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见面了，江二小姐。”
“你之前受的伤可好了些？”江珊关心问，此刻白烨还在水中，自然看不见腰部的伤痕，但是瞧她神情动态想必已然痊愈，可只几日的功夫便已然恢复，她的愈合能力还真令人咋舌。
“全好了。”白烨脑袋扭到一边，漫不经心道，“我问你一件事儿，先前我受伤之时你瞧见了什么东西？”
“嗯？”
“就是当时你仰着头看着屋顶，”白烨放缓语调，“那时候你看见了什么？”
江珊低头思索，继而道：“屋顶之上的一只黑鸦。”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江珊肯定道。
“如此甚好。”白烨松了一口气，白了身边的空气一眼，继而笑眯眯的看着江珊，“今日你们出来游玩，我便不打搅你们的好兴致了。”
白烨正欲游开，却猛然的一怔，迅速抱住了江珊顺势将她拉入水中，江珊还未反应便有一利箭嗖的应声擦着脸颊而过。
“没事吧？”白烨抱着江珊，两个人躲在船侧，借用船身来抵挡暗处敌人冷箭，一半的脸没入水中，两双眼睛彼此对视，将对方的容颜深深印刻在心中。
“你的脸——”白烨迟疑的抚上江珊侧脸，那儿一道微红的痕迹，时不时被湖水浸泡，很快便会泛白。
江珊侧首避开她的触碰，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不敢再去看她。
“无碍。”江珊迟疑一会儿，再问，“你的伤我会……负责的。”
白烨一愣，继而大笑，“我的伤口你负责不了。”那是夙源的镰刀所致，哪能用寻常法子治愈，“只是这暗箭难防，看来那个刺客已经走远，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着些，这几日也不要出门。我看那刺客的对象是你。”
“是我？”江珊疑惑，“我以为是孙仲谋。”
“傻姑娘，若是孙仲谋，此刻他还能睡的如此香甜？”白烨亲昵的勾了勾江珊鼻梁，见对方神色异样，便缩了回去，“我只是……”
江珊冷着脸，“下不为例。”
“也没有下回了。”白烨若有所思，“你赶紧上去吧，浸久了对身子不好。来日我们有缘再见。”
江珊哼一声道：“谁还想见你这个瘟神，每次见你就都没好事。”
“说的也是。”白烨道，见江珊上去了，才渐渐没入水中潜行。
江珊一回头便不见了白烨身影，心下疑惑，可这茫茫湖面何曾有过那人身影？只余□侧这淡淡的栀子花香，才隐约提醒着那人曾经来过，微微一笑，摸着脸颊的伤痕，叹道：“再见受伤也是无妨了……”
白烨忍着耳朵剧痛，终于下潜到未明湖底，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件东西。迅速上行爬到了岸边，仰面直喘气。
一个黑影遮住了她的上身，白烨微笑晃了晃拿在手里的东西道：“拿到了，果然丢在这里。”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夙源问。
“先助你夺那人魂魄，送往阴司，再办余下的事。”
白烨说罢，闭上眼，让和煦的阳光照着她原本便白皙的脸庞，浑身暖洋洋的。
“白烨，你可还记得对阎王发过的誓约？”夙源站在边上，一动不动，阴沉着脸。
“自然记得。”
“那女子不曾看见我也就罢了，但，你所立之誓约不能违背，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夙源，”白烨睁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了？”
夙源无语。
“我知你念在同僚情谊不忍心我这么多年道业一朝毁弃，也罢，我如今答应你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动情。”白烨起誓。
夙源侧过身去，冷若冰霜的脸上附上了一层失意。遥遥望着那湖中女子身影，再看白烨手中握着的那一卷书轴，只觉得明日依稀该是一次不同以往的夺魄过程。
白烨，希望一切真如你所说。
☆、第七章
于吉依旧仰望天空，双臂张开，像是在等待一场来自于天际的审判。可天公未曾作美，早上孕育的几朵乌云渐渐开始散去，这让在场的百姓无不担忧诧异。
真当是应了那句几家欢喜几家愁，于吉这边的不如意让周瑜稍稍安心了一些，他此刻也在百姓之中，寻找那个不听话的主公孙策，仰头便瞧见了依旧站在原处冷漠往下望的江虞，周瑜摸了摸额头，心道此女雄才不下于男子以后须要更加提防才是。
周瑜不知，江虞所望的乃是其妹江珊。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便是江珊佯装生病悄悄到此处肯定有其目的，手搭在面前栏上，紧紧抓住，江虞一动不动的盯着江珊动作。
“你姐姐正看着你呢，小姑娘，你到底为何跟着我？”白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以背对着江虞，与江珊说话。
“谁说我跟着你了。”江珊不承认，眼睛瞥向别处。
“此处不太安全，你还是尽早回府。”白烨警告，瞄了瞄四周动态，“于吉教徒甚多，我看肯定有一场恶战，你难道不怕？”
“你是说，他们会劫囚？”
“这是必然。”白烨道，“所以我们有的忙了。”
“什么？！”江珊瞪着眼，“你忙什么？”
“哦，”白烨自觉失言，“总之你尽快离开才是。”
白烨说完转身便走，因那江虞的视线已然落在自己身上许久，在这么下去迟早要被看穿不可。观江珊脸色并无不妥，但周围绝大多数人面色发黑，白烨摇了摇头，她几乎已经瞧见了这些人是如何死去，她的任务便是与夙源配合，顺利取走这些人的魂魄，以完成轮回。
江虞，你是否已然知道这样做会伤及如此多人的性命，你可知生死册上你的孽债又会记上一笔？
“珊儿，你果然在这里！”孙权一把抓住了江珊胳膊，心情颇佳。
江珊回头一见是孙权，不免有些厌恶，但看在他是孙家二公子的份上强忍住脾气，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此凑热闹，才悄悄避开兄长来找你，你难道不喜欢看见我？”孙权有些失落，抓着江珊的手也松了一些。
江珊见他如此，也有些不忍心。“你可曾瞧见我姐姐了吗？”
“在那处阁楼，你要见她？”孙权反问。
“嗯，”江珊咬了咬牙道，“这里不止一个反贼，于吉还有同党，那些人来劫囚了！”
江虞冷着脸看着两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若是要来应该与我知会一声，哪能没有护卫就在下面乱跑？珊儿，不要以为有孙二公子护着你便有恃无恐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江虞这番话指责的是江珊，但明眼人一听都明白，连带着孙权也被责备。
“虞姐姐，既然珊儿已经安然无恙，你就不要计较了，而且珊儿发现了一些东西，或许对你们有用。”孙权开解道，示意江珊将功补过。
“嗯，”江珊也不是傻瓜，自然顺势而上，上前一步道，“我听说这里有于吉一伙的乱党，正蠢蠢欲动呢！”
江虞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道，“此话当真，你从何处听说？”
“这——”江珊犹豫，支支吾吾，“我有线报。”
这一句惹得江虞和孙权同时看向她，两个人皆是一样的半信半疑神情。
“你何时有线人了？”还是江虞开口问，顺便瞥了一眼孙权，见他脸色无异才稍稍安心。在东吴除了孙家，其余人家断断是不敢承认有这些人的存在，否则那便是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孙家若是说你有谋逆之心也不为过。
“哎呀，你们就别问了，总之就是有人要谋反，快通知周公子提防！”江珊索性坐了下来，开始朝着姐姐撒娇，抱着她的胳膊摇，“我的好姐姐，你就信我一次？”
江虞面色稍缓，想了想望着孙权道：“不知道孙公子意下如何？”
孙权点头道：“我去告诉周瑜，让他小心一些。”
“周公子前途找孙策将军，眼下也不知道在何处。”江虞说。
“哥哥也来了？”孙权疑惑，“奇怪，哥哥的身体还是不好，怎会突然来此处。他真的如此要强竟连身子也不顾了么？”
江虞看着孙权，摇了摇头。
毕竟还是年轻一些，不知将来管理江东会不会像他父兄一般沉稳。
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人坐着木质的椅子，静静的看着位于坛上的于吉，眉头蹙着，若有所思。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修长的腿，面色有些惨白。但窥其面容依旧有三分霸气，七分王者气息。
“伯符，你怎真的来了？”周瑜观望四周，见无人注视这里便也暂时安心。
“公瑾，还是被你找见了。”孙策先是诧异，继而苦笑。“我来此便是要瞧那于吉怎样唤雨，瞧他究竟是如何手段竟然连老天爷都卖他面子！”
“有我在此，你又何须亲自出来？”周瑜语气之中带了一些责备。
孙策摇了摇头，让身边的士兵递了剑来，拿在手中，稍稍抽出了一些，但这剑过于沉重，孙策微微气喘，看着凌厉的剑锋，颇为满意。
“此剑乃是家父所传，玄铁打制，锋利无比。”
周瑜看着那剑，点了点头。“的确好剑。”
孙策一笑，双手将剑递道周瑜面前，认真道：“请公瑾收下此剑！”
周瑜没料到孙策会有此种举动，退后一步诧异道：“公瑾怎敢？！”
“吾命不长矣，日后江东便有劳公瑾辅助吾弟孙权治理，此剑便是我给你的信物，今后便由你掌握我江东数十万水兵性命，公瑾切莫拒我！”
“伯符，尔乃一代英杰怎会说这些个糊涂话。东吴的江山应该由吾等共同守护，又岂能让你一人逍遥自在？话自不必多说，此剑我不能收下，但你的情谊我领了。公瑾若能为东吴出一份力，必定会倾我所有施我所长！”周瑜斩钉截铁道，目光坚毅。
孙策看着他的脸，叹息道：“若是仲谋如你，我又有何忧！”
周瑜大惊，匆忙道：“仲谋自小聪慧非常，又岂是公瑾能赶得上的。伯符你且放心，仲谋定是帝王之才！”
孙策点头，收起了剑，交给身边士兵。继而让周瑜陪着自己站在一侧，指着坛中人道：“一炷香时辰快过，且看他于吉如何召雨！”
话声刚落，天空便一道闪雷经过，吓的在场众人大惊失色。
于吉终于换了姿势，撩开前襟，朝前跪在坛上，腰身却是笔直。
“这妖道竟也真的有些本事。”江虞冷声道，“竟然真的给他招了雨，只是不能为我东吴所用，倒也可惜了一身通天本领。”
江珊也陪伴在她身边，只是望着下面人群沉默不语。
“珊儿，你可有事瞒着我？”江虞问，却并未看江珊。
“没有，姐姐。”江珊回道。
江虞扭头去看江珊侧脸，见她如常，便压下心中疑惑继续观望下方动态。隐约瞧见对面角落处周瑜等人，心中揣测那坐在椅子中的人便是孙策无疑，但那孙权又去了何处？
意外的瞥到了屋檐之上一白衣人，正是白烨，她正一身男装百无聊赖的曲着右腿，背靠在屋脊之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下方动静。同时有一黑衣男子端端正正站立在她的身边，江虞知道那是何人，为了避免被他发现也只能佯装不知迅速避开那处。
白烨时不时的瞄向对面阁楼，见她们姐妹身边重重护卫便也稍稍心安了一些。
“白烨，你关心的是哪一个？”夙源忽而开口问，他其实已经早早注意到了白烨反常的举止，只是未曾说出口罢了。
“嗯？”
“那两个女子，你在意的是哪一个？”夙源直接问。
“你胡说什么，我并未在意。”白烨反驳，蹙着眉头，语气不快。
“可你为何频频接触她们？”
“夙源，办正事要紧。”白烨站了起来，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你看，他们快要动手了，我们也该准备准备。”
夙源见她跳开话题，便也不再继续，手执黑色长镰，盯着下方人群，扭头去问白烨。
“那么，从哪一个开始？”
“轰隆——”又一道雷电闪过，天空乌云聚拢，顿时便哗啦啦的下起了暴雨，将在场的人淋透。百姓们在底下欢呼着，雀跃着，更有一些人竟然自发的对着于吉下跪，膜拜之外还大喊：天师万岁！
可这万岁是如何能喊得的？！
孙策见到这一副场景，顾不得大雨磅礴，脸被气的青紫，站了起来慢慢往前走。身边的一个士兵见他淋雨，便撑开伞替他遮雨。
孙策瞥了那士兵一眼，不由分说便迅速抽出长剑，一剑斩了那士兵。
“伯符！”周瑜阻止不及，眼见着那无辜士兵倒下，“他也是好意，你何须如此？”
“他既带了伞，便是信这厮能降雨，信了这厮便要死，我杀的没错。”
周瑜默然。
孙策竟已经对于吉愤恨到这地步，看来事态是无法挽回的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杀了于吉罢。”周瑜道。
“已经让他活了够久，我们算是仁至义尽，如今他果然有此神通，东吴留不得此人，天下也容不下此人！”孙策眉眼开始被大雨迷糊，抹掉脸上的雨水，望着稍远处的天空道：“我孙策便是要逆天而为。来人，开始动手！”
“是！”
白烨及时抽出一柄伞，依旧逍遥的坐在屋顶，可是身边的夙源已然不见踪影，原来已然悄悄勾走了方才被斩了的士兵的魂魄，收拾好装入挂在腰间的葫芦瓶中，听着只有他和白烨才能听见的话语依照白烨的指示继续朝着下一个目标飞速而去。
没人能够看见夙源，除了江虞一人。
一时间，杀声骤起，场面一片混乱。于吉的门徒与孙策的士兵冲撞厮杀，只见鲜血遍地，一片凄惨摸样。一些寻常百姓躲闪不及，也纷纷被殃及了。江虞见那黑影迅速的在人群中移动，不曾一刻停歇，其动作灵利令人叹为观止。
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眼见着自己和身边之人的魂魄被他带走，入了那轮回。
江虞闭上眼，不忍心再看下去，奉命来保护自己的士兵也在阶梯处厮杀，阵阵喊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姐姐，你没事吧。”江珊上前关怀，按住江虞的手。
江虞睁开眼正欲安抚妹妹，却不想猛然的在江珊身后瞧见那团影子，若是记得无错，此人应该唤作夙源。
他为何会突然来此，莫非——
江虞一把抱住妹妹，闭着眼睛大喊：“不要！”
一声过后，四周丝毫无动静，江虞看抬头吃惊不小。只见白烨立在江珊背后，高高抬手挡着夙源那长长的刀镰，手掌处鲜血直流，她却全然无知。
“夙源，你这是做什么？”白烨忍着疼痛道，夙愿的镰刀冒着黑气，慢慢的侵入白烨身体。
“我还想问你究竟在做什么，白烨。”夙源有些吃惊，有些不忍，收起长镰迅速朝着侧边一人勾去，一个人倒在地上的士兵的魂魄便被抽离了出来，化成一道白烟，被夙源面无表情的收入葫芦中，“我只是勾此人魂魄，你既然已明知，为何又如此着急阻止我？”
白烨撇了一眼看着自己的江虞，道，“我怕你殃及无辜。”
“哼，”夙源装好魂魄，走到栏前，留下一句话，“纵然我再想取她性命，但也需要遵守规则，她若不见到我我又有何理由去强制结束她的阳寿？白烨，你太小看我夙源了。”
说罢，夙源便跃下了阁台。
白烨慢慢转过身，面对着江虞姐妹，江珊此刻也看见了她，眉梢之间不乏喜悦之情。
“你怎么又在这儿？”
江虞不悦，盯着江珊问：“此前你见过她？”
“没……没有。”江珊低着头心虚的回。
江虞见她这种动作便知道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