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道:“哪还有冬枣啊,早让你儿子吃光了。烟我带上,路上再买点水果吧。”说话之间,收拾己毕,高高兴兴走了。
石凌云把材料拿到儿子屋里,在写字台前坐下,开始动笔写竞聘报告。提笔写了两句开头语,想着自己那篇群体竞聘报告的开头部份还有用,那毕竟是自己的经历,于是回忆着怎么写,越努力回忆越想不起原样,反而写不下去了。心想还是应该去机关一趟,把那篇残稿拼起来,这么一想,连带想起谢俊帮他找的笔试卷子还在办公室地上,更应该去了。
心里算计着,到机关再给周媛打一个电话,问她有空没空?如果有时间,就让她来机关加班,把自己竞聘报告的初稿打出来,岂不省时省力?对,就是这个主意,干事就要快刀斩乱麻,说干就干。
于是他把材料又归拢到一块,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扔到自己床上,出来跟母亲说:“我去趟早市,给你们买点菜。”
母亲正在屋里听半导体,随口应了一声。
石凌云到早市转了一圈,买了香肠、大饼和儿子爱吃的一些小食品,心想这是戴双给省下的钱,这回给老妈的儿子用了。石凌云把东西放进厨房,然后提着自己的塑料袋,推开母亲房门,对正躺着听小说的母亲说:“刚才机关来电话,叫我去加班,我己经买了你和孙子的午饭,加上家里的剩饭剩菜,够你们吃的,我中午就不回来了。”
没等他说完,母亲就坐起来,质问道:“你们机关真就这么多事?大礼拜天也不让人在家休息?”
石凌云无奈地说:“有什么法子,身在官府身不由己啊,你这么大岁数,还不懂这个?啥也别说,我走了。”
石凌云下楼,推了赛车,直接抬右腿跨在自行车上,听见母亲在楼上喊:“我说,你怎么骑这样的车啦?”
石凌云一笑,朝趴在窗口的母亲挥挥手说:“跟同事换的,好使。”说完脚下一用劲,骑远了。
快到机关的时候,石凌云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忽然想起没带烟,于是停在路边的烟摊,放下左腿,掏出五元钱,买了一盒烟。
此时路上行人来去匆匆,一位身着旧黄衣的僧人路过这里,他已经走过去几步远,回头打量了一眼石凌云,停住脚步,道:“施主好面相。”
石凌云把烟揣进衣兜,心想你这样的和尚老道我见过,少跟我套词儿,想骗我的钱?甭想。但是人家赞自己,毕竟感觉很愉快,于是礼貌的一笑道:“谢谢。”说完一扭车把,准备穿过马路,可是路上来往的车辆太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没想到那位中年僧人也健步跟他过了马路,走到石凌云面前,端详着他道:“施主印堂发亮,好运正盛,只可惜……可惜……”
石凌云一听这话,顿感无奈,这是成心给我添堵,就算有再好心情,也让你和尚这两句“可惜”给削掉了一半。
于是他停下,上下打量起这个僧人来。
石凌云见过庙里的和尚,也偶尔见过给别人算命的和尚,但这些人都给他以粗俗之感,很难感觉到他们身上有那种理想的四大皆空的睿智风范。而眼前这个僧人,四十左右岁,只比自己略微矮一点,黑瘦而精神,短头发茬,眼神充足,可以说很锐利,一定是练过武的,而且有了相当的火候。想他久在社会历练,说不定有些相人的资本。
石凌云一抬腿,下车道:“那你就给我说说。”
和尚面带微笑道:“施主会武,可对?”说完,静静看着石凌云。
石凌云不置可否,催促道:“你尽管往下说。”
和尚微微眯起眼,审视了石凌云片刻道:“观施主面相,目光明亮,心地质朴,和蔼可亲,贵气十足,一定人缘很好,而且有贵人相助,在社会上己经闯出一定的地位,但是目前正面临一个重要选择,本来一帆风顺,可惜有小人拨乱其间,可对?”
石凌云仍然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挥手道:“你接着说。”
他很想听听这位僧人到底能说出什么令他信服的高见来,说不定或许真能得到一些借鉴。石凌云对算命这类事情向来半信半疑,不过体育人的迷信由来己久,比如有些运动员参加重大比赛时,只爱穿固定的运动衣,哪怕再旧也要换上,可能他当初穿这件衣服参加比赛时,有过超水平发挥,从此开始执拗地信任它,只要一穿上这件衣服,就能产生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的神奇功效。还有许多教练员,每次参加重要比赛之前,都要去固定的餐馆或咖啡店坐一坐,定一定心神,如果不这样,心里就疑惑,肯定出师不利。也难怪体育界的禁忌多,因为竞争太残酷,胜负往往命悬一线,因此体育人的心理压力很大,无奈只好转求好运道,使自己的心理能够得到一些稳定。
只见僧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木雕佛像,微笑道:“多说少说,道理皆同,施主是明白人,我佛以慈悲为怀,借我之手送上一尊像,以保佑施主顺利腾达,财路通旺,家庭平安。”
原来不过如此,说来说去还是骗钱。石凌云松了一口气,原以为他会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言辞来,那时候可真要考验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这回好办了。可是如果不接受僧人的佛像,心里肯定会不安,毕竟国人对宗教还是比较尊崇的。
石凌云伸手捏着佛像上的红线,拿过来放进口袋说:“谢谢大师,本人祝大师身体康健,有缘再见。”说完,蹬车就要走。
僧人忙赶上两步,叫道:“施主请留步。”
石凌云停住车子,明知故问道:“大师还有话要说?”
僧人道:“施主是通情达理之人,这个…”
“香火钱是吧,你想要多少?”
僧人和颜悦色道:“不拘多少,只是诚心而己,心诚则灵。”
“那好。”石凌云从钱夹里抽出十块钱,递给他。
僧人把钱拿在手里,面露难色道:“施主,虽然钱不在多少,但是功德无量,施主应量力而为,以施主的身份,是否……”
石凌云一听这话,马上从口袋里拿出佛像,伸手塞进僧人上衣口袋,说道:“大师请收回吧。”然后推车就走,心想我不要了,看你怎么心安理得收回去,本人料定你不敢,否则以你和尚的身份,从此要打一个心结,呵呵,想套我的钱?你再想不到我学过心理学。
僧人果然不敢接,急忙拉住他的车把,把佛像拿出来,送到石凌云手里,捂住他的手,笑道:“如此交了朋友吧,阿弥陀佛。”
石凌云见他如此洒脱,心中赞赏,说道:“如此谢谢大师了。”说完,骑车走了。很快来到机关大门口,回想刚才的事情,不禁暗自一笑,生活如此多彩,这只是其中的小插曲儿。
第六章(1)鬼使神差
作者:泊林居士
石凌云拐进机关大院,因为是双休日,院里异常冷清。他骑车直接到车棚,在一处稀疏地方锁好车。正要上楼,一眼看到杨思维局长从楼梯走下来,只见他披着深灰色风衣,双手插在裤兜里,脸色阴沉,估计心情不爽。
石凌云连忙放缓脚步,等他来到近前,笑着叫了一声“杨局。”
杨思维没有停步,一面走一面淡淡地问:“干什么来了?”
石凌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笑道:“加班写份总结。”他这样说话冠冕堂皇,是机关人常用的取巧伎俩,现在不经意间使出来,感觉有些浅薄,讨好的味道昭然若揭,好像为工作不辞辛苦似的。
杨思维似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石凌云一边上楼,一边回头看杨思维那不紧不慢的步态和渐渐远去的背影,纳闷这家伙,星期天跑机关干什么?而且还没坐车。
楼道里静悄悄空无一人,能听到从远端传来自己皮鞋落地的声音。
石凌云打开办公室的门,先留心地上,弯腰捡起笔试卷子,这是昨天谢俊顺着门缝塞进来的。他坐在办公桌前,展开粗略看了一遍,都是体育方针政策和体育知识方面的内容,有填空也有简答,题目不是很难,不过假如事先没有准备,想考高分也不易,特别是最后一题很灵活也很实际,题目是:你认为当科长应具备的素质和能力是什么?
看了这个道题,石凌云不禁乐了,他手头正巧有一本《基层领导科学》的书。妈的,这不是活生生往我枪口上撞嘛。
石凌云想了想,决定先答题,毕竟明天就要急用,而且做起来相对容易些。于是翻书查资料,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卷子答全了,然后细心叠好,装进屁股兜,拍了两下,长出了一口气。
抽完了一支烟,石凌云重新拿起笔,摊开稿纸,决定再接再励,起草竞聘报告。他掏出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信封,动作自然而连惯。
石凌云把群体的竞聘报告碎片抖擞着倒在桌上,颇费了一番功夫,把前两页拼出一个大概。一面凑一面想: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我的手真欠揍。
转念又一想,不由的好笑。其实与手有什么相干?实在是自己脑袋进了水。他怀疑自己的思维方式怎么越来越像领导了,功劳总是自己的,一旦出了漏洞,追究起责任来,总想方设法推卸掉,难道自己进步啦?
石凌云把前两页有用的部分重新抄了一遍,这样就成了新报告的开篇。然后他把碎片装回信封锁进抽屉,然后打开档案袋,把各市的资料满桌子铺开,动笔把已经做过记号的内容抄录下来,抄完两页,觉得不顺畅,于是停了笔,取出一支烟来点上,心想要是周媛在就好了。
想到周媛,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快十一点了,明白现在给周媛打电话已经不可能了,最好别想美事,还是自力更生吧。
正自怨自艾的时候,楼道里忽然传来“哒、哒、哒”的走路声,由远及近,节奏不急不缓,极其清脆好听。石凌云嘀咕道:“大中午的,哪个小娘子不在家做饭,闲着没事跑机关来了?”
不料脚步声一路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停住了。
石凌云吃惊得张大嘴,把烟一扔,心想不会是找我的吧?
接着就听见门外面传来“悉悉嗦嗦”翻弄钥匙的声响。
石凌云忍不住跳起来,真他妈是找我的。
正在这时,忽听对面办公室的门“咣”一声推开了。
石凌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心道他妈的见鬼了,我想哪儿去啦?突然心里一动,小周,是周媛,我的妈啊,也太巧了吧,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儿,是奇迹啊!
他迅速站起来,拉开门就窜了出去,正赶上对面屋门砰地关上。石凌云毫不迟疑抬手敲门,敲了好一阵子,里面才发出周媛的颤音问:“谁?”
石凌云哈哈大笑道:“是我,快开门。”
“你是谁?”
石凌云大叫:“好啊,周媛,你问我是谁?真正可笑之极,我是石凌云,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快开门。”
过了半晌,里面毫无动静。石凌云敲门道:“怎么还不开门?周媛你怎么回事儿?”这时他恨不得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取钥匙。
门内终于有了响动,石凌云耐心等待着。
只见门慢慢开了一道缝儿,周媛露出半张脸,带着惊愕、疑惑、恐惧等各种复杂的表情,瞪着本来就很大的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石凌云得意洋洋咧嘴笑道:“没想到吧?我等你多时了。”
周媛此刻惊魂方定,她怔怔地看着石凌云,忽然眼圈一红,泪水止不住流出来,只见她泪眼婆娑,抚着胸口连连跺着脚,狠狠地说了两声“你”。然后拉开门,气急败坏大声道:“你该死,你……你吓死我啦……”
石凌云听了这话,看到她惊骇欲绝的神色,也察觉刚才似乎有些莽撞,但嘴上却强硬道:“胆小鬼,大白天,有什么可怕的?”
“你,你混蛋。”周媛口不择言地骂道,想起自己刚才惊恐万状、狼狈不堪的情形,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见石凌云忙不迭后退,忍不住追上一步,又踢了一脚,可是最后的动作让她一下失去了平衡,连忙伸手扶住门框。
石凌云边躲边喊:“这孩子是不是疯啦,你踢我干什么?”
周媛见他躲得慌乱,不禁破涕为笑,梨花带雨的看着石凌云,然后脸一板,气狠狠地道:“你才疯了呢,我刚把门关上,你就在后面凶神恶煞般敲门,谁知道你是谁?吓死我了,差点没跳楼。”
“没那么夸张吧?”石凌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没关系的,吓一吓,十年少,我这不是见你来了高兴嘛。”
“净是歪理邪说。”周媛回身进屋,走到自己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包面纸,扯出一张来擦眼泪,然后气鼓鼓地把面纸一扔,瞪着他道:“说的好听,这么吓你一回试试,我就不信你不死几亿脑细胞,你别高兴太早,告诉你说,你必须赔我精神损失费。”
石凌云抱歉道:“没问题,说实话,你刚才从楼道那边过来,把我也吓得不轻,我还以为哪个狐仙美女找我来啦,惊得我大气都不敢出,没想到开的是对面门。看来我运气格外好,真是上天保佑啊,想什么来什么,正想让你帮我打字,你就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吓死你活该。”周媛气哼哼地道:“还想让我帮你打字?别做梦了,对不起,本小姐没心情,今天我休息。”
“别这样啊该同志。”石凌云哄她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啦,算我不对行吧?我道歉行吧?好了,不生气了,你稍等片刻。”说着转身出去,很快从自己办公室抱一堆资料过来,放在周媛对面桌上,兴奋地摆开来,看了一眼周媛道:“还是老规矩,我说,你打,咱们抓紧时间,有你这样的高手在,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
周媛白了他一眼,坐着不动,后来索性趴在桌子上。
石凌云见她纹丝不动,不禁心急火燎地说:“算我求你行不行?来,快起来,干完活我好好请你吃一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样?起来啊。”石凌云说这样话并非是哄周媛玩,因为当初老科长离岗之前,把群体科的小金库与石凌云私分了,他们每人得到大约两千元钱,这些都是为应付婚丧嫁娶积攒的份子钱,由于周媛是借调过来的,就没让她知道。石凌云对此多少有点歉意,所以说今天请周媛的客,心想也是应该的。
周媛就是不动窝,执拗地说:“没心情,别烦我,该找谁找谁去。”
石凌云一面说软话,一面替她把电脑打开,央求再三,一再强调这是自己的私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私事。他知道现在找人帮忙,私事有时比公事办得快,公事公办算什么?只有私事才能让人感激。最后石凌云见她对自己毫不理睬,不禁火了,压住性子,不耐烦道:“周媛,我可是好话说尽了,你给个痛快话吧,到底帮不帮这个忙?”
周媛被逼不过,知道如果再不帮他打字,确实显得不够意思了。于是懒洋洋坐起来,老大不高兴地说:“我今天真的没心情,拒绝你吧,看你挺可怜,我也过意不去,但是你要知道,我现在是违心替你干活。”
“那是,你说的对极了。”石凌云急忙笑着说:“完事我好好犒劳你,绝不白使你,怎么样,心够诚吧?没有你,我的竞聘报告真的很不好弄。”
周媛斜了他一眼,缓缓站起来,走过去坐在电脑前,略作了一下调试,双手轻按键盘,冷冷地道:“说吧。”
石凌云对周媛表现出来的恶劣情绪一笑了之,只要她打字就行。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完成自己的竞聘报告,其他的全不放在心上。
周媛随着石凌云的话语,开始动作麻利地敲字:本人1992年毕业于XX体育学院,学士学位,参加工作十二年来,两次获全国群体优秀工作者称号,三次获省……我竞聘的岗位是竞训科副科长,现做竞聘报告如下……
刚打到这儿,周媛忽地停住手,回头用无法相信的眼神盯着他。
“怎么啦?”石凌云装傻似地说:“抓紧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