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突突地跳,娇颜嫣红。
“大王可愿助下官一臂之力?!”潘仁美握起拳头,愤愤地说。
“本王当然愿意,杨家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吗?潘丞相。”他邪恶的眼光瞟过潘影泛红的脸颊,眼底突然多了一种戏谑的成分。
潘影心中一喜,他注意到她了!
“请大王到书房商议,影儿,去备茶。”
“是,爹。”她站起来,款步走向他,水蛇的身子擦着他而过,她闻见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禁心如鹿撞。
耶律寒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随着潘仁美走进书房。若不是“景安宫”里她身边老有碍事的宫女,他可不愿意半夜来这里。
他想起搂着她入睡的感觉,心里开始温暖起来。
德锦连着几天不敢出门,晚上睡觉也要香灵陪着,她害怕一闭上眼睛潘豹流着血的脸就会出现。
“公主,擂台打赢了就一定要娶那位姑娘吗?”香灵不解,为什么打擂台就可以决定终身大事呢?
“也许是吧。”德锦歪着头,要不然四郎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她开始心事重重起来。
“公主别怕,朗少爷不会娶那位姑娘的,因为他喜欢公主啊!”香灵坐到她身旁安慰她。
“是吗?”她又泛起了疑惑,若真的是那样,为什么她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次日,杨业从朝里回来,一脸凝重,接过侍女端过来的茶水,他狠狠灌了一口,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杨夫人见他气冲冲的样子,想来肯定又是被潘仁美气的,她走过去,替他捶着背,语气柔柔的,“你呀,就是容易生气,你这不是正中了那个老匹夫的计了么。”
“不是,这次不是潘仁美!这几天他带病在家,没来上朝。”杨业叹了一口气,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是什么事让你这个大元帅这么苦恼啊?”杨夫人也不解了。
“今天上朝时,皇上便说我们四郎在擂台上赢了潘豹,依言要娶那位罗姑娘,还下了旨,三天之后就要举行婚礼!”杨业愁眉苦脸,这位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了。
杨夫人听了也大吃一惊,本想着这件事可以慢慢地淡化了,谁想到这半路会杀出个皇上来!这下,四郎非得娶罗姑娘了!
“夫人,这事,你去跟四郎说吧,他那倔脾气我是说服不了的。”杨业拿起乌纱帽,溜溜地进了屋子。
“你……”杨夫人气恼地看着他走进去,这时,四郎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见她,叫了声:“娘。”
“回来了,见到德锦公主了?”她试探着问。
四郎摇摇头,坐下来,抬起刚才杨业喝过的茶水喝了一口:“景安宫外派了侍卫把守,说是保护公主安全,不让任何人进去。”
谁念西风独自凉(13)
“皇上会派兵保护德锦公主?”杨夫人皱起眉,联想起刚才夫君的话,心里泛起阵阵疑惑,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了?
“娘,您不舒服吗?”四郎看见她不说话,神色也有些不对,出声问。
“四郎……”她欲言又止,“你喜欢德锦公主对吧。”
四郎笑了一声,脸上竟有些微微的红:“这娘不是早知道了吗?”
“娘是早知道了,可是……”杨夫人看着儿子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突然不忍心开口了。
“怎么了?”四郎觉察了她神色不对,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
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杨夫人才说:“皇上下了旨,让你娶罗姑娘。”
四郎脸色突变,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这……这是真的?”
杨夫人别过头不看儿子充满悲伤绝望的脸,她心疼这从小孤僻的儿子,因为遇见了德锦公主,他才慢慢变得好相处,慢慢有了笑容。她知道要他放弃德锦公主是多么残忍的事,然而她无奈,皇上的圣旨,便是上天也难抗衡!她只怕四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为什么?!是皇上下的旨?娘,娘,这是真的吗?”他像疯了一样,对着自己的母亲也失控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青瓷的茶杯在地面上溅起一朵青色的碎花,绽放,一瞬间便凋零。
“四郎,四郎……”杨夫人扶住他的肩膀,“这是皇上的圣旨,你就算不为爹和娘想想,你也该为德锦公主想想啊,皇上知道你喜欢她,若你这次抗旨执意要娶她,皇上会同意吗?那她以后的日子将会更难过了!”
“娘!”四郎跪在她面前,激动得连身体都在颤抖,“你知道,没有她我会死,我怎么可能再娶别的女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难过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
杨夫人眼中滚下两行泪水,紧紧把儿子的手抓在手心:“你若是真的爱她,你就应该为她着想,你爱她,那她爱你吗?你想过没有?”
四郎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她……”是啊,他从来只知道他深深爱着她,却没有问过她是不是也同样这么喜欢他!
“听娘一句话,就算她也爱你,你就更不能伤害了她,将来你们成了亲,宫里的柔妃娘娘怎么办?那是她的亲娘啊!”
四郎颓然地坐下,手指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而罗姑娘,你也不能害了她啊!”杨夫人继续语重心长地说。
缓缓的,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听见四郎开口,那声音仿若穿越了无尽的迷途又陷入另一个迷途:“我知道了,我会娶她。”
突然间,四郎像失去生命一般,他像是预知了前方灰暗的生命,这一刻,他知道,他们有缘,却无分。
福安宫。
欣宁公主撒着娇在皇上的怀抱里:“多谢父皇,呵呵……”
“宁儿啊,你要朕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杨四郎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要朕把他赐给别人啦?”皇上无比宠爱地抱着心疼的女儿,语气带着骄纵。
“因为他不喜欢我啊!”欣宁公主嘟起嘴,“他喜欢德锦嘛,要是他娶了德锦,我以后天天看着他们两个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模样,您要叫宁儿怎么有脸活呢?”
“朕知道,你是朕的乖女儿,将来呀,朕给你找个比杨四郎好一千倍的驸马!”
“那德锦呢?”欣宁眨着眼睛问。
“德锦当然比不过朕的欣宁了!”皇上见她撒娇,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要!”欣宁公主站起来,“我才不要看见她,父皇,当初她被契丹人抓走了为什么你还要让她回来?”
“她始终也是你的皇妹,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流落在敌国,受人侮辱,有损我大宋声威啊!”
“哼!她那么野蛮,整天跟着杨家的那班男人在军营里,不知检点!早就有损我大宋声威了!”
谁念西风独自凉(14)
“宁儿说的是,说的是。”皇上赞同地点着头。
“父皇也和宁儿想的一样吗?”欣宁公主笑起来,双手搂住皇上的脖子,“那父皇如何处置她?”
“嗯,罚她以后不准出宫!”皇上笑着,把女儿抱在怀里,“总之不要太过了,她好歹是公主,别让外人笑话了。”
“那是自然,但是让她不准出宫可不好,她要是不出宫以后我天天都要看见她,烦都烦死了!”
“那宁儿拿主意吧。”皇上宠惯了她,什么事都让她如意。
“依宁儿的想法就是,罚她以后天天伺候我,给我端饭送水,做我的丫鬟!”她像想到了绝世妙计一样高兴得跳起来。
“这……”皇上寻思着这事不符规矩,也伤大雅,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父皇不同意宁儿的想法吗?”欣宁公主立刻泪眼汪汪地看着皇上,垂下头去,“要是父皇不同意就算了。”
“父皇怎么会不同意呢?父皇是在想,什么时候让她过来。”皇上只当她年少不懂事,却没注意她眼中一闪而过怨毒的光芒。
德锦以为皇上会召见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自从她懂事,皇上似乎没有单独召见过她,而她也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自己九五之尊的父亲究竟是何等的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然而这一看,她不由得失望了。
身穿龙袍,他也显不出天子的威仪,脸上没有笑容,却没有那种不怒自威,只一个眼神,天地失色。他不像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却倒像个最平凡的父亲,就像民间里最最平常不过的一位父亲,岁月剥夺,他老了。德锦鼻子里涌出一阵阵的酸意。
“不知父皇召儿臣有何要事。”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敢抬头,怕他苍老的容颜刺痛她的眼睛。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宁儿那里缺了个宫女,她过着不惯,你去那里伺候她两天,回来重重有赏。”
她呆呆愣在原地,抬头看着龙椅上被天下百姓奉若天神的人,那是她的父亲,而他仿佛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以一位父亲的语气还是以皇帝权利在命令她,她突然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
皇上等得久了,没听见回答,不由得有些怒意:“怎么?你不愿意?宁儿是你的姐姐,你伺候她是理所当然的!朕会重重赏你的!”
“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是七皇姐……”她不敢相信,声音软软的没有力气。
“是朕的意思。”皇上不耐烦了,正抬起头,却见德锦已经转身慢慢走出去,她口中还幽幽地说着:“儿臣明白,儿臣遵命。”
皇上忽然愣住,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门口消失的人。恍惚间,她悲伤得似乎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缭绕在她娇小孤单的身子上,竟有了一种沧海桑田的岁月凝结其上的感觉。
那或许是错觉,德锦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皇上揉了揉因为看奏折而酸涩不已的眼睛,在抬眼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大殿外阳光灿烂,懒洋洋的几缕照进来,在黑色花岗岩的地板上沉淀成一种瑰丽的红色。
“今天是天波府三位公子成亲的日子,你们知道吗?杨四郎没有娶欣宁公主,娶的是从擂台上赢来的罗姑娘呢!”
“听说那位罗姑娘温柔端庄,美丽大方,天波府的人都很喜欢她呢。”
“唉,原先以为杨四郎不娶欣宁公主就一定会娶德锦公主,没想到……”
“其实德锦公主好可怜,杨四郎也真是的!”
……
待两个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德锦才从墙后走出来,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四郎……”她低低念了一声,忽然飞快地跑出去。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瞬间消失了,她只觉得一阵窒息,胸口闷得发疼!
他要成亲了!他娶的是别人!
……
“锦儿,嫁给我。”
……
他的话语低转在她耳畔,那么坚定,然而一瞬间,却仿佛烟消云散,淡若薄雾,竟是那样不堪一击,抵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
谁念西风独自凉(15)
若他不打算娶她,那当日为何还那么认真地让她嫁给他,他这是在戏弄她吗?还是只为了让她安心?
不不不,四郎,我不要你的这一句话!我不要你骗我!我已经答应了你,你怎么可以反悔呢?我答应过一辈子留在大宋,留在你的身边,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她像疯了一样跑出去,侍卫和宫女太监都拦不住她。
“德锦公主,德锦公主!”
她什么都不管了,她此刻只知道,她要失去这辈子最依恋的人了!
老远的,她看见天波府一片红光,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前来道贺的人像潮水一样。
德锦跑得身体里最后一丝水分都没有了,胸口要裂开的疼痛折磨着她的心脏,而她却没有觉察,缓缓步上那几级最熟悉的台阶。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四郎就拉着她的手,从这几级台阶上走上去,而现在,她要一个人走上去,去看他的婚礼!
她心里莫名其妙地空洞洞的。
老远的,里面传出了司仪如洪钟一样响亮的声音,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大堂内。
随着司仪洪亮的声音,三对新人进行了最后的夫妻对拜。
四郎缓缓抬起头,眼睛穿过新娘的凤冠霞披,停留在客人中。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下来,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平静下来。他望着站在人群中娇小的她,望着她已是泪流满面,清亮的眼眸犹如沾了露水的水晶葡萄。
他对着她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心中却碎成一片,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根本不爱他,她对他的依恋,只是出于一种少女的懵懂之情!所以他克制了满心的疼痛,满腔的爱意。
德锦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去,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在她脸上泛滥。
四郎也想跟着追出去,却不料一旁的母亲拉住了他:“既然要放开,就不要去追了。”
“七郎,你去看看。”杨业吩咐道。
“哦,我去看看。”七郎连忙追出去,留下满堂宾客哗然。而此时,新娘子却气冲冲地掀开盖头,大喊:“杨七郎!你想去哪里?”
七郎回过头对她扮了个鬼脸,继续跑。
新娘子气得直跺脚,杨夫人连忙去安慰她。
四郎痴痴地望着前方,回不了神。他心里想跟她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可是……说了这些还有用吗?他原本以为他是可以选择一切的,可是现在才发现,以前那些自以为是的选择,原来全都是别人安排好了的。
他们的命运,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锦儿,锦儿……”七郎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着,而前面的人却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步伐依旧那么稳,而且越来越快。
在终于跑出了有人的地方,德锦才停下来,转过身去,一张脸红扑扑的,汗水顺着流下来,她望着七郎:“你想说什么?”
“四哥娶了别人,你伤心吗?”七郎傻傻地问。
“才不是,他娶了别人我才不伤心!”她冲着他大声喊叫,仿佛可以宣泄心中的不快。
“既然四哥不娶你了,那我娶你啊,我不娶那个凶凶的姑娘了。”
“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你!”德锦气恼地冲他大声嚷,然后转身又跑了。
七郎呆呆地望着,少年的心中,有着轻微的失落。
“很伤心吗?”
头顶上突然响起冷冷的声音,带着嘲弄,带着不屑。
德锦触电般抬起头,一瞬间,瞳孔慢慢扩大,眼中滚滚的泪水像突然被冰冻一样立刻停止。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如玉的脸颊,嘴角的浮起柔软的笑,他望着她,眼神执著。
仿佛苏醒的噩梦又重现,全身的血液瞬间停止了流动,她不能动弹,睁大眼睛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让她不敢面对,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开的脸。
天哪!他来了!
耶律寒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她丝缎一样的黑发,拉起一缕,放在唇畔细细吻着:“我在想念你,你知道吗?”
谁念西风独自凉(16)
“啊……!”德锦惊叫着逃开,躲过他的手,转身便跑。
他不悦地皱皱眉,上前一步重新抓住她,这次却不再那么轻柔,他狠狠握着她的手臂,揽进怀里,将她圈在他有力的臂弯中。
“四郎,四郎……”她开始哭泣,挣扎中口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刚才深深伤害她的人。
“住口!”他对她大吼,手臂更用力抱紧她。
她抖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哭喊,望着他,眼泪却哗哗流着:“好疼。”半晌,她才说,额头上疼出了细微的汗珠,她蹙着眉,泪眼汪汪的样子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他缓缓松了手,重新抚摸她的脸庞,然后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轻柔的,细细的,辗转缠绵。忽然间,他觉得世界颠倒,毁灭了,只剩他和她,他深陷了。
他紧紧抱着她,她脸上滑过的泪水流淌进了他的口中,苦涩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回过神,放开她,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
他真的为她心动了!
德锦红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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