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血人站在教堂门口,如一尊尊血铸成的雕像,李云汉杵着长刀望着前来救驾的人越来越近。
“风老四救驾来迟,恕罪!”风四哥仗剑前驱,而后单膝跪地,众盐帮子弟呼啦啦一声跪倒一片,高呼恕罪,而后,还未等他们抬起头来,李云汉便轰然倒了下去。
“医官,救人!”风老四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扶住李云汉,一双眼老泪纵横。
那三人中卡尔喜形于色,终于在最紧要的关头有了援兵,自己和教堂终于得以保全,而甲武则大感奇妙,见旗主如此,自己也不敢怠慢,最感到奇怪的就是陈巽,他握着早已卷了刃的长刀惊讶的看着这群黑衣衫的人竟如此敬重李云汉,心中疑团陡然升起!
“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陈巽心中暗暗想到,可是不待他问,甲武便单指指着李云汉开口问道:“旗主,他?”
“什么他不他的,他是老主的嫡子,我们盐帮的少主!”风四哥猛的拍打甲武的手指,怒气冲冲的吼道。
“少主?!”甲武脸色惊变,连忙俯身去看李云汉。
陈巽被这一声少主惊醒,慨然望着李云汉,心中疑团瞬间移除,盐帮是京杭大运河上至山东下至浙江一带最大的漕运帮派,声威之大之广,连历城里坐着的张宗昌也不敢轻易得罪,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暗暗引为知己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他们的少主!
医官见李云汉伤势过重,建议风四哥立刻将他带回历城,风四哥站起身来面对众盐帮子弟说道:“少主有难,众子弟立刻回鲁,依次安排各项事宜,知会沿途各官军、帮派、衙门,就说我盐帮有大事要办,一切行动必须无条件让步!”
“是!”众头领旗主领命迅速去了,随后一队子弟扶起李云汉和其他三人一起离开此地。
卡尔不愿意离开,盐帮不便强扭,于是便留下一些金疮药之类的药品后,匆匆拜别而去。
一路上,甲武曾先后去找过陈巽几次,都发现陈巽沉默寡言,也不便多问,一行人很快离开江苏地界,几日后到达山东。
这期间,在江苏地界里,也让陈巽大开了眼界,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帮派竟公然在河堤上送行这支船队,更没有见过连鲁军驻各地的军政长官也托人捎信确保辖区内一路平安。
等进了山东,更是让陈巽大感惊讶的是,连历城张大帅官邸都派出了专门的河岸巡逻队护驾,以及两艘内河巡逻艇开道!
这排场,张宗昌出行也不过如此!
船队一路开到历城,那排场就更大了,码头上人头攒动,都是历城各帮派口和衙门署的要员大佬,而维持治安的竟然是一帮外国铁甲兵!
陈巽知道这群铁甲兵是张宗昌帅府卫队的白俄军团,他们是当年张大帅在东北当胡子时收编的白俄装甲兵,而他们一直以鲁军天之骄子自命,一向眼高于顶的家伙竟然会为一个中国人护驾,着实让陈巽不可理解!
不过,此时的他早已经没有了讶异,反倒是一种平静,这种平静是经历了多次的一连串的万分惊讶之后的惊吓,因惊吓而安静。
只是,还不等他平静多大一会,远处忽然传来九声炮响,继而是云盖遮天,常在直鲁联军总司令部任职的他知道,这是张宗昌的銮驾来了!
“天哪,这,玩过了吧!”陈巽大呼道。
“哼,过?我看不过。当年要不是我家老主,这会儿的张宗昌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啃咸菜窝头呢!”风四哥站在船头骄傲的望着码头说道。
陈巽对江湖中人喜欢吹牛打屁是知道一些的,真正让他们见了高高在上的长官们,他们会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容的。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着实让陈巽结结实实的大跌了一回眼镜!如果他有眼镜的话。
30、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船刚刚靠近码头,在云盖之中就钻出一个胖乎乎穿着督军将军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他就是名噪一时,威震齐鲁的山东督军兼任安****副总司令直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大帅!
张宗昌有个雅号叫“狗肉将军”,还有个雅号叫“三不知将军”,他素有三不知,不知道兵有多少,不知道钱有多少,不知道老婆孩子有多少。
即便如此,张宗昌却在奉系总把头张作霖的庇护下成为了列土封疆的山东土皇帝,在山东,他就是天,他的命令比任何人都管用!可是,当他刚从云盖里走出来,就立刻掂着小步,浑圆的肚皮一颤一颤的跑向运载着李云汉的大船。
“李贤侄,李贤侄!叔叔来晚了,叔叔来晚了!”张宗昌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号,夹带着眼泪抬手呼唤,不明其中奥妙的人,竟然都愣住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张宗昌会来,更没有想到张宗昌会呼喊着贤侄而来,更更没有想到张宗昌会哭着跑过来!
众人闪开一条小道,让张宗昌上了船,此时李云汉在担架中正昏迷着,尽管伤口被包扎的严严实实,但毕竟血还是渗出了许多,染的浑身上下一片红色,张宗昌见了先是一愣,而后猛扑到李云汉的身上,大恸道:“贤侄,叔叔来晚了!”
这一幕,立刻让风四哥一帮人等眼角湿润,紧跟着张宗昌而来的是伤未痊愈的傅德庸,傅德庸拄着一根拐杖,吃力的走上船来,站在李云汉身边,更是悲痛不已,随后竟不顾张宗昌在场,怒指风四哥吼道:“你特娘的做的是什么护卫?!少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傅德庸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风四哥也是悲痛,若不是甲武极力拦着,傅德庸的拐杖恐怕早就上了风四哥的脑袋上了。
“哎,诸位弟兄,莫伤了和气,要我说,少主归位,也是好事,想当年他老爹我大哥在关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连张老帅都对他赞不绝口,这事都是有的,老子英雄儿好汉,我看,大家高高兴兴的,别再为此再惹了嫌隙出来,啊!“张宗昌长篇大论,以长者自居,教训起这些“晚辈”来更是得心应手。
张的这副假情假意,盐帮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诸葛亮吊孝的手段使了出来,谁也没啥可说,好在李云汉没有像周公瑾那样撒手西去,若是那样的话,盐帮的气数看来是真的尽了。
在张宗昌的亲自安排下,历城府上下隆重欢迎李云汉回归,张原打算把李云汉直接接到帅府去住,却被傅德庸执拗的拒绝了,众人抬着李云汉依然回了铁公胡同盐业商会去。
这次回归盐业商会,别院自然是李云汉不能再住了,盐业商会后宅正房始终空着,为的就是等老主回来时,能有个安身之所,既然老主已去,少主归位,那同样,李云汉就该是这盐帮的新主人。
李云汉重伤昏迷期间,风四哥和傅德庸亲自安排其他事宜,并通知各路旗主三日内到达历城待命,准备协商少主归位大事,又安排甲武去把米老大的粮食和南希医生送回去,米老大见了粮食自然是喜不自禁,可是又听闻李云汉重伤,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极力要去看看他。
及至后来又听说李云汉是盐帮的少主时,却忽然打消了去探望的念头,守在米店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似得,只是照顾宋妮越发的亲昵起来,把宋妮当成自己闺女一般对待。
冯云歌早就听说李云汉回来了,可是她乍一听说李云汉这离奇的身世,心中大为吃惊,除了每天依例陪着南希去给宋妮瞧病之外,倒是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去盐帮探望一下。
南希医生这边十分感谢李云汉,她身为医生,更有着救死扶伤的职业素养在,总是吵闹着要去给李云汉看病,可把冯云歌着急坏了。
这一日,李云汉忽然转醒,眼前的物事和激动的人群,让他颇为不自在,又过了两日,小肖来了,一进门就是大哭,惹得风四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恐怕他哭的让李云汉伤了身子,小肖才止住哭声,一日日的殷勤照顾李云汉。
在大夫的精心调理和名贵中药材的猛灌下,李云汉的身体恢复很快,又有了三五日,便可以下地了,不过他心中倒是有了疑惑,盐帮人对他的态度极为恭敬,这是他昏睡这些日子以来,所不知道的事情。
小肖每日过来报告宋妮的病情,告知李云汉南希医生确实医术高明,宋妮已经多少有了些意识,只是现在缺少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必须要到日本人那里找,冯云歌花了大价钱托了许多人仍然不得要领,后来才知道,那种药物在日本是管控极严的,听说青岛就有,不过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李云汉能下地之后,又找来陈巽说话,陈巽现在虽然是第二军的通缉犯,但好在盐帮庇护,无人敢公然上门抓人,只是他现在似乎对李云汉说话时谨小慎微,确实让李云汉疑云满腹。
一个多月转眼就过去了,李云汉已经能下地走路,活蹦乱跳的恢复了原状,喝完大夫开的最后一副药后,就赶紧去找风四哥,准备离开盐帮,回米店去。
在盐帮正堂护国堂里,李云汉找到了风四哥,风四哥此时正在和傅德庸说话,见李云汉身体已经完全恢复,都是大为欢喜。
几人正在说话,忽然,傅德庸屏退众人,而后,将李云汉让到首座上,李云汉不明所以,正待开口询问,傅德庸却做出了一个令他吃惊的举动。
“臣,捻军蓝旗总营参谋官傅德庸,拜见少主!”傅德庸跪拜于地,三叩首道。李云汉猛的一惊,连忙去扶,却不料,风四哥在一边也是一跪,叩首唤道:“臣,捻军蓝旗左营总旗主风老四,拜见少主!”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并不是什么少主,更何况你们所说的什么捻军、蓝旗,我并不知晓啊!”李云汉一边为难的说话,一边去扶两位,那两位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正在此时,杨露亭风尘仆仆的进了护国堂,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纪较轻,却一脸杀气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灰布短褂,走起路来威风凛凛,颇似战阵猛将。
杨露亭一进屋,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先是一顿,而后,连忙拉着身后那人一起过去。
“杨师傅,你来的正好,两位师傅不知怎地了,怎么朝我拜了起来,我。。。”李云汉原想说他连感激都感激不过来,为何要去拜他的话,可是话音未落,只见杨露亭忽然也学着那两人跪倒在地,他身后那人跟着毫不迟疑的也跪了下去!
“臣,捻军蓝旗右营总旗主杨露亭,拜见少主!”
“臣,捻军蓝旗前军指挥使徐良武,拜见少主!”
四人又齐齐给李云汉磕头,弄的李云汉如坠云里,刚要离去,傅德庸便开口说话了:“少主,切莫惊疑,您确实是我们的少主,而且,我们盐帮也并非传统就是贩盐的。。。”
傅德庸是这些人中,捻军职位最高者,他对当年的事情最为清楚,由他向李云汉讲明白那年那些事最合适不过。
捻军,清末活跃在山东、河南、江苏、安徽一带的农民起义军,张乐行是捻军最高统帅,也是捻军盟主,捻军分黄白红蓝黑五色旗军队,总黄旗主张乐行,总白旗主龚得树,总红旗主候士维,总蓝旗主韩老万,总黑旗主苏天福,这五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纵横华北,真真是打遍了天下。
后来,在正阳关与天平天国陈玉成、杨秀清会师,此后对天平天国听封不听调,成为天平天国的一支重要力量,天平天国失败前,总蓝旗主韩老万战死,旗主易位任柱,任柱被太平天国敕封鲁王,他带领蓝旗闯荡河南、山东、山西、陕西一带,终因寡不敌众败北身亡。
任柱无子可以继承大位,便将总蓝旗主的位子托付给了年仅十几岁的义子李国璋,李国璋号称幼鲁王,他虽然年轻,但充满智慧谋略,硬生生带着一帮残兵败将夺过清廷无数次清剿,后来在山东西部定居下来,也陆续创建了鲁王的地盘。
大清覆灭前,袁世凯忌惮鲁王李国璋在山东的威名,遂招安了他,李国璋被任命为北洋陆军特别纵队支队长,带领手下三万余人驻防东北,听东北总督赵尔巽差遣。
光绪三十年,日俄在东北打了一场大战,李国璋因无法忍受外国人在自己地盘打仗的屈辱,愤然准备起兵抗击,不料,事前被人泄露消息,李国璋无奈之下为保全军三万人的性命,隐遁而去。
遁去之时,李国璋除带走自己刚满四岁的儿子以外,别无他物,不过,却留下了一句话,要众兄弟团结一致,二十年后,李国璋自然会回来收复这支队伍。
二十年来,当李云汉第一次出现在傅德庸面前时,傅德庸甚至都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起初也表示出过怀疑,于是连夜派人去打探虚实,直至自己受了重伤养伤期间,来人报告说李云汉却系李国璋之子,不过,李国璋已经去世了。
当李云汉在江苏时,傅德庸曾叫人在米老大的米店秘密取来李云汉的包裹看,当他和风老四见到那块刻着“鲁”字的令牌时,确信这个叫李云汉的就是幼鲁王李国璋之子,即他们的少主!
这一通故事曲折的很,李云汉听罢,竟呆坐着半天都没有说话,而后傅德庸说道:“少主,请问老主在世时,是否跟你说过一句暗语?”
“什么暗语?”李云汉问道。
“王字一杆旗,荡贼扫清妖!”傅德庸说道。
“木子台上坐,白马饮黄河。”李云汉随口答道,他太熟悉这两句话了,这是当年父亲曾无数次教过自己的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这句话竟然会是捻军的暗语。
而且,李云汉的这句暗语还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更不是知道的人就可以使用的暗语!
31、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李云汉的少主身份已经毋庸置疑了,眼下就是盐帮放过来逼宫的时候了,只是李云汉似乎并不是那么乐意接受这么一个天大的帽子,他摇摇手表示了拒绝。
傅德庸四人又是一阵的劝,可是依然动摇不了李云汉的决心,父亲临终前的话言犹在耳,他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旨,而更想回到曹州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
众人见李云汉如此执拗的要离开,弃数万捻军部署于不顾,这可是急坏了他们。
“少主,您再好好想想,眼下捻军几万老弱,几万青壮,再加上散落各地的鲁王麾下分部,少说也有十几万人,这些人都指着您回来掌控大局呢!”傅德庸的眼睛里都开始打转着泪水,他和其他几人这二十年来兢兢业业的守着鲁王这份产业,为的就是将来能再现当年的辉煌,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了,竟然是这么一副样子!
“对了,少主,这位徐兄弟刚从西安回来,他是去帮着陕西红枪会的兄弟守西安去了,我去河南接他的时候,在老鸦岭听说了一件事。”杨露亭说道。
“何事?”傅德庸见李云汉不接话茬,自己连忙问道。
“刘老黑准备在十五天后,在老鸦岭搞一个捻军聚义大会,要重选鲁王,据说河南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响应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少主已经回归,所以还想着这次回来跟几位兄弟说说,不能让那小子得逞呢!”
杨露亭所说的刘老黑当年曾是左营的斥候队队长,后来捻军在东北被改编后,他便带着一帮人回到了山东,在老鸦岭拉起一杆大旗来,打着捻军的旗号混迹于市,搞一些绑票勒索的勾当,这些年也是横行山东河南交界一带,在老捻军的人心里,已经颇有了些威望。
当年老主离开队伍时,曾说过二十年后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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