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很悠扬,小提琴手们的技术很好,仕女们娇美如花,男士们英俊潇洒。
华尔兹旋律很好,秦笙跟得上。
只可惜乐音一变,曲子节奏变得快速,跳慢了几拍后,秦笙不可觉察的皱了皱眉,在借着回旋之际在男伴耳边轻声说:「英勇的帕思阁下,有一位脚疼的女士想请你帮忙。」
那位男子挑了挑眉:「帮助可怜的女士是我的荣幸。」
这位阁下舞技高超,很有技巧的带秦笙脱离队伍,慢慢退出舞场。
「多谢帕思阁下。」
「我的荣幸,特雷梅女士。」
秦笙只想到休习室,脱下鞋,让自己的脚放松一下,她向男士道:「阁下,舞场还有许多看着您的女士呢,可別让我扰了您的兴致。」
「作为一位英勇的男士,我应该护花护至最后,我带您去休息室如何?」
「……劳烦阁下了。」
休息室空无一人,室内摆设清幽雅致,落地窗外连著阳台,半开的窗吹进一股风来,让被香气薰了半天的秦笙舒服许多。
那男士坐了下来。
秦笙也坐了下来,她撩起一小截裙襬,脱下尖头细高根鞋,靠在软软的椅背上,很高兴终于从高跟鞋内解脱。
不多时,那位男士抚上秦笙的脚踝,并且有向上的趋势。
秦笙皱眉,僵直起背,「阁下,把你的手拿开,我是来休息的,没有做运动的意愿。」
那位男士撤开手,耸耸肩道:「你掀开裙襬让我以为你想欢乐一场。」
秦笙这才想到,因为这时候的女士不穿亵裤,所以撩裙襬便是一种勾引的动作,就好比现代女性脱了裤子要上床的意思一样。她整理好裙子才讽道:「你倒没有多做纠缠,我一说你就放开了手。」
那位男士听出秦笙语中的讽刺,不甚在意,只是说道:「特雷梅女士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多谢阁下关心,我心领了。」
男子笑了笑,起身出休息室。不多久,便带了盘小点心和酒水又进休息室了。
「特雷梅女士,你要不要用点东西?」
秦笙道:「谢谢阁下了。」却并没有起身拿东西。
「特雷梅女士觉得泰戈新出的「风」如何?」
「很抱歉,我没看过。」
「喔,那是一本深受贵族女士喜爱的小说,讲述女主角坚定追求爱情的故事。」
秦笙:「我看阁下对那小说很不以为然,怎么还问我对它的看法?」
男士眼里带了思笑意道:「我以为女士都喜欢。」
「只可惜我没看过,也不知泰戈是谁。」
男士夸张的叹息,「你太跟不上潮流了。」
「多谢帕思阁下恭维。」
「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泰戈是谁吧?他呀,至今出了三本小说,每本都是在讲爱情的。据格林快报说,他二十三岁,是个律师。」
「你就知道这么点,还敢说我跟不上潮流?」
男士嘿笑了笑,「知道这些就够了,他的书迷众多,一般我只要起个头,一旁的女士就可以讲他讲个不停。不过她们说得太多,到最后我就只记得泰戈的年龄和职业。」
秦笙:「你是位风流的男士。」
男士摇晃了晃杯中酒,轻啜了口,「你是位迷人的女士。」
秦笙笑了笑,「这句话该让多少女士心花怒放。可见我看的没错,阁下真是位风流男子,想必身后追着阁下的女人如蜜蜂成群结队。」
男士眨了眨眼,「只可惜特雷梅女士不是蜜蜂队伍里的一队。」
秦笙倾身向前,正要拿起小桌上酒瓶倒入酒杯,那男士闻弦琴而知雅意动作优美的先于秦笙一步拿起酒瓶为她到酒,「请,特雷梅女士。」
「谢谢你,帕思阁下。」秦笙接过酒杯,又靠回沙发椅背上。沙发椅天鹅绒表面,内里不知塞了什么材料既柔软又有弹性,靠起来很舒服。秦笙慢悠悠的喝了口酒,她在辛杜瑞拉的饮用水里下了泻药,辛杜瑞拉应该不会来到舞会了,就算有什么神仙教母,也不能停止辛杜瑞拉拉肚子是吧?如此一来,只要等舞会结束,她任务就算结束了,离白棠的登机时间又可以倒退一小时了。
学徒们大多穷困,上回裁缝店学徒帮她换衣时秦笙便央了学徒帮忙买泻药,几块铜币和怕被母亲骂邻近舞会还生病的借口让学徒欣然答应帮忙:这里最常医病的方法便是放血和下泻药,是以用生病做借口买泻药不会令人怀疑。那学徒买回泻药,在秦笙又试了几套衣物后便把泻药偷偷递给了秦笙。
秦笙悠然又喝了口酒,轻轻摇晃杯子,等着舞会结束。
☆、灰姑娘III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钟声敲响了十一下。
男士看秦笙悠然的样子,唇边笑意一闪极逝,他也啜了口酒,姿势无比优雅。他侧过头,一双鹰眼看向秦笙,「特雷梅女士,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泰戈的。」
秦笙看那鹰眼幽深如潭,听着那带着一丝凉意的问话,心底升出一股压抑,她控制自己的眨眼频率,淡淡回道:「是吗?」
「你以前可是我身后蜜蜂队伍的一员。」
「……帕思阁下,您以前可从不曾理我。」
「我对你的爱如坚定的烽火凝视著狂涛而不动摇;是向导迷船航只的明星,高度可测,实价无量……」
秦笙脑中闪过拉抽屉里朱琪拉写的情诗,同男士一起说出最后一句:「……高度可测,实价无量。」那抽屉里情诗的笔迹是朱琪拉的,难道诗另有出处,不是朱琪拉做的?还是有人翻了朱琪拉隐私?或是朱琪拉自己将诗透露出去?秦笙一脸震惊地说道:「阁下……」她右手隐在裙襬之下,两指一掐,却如同好几次以前一样,占卜无果。这样的情况真的不太好。
她眼神扫到男士的尾戒,那尾戒花纹如藤蔓。她心一提:那猩红色长裙上的黑紫藤花!朱琪拉期望藤蔓花开,花开结果?她回想进入舞会碰到男士的种种,裙襬下的右手指甲刺入了掌心。
男士薄唇勾出一抹诱惑十足的弧度,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冰凉至极,他一手撑着沙发椅座,上身往秦笙方向前倾,微卷的黑发蜿蜒於耳际,一股邪气淡淡袭来:「贪心、虚荣、忌妒、敏感、自卑,我以为这些东西一但驻入灵魂,便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我很好奇,特雷梅女士。怎么这些东西一下子从你眼中隐去了呢?」
男士又逼向秦笙,冰凉的指节抚过秦笙脸颈交界处,指节下皮肤顺滑,并无人皮面具的缝隙,他低低笑了声,顽皮的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说道:「你是谁?」
秦笙向后侧靠在沙发扶手上拉远与男士的距离,「我是一位女士。如阁下是一位男士般,这个事实,简单明瞭。」
男士握住秦笙的手,饶是秦笙怎么抽都抽动不开,秦笙面沈如水,男子却又笑了笑说道:「特雷梅女士指尖冰凉,是冷了?恩……掌心汗溼,特雷梅女士很紧张吗?」男士的手顺着秦笙手掌往上,手指在秦笙腕上停留,他倾身靠前,呼出的热气吐在秦笙脸庞,皆著薄唇似吻非吻的靠进秦笙嘴唇,只至半寸距离才停下来。
这样的勾引,他是想做什么?
要如何反应才不违秦笙方才种种表现?
她现在的角色该是……
一个本来痴心绝对却不再爱的全新女性?
一个方才假装矜持欲擒故纵现下看自己恋上的人上勾狼性大发要扑上去的狂放女性?还是,一个仍有感情残留可却武装起自己想要慧剑斩情根的迟疑女性?
……这还天杀的是童话故事吗?
秦笙迟疑的短短几念间,帕思眼眸不再温情暖暖。
秦笙心下一叹,用力的抽出手,唰的从沙发上起身,知道她破绽已经太多……
男士也站起身来,召来卫兵道:「把她关进地牢。」两人错身间,男士道:「朱琪拉虽令我厌烦,可对我矢志不渝。你平静的脉搏、没有扩散的瞳孔让我确定了你不是她。」
从舞会休息室到地牢的路看似久长,其实并不长。城堡结构四通八达,从甲地点到乙地点能有十种以上的到达方法,卫兵和秦笙并没有惊动会场中人。
地牢内。
顺着石阶而下,地牢一股霉味混著血腥铁锈味冲秦笙而来。她发上高耸繁复的华丽粉嫩玫瑰头饰耷拉在耳侧;她左手臂被卫兵扣的死紧,蓬松长袖皱纹难看堆叠,肩膀一高一低的被半拖著走。她层层叠叠翠绿青葱的裙襬一路拖地,沾惹了不少污秽泥泞;她的高跟鞋随着狼狈之态扣扣敲地,节奏匆忙而混乱;她的脉搏很不平静的快速跳动。
地牢走廊壁上挂着火把,火光明晃不定,秦笙的面容也被照的明暗不定。
秦笙被吊挂起来,双脚离地。要很努力,高跟鞋尖才能碰地。
蓬松的袖子因高吊的双手而褪滑至腋下;裙襬繁复沉重,精致刺绣在裙后层层绽成一圆嫩绿;她的娇粉玫瑰头饰掉了下来,落在那一圆嫩绿上。
她左边也被吊挂起来的女人拼命喊着:「我不是女巫,我不是女巫,放我出去!」
她右边另一位也被吊挂起来的女人垂著头,身上血迹斑斑,看不出生死。
对面还有其它女人,均狼狈不已。
秦笙想到了赛勒姆女巫审判案(Salem witch trials),那些无辜被诬蔑为女巫的灵魂。
如果她虔诚端庄,那么她必定是在伪装;如果她高喊无罪,那么她必定是在撒谎;
如果她害怕发抖,那么她必定有罪,因为她的发抖是她露出的马脚;
如果她受刑而双眼呆愣,那么她必定是在看着魔鬼;
如果她撑住了刑罚,那么必定是魔鬼支撑让她顽强;
如果她死于刑罚,那是必定是魔鬼让她无法洩祕。
那些无辜的犯人,因家人穷困无法交出赎金而终身困在狱中。
那些青白的面容,因莫须有而死,死不瞑目。
那些恶人,手握十字架,神色从容安详,圣洁慈爱:「我以父之名。」
秦笙手腕承受全身的重量,不消片刻,手腕关节跟双臂好像分裂似的,痛楚难当,她冷汗涔涔,喉间溢出□。
在她右边始终垂著头的女人抬起头,动作缓慢却坚定。满是皱纹的脸坑坑疤疤,褐发凝成一结一结,黯淡的双眼在看到秦笙时突地诡异的亮起来。那老女人如年久失修的吊钟一下子被转紧了发条,运转了起来;如坏掉的灯泡,在某一天又亮了起来,照出一室灰尘。她一双眼盯了秦笙半晌,嘿嘿的诡异笑了声,舔了舔干裂的唇,嘶哑的说:「你是女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钟声敲响了十二下。
秦笙感受灵魂的一阵拉力,她达到目的阻止了辛杜瑞拉与王子惊天动地的相遇,进而破坏两人的结合和那从此就幸福快乐的童话结局。
◎◎◎◎
白棠登机时间从十个小时之前,倒退成九个小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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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时空,舞会那天,晚间十一点三十分时,辛杜瑞拉一身宝银蓝妆来到舞会,只是因泻药拼命拉肚子的关系脸色青白,腰间酸软,站姿便有些显出来。王子和她跳了一只舞,一曲终了,王子向下一位仕女而去。
有时后,缘份不过那瞬间微妙感觉,错过了,再多额外的瞬间也无缘。
注:诗截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16首:
Love is an ever…fixed mark; 爱是坚定的烽火凝
That looks on tempests and is never shaken; 凝视著狂涛而不动摇
It is the star to every wandering bark;是向导迷船航只的明星
Whose worth’s unknown; although his heights to be taken高度可测,实价无量
☆、潘金蓮I
北宋末年宋徽宗政和年间。
武松乃清河县人氏,家里旁行第二。水浒传里说道:其身躯凜凜,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他嫡亲哥哥武大郎,却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那清河县里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小名唤做潘金莲,年方二十岁,颇有些颜色﹔她从九岁被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和读书写字。她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到了十五岁被卖到张大户家去做女使,因为那大户要缠她,她不肯依从,只是去告主人婆。那个大户以此记恨於心,不要武大一文钱聘礼,白白地把潘金莲嫁与他。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清河县浮浪弟子总爱在武大郎门前讥笑道:「好一块羊肉,跌在狗肉里。」
武大郎懦弱本分的一个人怎堪如此骚扰,便搬来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
今日他心情大好,因遇上了多年前犯了杀人罪逃离清河县的二弟武松,一问正好证实了心中猜测:武松正是前一天在景阳冈上打死大虎的壮士,其壮举还让知县让其做了步兵都头。
潘金莲有一妹潘银莲,也曾被卖与张大户人家,张大户把潘金莲嫁给武大后便把潘银莲赶了出来。秦笙便是在此时来到了水浒传,继承身体记忆的她,现今也住在紫石街上,每日靠贩卖豆腐为生。
秦笙坐在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潘金莲以媚意丝丝的声音述著家常,时下最新的花样啦,三姑六婆流传的閒话啦,有个壮汉叫武松啦……
秋日的傍晚让秦笙有些睡意绵绵,半合的眸子和歪斜的颈子彰显出她对潘金莲谈话内容的不感兴趣,可在耳朵接收武松这两字后,她撑着头的手滑了下,双眸突地张开,睡意尽数除去。
这样突地动作吓了潘金莲一跳,她瞅了秦笙一眼:「你做啥么?瞪眼如铜铃。」她脸衬桃花,眉弯新月,扣身翠绿衫子裹著细腰丰胸,半片胸脯靠在缺角暗木桌上。
潘银莲房舍简陋,厅内不过一木桌和几个长凳,臥房不过一张床一条被一个枕一置衣柜,厨房也只是零碎的几个碗碟和锅子,倒是后院磨坊设施俱全,不然可真谓什么都没有。屋舍左边墙上细木杆斜斜支著窗门,地上摆著几大袋黄豆,如此陋舍竟被潘金莲身上媚质耀得熠熠生挥。
秦笙双眼蹬的好似更圆了些,「你说武松住了你家?」
潘金莲看妹妹一番情状,咯咯娇笑了声:「是呀,武松是我小叔嘛,有我在,他何必吃住假手他人?我定伺候他汤水衣物服服贴贴。他呀…………昨日便住了进来。」
秦笙看眼前挡不住的春意绵绵,眼睛倒是回覆了原本半合的状态,一手又撑起头来。
「我说妹妹啊,你缠回裹脚布吧?你缠脚本就晚,现在又没了裹脚布,脚已经长长一寸啦。」
秦笙看桌下如十岁孩童的小脚,这还是长长一寸的结果?她感受到身体浓浓一阵不甘,半是说出原主心声半是夹杂了现代人对缠脚的恶感:「缠脚做什么?这条街上多少大脚的女人儿家?小时那婆子硬给缠,身小力薄敌不过婆子力气大,任她硬把脚趾往脚心压,疼的半死。刚缠几天,夜夜不眠,疼得从一天拆一次裹脚布到三天拆一次裹脚步还是疼,双脚发胀黑紫,脚指节掰断处又麻又疼,忍不住哭闹反被打。咱俩就这么长大,那时身不由己,现今自由身还由不得我?阿姊未曾想过那大户人家缠女儿脚做啥?不过是想让女人守在后院,座地画牢,只窥得头上一顶方寸天,让女人势弱,再无吕后、则天皇帝之般人物!」
「妹妹噤声!这什么话!我朝也有势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