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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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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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原来这样。笑笑,美国是一个多民族的移民国家,什么人种都有,像舅舅这样的华人在美国多的是。譬如,送你琴弓的那位小伙子,也是美籍华人。在乐团就我们俩是中国人。这次,他还要去找他亲属,商定过后我俩一起返回美国。”
袁光如梦初醒,他终于弄明白了笑笑的问意。
“难道你们在学校里读书时,就没学过世界地里、各国概况方面的知识?”
他吸了口烟,边往外喷吐着边迟疑地问。
“没有。我上学时连书包都没有!去上课时就挟着个小板凳,口袋里揣一本红宝书,再带一支钢笔和几张纸,就这样混下了初高中。不过,我们到学会了下海管理和收捞海带的本领!不信你问妈妈!”
笑笑淡淡一笑,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学业。她说话时若无其事,然而口气却是认真的。
袁光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又看了姐姐袁芳一眼。
袁芳已睡过去了,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谈些什么。
“什么—?捞海带?下海—?这跟中学生有什么关系?”
袁光把身子靠近笑笑,更加好奇地问。
“什么关系?哈哈,舅舅,你太可笑了!你太老外了!给学校多挣点钱,既有了教育革命的活动经费,又使学生们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和路线教育课!就是这么个关系!”
笑笑红着脸说,她的嘴唇颤动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袁光站立起来。脸朝着窗外谦然一笑自言自语道。边说,他那大脑袋边在好看的袅袅飘散着的车厢烟雾中摆动着。
车行至德州,天已黑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下起了雷阵雨。山峦冷冷地蒙上了一层蒙蒙的雨雾。
雷阵雨敲打在车窗上,几乎听不大见,因为车轮的滚动声把雨点声音给湮没了。
笑笑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她感到有些冷凉。
她突然发现伸出车窗外的胳膊肘子湿透了,紧紧贴敷在肌肤上。她赶紧起身招呼舅舅帮忙关上车窗。坐好后,她用双手捂住凉透了的脸颊。
火车尖锐地吼叫着,笑笑用手垫着下巴壳,把头靠在小餐桌上,凝望着车窗外的雨景。
雨水积在路边的电线上,顷刻就变成一串串大粒的水珠落了下来。远处的山涧不时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鸣。
车窗外的房屋和田野急速地后退着,她希望火车开得越快越好,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随着火车一起奔驰。她满意地看着一个个飞闪掠过的小站、村舍、水湾…。
由于凭窗了望过久,她渐渐困倦起来。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袁芳一觉醒来了,她正和弟弟袁光轻轻低语交谈着。她轻轻地给女儿披上一件外衣。
沉甸甸的乌云在夜空滚滚翻动。列车隆隆地震响着,拖着旅客飞快地向前奔驰,望不见的黑黝黝的群山急速地向后闪去。
夜更深了。大多数旅客都停止了交谈,昏昏入睡了。车窗外仍在悄悄地下着寒冷的秋雨。渐渐,袁芳倚在笑笑旁边也在“科托科托”的车轮声中睡沉了。
也许是众人的鼻鼾声打动了袁光的睡意,他也感到疲乏至极。他似乎心事重重,他把最后一口烟狠狠地吸进肺部,然后又慢慢地喷吐出来。
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后来,他也睡着了,他只迷迷糊糊地知道天还在下雨。
汽笛满怀欣喜地鸣叫着,列车已经冲出了黑暗。天放晴了。一条虹在碧蓝的云端里伸展开它那鲜明的彩带。原野、群山,到处都洒遍了秋天那明亮耀眼的阳光。
太阳慢慢地爬高了,空寂的大地渐渐有了生机。旅客们纷纷走到窗前,迎着一片片明媚的秋日晨曦,大口地呼吸着。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列车广播室里传出“丽岛站到了”的轻松愉快的声音。
通过扑面而来的潮湿而又清凉的海上空气的感受,人们领悟到前不远就是列车的终点站丽岛站了。
一些打瞌睡的人睁开了惺忪的困眼,懒散的旅客们立刻振作起来,各自整备好自己的行李包裹。
笑笑早和妈妈、舅舅把东西安放好了。袁光带的东西太多,他给姐姐家还带来一台美国产的电视机呢。对那时的家庭来说,这可以算得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火车进站了,奔驰的列车像是累瘫了似的,渐渐减慢了速度,嘶嘶地喷着汽。
袁光急不可耐地用力把窗户托到最顶部,一阵海风扑面而来。
呵—,又沐浴到家乡的风了!
丽岛市——美丽的黄海之滨,又映入了袁光的眼帘。
这片芬芳的土地,他对它至今都怀有特别甜蜜的柔情。他想起了他的童年时代,眼泪不自主地簌簌地流淌不停。
他低头看着已经下车了的提着行李在站台道上匆匆闪过的旅客,顿时感到到家了的温暖。
他两眼模糊不堪,他甚至不敢再向窗外张望了。因为他每一次顾盼,就流一次泪,泪水使他昏沉沉地进入遐想。
“舅舅,咱们到家了!”
随着笑笑一声呼喊,袁光兴奋起来。他迅速地将行李堆放在一起。
“姐姐,笑笑,你们看好行李!我先空手下去,你们再一件件从窗口往外递。注意,电视机!”
袁光边说边大步流星地朝车门口走去。
“啊—,哥哥,叶青—!”
笑笑和妈妈兴奋地招着手呼喊着,她们几乎同时看到了顺着车窗来接她们的亲人。
“啊,你们可回来了!我们看旅客越来越少,还不见你们的影子,真有些纳闷,就沿着车窗找来了。舅舅呢?”
韩春高兴地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边说边接过笑笑递下来的一个个包裹。
“这不—,舅舅下来了!”
韩春顺着妹妹的手势一望,果然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台级上迈了下来。
袁光两眼含笑,满面春风地跟迎上来的韩春亲热着。
“上边人手不够,我上去了!”
刚从后面赶来的叶青,一看车上传不下来东西,说了声就跑步绕上车门进入车厢内。
“您好,大姨,您辛苦了!”
叶青先是很礼貌地对蹲在地上正从座椅底下往外拖拽行李包的笑笑妈妈招呼道。
“啊—?叶青,你上来得正好。”
袁芳十分高兴地叫道。她放下手里的活,立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叶青。
“你妈她好吗?”
她顺便问道。
“很好!大姨,谢谢您的关心。她也在天天念叨着你们!”
叶青边往窗外塞着一只大箱子,边歪过头来说。
“妈,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和叶青就足够用了!”
笑笑故意找理由想让妈妈先下车。
“看你这丫头!有了叶青就用不上妈妈了!妈这就下车!”
妈妈轻轻捶了女儿一把,笑嘻嘻地对叶青说完,马上掉身下车了。
“你好吗?叶青!真想死你了!”
笑笑直起身来,张开眼睛,抬眼望着皮肤黧黑、长着一双深黑色大眼睛、面庞消瘦的叶青,突然说。她的眼里含着无限的柔情。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别多说话,快干活吧!你累坏了吧?”
叶青压低了嗓门嘶哑地说。他发现笑笑瘦多了,他想她一定是很疲累的。
笑笑一听到“累了”二字,顿时好像全身的疲劳一齐都涌了上来。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和叶青一起把东西卸完了。
“姐夫呢?”
刚弄好行李的袁光,这才发现人群中少了姐夫,他赶忙张望着问。
“是这样,舅舅!我们的自行车在检票口门外,不让推进来。爸爸他只好先委屈一下,在外面看车子等我们了,咱们快走吧!”
韩春边给舅舅解释,边顺手拎起两只包裹,率先往前走去。
“韩春,长得多帅,一个很体面的小伙子!”
袁光抢上几步,肩扛一只笨重的大包,和韩春并肩走着。他边走、边说,边上下打量着韩春,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是你同事吧?”
袁光突然把目光转向韩春身后的叶青,随便问道。
“是的,噢—,我们是老同学!”
叶青赶忙接把话把,抢着回答。他吞吞吐吐地说完,就把头低了下去。
“舅舅,他现在在‘公安局’工作呢!”
调皮的笑笑往前赶了几步,她朝叶青撇撇嘴讥诮地对袁光说。说完,她和妈妈直瞅着袁光的表情,随后,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公安局’的?”
没想到袁光停下了脚步,放下手里的行李果真认真起来。听了笑笑的话觉得挺意外,他注视着她的面容,涨红着脸问。
“没有这回事,舅舅,都是笑笑开玩笑!”
叶青尴尬地对袁光说。
“对,没那回事,袁光。别听笑笑信口开河!快走吧!孩子的话你倒认真起来了!”
袁芳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大声地对袁光说。
袁光这才恍然大悟,对大家的话一笑置之。
大家默默地走过长长的站台。韩天教授早在出口处等急了,他使劲按动着两辆自行车的车铃。
“袁—光—,我在这里,我是你姐夫!”
老教授隔着铁门的网眼,老远就朝着亲人们呼喊起来。
“姐夫!是我,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袁光将两只手提包放到一只手上拎着,挥舞着腾出来的另一只手走出检票口。他已克制不住内心的激情,早已热泪盈眶了。
“爸爸,我们回来了!”
笑笑兴奋地拍打着爸爸的手喊着。
“好哇,回来就好!袁光,一别快三十年了,你也老了!”
教授抱歉似地笑着,无限感慨地说。最近几天他消瘦了,颧骨特别明显。
他使劲握着袁光的手,上下左右仔细扫量着他。他的目光似乎要从过去的岁月中寻觅点什么东西。
随后,他难过得低下头抹眼泪。
全家人不知怎么安慰老教授是好,心中空有千种慰情,可谁也不知如何表达。
袁光望着姐夫,千言万语尽在眼神中。他的双目变得温文尔雅,好像有一丝痛楚在他眼里边来回移动。
全家人立在车站广场上,谁也不想说什么,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欢离合之感交叉、织融在每个人的心中。
看到韩家的这种心绪,被晾在一边的叶青便悄然离开了。
昨天的一阵雷暴雨,把乌云驱赶得一干二净。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的天空,像被洗过的碧玉那样纯净。
在往家走的路上,马路上还湿漉漉的,地上散布着一块块水迹。
第二天一大早,笑笑就把自行车给叶青骑回来了。那车把子上大包小包地挂满一大堆好东西。
“这是北京特产—果脯,是给大妈您的!”
“就这些,大妈,您无论如何得收下,这是我妈送您的!”
看着叶大妈那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笑笑赶紧哄着她收下。
随后,她把其他东西都一股脑捧进叶青屋里去了。
好家伙!什么饼干、点心、蛋糕、糖~~~,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
“你买这些干啥?我又不是小孩!”
叶青边像欣赏玩具那样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果品,边随便地说。
“好,好,你不吃算了!我扔了去!”
笑笑打断了他的话,假装绷起脸来,抓起一把糖就转身往窗口走去。
“啊—?不,笑笑!我不是嫌东西不好,我…”
叶青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才好,他鼻子尖上沁出了一粒粒细小的汗珠。
“哈哈,我跟你逗乐呢!叶青—!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生气了?”
笑笑转过身欢快地说,她温柔地望着叶青。
叶青静默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想找些最最能表达自己内心的话来。
“你—,你吃糖吧,笑笑!”
他顺手剥了一块放在她嘴边。
“你先吃!”
谁知,笑笑趁叶青不备,又把含入嘴里的糖块拿出来塞入他嘴里。
一股特有的甜蜜感情涌上叶青心田,这感情在他口里溶化了,化作一口蜜,他感到极不自然。
“你真好,笑笑!”
悄悄说完,他坦然而恳切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你近来好吗?叶青。我回来后,准备重振旗鼓,好好精练一下小提琴。唉—,我吗,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就要硬着头皮挺到底了。我现在不去多想,先自己糊弄自己,走一步算一步,我想总会有出头之日的。你说对吗?”
她一边说,还一边振振有词的点点头。说完,她带着一种英雄般的高傲气概蔑视着窗外。
叶青惊喜地看看她,看见她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辉。
“笑笑,你真了不起,你终于从苦闷中挣脱出来了。你说得对,有志者事竟成,你一定会成功!”
叶青跨上前去,紧紧握住笑笑的手,用异常亲切的鼓励口气说。
笑笑转过头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眼睛瞧着他。忽然,她将叶青的手托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哑口无言,也轻轻地吻了一下笑笑那洁白细长的手。瞬间,他感到自己那开阔的额头抹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俩人手握着手,许久,许久,才舍得松开。
笑笑那双美丽的眼睛眼睑低挂,睫毛轻垂,好像披上了一丝细纱。
可以说,笑笑这趟北京之行的收获是巨大的。她已把理想、前途和音乐的旋律作为自己精神上最好的慰藉和支柱。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才能温柔地抚慰着她那颗历尽坎坷的心。尽管这些慰藉和支柱现实看来还极为渺茫,但她不想去看破它,起码暂时不去看破它。
“红尘看得再破又会怎么样呢?谁也不会由此而敬佩你有洞察力而助你一臂之力,只能封你个‘关在小屋子里的业余慷慨激昂家和评论家’而已,关键是能否在红尘下拚搏一番!”
笑笑还是这样想。
费城管弦乐团音乐大师们的热情鼓励,重新唤起她心底深处的欢乐和振奋了。她打算排除一切杂念,重新投入演练的热情中去。
今天晚上,是给袁光舅舅设宴接风。用韩天教授的话来说,是为孩子舅舅“洗尘”。
一切在夜晚到来之前就已准备就绪。
在整幢楼房里,厨房和走廊里,到处都弥漫着烧鸡、炖鸭、土豆、新鲜圆葱和辣椒青菜炒肉的香味。整洁的餐桌上摆着鲜花和酒,像是过节一样。
大家围桌而坐。
桌子上已经布满了十几道菜:炸花生米、红烧排骨、红烧鱼、罐头食品、鸡、鸭等…。
韩天教授先来了几句欢迎袁光的话,他举起酒杯,带头一饮而尽。闲谈时,不觉间,他的两行热泪刷地流了下来。
大家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谁也不去也不想多说话。几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玻璃声响,久久地萦回缭绕。
大家都往袁光跟前夹菜,连笑笑也夹个不停。袁光碟子里的食物堆成了一座小山,尽管他一再谦让,可大家还是一个劲地夹个不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单身在外二十多年的艰辛。
随着袁光的到来,韩家沉浸于一种充满愉快的幸福时光中。一向冷冷清清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笑语盈盈,仿佛一条干涸的了的喷泉,忽然又涌荡起咚咚的泉水。
袁光给姐姐家带来的电视机,更使韩家欢乐添彩。因为,那时拥有电视的人家凤毛麟角,再加上这部电视机是货真价实的美国货,似乎在一家人眼里显得更为稀贵。
袁光的那架在北京说送给笑笑的照相机,被热恋中的韩春视为珍宝,那东西整天吊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用它给他的女朋友拍了许多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的“富有浪漫色彩”的照片。
同时,袁光也把笑笑拉小提琴、韩春弹钢琴的一组艺术镜头给拍摄了下来。放大后,冲洗了两张,自己带回一张,另一张留在姐姐家镶在玻璃柜里挂了起来。
好几次,笑笑特意约叶青“陪”舅舅一起到海边游玩。
精明的袁光早已从姐姐那里了解到叶青和笑笑的关系,他也很满意这位富有男子汉气概的小伙子。每有这样的机会,他都随叫随到,满足年轻人们的要求。
嘿,袁光的摄影技术不错,他给笑笑和叶青留下的照片也真不少。
“不能光给韩春他们拍照,笑笑她们也得公平合理!”
每当哥哥韩春想霸占照相机时,袁光舅舅总喜欢用这句话来逗慰韩春。
这是一些多么富有诗意和透露着青春气息的镜头啊!
有那么一对青年———偎靠在白浪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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