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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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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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9年,美国联邦做出强制性的规定,取消种族隔离。那么凶手很可能是在48—51岁之间,内向自卑,有严重的口吃,目前从事手工艺制作,并且在行业内享有一定名望的人。”
  宋正明注意到眼前的女人,白色背心,深色牛仔长裤,在普通不过的帆布鞋,头发染了很浅的颜色,双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就像个刚刚从宿舍溜达出来买晚饭的大学生。
  Adam对上宋正明警觉的眼神,似乎很是烦恼地揉了揉头发:“啊,忘了介绍,我是Adam·Jones,摩根教授抓我来应付你们的。”
  宋正明发现她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和李禹凡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立刻就呆住了。听说那件事情之后,她就去了美国,难道······
  “李禹凡?”宋正明当时几乎是脱口而出。
  Adam耸了耸肩,自在地说:“既然你这么问,我想你一定认识魏思清,他会告诉你我不是李禹凡的。”
  Adam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
  Adam英气地挑了挑眉毛:“怎么?要看我驾照?”
  “你能再说一遍吗······刚刚的心理画像······我没记下来···”
  “真丢人,”思清鄙视地斜了正明一眼。
  “当年被李禹凡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人可不是我,”正明无所谓地摁灭了烟头,向外面瞟了一眼。
  “停车!”他忽然惊叫出声。
  魏思清连忙把车刹住,正明不顾他脸上的疑问,直接把思清拽下了车。
  “Robert在撒谎,”正明指着垃圾堆旁边的一个指示牌。
  “清理时间,每日凌晨四点,”思清意识到了什么:“如果照Robert所说,他被扔到了垃圾堆旁边,那他四点就会被工人发现。既然是成君被带走这么大的事情,他绝不会拖到早上八点多才给我打电话。”
  “快,去Robert家,”正明自己坐上驾驶席。
  车子一声嘶吼,飞速地冲了出去。
  烈马嘶鸣声在山谷里回荡。
  前方不远就是池口驻扎的营地。池口盘踞的地方原来是家很有名的缫丝厂,只可惜逢了这乱世,最终还是倒闭了。不过所幸厂房,住所,都完好地保存着,几年前听说池口有心将这里再扶植起来。
  只不过最后建起来的,是日本人舒适地享用中国女子的地方,臭名昭着的慰安所。
  想到这里,玉河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她从来就不觉得日本人会有向往和平的一面,一路上沿途打听到的消息更让她确定,自己面对的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玉河在心里暗暗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要拖住日本人,如果劝说不成,就找机会一枪毙了池口。
  日本侵略军驻地,1940年四月初六。
  曹沐风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华贵的手枪,食指和无名指上的戒指熠熠生光。
  “报告!”副官刚要开口,就被曹沐风制止了。
  曹沐风的左手轻轻滑过手枪上繁复的花纹:“来,让我猜猜,是陈玉河?”
  “是!”
  曹沐风对着空气,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嘭——”
  


☆、玉河长思幕清风

  “我要见池口太君,”玉河举起手中属有‘池口宗嗣’的信笺扬了扬。
  门岗两侧的卫兵愣了一愣,其中一个站出来说:“请你马上离开,池口将军已经发表了与池口宗嗣夫妇解除亲子关系的布告。如果你再逗留在这里,我们会将你视为反战分子一同逮捕。”
  玉河庆幸自己跟玉阶学过日语,好歹听出来了这几个鬼子的敌意,于是便做出害怕的样子,转身要走。
  “等等,玉河少爷。”
  玉河回过头,发现是个副官摸样的人。
  那副官恭敬地行了个礼,说:“曹司令有请。”
  玉河跟着副官向内院走去,余光扫着这个院落。原本和平的砖红矮墙,现在已经被加上了高高的铁丝网。墙体上刷着雪白刺目的大字“日□荣长治久安”亦或是“共荣圈”、“圣战”这样的字样。
  身边的日本宪兵,碍于副官的缘故,并不敢把玉河怎么样,可是他们私底下交换的言语,却让玉河真真正正地感受着国破家亡的耻辱:“漂亮的支那女人”“送这儿来做什么?不应该送到后面的慰安所吗”“哈哈哈哈,恐怕是长官自己留着用的吧。”
  玉河紧紧地抿住嘴唇,她真的不懂,曹沐风是没有心吗?还是说日本人对他特别优待,肯屈尊就卑地把他当个人看?
  当玉河见曹沐风的时候,她所有的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曹沐风。这个人,是纯真的魔鬼,是从襁褓里就不曾学会过爱的,魔鬼。
  玉河心里的悲愤被愧疚所代替。没有人,也包括自己,真的去了解他眼底偶尔闪过的凄寒。自己和那些人一样,只能做到鼓励沐风用笑容去讨好周围的人,却不能在他想流泪的时候,走上前去抱抱他。
  “好久不见,陈少爷,”曹沐风站在台阶之上,微笑着看着自己的阶下之囚。
  玉河不忍看他脸上残忍的表情,口袋里握住手枪的手也松开了。
  “陈玉河,就这样你就放弃了?”曹沐风缓缓地将枪举起来:“这不像你啊,现在,你不该是花言巧语讨我欢心,然后再找机会一枪爆了我的头吗?”
  “我不配杀你······”
  “还记得这把枪吗?”曹沐风没有接玉河的话,扬了扬手里的手枪,自顾自地又说:“你爸爸和我爸爸做土匪的时候,抢了这枪,正好一副两支。于是两个人约定了,等老了,就把着个传给儿子,让他们也做一辈子兄弟。”
  玉河看着从阶梯上向自己走来的曹沐风,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勇气握住口袋里的枪。曹沐风却自然而然地举起手里一模一样的枪支抵住了玉河的太阳穴。
  “所以,今天我要用这把枪,要了你的命,”曹沐风唇边依然噙着甜美的笑意,仿佛看到了自己挚爱的恋人。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李成君会爱你,对不对。”
  曹沐风手一松,枪垂下来挂在他食指上,他不以为然地说:“对,我不相信。确切的说,我不相信她会真的爱任何人。当然,她到底爱不爱你,过一会儿,你可以亲口问问她。”
  “你说什么?”玉河一惊,就要上前抓住他。
  曹沐风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宪兵:“送她去后院登记。”
  “曹沐风!你到底要对思思做什么?”玉河挣扎着大喊,无奈左右都被日本宪兵抓得死死。
  “现在,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曹沐风对着身边的副官又嘱咐道:“放出风去,陈家三小姐做了皇军的女人。要不要跟我赌一赌,李成君多久会赶过来?”
  曹沐风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又说:“不对,或者我们赌一赌,她究竟会不会过来。”
  玉河不敢赌,她不敢想象任何一种结果。那一刻,生命好像瞬间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她僵在那里。
  曹沐风上前捏住玉河的下巴,迫使她看向周围不怀好意笑着的宪兵:“哼,三姐姐,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女人的身子有这么多好处吧?”
  玉河没有答他的话,她挣脱曹沐风的手,仰起头来看着天空。无论这里是缫丝厂,还是日本人的军营,这一方天空永远纯净。
  沐风,或许这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在你眼中闪过第一丝冷漠的时候,就给你点温暖,或许我们今天就不会这样了吧?
  你践踏着一切与情感有关的东西。你手刃你的父亲,欺辱你的爱人,羞辱你的兄弟,是因为我们给你的,在你眼里都是些虚情假意的阿谀。
  沐风,没有人可以说你残忍。因为我们从没有真正的给你爱。
  玉河将舌头送到牙齿间······
  “曹沐风,放开她,”耳边是扳机扣动的声音。
  玉河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院落、宪兵,统统都不见了,只有三个人站在一片野草丛生的旷野里。
  那第三个人,是思思,用乌黑的枪口对着曹沐风的思思。
  “我早该料到,你说的底牌,哈哈······”曹沐风疯了一样地大笑着。
  思思冷冷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傻到把真的阴阳斩交给你?”
  “真好,真好,”曹沐风笑得直不起腰:“跪在我脚下的小狗,长大了,会咬人了······”
  “对,对,哪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呢?”曹沐风伸出手,似乎是想像从前召唤回自己迷路的小狗那样,唤眼前这个孩子回来。
  思思眼睛里,一半是冷漠,一半是不忍。
  忽然,曹沐风从袖口里飞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向思思刺去。
  玉河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枪——
  “嘭——”
  一群白鸽,被静动了它们仿佛永恒的安宁享乐的姿态,在血红的背景下不安地挣扎着。
  “沐风!”思思把尚有余温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我是故意的···看···现在···陈玉河杀了我···你也···你也没有办法爱她了吧?”沐风像得逞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你一定···一定不会爱我,但是至少,你能记着···你爱过的人,亲手杀了我···”
  思思用额头抵住他的,像一个安慰病榻上撒娇着的孩子的母亲。
  玉河闭上眼睛,眼前依稀是晃动的人影。他们奔跑着,带着不息的劲头拼搏着,却一直在回旋的道路上迷失着。
  我们不是没有试图去做一个温暖的人,只是有的时候,我们都跑错了方向。
  


☆、爱与死最后的轮舞

    成君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腿,第一次将视线投到了玻璃那边。
  Adam坐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似乎也在思索刚刚的画面。
  成君真想跑过去,揪着她的衣领问她,绑她到这里来的是谁,而现在,她又是谁·····
  但是她更想问那个垂首扶额的人,到底相不相信,刚刚的那些,就是我们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我学着去放下心里的阴影好好地爱,我选择用我活着的时光铭记我逝去的爱人······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或者是Adam,或者,是李禹凡,这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在恨着我,甚至恨着另一个自己······
  成君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四肢渐渐被弥漫的悲痛麻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面前的玻璃幕墙突然坍塌,Adam能走过来像那个晚上她承诺过的一样,给她一张永远不会答错的考卷······
  “哗啦——”停留在成君脑海里最后的声音,是震耳欲聋的,玻璃破裂的声音。
  血红的数字还在闪烁:01:21:33······
  一束冷冷的白光打开,照得成君几乎睁不开眼睛。
  “咔嚓”“咔嚓”又是两束白光在她身边亮起。
  成君努力地睁大眼睛,却看不清楚身边人的样貌。只是知道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的晨礼服,一个穿着黑色的晚礼服。
  恍然间,左手边的黑衣人牵起她的手,在舞池里行进着无声的舞步。
  成君隐隐又感觉到,那白衣人绕至她的身后,牵起她搭在黑衣人身上的手,顺着她们的方向旋转。
  黑色,白色,黑色,白色······
  纯粹的颜色在身边旋转着,却永不交织。
  暑气似乎将花草的香气酿熟了,温热的气息涤荡在成君的呼吸之间。她似乎有点不适应,微微地皱了皱鼻头。
  “成君,成君······”是谁在叫我?
  成君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光晕。
  渐渐地,先是俊朗凌厉的脸庞,然后是明亮的,却总是带着几点不怀好意的眼睛······
  “魏思清,”成君想伸手摸摸他那张消瘦了的脸,然而胳膊却软得抬不起来。
  思清把她的手握住,贴在自己的脸上:“我知道你有很多要问的,你不用开口,我都告诉你。”
  成君虚弱地点点头。
  “你被关着的地方,只有大概可供呼吸五十二个小时的氧气,那个人是计算好的,你这样身份的人失踪,从大使馆开出正明到最后追踪到你所在的位置,大概就是五十二个小时。”
  “但是这个凶手没有料到她的助手Robert实在太笨,暴露了自己撒谎扰乱警方视线的事实。所以我和正明,也就是他们所说的Joseph警官,立刻换了搜查方向,去Robert的房间,发现了些奇怪的票根。”
  “Robert很少与人有私人来往,但是我们却在他的床头发现了一大盒精心放好的宾馆消费的票根。我们当时就怀疑,Robert对凶手有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保留了这些与凶手共同生活的证据。”
  “然后我们立刻去了这家宾馆。无意中打听到,这家宾馆附近有一家新建的写字楼,地下室已经建好了,可是投资方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座楼盖到一半便废弃了。”
  “我和正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凶手喜欢在地下室作案的习惯,于是赶到那里,却发现······”
  成君脑海里回想起那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Adam在哪儿?”成君挣扎着要起来。
  思清死死按住她:“你现在不能起来,听我说完。”
  “我们带着人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你过度呼吸的毛病又犯了,Adam为了救你,用椅子打通了你们两个之间的玻璃,然后······”
  “然后什么······”
  “用玻璃碎片试图自杀。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倒下了······”
  思清言语里有些哽咽,他不敢回忆那个画面,自己的侄女挣扎着,而自己的朋友,瘫倒在血泊里······
  “她,她想把氧气留给我,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玻璃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对,”思清无力地点点头,但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你放心,她抢救过来了,没事的,没事的······”
  成君挣扎着坐起来,强迫自己恢复一些力气:“思清,带我去看她。”
  思清把脸别到一边,嘴里应允着:“好,好,我去取轮椅······”
  被夕阳亲吻的院落,恍然已经提前苍老,步入了深秋。
  成君坐在轮椅上,不确定自己有再一次靠近那个人的力气。
  她只是看着,Adam背对着自己,轻轻地俯□子和花圃里娇美的鲜花亲昵。
  “Adam的解离性人格障碍已经完全康复了,”思清似乎是看出她的踌躇:“记忆也都回来了,成君,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
  成君依然没有转动轮椅。
  夏日的晚风吹起花圃里散落的花瓣,它们顺着善良的风,飘向它们应该奔去的方向。越过医院肃白的墙面,越过蒸腾起浮躁的柏油气味的路面,越过深绿的妄图沉睡的原野······
  其中的一瓣,轻轻地落在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墓碑上。
  "Light of my life,fire of my loins,my Eve ,my evil."                    
  作者有话要说:梨子真的不敢相信,伴随了我一个多月的故事就这样落幕了。感谢一直陪伴着的各位,能够宽容这部非常任性的小说。没完没了地抻线索,没完没了地换叙述视角,梨子真的是让各位看得很辛苦。再一次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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