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思似梦- 第8部分

　　　　“这就是自己做老板的好处。钱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由。”他大力咬下一口苹果，得意地扬起眉。

　　　　“唉，真是羡慕。”

　　　　悠思是真的很羡慕杨翰谨，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烦恼，乐观、自信、充满活力，活得轻松自在。

　　　　悠思的表嫂毕业于同济大学，毕业的那年受聘在李盛的公司上班，工作还未满一年，就与李盛谈起了恋爱，两年不到俩人就结了婚。表嫂为人随和，知书达理，很容易相处。悠思尤为欣赏她对表哥的那份情意，表嫂从不因丈夫是外地人且只有中专文化程度而小瞧丈夫，相反地，她以丈夫为荣，把丈夫看得很重，对丈夫处处显现出体贴与尊重。不过表嫂毕竟是知识女性，并不甘于只做表哥的幕后。在公司里，她是李盛最得力的助手，她的精明强干也决不亚于李盛。李盛好讲义气，有时未免过于心慈手软，而表嫂却恰恰相反，不怕得罪人，行事果断连李盛也不得不佩服，公司里一些棘手的事情有时还只有表嫂出面才能解决。

　　　　也许是爱屋及乌，表哥疼惜表妹，表嫂对悠思也很好，常叫到家里去吃饭。半年前悠思发现，几乎每次去表嫂家，都会遇见杨翰谨。杨翰谨与李盛原先只是业务上有往来，李盛公司扩展规模所购电脑全是出自杨翰谨的电脑专卖店，俩人因此结缘成了好朋友。杨翰谨性格外向，到李盛家显得很随意，和悠思也很谈得来，与悠思没见几回，就开始开她的玩笑，喜欢称呼她“思思”。
第八章　再次遇见（2）
　　　　悠思因为假期未满，在家休息了两天才去上班。上班那天，才走进办公室，张蓁蓁就兴匆匆地告诉她：“哎，新任总经理已经到了。”

　　　　“真的？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前天一来就开了高层会，正式走马上任了。喂，是个帅哥耶。”

　　　　“是吗？”

　　　　“你回来的正好，待会儿要开中层会，要赶快去布置会场。”

　　　　“那我还真是赶得巧。”悠思笑着叹了口气。

　　　　“算你倒霉。”

　　　　只要是高层或中层干部开会，会议室的布置就会交给行政办来完成。其实行政办要做的事很简单，无非是接好手提电脑和投影机，放好资料，摆好茶杯。

　　　　将会议室布置完，悠思与张蓁蓁回到办公室做各自的工作。悠思一边忙着，一边想起刘慕海。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天她总会想起这个人来。她与刘慕海的不期而遇令她乱了心思，总是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不安的情绪。两年不见，他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更瘦了些。他应该已经结婚了吧？或许已经有了孩子？

　　　　孩子！一想到孩子，悠思的心便隐隐痛着。她微微闭了会眼，却还是忍不住在想，他来上海干什么？正胡乱猜测着，桌上电话响了。

　　　　“你好！”

　　　　“悠思啊，我是赵成功。小韩那姑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快过来会议室帮忙倒开水。”赵成功是行政办的主任，已年过五十，考虑问题一向周全，做事从来一丝不苟。没想到新任总经理的第一次中层会议，负责倒开水的韩美却不知到哪去了，非常着急。

　　　　悠思连忙赶到会议室。会议室里是一张长回字大型会议桌，会议桌上每人面前的瓷器杯是之前她同张蓁蓁摆上去的。悠思从门边工作台的下面提起一瓶开水，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直接朝着会议桌一端的领导座位走去，打开瓶盖先给坐着靠外面正在发言的张副总加水，然后再按照顺序依次加过去。走到正前方中间座位，想当然这位便是新任的总经理了。而就在这时，悠思突然发起了呆，因为她看见坐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刘慕海！

　　　　悠思拿着开了盖的热水瓶呆立在那儿足足有一分钟。刘慕海将热水瓶接过，亲自给自己的杯中加水，没有说话。全场人奇怪地看着她，有人甚至极小声地笑了出来，赵成功不禁皱起了眉头。悠思拿回热水瓶给下一位副总加水时，手开始不停地抖动，结果她决定不再加下去，提着热水瓶退出了会议室。一出会议室她便使劲吸了口气，让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稍稍平静了一下。回到办公室后她一屁股坐下去，将头靠在了办公桌上。张蓁蓁急忙跑过来问：

　　　　“怎么啦？不舒服吗？”

　　　　悠思“嗯”了一句，抬起头对张蓁蓁说：“能不能替我一下，水还没有加完。”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了。”

　　　　会议结束后，赵成功匆匆回到办公室，准备对悠思苛责一番。见悠思独自坐着发呆，神情黯然，便问：“悠思啊，你怎么啦？生病了？”

　　　　“啊？哦……没事。”

　　　　“没事就好。”

　　　　稍过一会儿，赵成功还是忍不住问了悠思：“你给刘总倒开水的时候干么发呆发那么久？”

　　　　“哦，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当时精神有点恍惚。”她不能明说，只好这么解释。

　　　　悠思并不算撒谎，在阳城时是马不停蹄，一刻也没闲着，而这两天在家中，又因为与刘慕海的机场相遇，弄得她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悠思一整天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做事，赵成功看得不忍，劝道：“悠思，你先下班回去休息吧，工作哪有一天就能做得完的。”

　　　　悠思赶紧提前下了班。
第八章　再次遇见（3）
　　　　没想到命运之神会让他们再次相遇。悠思认为自己与刘慕海如今连朋友都称不上。在她看来，也许在刘慕海的眼里，自己充其量只是他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而已。所以，虽然她与刘慕海曾经有过那种关系，他们仍可以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悠思想，对刘慕海来说，以往的一切已成为永久的过去，他或许永远都不会也不愿再记起，正如她自己一样。

　　　　那次会议之后，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悠思与刘慕海并没有碰过面，这让她安心了许多。要不是有文件找刘慕海签，她想她这辈子都不愿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当悠思把文件放在刘慕海的办公桌上时，他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签着文件的时候，他淡淡地开了口：“下班后等我。”

　　　　“有事吗？”

　　　　“一起吃个饭。”说罢，缓缓抬起了头。

　　　　悠思很惊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图，是有碍于过去曾经认识一场的情面，还是出于老同事重逢后的客套？她想刘慕海一定不希望自己对他有所纠缠，就说：“很抱歉，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必须早点回去。”

　　　　“什么事？”他很快显出意外的表情。

　　　　“反正是要紧事，我必须早点回家。”明显是托词。

　　　　“那就改天吧。”回答却也干脆。

　　　　悠思想，自己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立场，刘慕海应该不会再担心她会提及往事或对他有所纠缠了。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天。周五，悠思忙完一天的工作，正准备关电脑下班，听见有人叫她：

　　　　“陈悠思！陈悠思！”

　　　　她听出这是刘慕海的声音，有些意外，没有回答便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刘慕海见悠思看到了自己，接着说：“你等一下走，我找你有事。”说完便离开了。

　　　　办公室里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悠思，多半是好奇，韩美说：“不错嘛，新任总经理才刚来没几天就能叫出你的名字。”

　　　　张蓁蓁问：“找你有什么事？”

　　　　悠思回答：“不知道。”

　　　　张蓁蓁说：“那你留下来慢慢等他吧，我们要先走喽。”

　　　　韩美临出门前笑着朝悠思眨了眨眼，说：“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哟。”

　　　　悠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等了一刻钟左右，刘慕海来到她的办公室，对她说：

　　　　“走吧。”

　　　　“去哪？”

　　　　“去吃饭。”

　　　　“不是说有事吗？”

　　　　“吃饭就是事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悠思顿时恼怒不已，却又不便发作，使劲忍了忍气，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回家休息。”

　　　　“是吗？哪里不舒服？”刘慕海问着，抬起手，用手心贴上悠思的额头试体温，如对亲人一般，极其自然的一个动作。悠思一怔，立刻伸出手来用力挥开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脚步微微趔趄，脸色竟泛了红。

　　　　刘慕海明显吃了一惊，那手举着，半天没放下来。悠思见他愕然，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同样半天没了反应。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俩人都有些尴尬。最终刘慕海笑笑，先开了口：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饭。在这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熟人，不找你还能找谁？如果你不舒服就算了。”

　　　　他的语气略显无奈，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悠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于心不忍，便自问：我会不会有点小人之心，也太过敏感了些？也许他真的只是出于关心才会摸我的额头？又想，自己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对一切都很陌生，常会心生一种难耐的孤独感，那时候不是很希望有朋友能陪在身边吗？想必刘慕海与自己当初的感觉是一样的。

　　　　终究还是心软。

　　　　“看他可怜，就陪他一次。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悠思暗暗下了决心，便对刘慕海说：“没关系，去吃饭吧。”

　　　　他朝她灿然一笑。
第八章　再次遇见（4）
　　　　“今天你请客，所以不要找太烂的地方将就了事。”

　　　　悠思正系着安全带，听言抬起头：“为什么是我请客？”

　　　　“为我接风。”

　　　　说的像是老朋友似的，居然还要“接风”，悠思不禁哑然。不过毕竟俩人以前认识，刘慕海初来乍到，她已来了两年，于情于理都该她请。上海的西餐还算正宗，刘慕海既然留过洋，一定会喜欢。悠思把他带到了一家不错的西餐厅。

　　　　点完菜单，悠思端过水杯，用双手握着，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柠檬水。额前一缕细发落下来，与睫毛擦过，微泛着痒。她抬手将细发捋上去，突然发现对面刘慕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低下头去看着杯中的水，心却没来由地慌乱起来。一会儿，听见他说：

　　　　“你变了很多。”

　　　　“是吗？老了还是丑了？”她并不抬头，只端起柠檬水又轻啜了一口。

　　　　“是成熟、漂亮了很多。”

　　　　“谢谢。”她淡淡地一笑。

　　　　他也端起了柠檬水，边喝着，漫不经心地问：“那天到机场接你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吧？”

　　　　“是男性朋友。”悠思不想撒谎，认为没有必要。

　　　　“是吗？”他的脸上是一缕轻松畅然。

　　　　用餐开始后，刘慕海又问：“你不好奇伟泰为什么会买下瑞都吗？”

　　　　“有什么好好奇的，你们家那么多金，想买哪儿就买哪儿。上海是中国最具潜力的大都市，哪位有钱人不想到这来捞一把。”

　　　　刘慕海放下刀叉，支起胳膊看着悠思，说：“你这话有点损人耶。”

　　　　“有吗？”

　　　　发现刘慕海又盯着自己看，悠思连忙拿起刀低头切她的牛排，待切下两小块，用叉子叉起其中的一块往嘴里送。

　　　　刘慕海喝下一口红酒，接着前面的话题说：“看你那天在会议室见到我吃惊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好奇。”

　　　　悠思也喝下一小口红酒，回答：“我吃惊只是觉得很突然，没有想到会是你。你看到我就不觉得吃惊吗？”

　　　　“不吃惊！”

　　　　悠思无语，低下头切牛排，心头却莫名闪过一丝酸楚。

　　　　“因为知道你在那里。”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贯有的自信。

　　　　“你是说，我一进门你就看见我了？”

　　　　刘慕海笑了笑，答道：“对呀。”

　　　　不知怎的，心里居然稍稍好受了一些。

　　　　刘慕海又问：“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

　　　　全国这么大，却能在上海遇见，又居然同在一个单位工作，这能说不是缘分吗？

　　　　可是悠思并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我听夏燕说，立人发展很快，是吗？”她问。

　　　　“是啊，规模越来越大，声誉越来越好，学生也越招越多。”

　　　　“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开，跑这来捡烂摊子？”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他浓眉一扬，盯住她。

　　　　悠思略微一惊，急忙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然后说：“上海这座城市太吸引我了，所以我来了。你呢？”

　　　　他微微露着笑：“上海这座城市有吸引我的人和事，所以我来了。”

　　　　“你来上海，你老婆怎么会舍得，有孩子了吧？”她像是不经意提起，只为了提醒他，她已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也并不在意他的一切。

　　　　只是……孩子，她的心无法忽略，隐隐的，还是痛。
第八章　再次遇见（5）
　　　　悠思看见他切着牛扒的手停顿了一下，只是瞬间的一下。

　　　　“我没有结婚，所以没有老婆孩子。”他没有抬头，只是眉宇间微微轻拧，昏暗的灯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印出一个完美的轮廓，如雕刻一般。

　　　　她起了好奇心，却只是淡淡地说：“拖太久了可不好。”

　　　　“我和戚若琳已经分手了。”同样是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为什么？你们不是相爱很久了吗？”悠思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话语中并没有揶揄的意思。

　　　　他抬眼看向她，深深的眼底，仿若那不见底的海水一般沉。他说：“因为我爱上了别人。”

　　　　悠思这回却是震惊地睁大了眼。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我不想欺骗她，更不想将来彼此痛苦。”

　　　　“这个人真的永远都不可以原谅！”悠思的心里立刻有了这样的感慨，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痛骂眼前的这个人。

　　　　突然间有一股悲哀掠上心头，为戚若琳，也为自己。她感触眼前这个男人对爱情的无情，感叹这个男人是如此地花心和滥情。有人说，男人的感情就像水杯中的水，是越喝越少的。难道这个曾令她心动的男人就是这样的吗？因为他和戚若琳在一起太久，所以他对她的感情才会荡然无存？既然如此，他给予另一个女人的又能是几分的感情？又能够维持多久呢？

　　　　“不想知道我爱上了谁吗？”他再度盯住她，眼眸里含着深深的期待，似乎极有兴趣知道她的答案。

　　　　“不想！”

　　　　这两个字是冲口而出的，她不想知道！她不想知道他那些风花雪夜的事，更不想听到从他口中念出一个她所熟知的名字来。

　　　　他很意外她的反应，丧气地住了嘴。

　　　　结账时悠思要付账，刘慕海不让。悠思仍坚持，刘慕海说：“是我叫你出来吃

　　　　饭的，所以该我付账，以后你主动请我的时候，再由你来付。”

　　　　悠思只好作罢。

　　　　酒店服务生替刘慕海把车开来，刘慕海坐进驾驶室后将另一侧前门打开，示意悠思坐进来，悠思连忙去拉后车门，并说：“我坐后面好了。”拉了几下却没能把门拉开。此时，刘慕海推门下车，饶过车身走到悠思身边，一只手将前门拉开，另一只手一把握住悠思的肩头将她往车里送。她藉着他的大力一屁股坐进了靠椅里。“砰”车门一关，他再次饶过车身，坐回驾驶位，踩下油门，将车开动。

　　　　这一路走了很久。原因是刘慕海对通往悠思家的路不熟悉，要全凭悠思指路。令刘慕海没有想到的是，悠思一到夜晚灯光璀璨的时候，就会失去方向感，加上喝了点酒，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