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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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云,胡不归-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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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她想她终究是要短命的,但会是病死还是意外还是因得罪了君王获罪而死却不得而知。她不想因为自己将要与太子为敌而将杨家上下拉入其中,只是杨素方才那番话始让她想起,无论她怎么努力撇清与杨素的关系,她明里终是杨家的人,因此若她真有什么,杨家必然逃不开去。而在她的记忆里,杨素在杨广登基后依然跋扈,那显然自己也不会是犯了什么重罪,按照陈子衿带回的陈宣华的消息,如若杨坚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陈宣华会及时派人通知,如若有什么不利于陈宣华的消息,她只需知会杨广即可。明知是杨广与陈宣华达成的协议,还有些要将她拖下水的意味在,可她终是无从拒绝。她半推半就地也要和杨广连成一线,为得能将杨勇拉下太子的位来。

    朝杨素行礼,表示她的歉意和感激,杨素见她明白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两人相对一笑。富贵如烟,救世如云,所谓前尘前程不过是痛快二字。

    前来请两人用膳的杨丽华在门外听得这毫无芥蒂的笑声,心下一缓,露出一个快慰的笑容。

    杨素、杨笑澜、杨丽华、陈子衿与冼朝分席而坐,倒像是一场家宴。人多须有侍女在场伺候着,杨笑澜不好像平时那样脱下面具,纵使熟门熟路地小口夹菜往嘴里塞,一餐饭吃得还是有些辛苦。

    杨素忍不住笑她:“想当日四弟来我府上,对于吃食要求不少,每日的食量可比如今大多了。如今戴上了这面具,倒也不怕吃多发胖,想当初四弟你可是时不时要叫嚷着减肥呢。”

    陈子衿不知她原先的样子,见杨丽华与冼朝同时停了筷箸若有所思。

    呵,杨笑澜习以为常,只答说:“是呀,戴着面具,吃饭着实不易,自然不能像刚来的时候这般肆意吃喝,也好,至少身形保持了。”为了掩饰身份,这些年来,她吃得苦,付出的代价并不算小。

    待撤了食盒,又换上酒盏,杨丽华命侍女们退下,杨笑澜这才能回归本来的模样。

    见杨素喝起了酒,杨笑澜笑他道:“大兄莫要喝多了回不了府,届时大嫂可是要让你跪在门口做石狮子用的。”

    杨素笑骂了几句,只听杨丽华笑道:“杨公今日可尽兴了饮酒,请若松替你到府上告知夫人即可。”

    “也好,有劳公主安排。”杨素丝毫不客气。

    杨笑澜又道:“大兄,驸马府可没有什么侍妾舞姬伺候你,要不要让若松顺路接个人来伺候着?”

    杨素一想,也是,他虽不是夜夜无女不欢,但眼见这杨笑澜娇妻美眷,自己若是睡个空屋,不免寂寥,道:“那就让若松把子悦接来吧。”

    “子悦?”陈子衿只觉这名字有些熟悉,来回念了几遍。

    “子悦原是陈朝公主,封号乐昌。”杨素对陈子衿解释道。

    陈子衿道:“听说乐昌性情温婉,端庄贤淑,通晓诗文……”

    杨笑澜笑道:“温婉贤淑……难怪大兄这般宠爱了。我可是听说,自从这乐昌公主进了府,兄长百般疼爱,浓情蜜意,还为她造了独立的小院可是?”

    “可惜子悦并不领情,子衿,你们江南女子难不成生就了性子疏冷?”

    “疏冷?谁说子衿疏冷了,子衿也有热情的时候,定是大兄讨不了那乐昌公主的欢心才是!”几杯温酒下肚,暖了手脚,杨笑澜说笑起来丝毫没了禁忌。她再不愿出去应酬,总也是在夜席上混迹过一阵的,这等场合,若是没有公主在场,男人们讲话少不得更加放肆,而她难免也被潜移默化了些许。

    看着陈子衿微微发红的面孔,杨素笑着说了杨笑澜几句,又被冼朝劝了酒,酒兴上来索性将杨笑澜初到大兴的糗事当作笑话说与其他三女听。冼朝边笑边将在双星伴月楼里听说的关于笑澜的事情补充一二,这些流传于街市的八卦传闻真真假假,杨丽华与陈子衿都是头一回听说。两双眸子皆含着笑,听得趣味了,时不时看向笑澜。

    杨笑澜喂喂抗议了几次无果,只好老老实实听自己过去的傻事,有时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埋首在杨丽华处,听他们讲得过分时就探头出来为自己辩解一番。

    说着旧事难免提及尉迟炽繁,众人又是一番缅怀,避开了仇与恨,只挑些旧闻趣事。杨笑澜笑着笑着,不觉有泪,仰头喝干杯中酒,抹去了。

    五人一同用膳并不是首次,杨丽华总是公主,日益有其母之风,平时有她在席上众人多多少少谨慎些许,但此刻那些谨慎小心也就溶在了酒中。说起来杨素与陈子衿要更为熟络一些,而冼朝一向自来熟与杨素在大兴善寺里见过几次也认过长辈。此番,数她喝酒最毫无顾忌,酒到即干,喝多了艳光四射,颇有些当初双星伴月楼里朝云的风姿。杨素这才得知,原来那声名在外的朝云楼主就是冼朝,不禁叹道:“此事断不可外泄,否则驸马府定会被争相求见的人踏平了,当初朝云楼主一去不复返,不知引多少大兴男儿嗟叹!连犬子都为不曾见着朝云楼主一面而叹息不已呢!却不想又便宜了笑澜!”

    杨笑澜怪这兄长竟会拆台,讨好地替冼朝斟酒,杨素却道,笑澜自己须得喝满三杯才是,笑澜从了。杨素又请冼朝为她弹上一曲,冼朝欣然领命,取来曲项琵琶,径自弹了,杨素以杯筷和声为之助兴。杨丽华与陈子衿只陪饮了几杯,不似这三人这般放开了由着性子喝。

    又喝了些许,杨丽华见他们都有些喝多,才说该是散了,陈子衿招来嫣红,将冼朝扶回房去。

    若松带着乐昌公主进来,迷糊之间,躲在杨丽华身后的杨笑澜见到了她的脸一个激灵,酒醒了三分,只听杨素在她身畔轻声道:“可是觉得她与炽繁有几分相像?其实,她更像世云。”说完,起身揽着乐昌公主跟着若松朝客房走去。

    师姐,世云师姐,乐昌公主?

    杨笑澜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愣,忽然身边一暖,杨丽华将她扶得更紧一些,“我们去休息。”杨丽华道。

    “我,想……洗澡。”杨笑澜委实不愿带着一身酒气上床。

    杨丽华微笑道:“热水已经备下了,我们这就过去。”

    “冼朝……”

    “她有些醉了,有子衿照顾。”

    换过一身衣服躺好,待同样散发着出浴后潮湿温热香气的杨丽华吹熄了火烛睡下,杨笑澜翻一个身围住了她:“公主……谢谢……”感激她的包容,感激她的体贴,感激她为她将一切都打点的如此妥帖。

    杨丽华没有答话,所有的话语似都化作了一个亲吻,印在笑澜醉意朦胧的眼上,唇上,心上。



☆、第五卷 两件物事
  第一百三十一回宫宴(1)

    几场大雪过后;又是大兴的新年。有积雪,冼朝、陈子衿与杨笑澜最是高兴;她们都是南人,少见这样如粉末状的雪花;陈子衿含蓄不似冼朝与杨笑澜,少不得在庭院里捧着雪互相追闹着;有时还会在静寂的夜里头凝神细听;松间的细雪掉落,沙沙有声。

    屋外虽寒;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冼朝迷糊之间摸一摸床边;原本在身畔的杨笑澜已不见人;唯有银枪掠空而过的猎猎风声隐隐传来。自蜀地回转;杨笑澜除了偶尔阴郁外,便是比原先更勤勉地练武,一夜缱绻之后依旧可以早起练枪,而她却是武艺大疏,越发慵懒。

    昨夜她曾在笑澜的怀中娇嗔地问她,为何这般勤力。笑澜认真而坚定答她,因为要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她们。她,子衿,大公主,还有一个笑澜没有说出的人。她原想说自己有自保之力,子衿也是,笑澜却拿着她的手,按到她胸口的阿修罗王印记上,道:“桃子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没有这一箭,我原也以为,自己有自保之力。”

    那透胸一箭不仅在笑澜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痕,带给了她阿修罗王的身份,更是留给她难以忘记的警示。冼朝想,兴许,笑澜耿耿于怀的不止是这一箭。笑澜曾经问过她,如若多年之前,在得玉楼上她能沉得住气不钻入那明面上的局,或是她的武功能胜过那一群侍卫不需要她出手相救,是不是师姐便不会觉得是被她连累的,那师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早的死去。那时冼朝没有答,只是也像昨夜那般紧紧抱住她。

    披了棉衣,绾了头发起身,才将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寒气使得冼朝打了个冷颤。她该是多少年没有在大兴过冬了,不知不觉间,已近三十,最好的年岁里她也曾周游各地,可怎么看,都像是在等待。她没有想过会有那样一日,轻了重负,安安宁宁地与笑澜一起,一辈子就这样到了尽头也好。此时,她多多少少可以体会当时华首师傅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着笑澜习武,许是有些复杂的,但是心里却有满腔的宁静柔情在。

    笑澜一身白色短打,银枪飞舞,在雪中格外的神清飒爽,一时冼朝竟分不清是雪将人衬得飘逸还是人本就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恍惚间,只见杨笑澜收了枪,立定了身子朝她笑,笑容温暖,一如少年。

    “桃子精,怎的穿得这样少,也不怕着凉。”

    冼朝狡黠一笑,将手放入笑澜起了汗的颈后,听她冻得惊呼一声,咯咯直笑。笑澜见她笑得开怀,眼中尤带艳光,心中一荡,将她抱入屋内。

    冼朝抵着她的胸口问,“想做什么?”

    笑澜放下枪,道:“吃两口桃子,不做什么。”

    “昨儿还没吃够么?”

    “那自然是不够的。昨儿分明是我遇上了食人的桃子。”

    “这才不枉你成日里唤我作妖精,没有辱没这虚名!”

    小作缠绵,怕冼朝着凉,笑澜将她包入被中,道:“晚上宫中夜宴,你与子衿也在列席的名单之中。”

    缕一缕笑澜有些散开的头发,冼朝问:“你担心?”

    “不,我不担心,就算杨谅那厮要做点什么动作,我亦不怕,你乃冼夫人的曾孙女,谁敢招惹你,子衿只消跟在公主身边就好。晚些我有事需出去一趟,赴宴前与你们会合。”

    “你自小心。”

    “是。”笑澜笑道,“我会小心。”

    早膳过后,杨笑澜一身便服只带着若松一人信马在坊间里闲逛,平康坊、靖康坊,笃悠悠地晃着好似回到了少年时光,师姐的教导,师姐的叮咛,师姐的嘱咐,与师姐并行与街市的往昔,师姐的笑,师姐的愁,师姐的眼泪,一时回忆如潮涌。待路过得玉楼,杨笑澜停驻了马匹,凝目注视良久,若不是她生辰在此地挨打,她怕是还成天浑浑噩噩依仗在杨素的羽翼之下。如果没有那一次面对师姐的受辱气愤难当而无能为力,她怕是不会明白自己的力量有多么的渺小,如今想来可笑,那时,竟这般冲动愚蠢。亏得有若松、惊鸿护主,有冼朝的路见不平。只是谁也不知,命运竟是这般捉弄人的。

    若松?侧头看看另一匹马上若松,沉稳如钟。彼时若松与她年岁相当,现如今已是须眉男儿,只是不见他成亲,想过将他升为管事,他也不从,只说愿意一直随侍笑澜。杨笑澜微微一笑,问道:“若松,公主与我提过好些次想让你升职娶妻,总被你婉拒,这是缘何?”

    “郎君不愿若松相随?”若松不答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我身边已逾十载,少时我们常一起打闹玩笑,那时你多调皮,哪有今日这般稳重之风。你也算是我的人,我总想成你圆满幸福。”

    “能够追随郎君已是若松之幸,若是郎君有意成全,下一次征战还请带若松一起。”

    若松语意坚决,杨笑澜讶然。若松是曾经提过要随她一起出征,只是,上战场岂是儿戏,随时有性命之忧,她自保已觉辛苦,又怎能看顾于他……猛然想起若松平日里勤练武艺,原来竟是为此。“战场残酷,若松,你真能忍受杀人之苦?”

    “郎君以……以纤弱之身犹能忍受,若松怎会惧怕。”

    若松话里的意思杨笑澜明白,就算有面具在前,男女有别,她也不奢望能瞒住身边的人,只是没想到若松与惊鸿存着一样的想法。若松见她不语,才要辩解,只听杨笑澜沉声道:“如若松心意已决,那下次再有战事,请随我一同出征。”

    “谢郎君。”若松没想到杨笑澜会答应地如此之快,但转念间已知自己的一番忠心已被杨笑澜全盘接纳肯定,心中一阵感动。

    摆一摆手,再瞅一眼得玉楼,杨笑澜这才收回视线,算算时间,刚好来得及去大兴善寺吃一顿素斋。

    这是师姐走后,杨笑澜第一个在大兴的新年。往年,这一天,她都会像来大兴的第一个新年那样去皇宫贺岁,之后和尉迟炽繁细细诉说平日里的趣事,就算尉迟炽繁弃绝了紫衣,以缁衣为终日的装束。如今,斯人逝去,剩下的唯有佩囊中的一粒设利罗。

    给毗卢遮那师傅和袁守诚拜年,得知袁守诚在年后即将重新开始云游的生活,杨笑澜有些羡慕,今后大兴再风云突变,与他是不相干了,而她却难免要想着怎样保护家人,躲着暗箭,活得更好。袁守诚看她的神情就已知她的想法,笑她如今也是一员重臣在大兴城里举足轻重,怎得这般没有出息。

    “听说笑澜在阵前可算英勇,怎得到了朝堂,就变得胆怯?”袁守诚与毗卢遮那师傅相视一笑,道:“变朝堂为战场,你也曾读过许多兵书,自然该知道如何运筹帷幄,进退时机与战场又有何异?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她自小就不喜与人争什么也不喜欢算计揣摩,自来了大兴,面对杨谅、杨勇她处处落于下风,杀人不过是头点地的事情,可要说什么阴谋诡计,她不屑,更不会。

    杨笑澜仍旧是一副竖子难教的样子,袁守诚又道:“天时地利人和,笑澜以为自己占得几分?”

    天时?杨勇下杨广上是铁板钉钉的大势;地利?她不见得占有,但至少,比杨谅更接近杨坚,身边人的话,说多了就容易成真;人和?各有优势。这样看,自己算不得弱势,占了优势还要忐忑,真是有些没有出息,杨笑澜终笑着谢了袁守诚。

    走出毗卢遮那师傅的房间,为冷风中一丝香气所诱,杨笑澜心念一动,来到原先她与尉迟炽繁居住的小院。院中有一株金桂开得正盛。金桂的香气夹在微凉的空气里沁入心脾,杨笑澜闭上眼,贪恋最后一刻的清净无忧,大兴善寺是她最后的一处净土,她逃避风波的收容地,走出此地,谁也不知下一场腥风血雨几时来袭,她只知,那一切终将是会来的。

    一只手轻柔地抵在她的后背,她睁开眼,转过头,冼朝一身绯红俏然而立,眼波脉脉,嗔道:“你这人,出去大半日都不见人,公主问起,我一想便知你在此地。”

    “劳你们操心,是我的不是。那我们这便回转了吧。这身衣服还得换一下。”看看身上的便服,就这样进宫赴宴,委实不妥。

    “公主贴心,嘱我将你的衣衫带来,进屋去吧,换了再走不迟。人马都在门口候着,不急。”其时杨坚改制,五品以上官员可着紫色,今日既是家宴亦是宫宴,故而杨笑澜以紫色相称,显得重视。

    抚平衣上微皱,冼朝满意点头,替杨笑澜戴上面具道:“这身打扮戴着面具至好不过,否则呀,天晓得哪家的郎君娘子将你掳去了做了面首。”

    “掳去的那叫压寨夫人,给赏钱的才叫面首。也亏得有面具在,否则我这张老脸混迹在你们之中,存在感该有多差。今儿我们一席,待会儿宴上,你可留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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