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良为妃
作者:林错
文案
天子高居九重,一言九鼎。虽然是位女帝,也一样君无戏言。
天子不待见顾沅的文章,顾沅便只能流落街头;
天子要顾沅入宫服侍,顾沅便只能替她端茶倒水;
天子要顾沅铺床叠被共鸾帐,顾沅挣扎了许久,最终仍然只能认命。
狗血小白剧。
PS:本文属于纵横系列衍生的一部分,相关的前尘往事参见《纵横》第一部,第二部及后续《楚京杂记》,但是!没有看的话也不会影响阅读的。
更新:年底比较忙,改成隔日更,周日不休息。
以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欢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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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是伏天,外面热得下火也似,小茶铺里没风,凉快也就有限。许欢坐得久了,罗袍背后汗湿了一片,他端起茶碗喝了两口,只觉这样劣茶简直不值得入他的尊口,不由得对对面桌上那几个喋喋不休的穷书生更多了几分抱怨。
“这么着总不是个事儿。”他身边的崔成秀养尊处优久了,更不耐热,一身布衣被汗浸了个透,胖脸上汗珠直淌,从茶铺伙计手里接过浸了井水的毛巾没头没脑地擦了一阵,压着公鸭嗓和许欢商量,“今天日头好,京里热闹也多,不怕这几个江南土包子不动心,咱们随便寻上一处,拣个凉爽开阔地界,既让他们看了热闹,也不耽误论文,小爷也不会怪罪。”
“报国寺承恩寺都有晒经道场,”许欢想了想,又摇头,“可这几个书呆子都不是尊佛重道的人,只怕引不动。”
“许大人怎么忘了,”崔成秀一双细眼睛眨了眨,“城北护城河边上,京营外象房和御马监不是要浴象驯象嘛!福庆楼就在护城河对面,雅座又敞亮又凉快,酒菜都做得精细,冰碗子还是京里的头一份儿——多合适的地方啊!”
许欢怔了怔,并不接话,崔成秀见他犹豫,也有点发急,压着声音又道:“咱们好说,热坏了小爷,回去可不好交待。我知道大人的顾虑,御马监有一对母子象,等小爷到了福庆楼,就让象奴悄悄领小象回去,母象必定引着象群跟着走,左右半个时辰便都进了象房,又有上直卫弟兄们护持着,还能出什么事?”
“大总管说的是。”许欢朝门口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小厮早早去报信,起身到对面桌边,在遂王耳边禀报了几句,果然遂王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团团拱了拱手:“相逢就是有缘,我做主在福庆楼摆了桌席面,几位不会不赏脸吧?”说着又朗笑几声,向着下手座位上的少女道,“小十一,咱们姐妹难得遇到几个知己,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在这些人情世故方面,皇帝一贯肯听遂王的话,此刻便应声落落大方地站起来点头:“阿姐说的是,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今日便是我还席。”
几个赴女科的娘子谦逊了一番,最终还是年少脸嫩推辞不过,只得一头告罪,一头收拾了笔墨,与皇帝一同上了许欢雇来的骡车。
“师傅,”崔成秀的徒弟自小茶铺里会帐出来,眼见一行人已逶迤走远,赶紧替他牵了灰驴过来,“这些个娘子小气得紧,大半个时辰又说又讲,也不肯花银子换茶,我看那茶碗里头茶色都冲没了,老话说得好,江南铁算盘,真是至死不改,遇上咱们小爷这么慷慨厚道的人,福庆楼的席面,她们吃一回,就是还十回也够不上呀!”
崔成秀正了正头上的遮阳大帽,翻身上了驴背,只“嘿”了一声:“别说这顿饭,就是这一路,上直卫游击赶车,御前总管压阵——这些人就是落了第,这辈子也够本了!”
说是这么说,崔成秀脸上却没露出半分鄙夷嫌弃来。大齐皇帝好微服,自太祖皇帝算起,没一个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待上一辈子的,先帝好佛,每年必定扮了香客到报国寺走几遭,或拈香或参禅或赏桂花,今上九岁登大宝,安分守己了五年,今年终于也忍不住白龙鱼服,和这些个来京赶考的穷酸娘子混到了一处,这些人沾了万岁的福气,飞黄腾达已是板上钉钉——他咂了咂嘴,抬手在驴屁股上不轻不重地一鞭,又和徒弟低声谈论:“你在桌上伺候着,看小爷和哪个娘子最亲近?”
“蓝衣裳的那个顾娘子。”崔三顺不假思索,“遂王赞了好几回她的文章,说是可谓魁首,小爷虽然不大说话,可也点了头,还细问顾娘子家里人口呢!顾娘子人也好,见我在一旁伺候着,说是看我辛苦,自己掏腰包给我叫了碗梅汤——”
“一碗梅汤就收了你小子,你那舌头就这么不值钱?”崔成秀笑骂一声,心底也有了成算,皇帝是个细心人,性情虽然不冷不热,但对底下人素来也大方不苛刻,这位顾小娘子年纪轻,文才好,行事又对皇帝胃口,相貌也生得不差——“也罢,”他琢磨了一会儿道,“我看这里头家境就属这位顾小娘子差些,等散了席你送她们回客栈,就请顾小娘子收拾过来住咱们邻院,就说小爷想和顾小娘子论文方便些。”
崔三顺为了难:“许大人不是说那院子宁可空着,不能给外人住——”
“什么外人?”崔成秀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一声,又低声解释,“你忘了女科是做什么的了?顾小娘子文才好,长得好,为人也好,一看就是个注定了进鸾仪局的材料,要是入了郑姑奶奶的眼,把她放在小爷身边,那就是一步登了天!连咱们都得巴结着,还算什么外人?”
崔三顺恍然大悟。
不知什么缘故,大齐自太祖皇帝起便是阴盛阳衰的格局,如今传了八个皇帝,男帝只有两位,女帝倒有六位。因觉得不便,明宗皇帝即位后便自宫内拣选心腹女官掌管司礼监,称为鸾仪司,又选了习武的女官掌管镇抚司慎刑司兼宫禁宿卫,称为鸾仪局,末年更别出心裁,自科举外另设女科,倘若得中,便可入镇抚司学习,三年期满,寻常者赏爵还乡,优者入鸾仪司为吏,虽多是做些文书活计,却已经是御前近臣,倘若蒙皇帝赏识,就成了天子心腹——这正是旁人比不得的登天捷径,只有一条不好处,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官们身在御前,又服侍女帝,最忌讳和外廷勾连,也因此多有耽误了青春或一生不得嫁的,好在齐朝风气开放,结契或养子都司空常见,最终总都能寻个依傍。
“哎呀,”他摸了摸脑袋,语带惋惜,“我听顾小娘子的语气,倒是只想博个封号回乡教书,没甚旁的心思。听说她家里定了亲的,若不是寡母幼弟撑不起门面,早成了婚,怎能长在宫里?”
“上了登云路,谁舍得退?”崔成秀又笑了一声,“如今她是不明白,等明白过来,还能不想进宫?宫里头万把太监宫女,有几个能这么和小爷说上话?放着福气不享,天老爷也不答应哪!”
福庆楼里御马监的人早早就准备了接应,崔成秀便不赶着上前伺候——他提了福庆楼这个主意,许欢自然会在遂王面前替他分说清楚,御前总管,就要有个总理全局的气度,不能时时在御前献殷勤,压着别人不让人出头露脸。眼看天色还早,师徒俩骑驴溜溜达达到了福庆楼前,立在楼下袖着手闲谈,正嘀咕的热闹,不防许欢贴身的小厮许贵和一个小内侍一溜烟下了楼,小内侍一脸惊色,过来仓仓皇皇跪下道:“大总管,出了岔子了!”
“什么事儿?!”崔成秀一个激灵,一把揪住许贵衣襟,“我是离得远,可也是眼睁睁看着小爷进了福庆楼的!”
“小爷百福护佑,没事儿。”许贵应了一声,和崔三顺一人一边用劲儿架住小内侍,“这是什么地方!磕什么头?”
“要是露了风,我要你的命!”崔成秀迎面朝小内侍啐了一口,“说,出了什么事儿?你师傅是哪个?教出你这么样的徒弟?”
“奴——小人是御膳房徐朝公公手底下的,一时慌了神,还求大总管看在我师傅的份上,给拿个主意。”小内侍哭丧着脸道,“小爷来福庆楼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开了席,也不知什么由头,汤菜都上齐全了,又要一道白水煮萝卜,那萝卜是上好的延庆萝卜,小人用银牌子试了就送了上去,可后头又要水煮萝卜,把福庆楼那几样萝卜要了个遍,连那道菜也要了——这些娘子不省事,七嘴八舌的,说出什么来,御膳房的人还能活么?”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御前总管拿捏人是行家里手,崔成秀素来和徐朝有些不对付,按捺着心底的得意仰着脸故作思索了一阵,又低头叹气,“不是我说,你那师傅也太会算计银子了!咱们小爷性子节俭,但凡一道菜稀罕些,就不多传,要是哪个省报了天灾,那就连肉菜都不传了,要与民同苦,”他硬生生逼出两滴眼泪来,“咱们这些个服侍的,不说是为主分忧吧,可也得对着主人的心思来,可你们师傅,煮白菜塞进鹅肚子里煮,炖萝卜拿海鲜高汤炖,一面肥鹅海鲜不要钱似地糟蹋,一面管内务府要银子,如今应了景吧?这可是个欺君的罪名,要我怎么帮你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想想很有趣,就把它拓展成这篇文章。
应该不会很长。
狗血小白三观不正都有可能,慎入。
☆、第2章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遂王自己也觉得陪王伴驾不是个好差使,加上白龙鱼服更是难上加难,碰上今天这种凑巧掀了御膳房老底的事儿,那就简直是被人活活架在火上烤了。
皇帝自幼养在先帝宫里,九岁登基,耳熏目染之下很养出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听招上来的福庆楼掌柜细细讲了那海鲜高汤煮萝卜的把戏,也并不发火,只道:“这法子果然是好,看上去和白水煮萝卜一个样儿,味道却鲜甜,只是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福庆楼掌柜在大主顾面前不敢怠慢,何况这也是京里头贵人们人尽皆知的事,便直言不讳:“小人哪想得出这样的法子?这是御膳房里调理萝卜的做法,小人机缘巧合得了方子做出来,几位看着就是要高中鸾仪科的,如今提前沾沾万岁的福气,也算是个好兆头不是?”
“是好兆头。”皇帝和气地朝掌柜点了点头,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国之大幸。”
去年陵州布政使贪墨被抄家处斩,皇帝的评论也只有这四个字,一想到这个掌故,遂王的酒意都化作了冷汗,看着捧着赏银的福庆楼掌柜,恨不得把那张笑成一朵花的谄媚笑脸塞进桌子底下。偏偏旁边一个小娘子不识趣,又火上加油地添上一句:“一味萝卜,便要二十两银子,如此说来,宫中岂不是一膳千金?”
皇帝性情再好,也受不住这样被人戳痛处,眼见皇帝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遂王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正想插科打诨,一个清脆的声音□来道:“也不见得。我义母在御膳房里呆过,听她说起过先帝节俭,每膳菜不过十二道,想来今上也是一般。”
“顾小娘子说得正是,”遂王忙顺着话茬替皇帝表清白:“我们姐妹在京里,听说今上每膳不过五道,节俭犹甚先帝。何况宫中规矩,御膳撤下来都是赏给跟前服侍的内官宫女,也算不得奢费。”
“这么说来,御前内官宫女可不是比当朝大人们都有口福?”顾沅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随口跟着凑趣,却见那位林十一娘看了自己一眼,一板一眼地摇头:“也不是这样。今上担心扰民,除了太后太妃的供奉外,其余各处外州土贡全免,宫内想要吃些江南时鲜,不如外面方便。”
她相貌生得极好,眉目灵秀,鼻直唇红,肤白如玉,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玉娃娃似的,即使举止老气横秋,也不惹人厌。顾沅只觉得十一娘认真得可爱,不由得又是笑:“京里菜式也不比江南差。我义母当初做过一道红烧肉,说是地道的京城口味,我小时最爱吃,每年生辰,宁可不吃长寿面,也要缠着她做了与我解馋。”
皇帝想了想,颔首道:“红烧肉是做得好。”
旁人不解其意,遂王却是松了口气,心里头更赞赏顾沅知情识趣,笑着向她道:“十一妹刚刚说了,我家里的红烧肉也做得好,改日请顾娘子尝尝,看看能不能投顾娘子的缘法?”
这样一场风波插科打诨地敷衍过去,遂王觉得自己命都短了两年。晚上回了宫自然还是没完,遂王与皇帝细细讲了御膳房里的把戏,又劝道:“论起来,御膳房确实是欺君了的。可这事儿也是太后娘娘默许了的,说是陛下太过自苦,要下边人变着法子颐养龙体,陛下要打要罚也使得,只是不宜牵连太广。”
“遂王殿下说的正是。”徐朝跪在皇帝面前,也是苦着一张脸,“奴婢们变着法子让主人多进点儿荤腥,原意也是心疼护主哇!老娘娘吩咐过了的,万事考量,小爷身子最要紧,小爷能进得香,奴婢们还求什么呢?”
皇帝静静听着,待几人把话都说尽了方道:“当初先帝的老例,也是这么样的?”
一句话说得遂王噎住了气,徐朝也哑然无声,半晌方战战兢兢地道:“先帝传膳里也有这道菜,只是见了膳牌嫌材料耗费,不怎么传。”
崔成秀躬着身子,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斜了徐朝一眼,心想这小子仗着老娘娘撑腰,牙尖嘴利,倒是好一副狗胆!
宫里的老例,盛菜银锅子里都插着银牌,上面注明了膳名和材料,用膳时才由侍膳太监拔起,分两行捧着,一来为着验毒,一来备着主子们询问,有喜欢摆排场的,膳牌能自殿里摆到殿外去。皇帝饮食上不大讲究,十二岁上减了御膳菜色,顺道把捧膳牌的排场也裁了,如今徐朝却把话扯到这上面儿,不是把过错往皇帝身上推吗!
徐朝耷拉着眼皮哭丧着脸,心里头也是冰凉一片。按理,这话他不能说,可不说实话,皇帝面前照样过不去。其实他对原本这些萝卜白菜想法倒是极简单,不过是怕清水白菜萝卜呈上去皇帝吃坏了自己交不了差——他在御膳房近二十年,油水也捞得足足的了,又有老娘娘看重,走到哪里都吃不了亏的人,还斤斤计较这么点零头吗!
破釜沉舟地闭了一口气,他视死如归地向上叩头:“奴婢大不敬,蒙蔽了小爷。可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奴婢万没有不忠不敬的心思!就是这些膳食花费,内务府那里也有记档的,小爷明察!”
“这么说来,你倒也没什么错。”皇帝淡淡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也罢,以后就照着老例,送膳牌进殿伺候。只是膳牌上的字号改一改,写菜色材料,把宫外民间的价钱也写上。”
前一句话让徐朝松了一口气,后一句话又让他提心吊胆——有宫外的价钱,就有宫里的价钱,皇帝这话真说得让人心口发紧。他悄悄抬眼看皇帝,十三四岁的少女盘膝坐在明黄榻上,腰身挺得笔直,微垂眉目俯视着他,心平气和之间透出股定人生死的贵气来,压得他不敢开口,只能横下心来含含糊糊地谢恩。
“什么宫里宫外的价钱?”遂王毕竟忠厚,壮着胆子试探,“陛下发了话,这猴崽子要是敢贪墨膳食银子,内慎刑司第一个饶不了他!”
“倒不是为这个。”皇帝摇了摇头,“宫里头自有发财的旧例,只要不出格儿,朕也容得。只是朕长久在宫里,今日闹了萝卜的笑话,细细想来,岂不是和前朝那只懂得吃肉糜的昏帝一样了?让他日日送民间各色菜肴的价钱来,日后出了宫也知道柴米油盐,总不能再这样丢脸。”
她语气很淡,但殿里头没一个人立得住,徐朝崔成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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