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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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簪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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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师说完这话便走开,临别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花可馨关上窗坐在车里。或许是下意识没去想,她真忘了这桩事。两日前去看,那座坟已垒了数日,到如今家里恐怕已知道消息。她父花映棠会怎样做,她便猜不全十分也知道八分。
  军师曾说别人死活与她无关,花可馨不知她此刻提醒是何用意,但这疑惑只是一个闪念,搅得花可馨不安的更有别人。
  
  兰仙盛情招呼四娘在十多个香囊香袋里挑选,四娘耽了好一会儿回来又带回一只明蓝色银线边的香袋,气味尚清淡。
  花可馨看她半跪着将这一只香袋系到窗户外面,突然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四娘一惊,怕自己没听清,转过身来看她。
  花可馨勉强维持安坐的姿势与平静的表情,再道:“你没有想过和我一起走吗?”
  四娘皱上眉,满脸的不可置信,眼中怀疑渐浓,似是疑她病得糊涂。
  花可馨靠近来抓起她的手触上自己额头:“你看我是很清醒的说这话。我可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你做任何事,你也随时可以走,只当我,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
  四娘脸色变了变,不无失望的摇了摇头:“不用谢。”
  花可馨不肯罢休,停了停又劝:“我会把你当妹妹待,你若愿意我好好教你写字读书,不论怎样会比你在这好得多。”
  四娘抬头看着她,勉强一笑:“不用,我还没想过要离开大哥大嫂。”
  花可馨面色稍冷:“那就是决定离开我了?”
  四娘垂下眼,不看她也不说话,一会儿点了一下头。
  花可馨尚握着她的手:“或者我们……”怎样却没说完,退开道,“既然你这样想,那就各自保重吧。”
  
  第二日天气晴好,花可馨基本痊愈,胡老大大方的将她常骑的雪蹄马送与她,又给她一包干粮一些银钱,让她走。
  花可馨几天前和四娘说到独自东去还十分激动,这时却全没欣喜的感觉,思虑再三,临行前又避开众人对四娘道:“我最后透给你个信,等我走了你赶紧和你大哥他们说,让大伙趁早散了,拖到祸事当头悔都来不及。”
  四娘一把拉住她:“你一定要去告官吗?”
  花可馨面色阴沉:“我不会去告官,但我家人可能已经找人来剿匪了。”
  四娘哦了一声,一脸松了口气的奇怪表情。花可馨反手抓住她:“你别不信,你说过你们并不想长久做这生计,趁现在来得及还是早日回头才好!”
  “原来可馨是在担心我。”四娘好像全没理解花可馨话里急迫,竟是笑起来,“昨晚说要带我一起走也是因为怕我在这出事吧?”
  花可馨看她欢欣模样滋味莫名,轻声应:“是,我不想你死。”继而别过脸凛然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待花可馨走远再看不见,四娘将她说的事告诉给胡老大。
  胡老大召集几个头目商量。老七潘青打头做了一通落草为寇已将性命抛了脑后,快活一日便是赚一日的豪迈言论。老十尤彪则对是否真会有人来以及来人是否有灭了逍遥帮的能耐表示怀疑。逍遥帮除了欺压良民也时不时与别的山贼土匪相斗,对拼命的事并不陌生。老四老五也全无散伙走人的念头,只军师一言不发。
  胡老大放走花可馨本来也不是由于怕,而是大嫂见缝插针的劝叫他烦得不耐。胡老大心里本有主意,见大家意见一致更是安心,只照例问了句:“军师怎么看?”
  军师摇摇头一句话也无。
  胡老大将这反应解做认同,于是只让几人分头与众弟兄说加强警惕而已。
  四娘原本也大约知道会是这样,没有惊讶也没有担忧。为着花可馨,这几日她都不曾好好享受年节的欢喜,花可馨终于走了,四娘一时觉过年真好,所有人都很开心。
  花可馨收拾行李的时候拿着四娘送的面人把玩了好一会儿,而后带走了四娘的那个,留下了自己的。
  四娘再细看才发现,枉费那时她说的那样清楚,小面人儿的面目仍是模糊。这真是花可馨的样子么?四娘努力的想,花可馨的样子却也模糊起来,好像真的全然走远了。
  
……》 
                  第十六回 意不平半途回返,情难禁合心托出 
  多日晴朗,雪地上车马行迹隐约可见,花可馨沿旧路东行,十分便当。
  荀明镇是东西来往重镇,必会有前往邻地岭州的商贾。为安全计,花可馨决定到那后寻个同路人同行。除去这项,她还准备在荀明镇小做停留。她本喜欢游览各地风貌,这次遭劫一个多月,心情晦暗思绪难宁折了许多兴致,脱出身来自然要稍加偿补。
  花可馨细细的想到达荀明镇之后的事,想了有大半天,走到天色向晚人困马乏,便停下考虑过夜的事。她本来各地走动得多,这时包裹里用物也齐全,很快生起一堆火,专心的取暖。
  对逍遥帮,对四娘,花可馨不愿再想,她只觉自己仁至义尽。
  她至今没有忘那个清早惊醒,满村庄血肉横飞的景象,她也还忆得起被人推到村口与其他女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感觉。
  确是四娘及时拦阻救她于难堪之境,却也是四娘与旁人一道造成这飞来横祸。
  花可馨尤其不愿想四娘。
  她本是一腔略带暧昧的感激,她却一点不能忍,说些冲动的话;她本是一片深思熟虑的好心,她却不管不顾的退缩,不肯跟她走。
  花可馨自认不是宠辱不惊无欲无求的高人,被抢到逍遥帮来,旁人再友善,她也时时小心,处处觉得憋屈。在这样的心境下,好像从来是四娘进退自如把持着两人的关系,花可馨极是不甘心。
  花可馨不愿意想四娘,却一不小心想了整个晚上,到第二天清早甚至已开始犹豫:时节刚过年,她完全可以再耽搁一月两月,况且迟早会有人接她回去。
  滞留在逍遥帮一个月,她恍然觉家很远,京城很远,近的不过是一个人,日日为伴夜夜同眠。
  花可馨觉出自己不对劲,迫着自己又走了一天,晚间再停下,离羊谷已比离荀明镇远,而不对劲的状况只是更加剧烈。她开始想,逍遥帮或许不会散,那么她虽然仁至义尽,她仍旧在劫难逃。
  逍遥帮会不会散呢?花可馨捱到第三天,终于打马回去。
  
  逍遥帮没有散,羊谷的欢腾喜庆仍在继续。四娘曾说,这一个年会过到十五。花可馨远远看到雪地里那一片红,寂寥中那一派热闹,第一个感觉是安心,继而不安起来。
  众人大都不知她为何离去,更不知她为何回来,面对许多疑惑目光,花可馨笑得为难。
  胡老大没有多问,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很爽朗的笑,说:“回来啦!”
  花可馨一时生出感激,也不想编个理由哄骗,只含笑点点头。
  军师在车里撩起帘来看,很快又冷冷淡淡隐去。
  花可馨记得她那晚特意的提醒,心里暗暗想,何必装,分明是想不开么。能说别人想不开,自己已是高一筹,这一念起,任谁也要稍微有些得意。
  四娘却不在。
  花可馨四处看,没有四娘的身影,一路慢慢走,四散的马车里纷纷有人探出身来,四娘仍不见。花可馨心情忐忑,走到四娘车前,停了停伸手将帘揭开一角。
  有人埋在好几床棉被里睡的天昏地暗。
  花可馨呆呆的看,这一刻方才实在的感到别了数日,又回来了。
  时候已近傍晚,花可馨轻手轻脚爬上车没有吵醒四娘,待坐定看她眉尖稍蹙的沉睡相,一叹气,笑,心想,怎么这时候睡成这样。
  花可馨几日在外没有一时半刻睡得安稳,车里静而暗,很快便有睡意袭来。
  
  四娘醒的很突然,醒后突然看见旁边熟悉的脸,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花可馨尚未睡熟,稍觉有动静便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四娘迟疑的目光。
  花可馨即刻清醒,一伸手捏上她面颊轻轻揪了揪,粲然一笑:“不是在做梦,是我回来了。我回来你难道不高兴?”
  四娘腾地坐起身,抬手捂住脸,愣了一会儿才道:“高兴。”
  花可馨跟着坐起来,自顾自解释道:“我就怕你们不听劝,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你出事。”回来路上她想了许多堂皇说辞,后来再三权衡决定用这个,认为这几句说起来简单自然,而且一点都不假。
  这样精心准备的解释四娘却好像没有听,维持着捂着脸垂着头的姿势一点反应也没有。
  花可馨重又忐忑起来:“怎么了?这几天出了什么事吗?”
  四娘不应,许久喃喃道:“走都走了,还要再走一次……”
  花可馨皱上眉正觉尴尬,一转念突然觉出她话音低哑,微一顿便探过身拿开她的手,果然见一脸泪光。
  花可馨眉头锁得更紧,不禁放低声音:“怎么又哭了,原先真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哭的人。”
  “不是……”四娘嗡嗡反驳匆匆擦眼泪,却是越擦越是哭。
  花可馨静静看她哭,神色很凝重,问:“跟我走不就好了?”
  四娘不回答。
  花可馨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声音忧郁不无温柔:“我也喜欢你,跟我走吧。”
  四娘惶然抬起头,惊的忘了哭。
  花可馨迫近来逼视着她:“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带你走,你真的信别的理由?”
  花可馨一时将刚做的解释抛之脑后,也将心里许多纠缠多日的烦扰一并丢弃,突然间灵台透亮,方寸大乱。
  其实她才是真正不在乎别人死活的那个人,若非喜欢四娘,她便不为剿匪推波助澜也会走得极干脆,一句废话不会说。
  “我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
  花可馨言语冷静心里却极不平,这样不明智的事她极少做,一面怨自己太冲动,一面恨不能更冲动:那些现实的麻烦事与理智中的弊端既然不能拉住自己,留来何用,不如忘却。
  然而她终究气馁,停了停补充道:“你该好好考虑我的话,我不能一直在这等你,只等到有人来接我。”
  四娘早已不再哭却是许久跟不上状况,好一会儿才泪光闪闪的一笑,算是回过神来:“可馨你真好!”
  花可馨得这回应颇有些错愕,扯了扯嘴角给出一个古怪的笑:“这算什么好,我不好……只是你,就会说这一句夸奖人的话吗?”
  
……》 
                  第十七回 自是隆冬生春意,常于欢欣藏祸机 
  自与四娘通了心意,花可馨接连数日都十分欢喜。她格外喜欢伏在四娘耳边说几句温柔话,看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回应,也喜欢四娘偎在她身边说小时候的事,开心的忘乎所以或者难过了钻进她怀里,更喜欢突然凑上去亲四娘一下,然后佯装躲闪到底让她亲回来。
  花可馨有时想,虽然表白得欠稳妥,实在是不坏,而像四娘这样的姑娘,细想也有过人的好处,比如很容易哄,放在家里好像也会比较省心。
  接连数日,花可馨唯一挂心的是救兵什么时候会到,她十分希望他们能来得早。
  四娘也没有忘记这件事,相比于帮里其他头目,她明显更在意花可馨口里的灾祸是不是真会降临。
  
  已是正月十三,过年的气氛虽然还没散毕竟弱了许多,众人不再彻夜玩乐,还出宁静的夜晚来。天公也明朗,清润的月色干净明亮。花可馨支开一扇窗,让月光洒了一角进车内,融进暖暖烛光里,浑成一片暧昧。
  花可馨倚窗叹了口气,这样美的景况,四娘偏要和她谈诸如“为什么你这么相信会有人来”之类的事。花可馨开窗透气,一时舍不得关。
  四娘不满她转头看外面而不答话,拉了拉她手臂:“你多少回我一句话吧?赶紧转过头来,一会儿我陪你一道看!”
  花可馨依言转回头,故意道:“原来你是想我敷衍你,那就当我是猜的好了。”
  四娘当然不肯:“又来逗我,我们在说正经事!”
  花可馨一笑:“原来我们说过不正经的事吗?”
  四娘脸红,脸红却没有退缩,反倒挨近来落了轻轻一吻在她唇上,吻得忧心忡忡:“别闹了,若是因为你让帮里弟兄出事,我会很难过。”
  花可馨仰头向后靠了靠,拉开些距离,微眯着眼看她。这退避举动大异往常,四娘僵了僵,更显不安。
  花可馨蓦地笑,贴近了搂上来:“我早就想到你一定不愿出事,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办法,虽然不敢说能保大家周全,但我这份心难道没有奖励?”
  四娘轻轻挣了挣,脸上红云又聚,轻声道:“奖励过了。”
  花可馨不依:“那不是奖励,是贿赂。”
  四娘听这话脸更红,全一副无地自容模样,勉强装出气愤来,怨道:“贿赂到现在还半句话没答呢,又好意思要!”
  花可馨见她实在放不下这心思只好退让:“不是有什么要瞒你,只是说来话长,要容我理理头绪。”
  
  “你可还记得上次我说要参加女子科考试?”花可馨卷着她发辫玩了会儿,开口问。
  四娘点点头,这事她一天也没忘过:“你说还不定能去考。”
  “是,这是头一科女试,要有各州考牒才能上京应考。我秋天没能赶回岭州,误了州里的选试。我家里,我父亲也不愿我为官,不拦阻已是万幸,所以这件事而今全在我一个朋友身上,全看她能不能为我谋到考牒。”
  花可馨说到这微微一笑:“她现在是个郡主,是岭州燕王的养女,虽然岭州一共只得十数张考牒,我还是信她能为我争得一个补额。”
  四娘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应了一声“哦”。花可馨的事她不了解的还太多。
  花可馨好像知道她心思,这时抬手摸摸她鼻子:“她的事以后慢慢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什么事我都会和你说,所以,不要突然给我看这样失落的表情。我们虽然相识日浅,但有的是时间。”
  花可馨一副叫人安心的温柔相,四娘只好腼腆的笑了,芥蒂全消。
  “好像说岔了……”花可馨看她开心的样子几乎忘了这是在说什么,缓缓道出这句提醒,渐渐拉回神,“我这次回家没有和我父亲说定,但与这位郡主大人约好了二月初相见。我家里即便不知情况,拖到下个月失了约,她必会找我。我原本不愿叫她救我,不过再想想,若能等她来其实也不坏。”
  花可馨嘴角勾了一抹笑,莫名有点得意,有点诡异。
  四娘瞅了瞅她,问:“我们可不是什么名气很大的帮派,要是没人报信,她能找来吗?”
  “一定能,她手下自有官兵,而且江湖朋友众多,又与传言中无事不晓的古雨楼有许多瓜葛,她若敢说找不到……那是绝不可能的。等你认识她就知道,她不仅是个郡主是个女侠,更是个软心肠的傻瓜!
  “我现在就希望是她来找我,这样我可以劝她网开一面饶了大伙,别人来就很难说了。”
  话到这里花可馨认真的看四娘:“不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但对旁人我只能尽力。最后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不要怪我。”
  四娘怔怔回望她,渐渐拧上眉,半晌才轻声道:“我不会怪你。”
  
  花可馨真心决计保护四娘,但分毫无意管别人安危。无论来的是什么人,维护土匪强盗的话,她是一句也说不出的。花可馨也怕四娘犹豫,拖到最后仍旧不肯随她走,那么让四娘孤独无依只能靠自己不是也不错么?
  花可馨知道这样想不好,很不好,太不好了,但她总也忍不住,一想到这里就难以平静。
  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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