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告一段落,老丁来了雅兴,他让李爷拿出文房四宝,同时用左右手各写了一副对联,右手写“兰若即清,竹林亦静”,左手写“诸天不老,大地皆春”,写完后送给了李老爷子,老丁的字颇有些名气,李老爷子拿着对联爱不释手,高兴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路璐来了兴致,也拿过笔墨纸砚用左右手写了一副,提起一口气,墨落纸面,右手写“大节仰忠贞,气吐虹霓,天问九章歌浩荡”,左手写“修能明治乱,志存社稷,泽遗万世颂离骚”,路璐写的有点慢,字也远不能与老丁的相比,但能用左右手同时写出来,也确是不错了,老丁看着路璐的字,直夸路璐有长进,路璐听的心花怒放,凌嘉吕楠却是诧异万分,特别是凌嘉,她从来不知道路璐竟然左右手都会写字,她问路璐:“你怎么从没对我说过你还有这绝活?”
“我的偶像可是达芬奇呢!我小时候常用左手写字,常被人叫左撇子,后来纠正了过来,有时就忘了这茬儿,来兴致了才写一写玩一玩”,路璐笑嘻嘻的说:“再说写的又不好看,拿给你献丑啊?”
“你说这话真是欺负我这连毛笔字都不会写的人啊!”
“欺负的就是你啦”,路璐把对联一卷,说:“送你了,以后我教你写毛笔字。”
“嗯。”
聚会进行到后期,大家都喝的有些微醺了,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唱起了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老丁是位颇有名望的艺术家,他不止在专业上造诣极深,同时也精通音律,这首古老的《无衣》是当年的老丁依着古韵谱成曲,又一字一句教给他们唱的,如今用千年之前的这首慷慨激昂又低沉悲壮的从军曲来表述他们之间的情意,直叫人心神一震。
老丁曾感慨的说,当下这些凄凄呀呀的流行曲,远不能与《诗经》《楚辞》相提并论,诗经中的“风”几乎全部来自民间,那时的人们尚能咏出如此绕人魂魄的曲调,当下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们却不能,物质生活在不断上升,精神生活却远远不能跟从,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老丁叹道,唯有民间的,才是永恒的。这也是为何老丁喜欢去乡间村野搜集创作素材的原因之一。
如今像老丁一样的老师已经不多见了,老丁年纪大了,他早已不再常代本科生,手下仅有三两个研究生,路璐他们能在入学之初便与老丁相识相处,不得不说很幸运。有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有什么样的学生,老丁的一切爱好以直接或间接的形式传染给了路璐他们,也使得路璐等人对朴实的乡里人有了鱼与水一般的天然情感。
凌嘉和吕楠渐渐湿润了眼睛,她们相信,这一屋子的人,说出的话都是真诚的,笑着的脸都是真诚的,唱出的歌也都是真诚的,这一刻,习惯了应酬应付的凌嘉吕楠,相信了人间自有真情在。
班长李明突然拿出一张光盘,放到了DVD里,他对桑榆说:“桑榆,你四五年没参加过聚会了,大伙都挺想你的,你还记不记得大三的时候,在元旦晚会上,你和路璐跳过的那支恰恰舞?我可是一直帮你们记着呢,趁着大家都在,你们再跳给我们看吧,咱们这伙老同学,从毕业以来每年都只聚会一次,这些年,大家都多多少少的经历了起起伏伏,这次分手后,若想再聚,只能再等来年,咱们里面,结婚订婚的人已经不少了,女同学里只有你和路璐还单着,真是替你们骄傲啊。当年你们俩是咱们系的一对系花,不知道让多少男同胞都动了心,因为那支舞又名扬校外,让外校的哥们儿都知道了你们的大名,你们今天再跳一回吧。春节一过,我就29了,自打有了孩子以后,我总觉得自己的负担越来越重了,养孩子,供房子,应付领导,应酬客户,照应父母,一摊又一摊的事,永远也做不完,钱挣得永远没花的快,人也变得越来越老了,只有在每年的这一天,我才能痛快的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看你们跳跳舞,我觉得我可能……还能再年轻起来。”
老丁喝的有些高了,他摇晃着站起来,说:“李明,你小子少这么煽情,你还老?老什么老!压力大点怕什么?能死人吗?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知道你们现在有多幸福了。路璐桑榆,你们俩再跳支舞啦,助兴嘛,年纪轻轻的,想跳就跳,别扭捏,扭捏的没劲!我年轻那会就整天和你们师母跳舞。”
桑榆点了点头,她接着看向路璐,路璐也点了点头。
李明秦浩等人见她们点头答应,极为高兴,立刻将桌子移到了一边,又扫了一遍地,好给她们清理出空间来。
桑榆今天穿来的是裙装,跳起舞不会难看,路璐看看自己,也还好,黑色牛仔裤,半高跟的小皮鞋,还能凑合一阵。
路璐脱下外套和毛衣,里面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立领衬衣,她把孔箜的黑色小皮衣穿到身上,但并没拉上拉链,只任它敞开着,她随手将头发挽了起来,又借来李老爷子的一顶深棕色小草帽戴上,整个人立时显得英姿飒爽又俏皮可爱,桑榆也将外衣除去,修长纤细凹凸有致的身段煞那间显露,令在场的男女同学都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李明问路璐和桑榆需要先熟悉一下吗,路璐桑榆同时摇头,那支舞,她们跳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没有必要再去熟悉些什么了。
李明按下了键,拉丁风情的恰恰舞曲即刻响彻了整个房间,路璐和桑榆柔韧适度且配合默契的舞动起来,路璐走男步,桑榆走女步,两个人就像两条正在滑行的蛇一样,在跃动中贴近,分开,旋转,游离,反身,摆荡。
恰恰舞的特点之一,是步频较快且存有许多花哨,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有失雅观。
热烈奔放的舞曲,热情洋溢的舞蹈,标准生动的舞步,优雅激昂的舞姿,路璐和桑榆,就像两位职业舞者,在这首舞曲中,她们竟没有一丝的错漏之处。
天知道当年的她们有多爱这支舞曲,天知道当年的她们将这支舞跳过多少次,天知道当年的她们有多少次在这首曲子中极尽的抵死缠绵,天知道为何在多年以后,她们还能将这舞跳的不出丝毫纰漏,甚至更胜当年。
在场的所有人,只知道路璐和桑榆又一次为他们带来了视觉震撼,只知道她们生来似乎就该是连在一起的,无论以何种身份,她们都注定了那似是剪不断理还乱般的惺惺相惜。这样的两个人,是可望不可及的吧?看她们互相挑逗一般的笑,看她们暧昧又大胆的动作,无一不在述说着这两个人的心有多么靠近,无一不在述说着她们对彼此有多在乎。
能被这样两位女子爱上的,该是何种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想这个问题,除了凌嘉和吕楠。
凌嘉吕楠正忙着用手机赶快把路璐和桑榆的舞蹈拍摄下来,她们对自己都是有信心的,单单舞蹈配合上的默契并不能改变现实,凌嘉相信路璐对自己的爱,吕楠也相信桑榆早晚会爱上自己,舞曲太短,舞步太快,她们要抓紧时间去拍拍拍。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四分零十三秒的舞曲霎间而止,与此同时,路璐也在将身体灵活的穿过桑榆的双腿后,以一个回旋式的后仰拥抱结束了舞蹈,室内的掌声哗啦啦的响起,桑榆在路璐耳边小声说:“我想当年的你了,很想。”
路璐小声回道:“我也是,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能放得下,放得开。”
“我爱你,璐,无论以何种身份,这一世,都会爱,只愿下一世,我们不要再错过”,桑榆紧紧拥抱一下路璐,唇蹭过路璐的脸,留下一丝温度后,微笑着走向了吕楠。
周围的同学都在说些什么,路璐已经无力再去听了,她程式化一般的应付着,不知道别人在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脑子里,始终轰隆隆的响着那决绝一般的声音:“我爱你,璐,无论以何种身份,这一世,都会爱,只愿下一世,我们不要再错过。”
人类的感情总是复杂而微妙的,它不可能像数学方程式那般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它里面牵扯着太多的结,太多的网,即使已经理顺开来,而当某个结突然松落时,整张网也不由的会为之一颤。
感情的纠缠,与年龄大小无关,与成熟与否也无关,与之有关的,只有曾经的爱,与现在的情。
曾经与现在的区别,或物是人非,或物非人是。当我们想珍惜的时候,却已错过,当我们想放弃的时候,却有了回忆,山路尚有十八弯,情肠更有千千结,无为实为无不为,四大皆空空非空,谁又能真的看透这迷眼的红尘,谁又能真的说清这孰是孰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路璐垂首长吁,榆,你这次,是真的要彻底把我放下了吧?我本该是高兴的才对,却为何心里总在涩涩的疼呢?我果然是自私的吧,有了凌嘉,还隐隐奢望你的眼里只有我,我能不能也告诉你,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希望我们还是女孩,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希望我们还能相爱,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彼此的唯一,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将在这一世许个愿,我的下一世,永远只是桑榆一个人的女人。
可惜啊,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有下一世,我们活在这一世,只能去珍惜这一世的光阴,去热爱这一世的爱人,毕竟,一颗心无法同时装下两个人啊。
路璐笑了,她笑着看向桑榆,好似在说,我爱你,榆,以朋友的身份,祝你和吕楠能天长地久;她笑着看向凌嘉,好似在讲,我爱你,凌嘉,就在这一世,愿我和你能地久天长。
路璐在笑,桑榆看出了她笑中的爱与遗憾,凌嘉看出了她笑中的爱与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10点左右,与友畅聊,毫无睡意,便偷空写下了这一段,友人在一旁端茶送水,倒也难得的勤快。写到老丁,想起了自己的老师,写到桑榆,又难免遗憾重重,只凭着当时的心绪写了下来,今日再看,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顺畅,现下已无力再改,待日后再说吧。近期较忙,事情较多,下次更新不知是何时,见谅。
第 94 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下午三点五十分,已处于西半天的夕阳吻住了高昂的树梢,懒懒地撒下一地光辉。
众人挥手道别,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大家相聚的时间,却只有三百六十五分之一。
李明李嫂和李老爷子,目送着一张张年轻又挂着沧桑的脸离去,李明不停的挥手说再见,脸上带着笑,眼里透着隐约又湿润的光。
对于已经习惯了聚散的众人来说,这次的分离,有伤感,却无悲戚,大家匆匆的而来,只为这一刻的相聚,大家不舍的分离,只为这一年的征途。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不知是谁的手机,扬起了的《启程》的曲调,那歌里在唱着,别害怕现在的离别啊,微笑着挥挥手说再见吧,明天就等在下一个路口,再远的风景啊,我们会到达。
就在启程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见到我,等到相遇的时刻,我们再唱这首歌,就像我们从未曾离别过……
凌嘉和吕楠听着这简单的旋律,感概万分。
四眼深深凝望路璐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徒留一尾孤绝的背影,对四眼来说,只要每年能见路璐一面已足够,他从来不会奢望太多。
追求过桑榆的那位男同学,一边慨叹着当年的初恋情怀,一边追随上了四眼的影子。
有太多扯不清的情愫在分离的这一刻刹那而生,只是人不再年少,再也不能无所顾忌。
岁月长了人的心智,也竖了太多圈框,心的张扬与不羁,随着年岁的流逝而生出了度。
吕楠刚打开车门,就听到一声声“哼哼”的声音,定睛望去,竟是一只跑出猪圈的白色小猪,吕楠兴奋的大喊:“凌嘉凌嘉!整天吃猪肉,我今天终于看到小猪了!”
凡是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凌嘉也好奇的弯着腰往前凑着看,嘟嘴说:“这只猪可以用来烤乳猪的吧?”
路璐捂住眼,对桑榆说:“这年头竟然真有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人!丢人丢到猪姥姥家了!我不认识这俩人!”
桑榆的情绪本来还稍显低落,被路璐一逗,也放声大笑起来,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路璐见桑榆恢复情绪,多少松了口气,她小声对桑榆说:“榆,打起精神,往前看,嗯?”
“嗯。”
桑榆心里暖暖的热了起来,往前看吧,至少这一辈子,总要往前看的,桑榆走到吕楠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柔声说:“回家了。”
吕楠稍稍一怔,随即妩媚莞尔,回家了,总算有个家了。
回家的路途再远,也只会让人感觉到近。
路璐和凌嘉回家后,二人一起去泡澡,好冲去一身的烟酒味。
凌嘉问:“你知道四眼的玩笑,其实不是开玩笑吧?”
“嗯,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路璐轻轻笑道:“桑榆出国后的第一年,那一年聚会分离后,四眼把手机放到桌上忘了拿,我想追上去送给他,不小心按了一个键,却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我的单人照,呵,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四眼是开玩笑的,桑榆为这也吃过好大的醋,直到那天我才明白,四眼不是开玩笑。”
“也难为他了”,凌嘉轻撩着水,问:“你和桑榆跳完舞,说什么了吗?”
“嗯”,路璐点头道:“她说她很想当年的我,我说我也是,她说她会一直爱我,只愿下一世,彼此不要再错过,当时不知怎的,我突然很伤感,我了解她,知道她已经决定和吕楠正式交往了。”
“你们跳完舞之后,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凌嘉垂头思量片刻,又问:“桑榆当时说下一世的时候,你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很多如果,如果真有下一世,我希望自己和桑榆能够永远忠贞于一份感情。”
凌嘉僵硬又肯定的问:“你把你的下辈子许给了桑榆?”
“啊,小嘉嘉又吃醋了”,路璐把凌嘉揽到怀里,吻着她的眼睛,反问:“凌嘉,你相信有下一世么?”
“不信。”
“我也不信,所以那些假设都不成立”,路璐幽幽地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放下了,可真正面对起来,却又觉得还没放下,我是不是很混账啊?我和桑榆分手只有一年多,很多的回忆还太过清晰,这次聚会之后,我和她还是少点见面比较好些。一辈子不管两辈子的事,我很现实的,我只关心这一辈子,跟桑榆比起来,我更希望和你能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你才是我现在和将来最该去珍惜的人,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凌嘉叹道:“我放下初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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