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随我所指方向看过去,张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猛地打了个冷颤,这才如梦方醒,喃喃道:“珂姨……珂姨……”突然面上显出了痛楚之色,惊慌道:“爹爹,爹爹……爹爹会杀了她的,杀了她的!”
“你不想她死?她可是连累你被逐出家门啊。”我歪头看女孩反应,只见她连连摇头,仿佛自言自语般道:“珂姨……珂姨也是好意,不是存心害我,你不懂,她命苦,命苦……”说着说着好似反应过来,倏地拉住我衣袖道:“不行,爹爹这次气极,连我也不要了,也许真会下手杀了她!我说话不管用了,你去求求情,快去,你们不能害死她吧!”
她这头正拉我纠缠,那边林中蓦然传来一声狂笑,一个女声嘶喊道:“老匹夫,这条命我早想不要了,你打死我吧!”然后就一个苍老威严的男声响起道:“你窃人剑谱,坏我声名,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有什么可埋怨的!”
女孩扯着我衣袖,闻声震了一下,安静下来,看着林中那头,嘴唇抖个不停,就听林里女声不停,犹自狂笑,道:“当年我父客死异乡,我无钱安葬才被迫卖身,嫁了你后,老夫少妻,苍发红颜,你还口口声声敬重前妻,只把我当小妾对待,动辄呼喝,我在你面前装笑脸,你当我是欢喜你么!不怕告诉你,我偷学剑法,正是为了有朝一日逃跑!如今被你打死也好,这日子我总不愿再过了!”
那女声凄厉悲凉,字字泣血,莫说眼前女孩,连我自己也听得不禁呆住,好似感同身受,心中涌出酸涩,愣了一会儿,跳起身来,刚要往里面奔去,就听林中一声炸雷:“你滚!我永不要再见你!”
身边女孩听得这一声响,才蓦地软下来,叹了一声,好似放下心中大石,只是眼泪还在扑簌落个不停,我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心跳突突,比平时快上了些许。
这世间事,纵然你早有心理准备,及时想了起来,未卜先知,但真正面对,看那些泪水,听那些呼号,谁敢说自己无情,能铁石心肠,漠然如云上观世之神。
我想起码我是不能的了。
至少,在面对一部分人和事时。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抄袭……OTL
如果大家觉得好,那是原著这段好;若大家觉得晕,那是作者君渣渣没控好血……
☆、万里
…
人都是有私心的生物,说到这一点,其实我自己和那少妇比,也算是不遑多让了。
那少妇明明是知道剑谱乃一件恶举赃物,得之有违道义,仍然要索来观看;而我明明在询问中途豁然想起这幕,心中也是同情,却并没有出口相助。
她要索来观看,是为了学好武艺逃出铁飞龙掌握,而我不出口求情,则是想那铁飞龙从此了无牵挂全力以赴,协助练儿,追回剑谱——脑海中,与其说是隐约记得,不如说更似直觉,直觉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是一条万分凶险之途,会发生许多变故。
这凶险之途,练儿该有铁飞龙全力相助,就凭这一点,我也不想贸然改变什么,所以只是缄默,袖手了事情的发展,不敢求情。
只是可怜那铁珊瑚,就此要接受命运,流落江湖。
这女孩虽然之前表现刁蛮,小孩儿心重,但记得她该是个很讲情义之人,此时之举也印证了这一点的,她站在我身边,虽然泪水涟涟,但还是眼巴巴看着林中,见到了那少妇至花树丛中趔趄而出,就红着眼眶迎上去,走了两步,又站住,举袖狠狠拭了拭泪,才叫了一声:“……珂姨,你、你没事吧?”
那少妇额头带血,正踉踉跄跄埋首奔走,突然被这一声叫住,才停驻脚,迷惘抬头,见到是这女孩,原本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嘴唇无声翕动几下,倏地凄苦一笑,道:“阿瑚啊,你珂姨歪打正着,也算得偿所愿,就不枉做了一回恶人,你父亲说我坏他声名,我倒不觉得什么,要算账我反正决不欠他的,但对你……对你我真是愧的慌,也就没什么脸再见了,天大地大,你要好好保重……下辈子……要有下辈子,我还愿意照顾你……”
她悲凉说完,苦笑一声,举步与女孩擦肩而过,继续向前,头也不回,那女孩只是黯然相望,脸上无神,已是连泪水也没有了。
我虽选择了默然袖手,任由事情到了这一步,但眼见她们苦楚,心中也不能淡然,何况这一步之后,再无顾忌,出林相候便是出于这般补偿心态,怎么能让她们就此离去,见状当即出声,唤了一句:“慢着,请留步。”
那少妇闻声一颤,明明刚才我就在那女孩身边不远,她却好似现在才发觉我的存在,惨白着脸转过来,僵声道:“你,你怎么在……罢了,你还想怎样?说出来给彼此个痛快吧。”
我摇头道:“真相大白,我已不想怎样,只是想知道你要怎样,枉你刚刚也说了天大地大,如今却转过身就要一走了之,让珊瑚姑娘一人去漂泊流离,孤苦无依么?”
“我……”这少妇似没想到话题是这个,先是一呆,再涩然道:“我不是……只是……我哪里还有那个资格……”口中支吾,竟显得有些无措。
“珊瑚姑娘?”我回头看那女孩,她身后是大片的花树丛,繁花点点,此刻却只能衬得伊人单薄无依,也更令我不忍见她遭命定的独自流离,坚定心中所想,便道:“珊瑚姑娘你意下如何?恨这人吗?”
听得我这么问,那少妇愈发不知所措,低着头好似个等候责难的孩子,不安之极。
倒是那个十来岁的女孩,此刻却显出了大人气质,安静的想了一想,沉稳开口道:“我,说不难受是假的,也真是有一些怪珂姨……”见那少妇难堪的偏开头,她叹了一声,紧接着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当时也没人逼我,自己贪心学了终究怪不得别人,即使怪,也谈不上恨……”
一边叹着,女孩一边走过来,也不看我,只拉了那少妇的手道:“珂姨,无论之前如何,她说的对,咱们今后就都是没家的人了,从此浪迹天涯,会飘去哪里也不知道,天下这么大,我又年少不懂事,你真忍心要撇下我独自一个人吗?”
至事情败露之后,那少妇或凄狂或悲苦,面无血色,就是不见一滴眼泪,此刻听这一句,却潸然泪下,反握了女孩的手道:“好,好,只要你不恨我,我们……我们一起上路,浪迹天涯怕什么,我自幼跑江湖卖艺,什么没见过,阿瑚,不怕。”
“嗯!”那女孩见少妇哭了,自己揉了揉眼,反而含泪带笑起来,道:“珂姨这么说,我就不怕了。”吸了一口气,再侧过头来,这时候才盯住我,说了一声:“多谢成全。”便拉了少妇举步离去,两人步履皆坚定许多,再不复前一刻出树林时的跌跌撞撞。
我也不再阻拦,只是乘她们未走远,提气道:“二位今后若有什么难处,或是厌倦流离,可去陕南定军山,那里有一座山寨,寨中俱是娘子军,只要报出玉罗刹名号,可保无忧!”
担心此话给林中之人听到,我说这话时并不算太大声,好在风向合适,那两名女子沿着土路远去,其中一个遥遥摆了摆手,表示已经听见,当然,至于之后去是不去,便全由她们自己做主了。
一句喊罢,默然看两道身影离去,渐渐变做黑点,再望不见,自觉该做的都做了,也勉强可称仁至义尽,心中却莫名的满是怅然,旅人上路,此途去不归,漂泊二字,百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我记得今日,却不知明朝,也只能盼她们一切顺遂。
立在山坡上心思沉沉,不知不觉站了好一阵子,等忽地一醒,才惊觉浪费太多时间,我虽相信那铁老爷子为人,也隐约记得他该要帮练儿的才是,但此刻毕竟刚刚弃女逐妾,人生一场大变,难保不会失常,练儿又是口无遮拦的主儿,这万一要是呛起声来,还不激得对方以命相搏?
念头如此一转,心中顿时忐忑,转身就要往林中而去,才奔出两步,突听里面传出居然一阵……笑声?
还来不及愕然,但见花树丛中转出一老一少两人,老者高大威猛,少女风姿绰约,不是练儿和那铁飞龙还是谁?我原还担心这两人一言不合动手起来,可眼下事实是练儿面色愉快,笑意盈盈,连那铁老爷子,虽然眉宇微锁还隐有感伤之色,但在怆然伤怀之余,也不知道练儿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老人褪去了沉重,和她交谈自若。
“原来你在这里,傻傻的一人立在坡上做什么?”出了树丛遮蔽,少女目光一扫,立即发现目标,叫了一声,几步过来拉住我左手,笑道:“来,快去跪下拜三拜,认义父了。”
“义父?”我只觉错愕不已,一时间不知道她闹什么把戏,这功夫铁老爷子也已经走过来“哎”了一声,捋须道:“玉娃儿你怎么这样的,哪有跑过来二话不说,就叫人跪下认亲的道理。”他话语虽是责备,但语气平静,神色坦然,称谓更是近了不知几层。
“义父你不知道,我和她是从小一起的,一起吃,一起住,一个师父,我拜了你做义父,她万万没有不拜的道理。”练儿回头对老人一笑,又瞪过来一眼,道:“快,你拜是不拜?不拜我可要去和义父亲近,从此不理你了哦。”
这一老一少都是古怪脾气,这个早就知道,尤其是年少的这个,我更是以为自己对她性子熟悉得没有十成也有九成掌握,但面对眼前这一出状况,还是深感措手不及,这两个人,一个片刻之前还在喊打喊杀,颇有些势不两立的架势,另一个更是才刚刚逐走妻儿,临老变作了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怎么转眼之间,乐呵呵一个认父一个认女,结成了一门喜气洋洋的干亲戚?
我这里要错愕,练儿却不给时间,见我迟疑,怫然一皱鼻子,冲这边就是一副威胁恐吓的模样,见她如此,自己也顾不得什么惊讶了,先呵呵陪笑道:“你真要我认义父?”待到被她用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白了一记,再莞尔抿嘴道:“铁老英雄深明大义,明辨是非,能认他老人家做义父实乃幸事,我乐得从命,只是练儿,别事后怨我没说,咱们俩认了同一位爹爹,你将来可是要老老实实的叫我一声姐姐了哦。”
此言一出,眼见着少女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练儿转了转眼,叫道:“不行不行。”轻轻推我一把,跑到老爷子面前,娇嗔道:“义父咱们可说好了,这干女儿你只可认我一个,妹妹便罢了,我绝不要多出什么姐姐来。”
铁老爷子被她一闹,哈哈笑道:“你就是不认姐姐,她也不是你师姐么?难道你先前说的一起吃住,一个师父,还是假的不成?”
“是一起吃住,一个师父,但可不算师姐。”练儿撅嘴道:“师姐师妹要分长幼尊卑,我可不要她压我一头,我压她还差不多。”
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个心里话,虽然早有预料,但我还是忍不住摇头轻笑,也拿她无可奈何,那铁老爷子脾气倒果然和练儿投缘,听了她这番话,居然也连连点头道:“有道理,这长幼尊卑的规矩守起来太麻烦,还是不分的好,不分的好,哈哈。”
这么一来一去,倒把先前的凄风楚雨冲了个渺无踪迹,直到跨进铁家大院,老爷子睹物思人,才重又露出怅然愁容,我和练儿准备饭菜时无意一瞥,见他独自在花厅抚着桌椅扶手,神色孤独,这个时候看起来就只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花甲老人,我看得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练儿的用心。
果然,练儿随我眼神见到这一幕,就嘻嘻一笑,上前去道:“对了义父,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追剑谱啊?”铁老爷子回过神来,道:“急什么?你那宝贝一定替你追回来就是,我说话,你还待不信?”
“我总不能叫你一个人去替我取回剑谱吧?”练儿摇头笑道,引来老爷子一板脸:“我既答应了你,就是我的事了,你以为我一个人取不回来?”她却不以为意,只是说:“义父你出马我是放心,但你一个人出远门,总不免寂寞,我们伴在你身边,替你解解闷什么的,不好么?”言辞之间,倒真有如女儿对父亲说话一般,令我在一边听得很有些惊奇。
这铁老爷子也是个耿直脾气,见练儿如此,脸上就露出慈祥神色,倒好似真把她当女儿看待了,拍了拍她头,语重心长道:“玉娃儿你体贴为父,为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那抢剑谱的金独异有些来历,这一路莫说凶险,就是山高水远,怕你也是去不了的。”
练儿闻言还待再说什么,我听得全不明白,就走上前去,轻声打岔道:“铁老前辈,晚辈没怎么涉足江湖,刚刚又不在林中,有些不懂,还望老前辈赐教。”
“你也别一口一个老前辈了。”老人看我一眼,捋须道:“你和玉娃儿如此亲近,便也算是我半个女儿了,老前辈老前辈什么的,听着舒坦,听久了却生疏,你还是爱叫什么叫什么,想不出来,叫我铁老头也行啊。”
“……那,我却之不恭,还是叫您老爷子好了。”我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之后的时间,老人便向我解释原委,原来那少妇离开之时,已经详细交代了抢剑谱的三人,其实都是铁飞龙认识的,只是没什么交情罢了,其中两个帮手倒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算不得什么人物,不提也罢,反倒是那主谋之人十分的棘手。
此人名叫金独异,成名已有三十余年,所练阴风毒砂掌极为阴毒,不但双掌含有剧毒,而且掌风激荡,冷气沁肌有如鬼魅,多年前他曾在中原为非作歹,行为甚是乖谬,终于激起武林公愤,一场大战后侥幸逃生,之后躲去了西域,虽然四处收徒,好在西陲塞外也惹不出什么大乱,不想时隔多年,他又开始偷偷涉足中原,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竟抢去了贞乾道人要送至天山的剑谱。
“此人狡猾歹毒,武功本就高强,再得独门剑法定是如虎添翼,绝不能让他练成。”解释到最后,铁老爷子正色道:“是以我决定这次出门,一路往西北而去,沿途向江湖同道打听,若能打听他动向自是最好,如果不能,就一路往上,去往塞外直捣他的老巢!即使揪不到他本尊,也必然能查出他消息动向!”
“前辈好气魄!”我听到这里,不禁赞了一声,西域关外何等遥远,就是交通便利时代,也不能说走就走,他却讲得仿佛饭后溜达一趟那么简单,作为一个常常四处跋涉之人,不得不衷心佩服。
“那是当然,我铁某人从来一诺千金重。”老人听得入耳,好似十分受用,倒忘了他之前对我的要求,只闭目捋了捋短须,又睁眼道:“也正因为如此,此一去短则数月,长的话怕是一年也难回,你们两个娃娃跟去不妥,尤其玉娃儿你是一寨之主,怎么也不可能走得开,眼下就要分别在即,我收你这义女也什么见面礼,你外在修为比我还高,我是没什么可传,只是在内功修上还有一些心得,明日留书给你,你闲暇看看,有些好处。”
他说的词恳意切,说到最后,竟是慨然要以数十年修习的内功心得相传,我心里代练儿欣喜,练儿自己却好似意不在此,听了全没什么表情,反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好似主意打定,昂首道:“义父,我们陪你去!”
她说的决然,铁老爷子听得固然一怔,我在旁也是一皱眉,道:“练儿,定军山怎么办,搞不好要走上一年多,你可是寨主。”
“那有什么,定军山今时不同往日,早已步入正轨,又与周围结盟,就是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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