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从你的话中完全可以听出你确实不想。”内心一沉,怀疑听错,然而一本正经的神态无法捉摸,“你喜欢这种生活?”他盯视前方,不予回答。
“那么说,你真的喜欢这种生活?”黎佳丽紧张的脸绷紧了起来,知道他一向拿定主意是从未动摇过。为同情与帮助别人,毅然同优越的家庭断绝关系,将理想及大众的期望全然不顾地抛在脑后,足以证明坚定的个性,“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呢?这是一种坠落的生活。”
他眉心一沉,“你刚才的话提及一个很值得争论的话题,已经相当古老,从未有人对此提出过反驳的话题。”
很喜欢他对一切都想去探讨的个性。然而今朝不喜欢,是在挪开话题,想张嘴说话,且被他强有力的手势给制止。
“生活是没有坠落之分的。”文志持拗地说。佳丽绝望地望着,她明白,目前只好听他来解释。“生活就是生活,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区别,”他简单地概括道,“难道你指的生活方式就不算是生活吗?”
是的!她默默地念道,没有说出口。抬起一双惊诧的大眼注视,令她难以置信的是,竟如此变得失去清晰的思维,流起泪来。
“我会理解你的。”她说。
理解!文志暗想,是全部的理解吗?这不可能。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充分地理解另一个人的行为与动机。人往往受到常识的约束。理解只有具备如此情况才成立,至少需要一段时间的清晰回忆,而且还要从客观角度上来看待,经过反复思索,反复衡量,虽使这样做了,仍不能说该方法有效。现代人连自己都不能理解。想起当初为救林晓美的那种大义盎然的行为,直到现在仍不能理解。那时产生出系列的想法,至今仍然捉摸不透。于是把这个问题埋在心中,一个较为模糊的解释是:好奇、兴趣、以及抱着无所畏的态度与一时的冲动。随着更深刻的心灵解剖与分析,真不能理解了。那时想到了回报,于是在有寄托的形式下,促使他坚定信心,出于良知的感官驱使。文志不能违被那颗诚实的心,承认促使的力量来源于前一种,顿时,感到灵魂丑陋,自然,非常清楚地理解到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驱使。那是不愿躲避,坚韧持久,饶恕一切,那怕曾经对自己做出过不利的坦荡心胸,是宁愿牺牲的精神在指使。
文志此时轻声而又缓慢地回答,“理解总归是理解,不能说是知心。”
对这种思维大惑诧异,移近一点,很不安地说,“那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只是我得走了。”
说完此话后,站起来,坚决地走出去。门的拿开与关上的声音传来,使黎佳丽即痛苦又忧伤,在不知如何举措的迷茫里,更增添了一层凄凉。
第四章
第四章
离开了黎佳丽,并且立即走出夜总会,促使他的动力是一种深深的忧伤。也不知怎得,一种新的忧愤情绪,在心胸里油然产生出来,他感到与黎佳丽的相处,是一种超越于往常不同的侮辱。而在往常,每当遭受到这种遭遇的时候,惟一要去的地方就是林晓美的家。在哪里,他能够从怀念引起的激昂情绪里,获得抵制的力量。
文志乘车来到了林龙深的家,正好见到下班回来的林晓美的父亲。一位勤劳而且又是一位极负责任的父亲。他坐在自家门口的坪地里,摆设的一张旧帆布椅子里,累得那儿也不想动。文志看了看天色,对他今天提前下班回来感到百思不解,要是换在平时,不到夜幕降临,是不会回来的。当他看到文志到来时,想站起身来打招呼,被文志的手势给制止住。
“您坐下吧!”他说,“我自己去拿一张凳子。”
拿来一条小板凳,摆坐在他的身边。林龙深有一种朴素为人之父的模样,常常将他与父亲做比较,从比较中很明显地得出,平凡之人特别显得真诚,实际。父亲虚幻得让人感到森严凌人。突然发现对方膝盖上有一处擦伤,用手轻轻触点,发现他痛楚不已。
“您受伤啦?”
“一点小伤,在工地上做事,不小心给砖头擦着。没有多大的问题。”
帮他把裤角卷上去,确实是迎面骨受到了擦伤,好在是表皮外伤。
看到这副模样,更加痛恨黎佳丽的嫉妒,她的妒嫉还害了一位忠厚的老实人。他本来是银行的勤杂工,只有二年就可以退休,由于父亲认为是他唆使女儿想高攀,被银行辞退,就连本该拥有的那点退休金也没有了。如今上了年级还要为生存求谋。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一份很辛苦的活。他进屋去拿药。
“前天收到林晓美寄来的信。”林龙深对进屋去的文志说,“我把它放在桌子上。”
“有我的信吗?”他问道。
“这回没有你的信。”
将药与信一起拿了出来。给伤处擦药的时候,文志把信拆开。
“每一回都有您的信,这一回她是怎么了。”林龙深对女儿的做法很不理解。
“也许没有时间,反正知道,虽使给你的信,我也会看到,这样就没必要写两封了。”
由信中得到她近段时间里的情况。二年来,一直靠信件来维持友谊。一直隐瞒真实的处境。为了她能出国,为了债务,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公子哥。他不想让她知道,每次寄去的生活费用收到回信时,她总认为他是一个很讲信用的公子哥,心存感激。然而对文志来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沮丧心情。事实上,把她当成生活中的一种寄托形式,一种动力,一种当遇到各种困难时,能使心灵重新点燃勇气的精神支柱。
尽管未能收到来信,心里有种不好受的滋味。只是被信中想告知父亲的消息给吸引住。感到她不应该,或者至少不应该浪费一个好好的假期,不用在学习上,与法国的女同学去海滨做假期工作。
“她利用假期与相识的法国女友,在马赛海滨浴场找到了一份工作。”林龙深把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交给文志,这对他来说如获珍宝。
从林家离开回到俱乐部,今天好像没有往日那种坚定持着的信念。连续两个月没有与她通电话,感到自己现在没有了主张。在进入大厅的时候,碰巧遇到高洪,正带着一个表面上看十分臃肿的女士往外走,可能是她的要求,离开夜总会到外面去逛街。高洪朝那位女士说了一点什么之后离开她,走到了文志的身边来。
“郑进在你走后,朝你打来了电话。”他说。
“他在电话中说了什么?”接到郑进打来寻求帮助的电话,答应愿意援助。尽管如今事有变迁,还是觉得要遵守承诺。
事情突然变迁无非是刚才从林龙深那里得到林晓美的情况。得知她利用暑假与同学去打工。说实在的,不想让她这样去做。但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上个学期,寄去的生活费用,知道少了一些,可是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二年来,一直瞒着不将实情告诉。事实上在她赶赴法国的那一天起,就不是原来的公子少爷。被家庭赶了出来,为还清她家的债务,被那些债主们送到俱乐部,一切债务由他来承担。这个月生意仍不很好,没碰到一个很大方又有钱的寂寞女人,都是一些只付钟点费用的保守顾客,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得不到格外收入,让他感到绝望。
“郑进说明天就回来。”高洪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天那位买你钟点的女士,在你走了之后,隔了许久才离开夜总会,从表情里能够看出,对你有一点恨意。”
文志默默地注视对方,没有作答。高洪根本不知道女士曾经与他的关系。只从工作角度上来看待这件事情。性工作者的工作性质比任何行业应注意的事项都要多,特别为女人提供这项服务的人,更要讨得她们的欢喜,不然,本来家庭中所产生的怨恨,最容易转嫁到提供服务者的身上。一旦觉得不满意的时候,做法让人不敢去想象。会想出让人发指的方式来折磨对方。
“别磨撑了!”臃肿的女人催促说,不满意高洪与同事花时间用在谈话上。
“那么!她说了什么没有?”文志急忙地问道。
“没有!”高洪边说边走离,“房中的物件被她打碎了不少,为此,她出了一笔钱!离开俱乐部只有半个小时。”
文志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说实在的,告诉的消息,对此感到有一点不近情理。为那么多的女人提供了服务,为什么惟独对她是这样,总的说来,从心里恨她当初的做法,将自己推到深渊,然而也应该对她突然从美国回来,主动上夜总会来找他,也许她已有一个帮助的计划。毕竟这已是过去的事情。
猜想没有错,黎佳丽这次从美国回来,的确有一个计划,的确是来帮助他。事隔这么久,明白当初给他造成多大的困境。想尽量去弥补过失。尽管如今对他已没有以前的那种生死欲罢不能的情感,可是留存内心中的往日情怀无法抹掉。如果接受方案,就有能力去改变他的处境,可以将他带到美国去,经时间的愈合,最终会重新被家庭接受。昨晚与他呆在一起的时候,激起往日情怀,吃惊的是,对她完全出于工作性质方面上的应酬,没有激情,没有情感。更惊讶的是,将生活的全部中心转放到,只为林晓美一人甘愿付出的上面。与她在一起竟还激起了内疚来。
在他走了之后,一直透过大窗望着他在俱乐部的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生气,恨怒,可是又没有任何的办法。用一种怯弱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恨意。毕竟他没有能力当着别人的面,表达不满与愤慨,现处的环境使他不能这样做。还有一点感悟到,那就是心中不再给她留有一席之地。
从夜总会出来乘车前往机场,对这次台北之行感到万分沮丧。充满信心前来,以彻底遗憾而回,不知怎么去对父母说明这趟之行的收获。来的时候,以打点台北的业务而来,事实上所有业务不用操心。父亲将产业移交给她,用学到的科学管理机制,让一家管理机构将产业事项管理的十分顺畅,几乎可以说整天无事可干。
出租车转弯时的短暂颠簸,想到有必要与文家通信息。将她与文志相处的短暂时间里的感受诉说出来。尽管相当短暂,可是发现一个重大问题。这是以前不曾认识到的,一个暗在的实质性的问题。自从遭受到情变的遭遇后,她真正地成熟了起来,观念与理性等等方面,都得到了升华。也自从那个时候起,暗地里认真思考文家,为什么不能容纳文志的行为。一个方面当然有她不可推卸的责任,主要的无非在于文俊义是想通过与她,也就是黎家联姻的方式,来汇集更多的资金去扩充商业目的。由于文志的举动彻底违背了意愿,于是不能原谅他的过失,迁怒他,用一个发生的事实理由将他赶出家门。想来想去,不知不觉里,客观分析出一个结论,确认这个分析结果,文志是他父亲商业欲望的牺牲品。
在车中朝文家打去电话。希望文瑛来接,果然心随所愿。
接到黎佳丽打来的电话。得知独自一人从美国回来,来打点台北市的业务。尽管二年前就离开台北,全家去了美国的西雅图,可是仍没有忘记她们之间的情感。
乘车朝机场赶去的路上,通过手机询问怎么就要急着回去。
黎佳丽没有正面答复。内心无限纳闷,这一家子人都不能宽恕文志的过错。就连思想比效开明的文瑛也陷入了父亲的思路里,不再去认弟弟,更不用说会帮助他。没有了姐弟之情,难道真的迫于文俊义的威严吗?对于这个猜想是否正确,不能下结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呢?那是上流社会里所讳忌的通病在作怪。自身过分洁爱在作怪。从另一个思路来理解这一家人的做法,说实在的,完全可以把他们的做法归纳到信守承诺上去。虽使失去亲人也不愿失去曾经许下的诺言。当时文俊义在召开家庭会议上宣布,希望整个家庭成员都自觉遵守,如果文志不与黎佳丽和好,那么整个家庭将不认他这个人。
只是文志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做事方式。
文瑛在停车场下车,走过宽广的停车坪,远远看到黎佳丽站在机场候机大厅门前的台阶上等着她的到来。装扮十分显眼,高档、时髦的鲜艳时装,高佻苗条的身段,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特别引人注目。
随着众多旅客一起朝候机大厅,朝她走去。黎佳丽眼尖地认出人流里的文瑛,走下台阶来迎接。两人相见是那样的娟娟淑女风范,很多旅客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来,欣赏她俩,那些不用急着走开的人更是睁着圆圆的大眼。一年多的时间不见,文瑛这一次真的从她身上看到成熟大家闺秀的标榜。
“你到机场等人吗?”陪着走进候机大厅,突然间明白过来。“是回去,回美国去?”
“是的!”黎佳丽拖长声音回答,“我已来了三天。”
“是有关业务的事情吗?”文瑛问道。这两年黎佳丽投入到企业事务里,据她所知,她像一个良好的专业人士那样管理着台湾的资产。
“这一次回来不是为了工作。”
“是……。”想说出猜测,黎佳丽微微地点点头,从鼻孔里轻轻地亨出一个音符作为回答。然后抬起头,大眼紧紧地盯着巨大显示屏幕,寻找飞往纽约航班的班次。
在朝休憩室走去时,文瑛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真的要走?这是真的吗?”
“我只能这样决定。”
“可是……。”
陡然间里,脑海里产生出千万个不容拒绝的挽留理由,当临了之际,无法从中选出最好的理由。“你已有一年的时间未回来,”只好这样试着说,“总得呆上几天吧!”
黎佳丽默默地摇了摇头,努力克制内心里涌起来的忧伤。不想回答,没有较好的话去回答。主要是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坐下,一位机场服务人员来到她俩身边。
“请问两位小姐之中谁是黎佳丽小姐?”
“我就是!”
机场服务人员礼貌地打量应话的小姐,感觉致佳。从口袋里把护照及机票拿了出来,同时与护照上的照片对照一番,做到准确无误。客户的护照是今天早上由一家五星级旅店承担旅客购机票的人员送来,免去旅客排队验照的繁琐,把护照及机票交给它的主人,职业性地道别走了。
尽管在一年的时间里学会对感情的克制,此时多少仍有一点伤感,不知使用多么大的力量才熬过认为可以凉解,对熟悉的人能起到陌生作用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一人远在异国他乡,没有同亲朋好友通过电话与信件,满心希望经过一年半的时间,文志能消除对她的怨恨,如今她已不是任性的女孩,同时也希望他在这段时间里认识到自己,她失算了,彻底、痛苦地失望。仍然不能原谅她当初的行为与误解。
虽然觉得太对不起文志,付出的真心举动多多小小感到有一点安慰,很显然,那是从万分自责的心态上转移到超然形态的惋惜心情,真诚全部耗尽,除了深沉的叹惜之外,已没有眼泪。也尽管如今那种对不住的心灵折磨正在飞速减轻,要想彻底地摆脱,还是办不到。当初那轰击心房的痛苦霹雳及过后真情的喷发,交叠的过程产生的余波早已深入到五脏六肺,做到真正的忘记是永远办不到。
“姐!”黎佳丽问道,语气里夹带心碎的忧伤,朦昏的目光落在文瑛的脸上,也是那般的凄凉,“自从他离家之后,你就一直没有文志的消息?”
“不完全是,只是得到不少的传闻。”
“你从来就未去试着证实过?”
文瑛避开她的目光,头沉重地低垂到胸前,大理石雕琢般的脖子,两侧的青筋在颤抖,“没有!”她承认道,“是没有真心实意去寻找过他,这一点我不能原谅自己。”
“对不起文瑛,我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缓缓地摇晃着头,经此一提,像引发一个炸雷。文瑛相当清楚,佳丽并不是有意识去提及,不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