱的人看不中那五百块大洋,看重的是那些有钱都买不来的武器,要知道这北洋军军械局配发的可都是一水的原厂货啊,光那五把二十响就是国内那几个兵工厂仿造都仿造不好的,一把二十响就是四十银洋!而来还有价无市!
没钱的人呢,又看重武器又看中钱,真可谓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冯仁光一阵为自己的开脱自然是有些道理,再加上这些实打实的好玩意,一向重眼前利益的人立刻就转变的风向,开始倾向于他了。
而那些坚持自己的观点的,则也稍稍有些偃旗息鼓,因为他们看见那几个大旗主现在都默不吭声了。
会议散了,约定第二日再行商谈,于是各路人马又各归其位,一些人就地住了大寨,一些人则赶马下了山来,李云汉夹杂在人群中下了山,回到洞香酒馆后,立刻关上门问道:“米大叔,你怎么会在这?”
米老大退后一步,拱手并深深向李云汉鞠了一躬,口中说道:“在下见过少主!”
“啊?难道你也是。。。”李云汉惊讶的说道。
“在下正是老鲁王的属下!”米老大回道。
“哦?大叔,坐下说!”李云汉请米老大坐下,甲武立刻去看了茶,陈巽则识趣的出外闲逛去了。
“实不相瞒啊,鄙人十二三岁就当了老鲁王任化邦帐下的一名亲兵,与你的父亲李国璋打小就认识,后来捻军起义失败,太平天国也败了,老鲁王遣我回安徽老家保护家小,无奈等我到时,任家早已经被朝廷抄了,人也跑了,后来我访了十几年,这才找到了老鲁王幼子一家,可惜的是,唉。。。”
“我后来又去投靠你父亲,没成想正好遇见你父亲准备进攻平壤,而一夜之间又被朝廷发觉,你父亲在离开关外时,曾嘱托我要我秘密调查此事,将来如有人来问我,就让我和盘托出,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啊,少主!”
米大叔侃侃而谈,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痛哭流涕,李云汉也被他所讲述的故事深深震撼,一个人在枯风凄雨中能为了前后两位鲁王的两个嘱托而孤身独守几十年,纵横南北几千里!他从青壮到中年,再由中年到白发苍苍,这是何等的坚忍?!这是何等的忠诚?!
“大叔!请受小侄一拜!”李云汉心下猛然一沉,眼眶之中便有泪水在打转了。
米大叔连忙扶起李云汉,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唉,哪敢让少主拜我啊。快起来。”
李云汉坐定之后,米大叔又说道:“不知少主对此次遴选新鲁王一事,有何看法?”李云汉听了他的一问,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说道:“不瞒大叔,我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复仇,为父亲复仇!”
米大叔没想到李云汉会如此的愤懑,愣了一下后说道:“少主,当年鲁王蒙难,其中多有小人作祟,眼下他已仙逝,如果少主想要报此大仇,我愿为少主马前卒,向那些人讨回公道!”
“可是,听冯仁光那么一说,父亲当年确有指挥失当之处啊。”李云汉试探性的问道。
谁知米老大听了这话,猛的拍案而起,说道:“哼哼,全都是一派胡言!当年之事,真正幕后原因,并非如此!”
李云汉顿时一惊,正待发问,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
“客官,我家店主有请。”这是光头任三的声音。
“这就过去。”李云汉冲门外应了一声,随即又喊道:“甲武,甲武!”
“哎!”甲武推门而入,恭敬侍立一旁说道:“少主有何吩咐?”
“去把子琳兄叫来,说我有要事商量。”李云汉言罢,甲武立刻出门而去,少顷,陈巽便到了,他一坐下,李云汉便对米大叔说道:“大叔,你刚才说事情另有蹊跷,不知?”
“哼!冯仁光今日所说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当年若不是鲁王事先发觉他要投靠日本人,这才下了命令准备进击平壤与日本开战,实则这都是虚晃一枪,准备掉大军后撤关内,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他冯仁光保留一些面子!可是,可是他小子竟然反咬一口,把鲁王说出了一个顾头不顾腚的莽夫!”
“这?!”李云汉和陈巽异口同声的惊讶道,原本陈巽作为一个军事参谋人员,他就对当年鲁王的军事行动感到奇怪,曾在下山之时向李云汉提出过类似的疑问,一经米大叔和盘托出,这才让他二人恍然大悟!
47、真相(下)()
“原来如此!按理说如此重大的阴谋,不可能是他冯仁光一人所能成就的,这么说来,鲁王驾下一定还有人与他冯仁光是串通一气的!”陈巽立刻说道。
“嘿嘿,你小子行啊!有头脑!这个问题,我想了十来年才想明白,你这小子这一会就想到了!佩服,佩服!”米老大对陈巽充满敬意的拱拱手后,继续说道:“小陈说的没错,与冯仁光合谋的,确实还有几人!”
“谁?!”李云汉急切的追问道。
米老大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双眼之中血丝横生,拳头紧紧捏住,稍待片刻,才缓缓说道:“傅德庸,杨露亭!”
李云汉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和冯仁光合谋陷害父亲的竟然会是这两人!
米大叔看得出两人太过于惊讶了,于是又补充道:“捻军实力最强劲的就是骑兵,当年卢飞熊的骑兵营长年驻扎在朝鲜境内,与步卒营和鲁王中军帐形成犄角之势互为攻守,而实际上傅德庸是中军步卒旗主,他负责拱卫鲁王大帐,风四哥的左营位于突出部位置,为以防不测,右营杨露亭部就在两者之间!”
“所以,当冯仁光准备发动阴谋时,傅德庸和杨露亭就成了最关键的人物,风四哥性格耿直,又对鲁王极为忠诚,因此,姓冯有了这两个人的支持,便一步步将鲁王逼到了墙角!你们想想,当初他冯仁光举发鲁王,如果傅德庸和杨露亭不同意,那些个毫无战斗力的奉天八旗兵,能把鲁王怎地?!”
好了,话已至此,李云汉已经全然明白了,一切疑团都已经解开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了。
三人凑在一起又商量了一阵,李云汉便离开了屋子。
“你来了?坐吧。”铁扇公主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旗袍,婀娜多姿的走到李云汉的面前,说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来了,你们谈吧。”
说完,铁扇公主便轻飘飘的离开了屋子,门被关上的一刻,内间忽然走出一人,那人身材不算高大,却阴鸷的很,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看了看他。
“你就是李云汉?”
“在下正是,李头领,幸会,幸会。”李云汉拱手说道。
李九满意的点点头,拱手应道:“少主多礼了,按照咱捻军的辈分,我得给您拘礼才是。”话是这么说,李九却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一屁股坐了下来,从腰里掏出一把旱烟来,吧嗒吧嗒的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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