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他问:“几点了?”
“五点。”石凌云没好气地说:“这是你放的闹钟吧?怎么不提前告诉一声?突然一叫,怪吓人的。”
“哎呀。”王佳急忙坐起来道:“我上的闹钟,怎么没响?”
石凌云道:“你睡的跟死猪一样,能听到闹钟响才怪呢。”
王佳开始穿衣服,抱怨道:“都赖你昨晚胡折腾。”说着,扭了扭脖子,呻吟道:“这一宿睡得香,你要不叫,我能睡到十点。”
石凌云见王佳出了屋,复又躺下。听到石鑫起床,洗漱完毕,心想好儿子,关键时候挺有毅力,说起来真起来了。然后听外间没了声音,估计儿子写作业了。他一看表五点半,于是一面穿衣服,一面叫王佳进来。
王佳推门道:“大早起不好好睡觉,穷嚷什么?”
石凌云道:“玻壹,你别做早饭了,我出去买。”
“喝,还是当官好啊。”王佳笑道:“心情也变好了,你快去吧,我正好再躺会儿,感觉浑身累得慌。”
石凌云道:“我看你是在体育馆呆糠了。”说着穿好衣服走出去。
恰好母亲端着尿盆出来,诧异道:“你起这么早干嘛?”
石凌云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脸颊说:“给你们买早饭去。”
母亲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她用肩膀象征性地擦了一下脸,满腹狐疑道:“这孩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么大的人了,总让人不踏实。”
石凌云跑下楼,骑上赛车直奔体育局。此时路上少有行人,清风送爽,
令人倍感舒畅。不大功夫来到机关,大院里非常安静,他直接骑到楼梯口,飞身下车进了楼道,在体育局常常公布通知的墙上搜索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禁略感失望,其实心里也明白,现在不可能有公示出来,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四处看了一眼,恋恋不舍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一步三回头,走出楼来,骑上车往回返。
在家附近买了油条和豆浆,上楼开门,石凌云高兴地叫儿子道:“石鑫,过来吃饭,看爸爸在工作如此繁忙情况下,还不辞辛苦,起大早为你买饭,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否则对不起爸爸的一番苦心。”
儿子转过脸来,不服气地说:“我奶说,你这是抽疯。”
“不许跟你爸没礼貌。”王佳一面拢着头发,一面过来教训儿子道:“只有你奶和你妈有权利说他,你不行,就算你爸的缺点再多,也还有优点,这不给你买早饭来啦?快点吃,好好上学是正经。”
石凌云笑道:“你真他妈的会说话。”
一家人吃过早饭,儿子背着书包上学了。王佳把桌子收拾干净,穿上衣服对石凌云道:“我上早市买菜去,今天午饭由我负责,馆长给我二十块钱,说让大伙包混馄吃馒头。”
石凌云道:“你们中午就这伙食啊?”
“换着样儿吃呗。”王佳不满地说:“我们跟你比不了,你们是机关,整天大鱼大肉,生猛海鲜。”说完,开门走了。
等石凌云解完手,从侧所里出来,母亲对他道:“你也该走了。”
“不急。”石凌云手里拿着小说道:“我准备晚去会儿。”
“什么人你是?还有上班故意迟到的?”
石凌云不耐烦道:“老妈你少操心行不行?我必是有我的道理。”
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干脆道:“不管你了。”
九点钟,石凌云骑车拐进机关大院。
他锁好车往楼道里走,眼看见计财科的韩燕和姚安详正站在大厅里,指着墙上赫然贴着一张白纸黑字的通告,边看边议论。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今天石凌云一大早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张通告。他按捺住兴奋地心情,走过去打招呼道:“姐俩看什么呢?”
韩燕快言快语地说:“石科长,中午你要请客呀。”
石凌云站住,平静地看着墙上的通告,笑道:“没问题,我妹妹想吃饭还不好办?再简单不过了。”
姚安详接口道:“甭说便宜话,反正你们这六个人谁都跑不了。”
市体育局张榜公布了科级干部竞聘结果:拟任林文斌为竞训科科长;李洁为群体科科长;白梅为计财科科长;江建军为法规产业科科长;谢俊为办公室副主任;石凌云为竞训科副科长。并且公示十天,在此期间,如果对以上六名同志有意见或看法,可直接到体育局纪检组反映相关情况。
石凌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心中无限感慨,命运跟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非要把理所当然的事情扭曲,还好,自己总算没白奋斗一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副科长,但是得来却着实不易。
人如果独处,又相信别人不会发现自己,难免会做出率性而为的举动来。石凌云此刻就是这样,他感慨了半天,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四壁抱拳拱手道:“对不起了诸位,该说再见了,人生聚散无常,希望都不要太介意,分分合合,肯定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后会有期……”
正说到兴高采烈处,周媛突然推门进来。
石凌云忙收回手,坐下干咳嗽了两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忽然想起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不久前有过类似的感觉,为什么来着?
周媛眨着一双大眼睛,噗哧笑了,问:“干什么呢你?演戏呀。”
石凌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站起来道:“我找马局去。”
周媛推他坐下,笑盈盈的说:“你急什么,不是想躲我吧?挺不简单啊哥,这真是天随人愿,真到竞训科当你的副科长了,祝贺你呀哥。”左一声哥,右一声哥,她叫的毫无顾忌。
石凌云此时感觉心里突突的,实在拿她没办法,走又走不掉,只好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熏得他眯起眼,然后微微一笑道:“不是我不简单,而是事情本身就不复杂。”
周媛伸手在他脸上刮了两下,撇嘴道:“说大话不腰疼,好意思啊?看你前两天失魂落魄的样儿。”
石凌云挠了一下头,笑道:“我还不至于像你说那样吧?”随即学周媛的声调道:“失魂落魄的样儿,我真那样?太夸张啦。”
周媛盯着他,看了半晌,垂下睫毛叹道:“你这回到竞训科,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说完,挨过身来,倚在他肩膀上。
石凌云想起来了,昨天同样在这个办公室,曾出现过几乎雷同的一幕。他发现周媛有着很强的接触欲,难道活泼的女孩子都这样?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可别让人说出闲话来。他立即站起来道:“什么见面机会少了?不就隔着两间办公室嘛,多愁善感,我要上楼找马局长了。”
周媛重又把他推着坐下,赌气道:“不许去,我还没跟你待够呢。”
这时候电话响了,石凌云顺手拿起来,答应道:“喂,你好,马局吧?我正想上楼去见你,好,我这就上去。”放下电话,石凌云看了一眼门口,关得好好的,于是照周媛的屁股轻轻打了一掌,理直气壮埋怨道:“都赖你,马局正找我呢,你搞得我多被动。”。
石凌云敢这样出手打周媛,倒不是他胆子有多大,凡事有一就有二,前两天打过她的屁股之后,曾见她很享受的样子,心中自然少了顾虑,此后难免会因一生二,由二生三,以至无穷,谁知道呢?石凌云己经开始喜欢打屁股的感觉,颤颤巍巍,实实在在,挺好玩的。
周媛满腹委屈地说:“人家不就想跟你多待会嘛。”
“机会多的是,但是要注意影响,知道吗?这是在机关。”石凌云拍了拍她的头,走出了办公室,临关门之关,回头看了周媛一眼,发现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转头往这边看。
石凌云上楼来到马建华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已经保存了很长时间,始终没舍得拿出来的中华烟,抽出一支给他点上,然后坐在沙发上,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随手把烟放在桌上。
马建华始终留心他的动作,见他坐下,明知故问道:“公示看了吧?”
石凌云欠身笑道:“看了,真要好好谢谢马局,没有你的大力支持,我真就完蛋了。”这倒不是蓄意夸大马建华的功劳,而是话必须这么说。
“还是凭你自身的实力。”马建华谦虚道:“我虽然能起一定作用,但不是决定性的,主要还是你自己努力。”说着往后一靠,嘘出一口烟气道:“这回你到竞训科了,以后群体科有事,你要过来帮忙啊。”
石凌云毫不含糊道:“马局,你有事找我,说明你瞧得起石凌云,为群体办事我义不容辞,以后不用你发话,只要使个眼色,我马上就到。”
马建华对石凌云的表态感到满意,俩人又聊起昨天班子会发生的事情,之后又猜测了部分机关同志会有什么心理活动的闲话,石凌云在马建华办公室待了近一个小时,这才告辞回到群体科。
石凌云拿起桌上的电话,打通了戴双的办公室,关心地问:“戴主任,我是小石,老兄昨晚没喝多吧?”
“你小子还知道问候我,算你懂事,妈的,昨天肯定出丑啦。”戴双粗声大气道:“不过没事,放心吧老弟,我正要召集中层干部开会,有空咱们再聚。”忽然又问:“你媳妇在体育馆还可以吧?”
“岂止可以,她当了十年工人,从来没这么舒服过,简直美死了,感谢老兄,真诚感谢……”石凌云还没充分发挥,戴双就笑骂着把他截住了。
石凌云放下电话,手仍按在话筒上没抬起来,想了想,他又给体校办公室宁主任打电话:“宁姐,你好,干什么呢?我好想你呀。”
宁主任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说:“好啊,你这个臭小子,就知道胡闹,跟大姐油嘴滑舌,怎么?当上副科长,随心啦?”
石凌云故作惊讶道:“宁姐消息灵通啊。”
宁主任笑着说:“机关闹得沸沸扬扬,我也得留心不是。”
“宁姐,我想现在过去找刘校,他在吗?”
“好啊你。”宁主任叫道:“原来是想找刘校长啊,我还以为专门给我打电话呢。他现在正忙着,从上班到现在屋里没断人,都是找他汇报签字的,下午清闲点,你下午过来吧。”
石凌云把电话放好,伸了个懒腰,心想这回彻底没事了。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随便看了一眼,又顺手扔在桌上。心想这回再不用为群体工作牵肠挂肚了,爽,一下子真有如释重负之感。
左右闲着无聊,他站起来,悠哉悠哉走出办公室,到楼道里转了一圈,随意推开各科室的门,方便就多坐会儿,不方便就走人。
大凡被提职的同志心情都好,没提职的人,也各有各的想法,石凌云发现孟影和方琦没来上班,想必是闹情绪吧,正常。
到底还是刘聪和潘际年轻,没有心理负担,借此提拔干部的机会,他俩和机关部分同志一起,连说带闹,嘻嘻哈哈,开始对这六人逐个进行讹诈,宣称假如不请客,马上就上纪检组举报云云。
林文斌等人当然不信他们会去举报,但大家都是同事,自己提职,别人理所当然要逗一逗,而且同志们己经提出要求来了,不理睬肯定说不过去,不过要说请客,一是费用难拿,二是招呼不齐也不好。眼看快到中午了,刘聪和潘际等人催得甚急,于是林文斌带头,每个人都爽快地掏出两张红票,凑了一千二百块钱,让韩燕和姚安详等人去买些水果、瓜子之类的食品。林文斌还大方地拿出车钥匙,让刘聪和潘际开车送他们。
此后几天里,体育局机关所有科室里的零食不断,连每个局长办公室都有一份。大家心情都很愉快,笑话百出,乐滋滋地议论说:“还是竞聘好啊,可以狠狠敲这帮人的竹杠。”
这天中午,石凌云竟然很少见地主动回家吃饭了。他打定主意,这段时间一定要安分守己,少惹事为妙,别让人抓住把柄。这时时候,知道谁心存忌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公示阶段出点麻烦不值得,特别是自己总跟周媛在一起腻歪,早晚非出事不可。
下午石凌云按时上班,在办公室跟周媛聊了一阵,不久刘聪和潘际推门进来,大家又天南海北的瞎扯淡,逗得周媛不停地笑。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石凌云估摸着刘恒差不多醒了,于是起身告诉周媛自己出去一趟,有事电话联系,又对刘聪和潘际道:“你们接着聊吧,我不碍你们的事了。”
刘聪笑着说:“你早该走。”
潘际说:“你以后总这么聪明就好了。”
周媛没好气道:“你们都走吧,我早烦你们了。”
石凌云不再理会他们,微笑着下楼,从车棚推出自行车,出了大院,先去礼品市场转了一圈,这才去市体校。
体校办公室有两间,其中主任专用一间。
石凌云来到主任办公室,进门见宁主任正在写材料,二话没说,从怀里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走过放在她的稿纸上道:“一点意思。”
宁主任急忙站起来推辞道:“这是干什么?不能要,不能要。”
石凌云道:“宁姐,不是我客气,咱姐俩谁和谁呀?不过是一枚胸花而己,费不了多少钱,好宁姐,给我一个面子,快收起来吧。”
费了半天口舌,宁主任还是坚持不要。
最后石凌云急了,凑过去道:“宁姐,你们知识分子怎么这么捌扭,你再说一句不要,我就亲手给你戴上啦。”
宁主任见他诚心实意,不好再推托,嘀咕道:“这孩子,也真是……”说着,把小盒放进抽屉,刚把抽屉推上,转念一想,又拿了出来,当着石凌云的面,灵巧的拆开包装,捻着胸花左右端详了一下,掩嘴笑道:“好精致啊,这么漂亮,我戴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石凌云道:“这是我参考售货员的意见,特意为你挑选的。宁姐,你如果戴上,准保平添几分神采,连年青小伙子都得追着你看,不信你拿过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宁主任伸手点着石凌云道:“平时挺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变坏啦?油嘴滑舌。”听了这话,石凌云不由的一阵反思,自我感觉还真变了不少,这说明事情的变化确实能改变人的心情啊,心境一变,人也跟着变了。
石凌云正想跟宁主任开几句玩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没办法,这就是办公室的特点,没准什么时候,电话就不合时宜响起来。石凌云见宁主任拿起电话,于是站起身,朝她比划了一下,小声说:“我去找刘校。”
宁主任一边接电话,一边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石凌云敲门进了刘恒的办公室,发现外间没人,于是直接走进里间,把一桶新产的龙井放在刘恒桌上,由衷地说:“老科长,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您,一点荼叶略表寸心,感谢老科长为我仗义执言。”
刘恒抬头看了他一眼,怀疑地问:“你知道了?”见石凌云点头说是,刘恒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黯淡。他站起来,领着石凌云来到外面会客间,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把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推给他。
“没想到班子开会,扩散的这么快,不正常啊。”说完,刘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昨天我在党组会上带头发言,之后两个多小时心情都难以平静,伤人的滋味不好受啊。如果我不说话,什么事都不会有,昨天晚上回家,我忍不住跟你嫂子说了,她安慰我说你正直一辈子,又不是头一回了,只不过这次得罪的是副局长罢了,其实无所谓,别老跟自己过不去。后来我想想也对,公理自在人心,我并不是偏袒某一个人,我的意见代表了大多数同志的意愿,我是为体育局的整体形象考虑,我的立场没错,我理直气壮,所以也就坦然了。”
听了刘恒的一番肺腑之言,石凌云很感动。是啊,现在谁愿意得罪人?特别是与他同级的副局长,而且不是为他个人的利益。谁说男人说话不带感情?石凌云此时就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了,他发自内心地说:“老科长……我真不知道怎么……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