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何说起,我当真不知你和柳生发生什么事。”
“姐姐,我是说在落闲山庄我加害于你事,夫君知道是怎么说的?”
“不是加害!”清云干脆利落地答:“可别对人这么说,闹着玩的,别往心里去,我没告诉过柳生,他不会知道的。”
“可是,可是昨天……”兰蝶脑中浮现出纳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却不知怎么说出口,只是她没有勇气朝里偷窥一眼,如果看了就会发现只不过是惜雨在为清云的伤口上药。车身陡然一震,二人的头便撞在了一起,只听得佩环叮咚,流苏乱摇。
兰蝶轻抚额角向清云道歉,清云含笑凝视着神色略有愧色的兰蝶,兰蝶面对清云的眼神,原来,京城第一美人也不是虚衔,只是连日的嫉妒与伤心都忽视了,不禁看呆了。
“看什么呢,傻丫头。”
“原来,姐姐如此美丽。”
清云闻言嫣然一笑恰似一朵桃花灼灼开放,轻附在兰蝶耳边柔声说道:“美丽为你而生。”
兰蝶不解地望着清云:“姐姐这话说错对象了吧。”
“那你觉得我该对谁说呢。”清云含情脉脉地看着兰蝶。
兰蝶不知为何有些微微脸红,不在对视清云的目光,低声说道:“姐姐这话大抵该是在闺房对夫君说才是正经。”
清云收住了笑,淡淡地说道:“那是你的夫君。”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兰蝶慌忙解释道:“姐姐如此待我,我岂可再似以前那般争风吃醋与姐姐做难。”
“蝶儿,你也误会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清云拉过兰蝶安抚在怀里:“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此时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姐姐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兰蝶谨记着。”
清云思量了半晌,终究觉得时机未到,虽说兰蝶此时对自己有感激之情,却绝无爱慕之心,若此刻贸然说出前缘与自己的心意,不仅兰蝶不会信,反而会心生芥蒂,再不然让外人知道更不得了。
只是摸着兰蝶垂下的乌发,种种酸涩难以言喻,而兰蝶此刻靠在清云的怀里,听着她微微的心跳觉得无比宁静,像遥远的回忆,像初生的纯真,像宿命的约定。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安逸地睡去,似乎是自清云过门后睡得最沉的一次。
待清云摇醒她的时候,已是天色近黄昏了,看着清云抱着自己有些吃力的样子,有些惭愧地致歉:“是我失礼了,姐姐见谅。”
“天色暗了,我们今天就在这投宿了,夫君在唤我们下车呢。”
兰蝶胡乱理了把头发急急的下了车,四下望去见柳生正招呼伙计卸车,见兰蝶站在车边便走了过来,擦擦汗道:“清云呢。”
不待兰蝶回答,车帘轻轻一动,清云挑帘而出,柳生殷勤地上前扶了一把,讨好地问道:“一路上累了吧,饿不饿,想吃什么,可得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见柳生对清云嘘寒问暖的样子,兰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好说什么,他们也是夫妻,这样做不算过分,清云又担待了自己那么多事,再为这些小事置气,倒是自家无理了,便低头闷闷地跟在柳生后面往客栈内走去。
走在头里的伙计走了出来,回报道:“少爷,真不巧,这家客栈只剩一间上房了,您看怎么安排?”
柳生有些为难地看着兰蝶,兰蝶很识趣地说道:“我睡下房就好。”
清云亦不言语,看柳生如何作答。
却见,柳生半是惭愧半是尴尬地松了口气,仿佛是解决什么难题,压低声音对兰蝶说:“蝶儿,委屈你了,日后我会补偿你的。”
兰蝶不说话,接过丫头手中的包袱跟你引路的店小二走去。
“蝶儿。”清云唤道,兰蝶讷讷地回头看着并排而立的柳生和清云,清云走到兰蝶跟前,轻理她的鬓发:“今天我累了,你来伺候夫君可好?”
兰蝶怔了一下,望了望柳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柳生叹了口气道:“罢了,今天你们都累了,不如你们二人一块儿睡上房,我去下房吧。”
“那不如我们一块儿睡吧。”兰蝶贸然开口,三人彼此都尴尬,却也没人反对。
停当妥帖,床铺也整理好了,却谁也不愿先上床就寝,蜡烛快燃尽的时候,兰蝶犹豫着开了口:“要不夫君和姐姐先睡下,我来理床。”
“不早了,是该睡了。”清云站了起来接过柳生脱下的外衣搭在屏风上:“夫君安寝。”
柳生没敢抬头正视清云,顺从地趟在清云为他铺开的被子里,兰蝶呆呆的看着,总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做的。但是现在她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飞出去的心思才收回来,走到清云身边:“姐姐也睡吧,我伺候姐姐更衣。”
“蝶儿先睡吧,我还想看会儿书。”说着便伸手去解兰蝶是衣带。
兰蝶谨慎地退后一步,低头道:“不敢劳烦姐姐,我自己来就好。”
“是啊,清云不必客气,这样也不合礼数。”柳生说道。
清云不在勉强,看着兰蝶自己铺开一条被子睡下,放下纱帐转到屏风外。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燃尽清云也没有进来。身边的柳生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兰蝶怎么也睡不着,轻轻地点燃一根蜡烛转到屏风外,洞开的窗下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简单的放着一个烛台,一本书,一支笔,一个砚台蜡烛已经被风吹灭了,桌前的清云府在桌面上睡着了。
兰蝶用手挡了挡被风吹得跳跃的火苗轻轻地拿起桌上的书,《牡丹亭》,真没想到清云这样正统的名门闺秀居然会看这种不能见容于礼教的书,书上题了一首诗,墨迹犹未干透,“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世间亦有痴如我,伤心岂独是清云。”
一阵冷风吹了,夹着点点微雨,真应了这诗的景。清云的衣裙随风微动,兰蝶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身拿了自己脱下搭在屏风上的衣服轻轻覆在清云身上。
想想终究是不妥,轻轻摇醒清云,清云睡眼惺忪的一刹那,兰蝶恍然觉得是仙落凡尘,如开在万丈红尘外的百合。
“姐姐困了何不上床歇息,睡在窗口下可别着凉了。”兰蝶贪恋地看了看清云那艳若桃李的脸。
“蝶儿怎么不穿外衣就出来了。”清云问道,又似乎感觉到什么,含笑看着搭在肩上的外衣,扯了下来披在兰蝶身上,将她拥进里间:“不慎睡着了,叫蝶儿挂心了。”
“姐姐也该睡了”,兰蝶动手想铺开柳生的被子,被清云一把拦住:“夫君睡着了就别打扰他了,我跟你睡外边吧。”
兰蝶偷偷抿嘴笑了,却是因为不必亲眼看见柳生与清云亲热的原因。
18
18、路上(下) 。。。
再次启程的时候,兰蝶已不似之前那般心存芥蒂心事重重,问清云:“姐姐昨晚在看《牡丹亭》?”
“是,想看么?”清云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兰蝶的脸蓦然一红:“正经女子不该看市井中的□的。”
“何为□,不过是制约人思想的工具罢了,能产生共鸣的便是好书,何以拘泥这细枝末节呢。”
“可姐姐题在书上的那首诗好像暗含心事。”
“看来蝶儿很聪明呀,诗中都看出我暗含心事了,那你不妨猜猜是什么心事。”清云凑近兰蝶笑言道,小小的马车内弥漫着淡淡的女儿香。
“我猜,是为情。”
“恩,猜的不错。”清云赞许地点点头,兰蝶又诧异了一回,照常理来说少女怀春是件极为秘密羞涩的事,哪里似清云这般打发,还不带半点不端正的感觉。
“可是姐姐而今姻缘美满又何故做此悲音。”兰蝶不解地问。
“姻缘终究不是爱。”清云感慨道。
“这么说夫君并非姐姐的至爱?”兰蝶有些质疑又有些期盼。
“我若回答是你会不会向柳生去告状呢?”清云笑问道。
“不会,不会,我一定给姐姐保守秘密。”兰蝶连忙正色道。
看着兰蝶一本正经的样子清云不禁笑了,打趣道:“我才不告诉你,想去柳生面前告状撵我走么。”
“姐姐,我若有此心天打雷劈也心甘,以前是我不对,姐姐如此担待我,我还不识好歹就枉自为人了。”兰蝶连忙辩解道。
见兰蝶真的急了,清云赶紧捂住她的嘴:“跟你说笑呢,何苦诅咒发誓的,跟你说了也无妨。”
清云又靠近一些,倚着兰蝶的肩坐下缓缓地说的:“曾经有人爱过我,恋过我,可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她等了我很久,我也等了她很久,我知道她的等待,她却不知道我的等待,等到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忘了曾经的爱恋、曾经的守候。”
“姐姐曾有喜欢的人,还错过了,这也是姐姐迟迟未嫁的原因?”兰蝶不敢相信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云居然会有这段往事,如果传入市井,那清云的闺名可就难以清白了。
“是啊。迟迟未嫁就是为了等她,谁知阴差阳错嫁错人了。”
“姐姐难道并不是想嫁给夫君的?”兰蝶心中说不清是喜是忧,喜的是如此一来柳生还是属于自己的,忧的是清云为何犯下这样的一个错,闹了这么多事出来,横竖嫁了也不会离开了。却没想过很多事都是宿命,是必然,不是巧合。
“是啊,错嫁柳家了,不过将错就错也很好了,至少还有希望,还有期盼。”清云说着眼中饱含满满的笑意。
“哦,姐姐倒是能随遇而安。”兰蝶心中又有些小小的失落:“我看姐姐也别惦记那个人了,什么爱恋,什么守候,不过是转眼成空,想来他也没把这段情放在心上。”
“她不是成心忘记的,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我在等,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我就跟她一起走。”
“走?去哪里?”兰蝶不甚明白。
“天边外。”清云笑道:“你希不希望她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然后我和她便一走了之,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也没人找不到的地方共此余生。”
何曾不希望,兰蝶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淡淡说道:“姐姐固然执著,却也该明白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就算夫君不合你意,嫁都嫁了,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吧。”
“可是……”清云还想说什么。
兰蝶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快别说了,外面全是耳目,叫人听了可不好。”
车内又安静了下来二人各怀心事。清云在想凡间的教条果然森严,看来如果兰蝶不能自己回忆起来,而单靠感化是件很难的事。兰蝶在想,清云不该是那种单纯到没有任何心计的女子,为何把这等事情说给丈夫的妾来听。
“蝶儿,你知道一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清云开口问道。
“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岁忧,说的可是姐姐这样的人?”兰蝶答道。
“如果柳生有一天离开了,要一千年才能回来,期间你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人生,没有所谓的忠与不忠,没有可畏的人言,就凭你对他的爱,你愿意等么?”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问起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兰蝶觉得跟清云在一起总能每天发现一点她的与众不同之处。
“回答我呀,一千年,什么都不能做,就只有等、等、等,你愿意等么。”
“姐姐说的是轮回转世路上的忘川河么?”兰蝶掩嘴而笑。
“你还记得忘川河?”清云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兰蝶地肩急不可耐地问道,她希望兰蝶对她说:“我一直都记得,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假装忘记了,现在,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
可兰蝶显然被吓着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清云:“我…我只是在城隍庙外听一个老道士说轮回之理时听说的。”
原来是这样,清云松开兰蝶歉意地笑笑,恢复了平静:“那你愿意等么?”
“一千年?”兰蝶用手指绞着一缕头发望着窗外的流景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我想也不是人人都有恒心等一千年的,否则这个世界不是乱套了么。”
“那如果你和另一个人彼此等了对方一千年呢?”
“那不就花好月圆皆大欢喜了?”兰蝶笑道:“可谁又能等谁一千年呢,百年好合也不过是一百年而已,更何况这世间又有几人好合了百年,就更别谈一千年了。”
人心真是不可测啊,倒不如当年的那只蝴蝶来的单纯,幸而曾经得到过那份纯洁。
“蝶儿,如果你曾甘心等我一千年呢?”清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姐姐说笑了,我们缘何相守?”
“不说原因,只是如果呢,如果等了而今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不值。”清云犹豫着问道,害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如果当年真的下定决心等了,也等到了一千年,那必然等下去的道理,有坚持的原因,又何须现在来说后悔和不值呢。”
19
19、鸳鸯 。。。
一行半个月才姗姗到大京城,还未进城,就看见城门外一对衣衫整齐如仪仗队的奴仆翘首盼望。
“姑爷、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太太一早打发我们来接,说是姑爷、小姐才移居京城,新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收拾好的,就先回田府小住半月待收拾好了再搬也不迟。”
柳生不答望向马车这边,清云掀开帘子点头对柳生示意,柳生这才向田家仆人拱手致谢,浩浩荡荡地往城门中去了。
田府大器雍容,却自成一种低调从容的气度,兰蝶望着深灰色的大门,也不禁心生出一丝胆怯来。
见过了田家老爷太太后,兰蝶被安排进了后院的一个小院落里,因为晓梦没有跟来,兰蝶不得不自行收拾屋子。刚安排妥帖就看见两名陌生的侍女走了进来,看来是田家的丫头。
“兰蝶姑娘,我家小姐说您一路风尘劳累,想请您去沐浴解乏。”侍女们很规矩客气地招呼道,只是兰蝶不知自己怎就成了姑娘了。
“有劳你家小姐了,劳烦两位姐姐把水抬进来吧。”
丫头们扑哧笑了一声:“姑娘这可为难我们了,这水还真搬不来,只能劳烦姑娘亲自走一趟了。”
兰蝶料到是大家里的丫头会看人下菜碟,成心刁难自己的,但寄人篱下也不能多言,只得去拿换洗的衣物。
“兰姑娘不必操心这些,我家小姐都安排妥帖了,兰姑娘只管去就是了。”
兰蝶听了只得跟着丫头们过回廊穿楼阁,分花拂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一出平坦的河滩,蒹葭苍苍,正茂出点点嫩芽,一条浅浅的小溪从田家宅院穿过,水面上泛着阵阵朦胧的水汽,看的什么都不真切,原来这条小溪的水就是温泉。
一条窄窄的竹桥架在水面上,连着的是水中的一间小竹屋,不同于别的水榭,这座小竹屋竟然贴在水面上,没有缝隙。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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