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鲁肃已然回去复命，而凌统还留在这里，除了白烨以外自然还有江老以及林夫人。
凌统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要上去和江虞说些什么，一见身边的人却再也不好开口，到最后只得对江虞道：“既然小姐已然安然无恙，统便回去向主公复命。”
江虞点头，张口道：“一路上多谢将军护卫。”
“大小姐吩咐，自然不必客气。”凌统实在无话可说，“那么，末将告辞，小姐保重。”
“我去送送他。”白烨借口要走。
“白烨，你留下。”江虞微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父亲母亲，虞儿已经无恙，我还有些话要与二妹夫讨论，您二老且先去休息如何？”
林夫人向来是顺从的性子，自然不会反驳，而江老则是对这个女儿颇为信任，故而也不会多想，二老叮嘱一二便离了房间，只留下江虞和白烨二人在房间之内。
气氛，有些诡异。
白烨自打这次见到江虞便觉得心慌，抬手摸上自己的嘴唇，一想起那日和江珊所做的亲密举动，即使是为了演戏让周瑜看，但也毕竟有了“肌肤之亲”，莫民奇妙的不敢去面对江虞。
白烨不知道自己这是如何心理，只是此刻能做的便是逃避。
但是江虞很显然的不想给自己这个机会。
“白烨，你怎么了？”江虞强制自己坐靠在床上，微微喘着气，侧头看着白烨楞在门前的背影，眉头稍稍蹙着。“你便要这般背对着我和我交谈？”
白烨慢慢转过身去，却低着头，视线飘往别处，在靠近床榻的雕花木架上停留。
江虞见她这别扭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别人见了你如此还以为我江虞怎么了你……我留你下来是有几件事与你商讨，不论你此刻脑袋里想的是什么，都统统清理出去。珊儿也不会是如此小气的人，不会去多想着什么，况且……你们只不过是虚假的夫妻，本质上我也不赞成这般颠鸾倒凤的事情……”
白烨抬头，有些诧异，江虞的那句不赞成颠鸾倒凤一直在耳边盘旋。
她……
我……
“对了，你此行可有收获？”白烨回神问。
“嗯，”江虞点头，“那朱钗果然有些问题，积累了一个游荡鬼魂的怨气。不过此刻已然了却心愿去往阴司，相信现在可以入了轮回了吧……”
“既然如此，为何江珊还是满头白发？”白烨沉思。
“那魂积聚了不少阴气在珊儿体内，而且吸走了她的一些阳气，故而需要一段时间调理如此才可恢复。”江虞解释，“你既是无常，为何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只断人命阳寿，不顾其他。”白烨道，仔细观察江虞脸色，稍有不妥，继而继续追问道，“可是其间又出了变故？”
江虞看着白烨的眼，几经犹豫终于道：“白烨，你们可有失手的时候？”
白烨蹙眉，疑惑的回看江虞，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
江虞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咬着下唇继续问：“一个魂魄能在人间游荡多久，有何条件限制？”
“一日必然灰飞烟灭，自然是不能见到光的。”
“怎么可能……”江虞喃喃道，“那小女孩明明说他还在人间……”
白烨忽而想起一事，“但若是借了北边极寒之地下面千尺冻土塑造成人身……那还可以活上十余载。”
江虞眼前一亮，心中估算着时间。
“最长能是多久？”
“至多十五年。”白烨道，“看此人耐性意志力以及原来的条件，最初十二余年会完全记不起自己是谁，为何会在世上，但越是往后越会对往事清晰起来，故而余下三年亦或者是更短时间内，他应该会选择以一种方式来到他最记挂的人的身边，最熟悉的地方，又或者是，选择独自离开。”
“若他舍不得离开呢？”
“那便，永生无法入轮回。”白烨叹了一口气，盯着江虞那略微不自然的脸，“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这些，但若是真的见到了这般泥人，我劝你还是早早告诉我，早早避开他。”
“为何？”江虞仰头问。
“因为他的性格可能会变得偏颇，做出一些从前完全不可能会做的事情来。”白烨解释道，锐利的眼睛扫向江虞，追问道，“你真的见过他？”
“不，只是偶然间听说罢了。”
“听何人说？”
“市井传说。”江虞草草结束这段对话，重新躺了下去。“我累了，你回去罢。”
白烨还想多打听一些，因为她所认识的江虞断然不会管顾这些杂事，若她提起自然会有她的道理。但她既已然不想再谈论，那只好作罢。
“那你好好休息，迟一点我和江珊一同看你。”
白烨带上门，慢慢踱步在小路上，江珊听闻姐姐回来一定要去见她，但是她那样子实在不便出门，只好由白烨亲自代劳，白烨守在府前许久，才等见江虞一行人，哪知道江虞累垮了她自己，甚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幸而白烨眼疾手快接住了江虞，否则后果必将更加严重。
只是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白烨一直觉得在自己抱住江虞的那一刻，从石狮后面角落处似乎有一道煞气传了过来，很猛，很阴沉，不像是人间之人的气息。
可惜，天下着雨，将那人身上的味道完全遮蔽，白烨余光往石狮后面望去，瞧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撑着伞，全身被衣服包裹的结结实实，只露出下巴，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这边，丝毫不顾及那倾盆而下的雨。
白烨抱着江虞，咬了咬牙，顾不及探究那是何人便匆匆入内。
此刻，当白烨再次来到了江府门口那一石刻的狮子后头，瞥见了狮子底座一片土黄，白烨伸手摸了摸那黄色，虽然被雨水冲淡了一些，但还是能够辨析得出原本是一块黄土，夹着丝丝的冰凉。
白烨将那余土凑到鼻间嗅嗅，脸色煞时便变了，张望四周并不见人踪影，嘴里喃喃道：“莫非江虞所问实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登陆不上~~
☆、第二十三章
秋，更冷了一些。
江虞被丫鬟搀扶着出了房门，一望便是枯黄的景色，无论是树叶亦或者地上长出的花花草草染上了一点颓败迹象，带着一些秋日独有的寂静。
“大小姐，您身子还虚着，早日回去歇息吧。”丫鬟蹙着眉头，听见江虞一声咳嗽，便着急的上前替她紧了紧披风。
“二小姐可好了些？”江虞侧着头去问丫鬟，先前自己还不能下床的时候，只见过江珊一次，那日珊儿的模样还在眼前，平白一个大好年华的少女一夜之间白头，珊儿的心里该是如何的难过……
“二姑爷一直陪着，据说是好了些了。”丫鬟回。
江虞点点头，盯着散落在地上的枯枝败叶发憷了许久，继而叹了一口气继续缓步往前，在那棵桑槐树下瞧见了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人。
眉头一挑道：“白烨？”
那身影一顿，停下了动作，憨笑地站起来拍了拍手面对江虞道：“只是好奇这树怎么长的。”她的手上脸上以及前摆都是黄褐色泥土，靴子前头沾了一些踩碎的落叶，显得分外狼狈。
江虞不悦道：“成何体统。”
白烨摸了摸后脑勺，视线落在江虞身边的丫鬟上，继而又盯着江虞。
后者自然明白她有话要说，便匆匆打发了丫鬟，自己稳了稳身子严肃地对着白烨道：“是否珊儿出了事？”
白烨摇头，张了张嘴但见到江虞的脸色又沉默了下去，犹豫不决。
江虞想了想，道：“有话直说无妨。”瞥见白烨右手放在背后，遂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摊开手说，“拿来。”
白烨稍稍退后，手却捏的更紧了。“什么？”
“别装傻，你在背后藏了什么？”江虞步步紧逼。
白烨退无可退，背已然抵到了粗壮的树干，撇开头执拗道：“我若给你看我手中的东西，你也需要让我知道你前几日所问的在人间游荡的魂魄是何人。”
江虞脸色一变，冷声道：“那只是一个传言。”
“真的？”白烨尝试去看她的眼睛，只有她的眼睛才不会骗人，“你说谎……那么我也不会让你看我手中的东西。”
江虞才大病初愈，身子自然比较虚弱，再加上身边搀扶着的丫鬟已经离去，慢慢的竟然有些站立不稳，猛一个踉跄便往前头栽去。
白烨自然而然的便去扶住她，低头关心问：“没事吧，外边凉，我扶你回去休息可好？”
江虞扶着额头推开白烨，摊开另外一手道：“拿到了。”
“你！”白烨着急要抢回，但江虞的反应显然快上许多。
“这是种子么？”江虞盯着手心中的东西，诧异问。
白烨闷声道：“嗯，种子。”
“你拿着种子蹲在树边作何？”江虞愈发的不明白白烨的想法，只觉得她的反应也有些怪异，且眼神有些躲闪，遂猜测道：“这不是普通的种子对不对，阴司之物？”
“那的确只是普通的树种，我吩咐下人去街上买来的。”
“树种？”
“嗯，”白烨白了江虞一眼，大大方方拿过她掌心的种子，捏起一颗对着江虞认真道，“你瞧清楚了——”
说罢白烨仰头张嘴，将那种子吞了下去，咕噜一声咽了下，吐了吐舌头道：“这回信了吧？”
江虞见白烨这副吃了毒药的摸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你不怕肚子里长出树来？”
“啊？”白烨刷白了脸，“不是说只有春天才能播种么……”
“……”
“大小姐，二姑爷……”丫鬟的声音远远传来，气喘吁吁对着江虞二人道，“孙将军有请！”
白烨和江虞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孙权此刻来找他们，必然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孙权刚刚从校场回来，身着一身戎装，匆匆脱了披风未来得及卸下铠甲便见二人已然在大堂中等候，瞥了白烨一眼继而对着江虞道：“虞姐姐，仲谋有事相求。”
江虞见孙权脸色不佳，遂问：“为何找我们？”
“情急之下，只能求助于江府，我自己的人还真的不可轻举妄动。”孙权为难道。“希望你和二姑爷能够为我出谋划策，以解燃眉之急。”
白烨抱着手，靠在柱上不发一言。
“仲谋且说。”江虞既没有立即答应又没有拒绝，眉头稍稍蹙着。
“你可听说我的另外一个兄弟孙翊？”孙权先是问，见江虞点头便继续道，“孙翊被我派驻外地，是为丹阳太守，我这个弟弟年轻气盛，极好酒。醉后安安静静也就罢了，但是他偏偏不安生，常常鞭打士兵，我也多次训斥但苦无效果……”
白烨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孙仲谋该不会是让自己和江虞替他教弟弟吧？
“今日我接到了一封密函，”孙权长长叹了一口气，年轻的脸上满是愁容，掏出一封信递给江虞道，“你一看便知……”
白烨的眼睛瞥向江虞，见她拿着那信封，轻轻开启将里面泛红的布料拿了出来，白皙而细长的手指让白烨想起那日牵着她的手的场景。
“孙翊……被杀……”江虞低声道，侧目看向白烨。
白烨也是惊诧，瞪大了眼睛，莫非是夙源出的手，为何自己一点消息全无？！想起夙源也是有一段日没见，他近来如何，莫不会被自己连累了罢……
“嗯。”孙权微微仰头，背手在后。
但江虞分明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杀孙翊的是何人？”
“他手底下的人，丹阳督将妫览和郡丞戴员。按照书信所说，此二贼眼下应该还在丹阳城内作威作福。”孙权捏紧拳头，扭头看着江虞，“单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我实在不宜派人入城，故而想姐姐帮忙。”
“此事太过危险，既然不能明目张胆的派遣特使，为何不偷偷派一些武功好的人去而要一介弱女子入城？”一直沉默的白烨总算忍不住开口，看着孙权便是一通话。
“仲谋考虑的颇有道理，”江虞没等孙权回答便插口道，“而且，孙翊未必死，你说对么，仲谋？”
孙权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姐姐考虑的周全，虽然有此封书信，但据我在丹阳城安插的人回报，孙翊未死。你们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他向来不与我们交好，若我贸然派人去他必然认定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信任他，干扰他，由此我们的关系更难修复，故此，才求的你们去一趟。”
“书信是孙翊夫人徐氏所写血书，若是真的，她必不敢拿此开玩笑。但既然孙翊已死，又怎么会在丹阳城内常常出现，此事实在匪夷所思。”江虞低头盯着地面砖块开始沉思，瞥到面前的一道影子，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定定的看着白烨。
白烨也感觉到了江虞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看她，这一看也便明白了江虞的想法。
孙翊或许真的出事了，而出事的原因，可能跟一人有关。
“仲谋，我去。”
“我去。”
江虞和白烨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白烨抬起一手拦在江虞前头上前一步道：“大小姐身子娇弱，前段日子才从北边龙潭虎穴回来岂能再冒险？所以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你——”江虞白了脸执拗道，“仲谋，此事非我不可。”
孙权扫视了二人，“你们都不要争辩了，我原本便想让虞姐姐亲自去一趟，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应该不成问题，但也考虑到姐姐你体质虚弱，所以才想着让二姑爷陪着你方才恰当一些。”
“既然如此，我们便应下了。”江虞并不理会白烨的暗示，“敢问仲谋一件事。”
“何事？”孙权挑眉看着江虞，似乎知道了她想要问什么。
“周公瑾。”
孙权笑了笑，拉过江虞的手在她的手掌心轻轻画了几画，江虞缩回手，也跟着点头微笑。
“既然如此，我便安心。”
“好。”
回江府的路上，白烨一直锁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你手里写了什么？”
江虞瞥了她一眼，继而冷声道：“不关你事。”
“眼下我可是江珊的夫婿江府的二姑爷，还要陪着你去丹阳斗那不知道来头的孙翊……还不关我的事情？”白烨说了一通反驳的理由，待说罢才觉不妥。
江虞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这个一路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喃喃开口道：“若你并非阴司无常，那也很好……”
“嗯？”白烨没有听清，或者是不愿听清。这一段日子以来，自己为江珊挡了几次灾劫，也为江虞做了许多事情，甚至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也将自己当成了江家人……
白烨头疼的敲着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绝对不可以这样……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白烨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虐待自己的动作。白烨稍稍低头，对上一双清明澄净的眼睛，这双眼里，有自己。
“若你觉得痛苦，便回去罢，无论你留在人间的目的何在，如果是让你痛苦的便不要再眷恋下去。”江虞松了手，一个人漫步在前。
白烨看着她婀娜的倩影，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腕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那儿还有一些指印，红红的烙印在自己的皮肤之上，甚至直达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留我在人间的理由……
“白烨——”一个清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烨的身子一怔，缓缓转回去。
一个撑着纸伞的女子站在那路的尽头，似是等待了许久，身形俏丽，穿着一身白色镶金边罗裙，盘着流云髻，和江虞颇似的脸但略带一些俏皮，却同样有着与江虞一般的美貌。
“江珊，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