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把脸别过一边。
方陈晓楠讪讪住口,与女儿一同离开。
伊人余怒未息,面上一片灿若桃花的红霞,却是虚火上升造成的。
“回家好不好?哥哥,我想回家广东瀚招来侍者买单,携她快速离开。
家与爱人的怀抱,永远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回到属于他们的私人天地,在东瀚柔情的抚慰下,伊人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像讲笑话般,把这件事告诉照顾她多年的珍嫂。
因东瀚在场,老妇人面无表情的把话题扯开。
“你又弄了一堆的书回来。伊人,我可警告你,若再不知爱惜身体,我也不管你了。”
伊人笑眯眯的挨近她,“也不要您管,哥哥自然会担心。”
“你还说!都是他把你宠得无法五天!”
“珍嫂!人家又不是尼姑,怎么会无‘发’!您乱讲话,我会生气的哦。”
“啊呀,你这坏孩子,真是被你哥哥惯坏了!”
东瀚不悦:“伊人很好啊,是我的好孩子。”
伊人得意的对珍嫂抬高下颔,“您听!”
珍嫂嗔道:“瀚少爷,你又护着她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东瀚羞恼:“伊人是我的宝贝,她哪里又不好了?珍嫂,只要她不胡闹,你就别太操心吧。”
第二章
珍嫂泄了气,心知再说也是无益,东瀚分明是溺爱着伊人,听不进良言相劝。好在伊人除了任性,倒也无甚大缺点,而且……她早晚都是东瀚的人。看到他那么疼惜她,两个人情投意合的,也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小姐真没看错人……珍嫂忍不住老泪纵横。
“珍嫂!珍嫂!”伊人惶惑不安:“您怎么啦?”
“我是替你高兴啊,你看瀚少爷多疼你。”
“高兴也会哭么?”
“会的。”珍嫂抹抹泪,忙把话题岔开:“你们爹妈晚上有应酬,已经出门了。今晚我下厨,你们想吃什么菜?”
她善治庖,可是不轻易下厨。伊人听她这样一问,开心极了。
“我不挑嘴,只要是珍嫂煮的我都爱吃,哥哥也是!”
“你唷!”珍嫂疼爱的在伊人颊上轻拧,“这张嘴抹了蜜似的,莫怪你哥哥疼你!”
东瀚最见不得除他之外,还有人与伊人如此亲近,吃醋的急催珍嫂离开。
关上房门,他迫不及待的拥住伊人亲吻。“真的好甜。”长吻结束后,他满足的紧抱住她,“你是个多么神奇的小东西呀!我真不敢相信,我可以拥有你!”
“我……真有那么好吗?”伊人心里喜孜孜的,有点羞怯,更多的是愉悦。她从不曾怀疑过东瀚的话,会这么问——实在是因为听不够他的甜言蜜语呀!“你是最好的,”东瀚热切的吻着她,“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啊!”
左手握有东瀚予她浓烈炽爱,右手握有傅氏夫妇给予的深厚亲情,有一个温暖、充满爱的家,所有想要的,父母兄长都给了她。伊人异常珍惜自己拥有的幸福,快乐如林间小鸟,尽情享受生命中的阳光和雨露。
除了生母早逝的遗憾,她对命运女神的安排满怀感激。
她从未把真正的家和父兄放在心上。
她姓方,可是喜欢别人叫她傅小姐。不知内情的人,也都以为她是傅氏夫妇的掌上明珠。而她自己也早已习惯这个身份,虽然与傅家并无血缘关系,但伊人对父母兄长的热爱,已令她心上再无多余的位置存放生父、胞兄,没有他们,她一样活得开心。
非是她无情,只因感情,发自人的真心,与血缘不尽相干啊!
方思远从未怪责过女儿。父女走至今日形同陌路的地步,全是他咎由自取。
永远忘不了,深爱的妻子临终前含恨托孤的情形,那一幕烙印在他脑海中,一再提醒他,妻子至死都未曾原谅他的残酷事实。
他没办法坦然面对女儿,她那如嫩柳扶风的娇姿,及春花初绽般的美丽,无一不像极他的亡妻。即便是远远望见,他都会恍然衍生妻子复生的错觉。那种交织着惨痛与自责的欣喜,是他生命之不能承受之重。
令他欣慰的是,女儿在傅家过得幸福快乐,而他身边,则有一个优秀的儿子。
杰人是父亲的骄傲。他的样貌承袭亡母,气质则与父亲较为接近,斯文俊雅,沉稳中自有一种天生的贵气。比东瀚,他还是少了一份充满阳光气息的帅气,但他出色的外表,同样极其引入注目。两个人沿续儿时的情谊,仍是好朋友、好兄弟——而这,正是伊人愿意接受他的原因。
身为长兄,杰人自也关心、疼爱幼妹。方思远对女儿的了解,大多自杰人处得来。
早上,父子同乘一辆银影劳斯莱斯去公司。方思远照例提醒儿子:“小杰,今天该去看你妹妹了。”
“下班就去。”杰人简单答罢,又看文件。
“别忘了替你妈妈和百合道歉。”
“爸爸!”杰人不愿偏袒娇蛮的胞妹,“没必要吧?是伊人无理取闹。”
“别这么说。她还小,理当让着她些。”
“她不会领情的,爸爸!”
“我们尽到心意就好了。”女儿似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及,方思远不奢求全家团圆,但也不希望与女儿的关系愈闹愈僵。
“大家都太宠她了,这会害了她。”
杰人为人正直,他最看不过胞妹骄横的行径,倘她待百合母女太过分,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指责,不过,由于东瀚极力维护伊人,杰人的责备《根本没用。
下班后,杰人直接去了傅宅。
看见他,珍嫂好开心,亲手把茶捧上,笑道:“大少爷,我等你好久了。”
“珍嫂,只有您才想着我来不来。”
“胡说,”珍嫂笑斥:“你明知这个家没人把你当外人。”
杰人笑笑,问谁在家?珍嫂不住摇头,“都出去了。”
杰人间起胞妹,“伊人不是放假了吗?”
“就是放假才不在家。瀚少爷整天都有课,江家三少爷来接她出去了。”
此时从厅外传来几声极有规律的喇叭声,杰人知道,这是东瀚在通知伊人他已回来的信号。
若伊人在家,听到这声音是要飞出去的。
过一会,东瀚进来了,向杰人点点头。
问过珍嫂、得知伊人是跟江松立出去后,东瀚的脸色有点难看,迁怒杰人。
“一定是因为你要来,伊人才跑出去!”
“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也像伊人一样不讲道理?”
“你又给伊人安罪名。她是我的宝,你却把她当根草!”
杰人听了一愣,跟着就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跟人吵架!”
“跟我吵没关系,”东瀚看看表,心不在焉的回答:“别惹伊人生气就行了。”
话音方落,一个急扑而人的粉绿心影猛烈撞上他,两个人一齐跌人沙发。
“哥哥!”伊人趴在东瀚身上,兴奋的叫嚷:“看这个厂她从颈下拉出一条细金链,送到他眼前。
东瀚摸摸被撞得发痛的肩,“你先让我起来,好不好?”
“对不起!”伊人吐吐舌,忙坐好了,又把哥哥扶起来。“人家想让你看样东西嘛。你快看嘛,好不好看?”
原来金链下端系有一个鹰形饰物,造型宛如古法老王挂在胸前的护身符。大展双翼、睥睨四方的雄鹰威风凛凛,黑珍珠镶嵌而成的眼睛奕奕有神,非常精巧漂亮。
“三表哥送我的。”
东瀚瞄一眼随后进来的松立,心想这家伙倒是很懂得投伊人所好,他可不能轻敌。
“很好看,交给珍嫂替你收着吧。”
松立急了。伊人一整天都欢欢喜喜,全是为着这鹰饰的缘故,他还指望她看见它就会想起他,怎能任东瀚一句话,就要教他的苦心付之东流。
“伊人,你不是说很喜欢?戴着好了。”
珍嫂插话:“小姐,你还是听你哥哥的话吧。那翅膀的尖角怕会划伤肌肤呢。”
“喔。”伊人摘下项链,递给珍嫂,“那您帮我放好。”
松立恨恨的瞪了珍嫂一眼,他知伊人极尊重这老妇人,也不好说什么。
珍嫂趋前接过,不经意的,看见了伊入耳上的银耳环,脸色陡然大变,“伊人小姐!这耳环——你从哪里得到的?”
“妈咪给我的。”伊人惊诧的注视对方,“有什么不对吗,珍嫂?”
“我——伊人小姐,这是你母亲的……”
“我晓得,是我亲妈妈留给我的。”
“可是,小姐!你母亲留给你的首饰多的是,你为何偏挑中这对耳环?”
珍嫂看起来像是恨不能立即扯下她的耳环似的,伊人不免疑虑,摸上耳垂,说:“您不喜欢么?可是哥哥和爹妈都说很好看啊。”
“小姐!”珍嫂捏紧拳头,“既然是你喜欢,我珍嫂就无话可说了!”
“珍嫂!”伊人愕然大叫,欲唤回愤然返身疾行的老妇人。
东瀚示意不必。
“哥哥,珍嫂为什么要生气呢?是我做错事了么?‘’伊人可怜兮兮的望住东瀚,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他怜爱的倾身亲吻她光洁的额,温柔笑道:“乖孩子,你怎会做错事。是珍嫂睹物思人,太过分伤心才会失态。”
“真的不是生我气?”伊人犹半信半疑。她从小跟着珍嫂,感情非同一般,且珍嫂向来严肃,伊人对她,是有几分惧怕的。
“连我的话都不信?”东瀚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是喔,我该相信哥哥的;”伊人笑了,确定自己没有惹珍嫂生气后,她开始叽叽喳喳不停,向东瀚报告自己今天外出的所见所闻。
他含笑倾听,不时间一两个小问题,眼里闪现着柔情灿光,觉得和这心爱人儿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是幸福。
杰人静听两兄妹的对话,对伊人如此在意珍嫂的感受,他深觉意外。一向都认为胞妹是个被惯坏了的刁蛮女,恃宠而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替别人设想。但此刻,他才发现,其实是自己不了解胞妹,对她有诸多偏见,且过于苛刻。
他不禁汗颜。自己是大哥,却不具备应有的长兄风范,难怪胞妹不肯亲近他。他连担待幼妹都做不到,又怎能反过来要求她对他的尊重?
反观东瀚,他能赢得伊人的信任,靠的可不是那张俊美的面孔啁。
松立不堪冷落,悄悄走掉了。杰人想,不知自己会被那对兄妹忽视多久?好不容易,伊人终于注意到胞兄的存在。
“咦?杰哥在这里,三表哥呢?”
“他早走了,而我也不是刚刚才来的。”
伊人很不客气的问:“你来做什么?”
“伊人,”东瀚笑斥:“不许这样跟小杰说话。”
她回答:“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人家杰哥可从未管过我呢。”
伊人竟点头,“说的也对喔,谁教你认贼作父呢?”
东瀚急喝:“不要胡说!”,“本来就是嘛,”伊人很是执拗,“我哪有说错!”
“伊人,”杰人温和的开口:“他是我们的父亲,这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
一个“我们的”可把伊人惹恼了,气愤的怒视胞兄,“不是、不是!我的爹爹,是哥哥和我——”她靠人东瀚怀抱——“是‘我们’的爹,与你没有关系!”
“你姓方。”杰人笑一笑,觉得胞妹实在幼稚。
伊人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偏又无话可驳,谁教她的确姓方呢?
东瀚惟恐气坏她,忙安抚道:“别生气!谁不知你是我们傅家的大小姐……好了,别理他……”
他像哄小孩似的,把她抱到膝上,轻轻摇着,温柔的抚摩她的背部。
伊人本有些倦,加上不愿再看杰人的脸,便阖上双目。东瀚轻柔细心的照拂,令她很快沉沉睡去。
东瀚非常非常温柔,如蝴蝶浅掠般轻轻吻一下她扇般的羽睫。
杰人震于他那自然流露的深情。就他所知,东瀚虽然对伊人百般的宠爱,可是亲密有间,并不曾逾越兄妹之分。
不若此时。
一举手、一投足,乃至眼神,微笑,无不蕴藏着真切的情意。如此之浓,如此之烈,有如陈年佳酿,醇香自溢,薰人欲醉。
时光的车轮行至今时今日,杰人始信姻缘天定。东瀚终是爱上了,四岁时就誓言珍爱一生的小妹妹。
他的思绪停留在多年前那个暖暖的夏日午后,忧伤的眼光,静静停驻于胞妹那张恬适的睡颜,内心百味杂陈,竟有种流泪的冲动。
他轻叹:“你待她如此真心,先母泉下有知,亦当欣慰。”
东瀚轻抚伊人的发丝,“我只这一个妹妹啊。”
“如你所愿,她果然是你一个人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杰人的语气不同往日,他眼中的悲哀,更是东瀚所不曾见。
他和杰人必是忆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满园花开的美景,温柔美丽的两位母亲,两个小孩无忧无虑的欢乐童年,以及一个众人殷殷期盼的小生命。
只是这些,都已成为生命中的痕迹。方宅不再有花落花开,绝色的丽人也已香消玉殒,空留遗憾与嗟叹,所有难忘的一切,似乎都已成为回忆。
然,生命的延续不断。因为有伊人,东瀚的生活充满阳光。
“记得当年,你说你不稀罕。”而他则拾到了宝,伊人的存在,对他最为重要。
东瀚初时惊讶,继而失笑,“你错了,不是‘终究’。我一直爱着伊人,从未改变——不对,有改变的,变得愈来愈深。”
杰人为胞妹感到高兴,“她知道吗?”
“我没对她明说。不过,”东瀚吻吻伊人的发,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她亲身感受,若还不知就太过分了,我不能饶她。”
杰人笑着,捺下心头涩涩的酸楚,送上他最诚挚的祝福。
翌日,杰人归家,意外的看见足有一年未见面的大伯父,与面色凝重的父亲,在客厅对坐。
“伯父,您何时到的,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们?”
伯父一家早已移民美国,但伯父每年都会抽空返港,探视亲友。重视家族传统的伯父,很多观念依然遁旧遵规。
他向侄儿笑笑:“中午到的,你祖母说你上班,不便打扰。小杰,我看你瘦了很多,一肩扛起你母亲留下的重任,真是难为你了。”
“很快就会有人接手了。”
方慕凌名下近千亿的财产,将来都要由伊人继承。杰人虽是目前的管理人,却也只是在为妹妹作嫁衣。
方思远兄弟同时一惊。
“小杰,你是说……?”
“爸爸,小瀚会娶伊人的,他们相爱!”
“当真?”方思远喜动颜色,傅氏夫妇待伊人之好自不必说,东瀚对伊人的疼宠更是有目共睹,如果伊人能真正成为傅家人,那他对亡妻也就有所交代了!
不同于弟弟的欣慰,方致远愤然不平:“傅家竟是人财两得了,傅邝佳仪果然精明!”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把伊人交给小瀚,我很放心。”
“接伊人回家?”杰人诧异极了,问伯父:“谁说要接伊人回家?”
“是你祖母的意思。她这次是特意为这件事回来的。”
“那怎么行!傅世伯和伯母,小瀚决不会答应!而且,”杰人望向两位长辈,“祖母一向不喜欢伊人,没理由这么做。”
“你妹妹终究是我们方家的子孙。”生怯保守的方致远,十六年前就不赞成把伊人交由傅邝佳仪抚养。
他的母亲也认为伊人只住傅家令方家失了面子,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满身反骨的孙女儿。
“不管怎么说,也得伊人愿意,我们不能强迫她。”
“这是自然。先不说这个,小杰,你去见见祖母吧,老人家很挂念你。”
方夫人在三楼的起居室,与孙女百合闲谈。杰人进去先向祖母问好,又对一见他进来便站起的百合笑了笑。
方夫人看到孙子,好开心。招手道:“小杰快过来,挨着祖母坐。”
百合笑道:“祖母偏心。哥哥一来,我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也挨着祖母坐。”方夫人一手拉一个,慈爱溢于育表。
方陈晓楠母女都很得方夫人欢心,而对嫡亲的孙女儿伊人,方夫人从来都不闻不问。
不过,这次有了例外。
“小杰,听说你小妹妹已考了大学入学试?”
“是。傅伯母说她考得很好,小瀚说她会是今年的女状元!”
方夫人淡淡道:“怪不得她那么骄傲。她现在是傅家大小姐,我做祖母的想见她,是否得上傅家去?”
“不是我当着哥哥的面说,祖母肯屈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