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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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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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摇着头苦笑着说。
“叶青,你可别这么说。家里这一摊有我们几个人在,你就放心地拼吧!让姓韩的那家人睁大眼睛好好瞧着,咱们这些‘下等人’里面也有金子,也能出秀才!你不必担心以后家里会怎么样,你不在,还有我们大家呢!我们会照料好叶大妈的,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大家满怀希望地望着他说。
“好孩子,你们都是些好小伙子!有你们在,大妈我也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叶大妈高兴地流着热泪。说完,她用粗糙的手摸摸这个小伙子的头,又拍拍那个小伙子的肩,满脸喜气。
这是多么真挚、纯朴的感情啊,这些,也恰是现今社会上最最缺乏和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叶青被感动的眼圈湿润了,他想说点什么,可嗓门眼被泪水哽咽住了。他只是嘴唇抖动了几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大家,小伙子们和他一样,也用闪烁着激动光芒的眼睛望着他。一股炽热的暖流顿时涌到叶青的心田,他那颧骨削出的脸颊上的泪痕已经被这股暖流烘干,兴奋的血液浑身流畅,他觉得呼吸似乎都变得轻松起来。
“谢谢大家的好意!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厚望,尽量努力吧!可我希望伙伴们也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下去。要珍惜自己的大好年华。大家听我说一句,今年大家都去报名上职工业校,先不要为自己将来学了有没有用多费心思,最好都这样想:趁现在还年轻,脑袋瓜子好用,学点知识总比不学好!知识多了不压人,你们说对不?让学会了的东西随时等着工作中去应用,可不能用时再学去开始忙乎着学,那时一切都晚了,后悔莫及的!”
说完,叶青扫掠了大伙一眼。他发现短短几句贴心话,说得伙伴们的心里似乎有些开窍。
就这样,在叶青的带动下,又有好多青年工人去上职工业校补习初高中文化课了。有时,他们也少不了请教叶青,来找他问一些数理化方面的问题,帮他们作作习题。这样以来,平时感到无事可做的伙伴们开始觉得时间宝贵了,越学越感到时间不是无聊难混而是不够用了。
环卫局领导对青工们的读书活动也大力支持。后来,在团总支的组织下,各单位纷纷成立了多种形式的学习小组。
第二年秋天,叶青感到自己确实已准备的把握性很大了。于是,他决定报考北京国际经济研究院的数量经济和技术经济专业的研究生。
光阴一天天不知不觉地流逝,叶青经常每天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
考期越来越近了,他沉着不慌,有条不紊地扎扎实实地展开了全面性复习。
临考这天终于来了。叶青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早晨母亲起得格外早。她给儿子炒了一大盘子鸡蛋,让他喝了一碗牛奶,一直看着儿子全部吃完才走开。
一进考场,叶青的心别别地直跳。他忽然觉得在座的人似乎都是自己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可不是嘛,入座的人大部分是些刚大学毕业或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大学生。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十分自信的表情。看得出,他们似乎都很习惯于以往大学里时常进行的这类考场气氛。
叶青心里紧张不安起来,自卑感油然而生,他甚至忽然间产生了要逃离考场、来年再考的想法。正在这时,铃声响了,他的应考勇气也随着铃声振作起来。
“不要有任何自卑!破釜沉舟的时刻到了!记住: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
叶青咬住下嘴唇,默默地给自己的神经下着命令。
考卷发下来了。
他看卷子上有些比较眼熟的内容,就先做。慢慢地,心情也放松了开来。他填了这个空,又补了那个缺,不一会儿,几张试卷都填满了。他舒了口气,利用剩余的时间又改了几个小错。最后,还有几分钟,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便交卷走了。
一连三天的研究生大考终于结束了。
结果会是什么呢?
叶青不敢去多想,让命运去碰碰吧!
这几天,他干完活后回家倒头就睡。他总觉得大脑神经如同一根绷紧的弦突然又松弛了似的,再也恢复不起原来的弹力了。
“应该算考得还可以,错得不太多”。
说是不去想,那既不实际又不可能。
一得空,叶青总是心不由己地暗暗计较着自己的每一分。总之,他总觉得自己准备得挺充实,多数题都对上号了。
可是,三个月都快过去了。发《通知书》的日期也快过去一个月了!
冬天悄悄降临了。
叶青似乎感到有些绝望了。起初,他几乎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像当年期待着大学入学通知书那样,焦虑地期待着邮差把喜讯再次带来。后来,他干脆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看样子,研究生就是不好考!说不定对我这样的肄业生更是严格控制!随它去吧!这次就权当是碰碰运气和经经考场吧!”
叶青不断地琢磨着个中玄妙,越琢磨越感到其中奥不可透。同时,他也尽力自我宽慰着。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突然,有一天,他在自己家门前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只又长又宽的大信封,信皮上写着他的住址和名字,最末一行漂亮的印刷体字样落款是:北京国际经济研究院。
是凶,还是吉?
叶青心里激动得咚咚直跳。
他屏住呼吸,手拿着信呆立在原地,就像捧着一只鸟笼,生怕一打开盖,里面的小鸟会探头一下子飞出来。他好容易才下决心把信撕开。
意外的喜讯终于飞来了!
叶青打开信,那是一张通知他被录取了的通知书。信封里还有贺信,填表以及行李标签等。
叶青那紧张的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把《通知书》的内容看了好几遍,就像做梦一般,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使劲拧了自己一把,感到这确实不是幻觉时,才真的激动兴奋起来。
“妈,妈妈呀,我被录取了!苍天睁眼了!”
他举着《通知书》往屋里跑去,快活得两眼放光。
叶大妈顾不得擦干净手,就把《通知书》接过来看,高兴得透不过气来。
看着看着,叶大妈噗嗤一声独自笑出了声,这是她老人家几年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喜悦啊。
这消息立刻像电波一样,传遍了整个环卫局。凡是认识叶青的人都前来向他祝贺。叶青这个小小的家又像当初他考上大学那样喧腾热闹起来了。
好容易把大家都支应走了,屋里又只剩下叶青和妈妈两个人了。叶青左右盼顾着这座空荡荡的家,仿佛觉得要失去什么。
“妈妈,您老人家也该休息了,这几天人来客往的把您也给累坏了,您为我这个不安分守己的儿子这几年把心都要操碎了!妈妈呀,儿子对您有几辈子都难以偿还的亲情债啊”!
望着妈妈那张疲惫不堪的病容,她额头上的皱纹布满在她那黄土一般的脸上,两颗门牙已经没有了,看上去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在沟壑如河的老脸上,苦痛、磨难和折磨在这里淤积沉淀下来,成为一道道褶皱。她泪如泉涌,并且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叶青再也忍不住内心那奔放的情感了。他紧紧搂住他那慈爱的母亲失声痛哭起来。这哭声那么悲天悯人,连叶青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哭得这样凄伤。
“好妈妈,是您老人家在儿子失去一切的绝望时候又给了儿子温暖和幸福,给了儿子现在的一切!可是,在您的晚年那么需要儿子来尽义务尽孝心报答您的时候,儿子却要远走高飞了!”
叶青泣不成声地趴在母亲的肩头,低低细语着。说着,泪水又禁不簌簌滴落下来。
“别哭了,孩子!男子汉就应当顶天立地地挺直腰板做人!看你能自己挺起腰杆来,做妈妈的受多少苦、受多少累也高兴哇!好孩子,你就一心一意地去走你自己开辟的人生路吧,不要牵挂着我这把老骨头。你能这样远走高飞,比你留在妈身边都高兴!”
她紧紧地拥抱着儿子,一股泪水涌入她的眼眶。只见两行晶莹的泪水挂在她那苍白的面颊上。
叶大妈抽泣了一会儿,轻轻把儿子推开,给他抹去眼角的泪珠,她的老脸上闪动着幸福的容光。叶青知道,妈妈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哭泣泣的模样的。
这些天来,叶青整天陪伴着母亲,一刻也不分离。娘儿俩谁也不去提过去那些不幸的事,但愿那是一场噩梦吧!
叶大妈时不时忘不了嘱咐叶青,让他千万别累坏了身体,并且非让他把她的话记在小本本上不可。母亲这一提示,倒使叶青想起了他的录音机。他赶紧找了盘空白磁带,让母亲把她要说的话全部录了下来。
入学的日期一天天迫近了。母子俩有时相对坐着,彼此不看对方一眼,不作一声。
难道真要与妈妈分手了吗?妈妈,这是他从未离开过的妈妈呀!
叶青偷窥着母亲那张苍老虚肿的脸,心里像针刺一样难受。
妈妈不在家时,他就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呆就是老半天。
他朝这间简陋的小屋子四下望望,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他坐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桌上的斑斑墨水,使他感到无比亲切,他忽然觉得自己与它真有些难分难舍。
“可爱的桌子呀,你陪我一起度过了多么艰难的岁月啊!现在,除了妈妈,你就是我另一位唯一的好朋友了!我想用你干什么,你都从不拒绝我。你陪我考上大学,吃过中药,又陪我考上了研究生”
想着想着,叶青感到喉头有些发痛。他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真想大哭一场。
光线渐暗,黄昏降临。街上少了行人,多了情侣。少了喧嚣,多了寂寞。风停了,雪却依然飘洒着。在辉煌的灯火中,形形色色的汽车像流动的晶亮亮的大萤火虫,装饰着马路,装饰着流光异彩的城市。多姿多彩的城市的夜景似乎正装点着人们的梦幻。那梦,或许也如同眼前的美景一样,有几分飘忽,也有几分迷离。
雪花在漫空飞舞,夜空密密麻麻显得尽是白点。雪把街上的人行道都给盖住了,整个丽岛市也被雪蒙盖住了。大地一片悄然。
叶青家热闹非凡。
他高兴地收拾着行李,一起干活的那帮小伙子们更是一得空间就泡在他家里,帮叶青买这置那,大家又说又笑,亲热的像亲兄弟。
“叶青,你成了科学家可别忘了咱们这些垃圾工啊!”
大家常用这句话来跟他开开玩笑。
“你就放心念书好了,叶大妈这边我承包了!叶青,我们只能照顾得比你好,不会比你孬!”
小丁拍了一下胸脯一本正经地说。看那样子,像是在念什么誓词似的。
“师兄师弟们,请放心好了!我叶青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大家的!我会经常给大家来信的。大家一定要紧坚持上完职工业校,有机会上上电大、业大。眼下正是全社会都在提倡学文化知识的时代,千万别虚度年华!这里有什么书买不到,就照地址给我来信,我叶青就是再忙、再没时间,也一定会帮大家这个忙尽量把书买到的!”
说完,叶青万分激动地一一端详着这些可爱的面孔,这是一副副、一张张多么熟悉、亲切的面庞啊!
瞧,叶大妈那股高兴劲,简直不亚于给儿子将来办喜事的劲头。
她这几天一直在街上忙着给儿子购置外出上学的必需品。最后,她忽然想起来应给叶青买一只暖水袋带上。
百货商场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群挤满了商场的各个角落。叶大妈在人缝中挤来塞去,好容易才挨到了柜台跟前。
“同志,借个光,让开点,我买只暖水袋就走!”
叶大妈两眼只顾盯着柜台里边架子上陈放的五光十色的货物喊着,一不小心,踩了一下身边一位穿着十分时髦的大青年的脚。
“讨厌,你没长眼吗?”
那大青年气哼哼地斥责着叶大妈,又心疼地看看自己那双明亮的皮鞋的污印。他戴着一副深蓝色的墨镜,叶大妈也没仔细看清他是谁。
“实在对不起,同志!我人老眼花,手脚不灵,请原谅!”
叶大妈慌忙抬起头来向大青年赔不是。忽然间,她发现大青年有些眼熟,再一看,他身边还立着一位衣着入时的摩登女郎。
听这边“杠”起来,摩登女郎也无意中把目光掉转过来,她恰好与叶大妈打了个照面。
“哎哟——,这不是叶大妈吗?金杰,你看你,干吗上那么大的火!这就是那位叶青的妈妈,来,先认识认识!”
叶大妈睁大眼睛一看,她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烫着长波浪发型,衣着时尚得很。光听着话音耳熟,可一时竟想不起她是谁了。
“啊——,看我这记性,真是不中用了!你是笑笑,这位叫金杰,不用介绍,他到我家去过!唉——,咱们也有两三年没见了,真是不敢认了!”
叶大妈终于认出了这就是昔日的笑笑,还有她的男朋友金杰。
“怎么——?你们认识?”
笑笑吃惊地看着金杰问。她忽然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啊,哪里,哪里!没这回事!可能大妈把我当成韩春了!对了,大妈,实在对不起,我刚才的话对您有些失礼了!”
金杰慌忙吱唔着。叶大妈刚想说她没认错人,可十分事故的金杰又赶忙岔开话锋,转语倒赔不是起来。
“来,大妈,先吃块喜糖吧!”
笑笑又说又笑,故作亲热状拉着叶大妈的手往里塞糖。
“大妈,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在上海正式举行婚礼了!住些日子就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到美国去!这不,我和我爱人金杰专门回来一趟把父母亲接到上海去。金杰说从未逛过咱们这里的商场,想买点纪念品,我们就出来了。哟,真没想到,在这么多人中竟然会碰到大妈您哪!”
笑笑故意把事情说得很具体。说完,她习惯性地从衣袋里套出一根雪白的手帕,表情坦然地用左手掌托住两根右手指头将手帕衔在嘴边上的右肘。
“怎么,笑笑,你要结婚了吗?”
叶大妈睁大眼睛望着她,略微吃惊地问。
笑笑自然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那优美的体态披着入时的衣装,脸上敷着均匀的粉脂,嘴唇上涂着艳艳的口红,手指上戴着金光闪闪的戒指。漂亮的耳环随着脑袋的每一个动作同步摆动着,蓬松的细发轻盈地垂散在她的前额和双肩上。她那迷人的姿貌丝毫不向过往众人掩饰因自己的美丽端雅而内心里显露出的十分快活的神情。
叶大妈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笑笑会如此果断地一头扎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尽管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她和叶青早已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关系了,可她一直认为笑笑与她家人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她与叶青的一刀两断的现实是极不情愿的。可眼前的事实是
叶大妈感到眼前有些发黑。她努力定了定神,又重新打量着笑笑。在她老人家心里,眼前的笑笑也并不讨厌、可恨,反而跟过去一样可爱、亲切。
“大妈,你身体还好吗?叶青他现在还干那一行吗?”
笑笑斜眼瞅着叶大妈的表情,半倚靠在柜台上问。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结婚后我们就要到美国去了。这不,我们一个月前才通过美国大使馆的出国人员英语考试,出国手续也办妥了!”
没等叶大妈回答,她又说。她故意把后面的几句话的语气说得重一些,为的是让这位可怜的老太太听明白她和金杰现在的身份。
金杰对她们的谈话似乎感到无聊透了,早就溜到柜台另一边皮鞋摊驻足观赏起来,他似乎对本地皮鞋样式挺欣赏,有时还要几双试试脚。
“啊—,笑笑!叶青他今年考取了一个什么北京国际经济研究院的研究生了!听说研究生比大学生还高一级,大概是这样吧!这不,他过几天要入学了,我这是专门来给他买只暖水袋的!”
“笑笑,干吗那么啰唆个没完!?”
那边的金杰没等笑笑再问,扯直了嗓门叫喊起来。他隔着众多人头向叶大妈瞟了一眼,那眼光里有一种冷冷的自负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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