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凌云心有不甘的说:“李洁可太不够意思了,不露半点口风,她明知我在群体科干了十几年,这次提拔对我是难得的机遇,就这么忍心把我挤掉?这是跨科室竞争,难道不怕犯忌讳?”
谢俊为他打抱不平道:“现在的人,什么同事战友,就那么回事儿,一到紧要关头,还不都为自己打算?人啊,特别是机关人,都是很会算计人的人啊!你想想,孟影不也是跨科室竞争吗?刘聪和潘际难道不恨她?这时候谁还管谁?”
石凌云陷入沉默之中,他思考着谢俊的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如意?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难道就这么完蛋啦?看来自己是难逃此劫了。过了半天,他叹了口气,悠悠的说:“我这个人啊,天生不爱和人争,别人就以为我好欺负。如果我现在的位置是个厉害角色,比如林文斌或你,你信她敢来抢吗?”
谢俊拔起腰板道:“那你就厉害起来,看她怎样?”
“没必要,不就是个破科长吗?”石凌云口是心非道:“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能全赖李洁,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本不足为奇,这对她也是一次机遇,否则她一个不懂体育的同志,什么时候能到业务科室?唉,只是她够狠心的,如果我处在她的位置,就是想三天三夜,也硬不下心来挤兑人,最起码不能整人一个冷不防。”
谢俊愤愤不平道:“这就是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君子讲道义,小人讲势利。你就是君子,看一个人的胸襟,要看他如何面对失败和被人出卖,你从本质上是善良大度的人,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再把别人踢下去的事情,令人不齿,咱们干着良心不安,所以说,你我都当不了大领导啊。”
“我倒没把自己看那么高,扯那些虚无缥缈的没用。”石凌云把手一挥,下定决心道:“喝酒,我意己决,竞聘她娘的竞训科副科长,也来个跨科室竞争,这回我要让新成立的科室斜刺里杀出两路人马,他妈的,我要把这堆火上再浇一盆油,让他娘热热闹闹的。”他把整杯啤酒一饮而尽,接着道:“我这叫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
谢俊也陪他把酒喝光,然后说:“你要这么干,还不算太蠢,实话说,你这是名符其实的背水一战,成功的希望渺茫,几乎不可能。你算算看,孟影、刘聪、潘际加上你,四个人争这个位置,我断定孟影必上无疑,以她和章法局长的关系,己经密不透风,章法局长前年死了老婆,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备不住过个一年半载,孟影离了婚,还能成为局长夫人,你不信这话就先放着。”说着喘了口气道:“刘聪和潘际背后的实力也都不弱,早就有各方面领导提示杨局,希望早点重用他们,只是咱们体育局科级指数有限,难以解决,否则早上去了。不过这次肯定没戏,但你是最没戏的一个,现在干什么不看背景,朝中有人好做官,你身后得有人撑腰吗?”
“我没有。”石凌云气馁地说,然后抬眼问:“你有?”
谢俊嘿嘿一笑道“我瘦虽瘦,但是有肌肉,反正比你强。不说这些了,我想办法给你弄一套笔试卷子,先不管竞聘结果,总之笔试不能丢脸。”
“你可真帮我的大忙了。”石凌云听了这话,马上伸出手说:“谢谢,你不提这事儿,我也会求你,无论如何替我找一份试卷,至于竞聘报告,我自己想办法。”说着,紧握着谢俊的手,使劲抖了抖。
谢俊被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哥们嘛,哪有袖手旁观的?”
“够意思。”石凌云再次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道:“实不相瞒,我群体科的竞聘报告早写好了,毫不夸张地说,都是我工作十二年来的经验,有理论有实践,不谦虚的说那是相当精彩啊,可惜了我的心血,这番功夫算是浪费了,唉,不说了,全都没用,我敬你一杯。”
二人又聊了一阵,石凌云心中有事,不想多喝。
谢俊的酒量本就不如石凌云,再说今天的任务己经完成,朋友之间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没必要再喝了。
两个人把瓶中酒喝完了。石凌云说:“我不吃饭了,肚子撑得慌。”
谢俊说:“我也不想吃了,那咱们散吧,衷心祝你成功。”
石凌云回到家的时候,全家人刚吃完饭,正收拾桌子。
“我爸回来了。”石鑫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上前抢过石凌云的包,一边翻一边问:“爸,给我买什么好东西啦?”
王佳手里拿着一把筷子,悬在半空,问:“你还没吃饭吧,要不凑合着吃点剩的?”母亲在一旁坐着,也关心地看着他。
石凌云说:“我刚吃完,你们接着收拾。”他伸手抓过自己的包,摸了摸石鑫的脑袋,歉疚地说:“这回真对不起了儿子,爸爸什么也没买。”
石鑫一脸的失望,气鼓鼓地斜了他一眼,转身回自己屋里写作业去了,临关门之前,丢下一句自怨自艾的话:“没人在乎我!谁在乎我呀?”
石凌云随即朝儿子的屋子大声道:“我明天就给你买,爸爸说到做到。”说罢转头看着王佳,小声道:“他妈的,我欠他的?”
母亲站起来,接口道:“你算说对了,你欠他的,我欠你的,现在就这世道,指望你们孝顺,还不盼花眼?你就孝而不顺,还总怪儿子,等着吧,有你们老的一天。”说着嘟嘟囔囔回自己的屋里听小说广播去了。
王佳冲他一笑说:“又挨撅了吧?活该。”随即埋怨道:“你妈也真是,嗔怪儿子还把我连上,一张嘴就是‘你们你们的’。”
石凌云没心思搭理她,换上拖鞋,一边低头往卧室里走,一边说:“我要写点东西,谁都别打扰我。”
“你怎么又把单位的事情拿回家来干?”王佳没好气道:“整天忙忙碌碌,也没见你混的有多好,几巴工作挣钱不多,闲事不少,家里的事情一点不管,全指着我?”说完,赌气进厨房刷碗去了。
这样的牢骚话,石凌云早听过千百次了,他己经不再乎,但是今天听了,感觉格外刺耳,心里的烦恼又不好跟她讲,因为石凌云对待妻子的一贯原则是报喜不报忧,真他妈的憋屈。
石凌云默默拉出床下的纸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本体育局专用的稿纸,然后抽出马扎坐下,准备写自己新的竞聘报告。
他家的房间是“边三室”结构,母亲和儿子各占一间小北屋,他们夫妻占了阳面一大间。由于屋子窄,所以家里只有一张写字台给儿子用,他如果在家写东西,就只好把床当桌子用。
王佳从厨房出来,拳着两只湿手,抱怨道:“不是我说你,出一回差,再怎么着,没多有少的,也要给孩子带回点东西来,你可倒好,在外边喝酒有的是钱,给儿子买东西反而舍不得,这下儿子怪你了吧?”
“你有完没完?”石凌云瞪眼道:“跟你说我有事,少惹我行不行?”
王佳与他对视片刻,狠狠地转身,走进了厨房。
石凌云被王佳这么一搅,心情越发恶劣。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他心中感叹,手里的笔竟然不知从何写起。干了这么多年群体工作,他对竞赛组织方面勉强还行,对训练可是极度陌生,现任的大部份教练员他都不认识,只与个别教练员有点头之交,还写什么狗屁的竞聘报告?他把玩着手里的笔,颠来倒去,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他干脆爬上床,反枕着两手,呆呆躺着,脑海里思绪万千,一会生李洁的气,一会骂韩淑英这个老娘们儿,一会恨刘恒不够意思,一会抱怨杨思维耳软心活,想到最后终于绝望了……
忽然,石凌云想到了田政,对啊,有烦恼找朋友,田政老哥毕竟见多识广,或许有什么好点子。想到这儿,石凌云有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马上地爬起来,拿出手机,给田政的小灵通打电话。
响了半天没人接,石凌云料想他准是在家里听不见,于是又给他家里打电话,通了,是田政夫人接的。
石凌云笑着说:“嫂子你好,政哥在家吗?”
田政的夫人说:“是小石呀,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有事啊?”
“是啊,想找他商量一件事儿。”石凌云道:“嫂子,你放电话吧,我给他小灵通打。”
他想田政这家伙准是又有应酬,正想着,田政给他回电话了。
“你出差回来啦?”田政在电话里说:“我正在富豪大酒店和几个朋友吃饭,刚才没听见你的电话,给你打回去,你又占线。你过来吧,大家聚一聚,我顺便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石凌云犹豫道:“你有事情,我还是不去了吧。”
“你看你这人,怎么变的婆婆妈妈的啦。”田政劝道:“你别扭捏了,只有民政局的五个朋友,人不多,而且都不是外人。我是来取稿子,薛局长说什么也不放我走,你过来吧,快点啊。”
王佳在对面听他打电话,忙走过来道:“大晚上你又干什么去?就不能老实待会儿?你不是要写东西吗?”
石凌云穿着衣服说:“别捣乱,我找田政有正事。”说着换上鞋就走。
母亲闻声追出来问:“你是不是又去喝酒?”
石凌云头也不回地说:“不喝酒,你别管了,我有重要事情。”
母亲冲着他的背影叨咕道:“你能有什么重要事?大晚上的,准又去喝酒。”说着大声喊道:“你少喝点儿。”
正往楼下走的石凌云,被这句话气得够呛。
第三章(3)宁折不弯
作者:泊林居士
石凌云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富豪大酒店。此时别说自行车丢了,就算没丢,也不是骑车的时候。眼看快到酒店,他又给田政打电话,问清了房间号。当服务员替他推开门,走进房间,屋里六个人除了田政和主座上的大概是薛局长吧,其余四个人都笑容满面的站起来。
田政欠身招呼道:“快过来坐。”然后又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体育局石科长,凌云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民政局薛局长,这位是办公室毕主任,这位是副主任姓田,五百年前和我是一家,这位办公室小赵,这位是司机刘师傅,都是好朋友。”
石凌云上前一一握手,勉强挤出笑容向大家问好。
众人请他坐在薛局长右侧的空位上,这是毕主任事先腾出来专门给他预备的,这样就成了石凌云和田政一左一右陪着薛局长。
薛局长笑道:“欢迎你啊老弟,田大记者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毕主任笑着说:“我们可都喝不少了,这回石科长你是主力,在座的酒量都陪不好田记者,你来的正是时候,就当我们自家人陪田记者喝酒吧。”
石凌云推托不过,只得让小赵倒了一大杯,他心里有事,这顿酒喝得很不好过,如芒刺在背,只想快点结束,但是大家热情很高,他也不得不陪着笑脸喝了不少酒,好不容易吃完饭,大家一起下楼。
众人出了大门口,田政坚持和石凌云一起散步,不让薛局长派车送。双方客气了好半天,他们俩人才告辞走了。
夜晚的空气很清凉,街上的行人也稀少,四下灯火斑斓。俩人默默走了一会儿,田政长舒一口气,赞叹道:“多美的夜色啊。”
石凌云看也没看四周,开口道:“政哥,我找你有事,你就别做诗了。”然后一五一十,把这两天凭空冒出一个李洁的诸多变化告诉了田政,他心情沉重道:“我现在方寸大乱,有困难请朋友天经地义,而且你见多识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吧?”
田政一面听,一面微微皱起眉头,等石凌云说完了,他沉思道:“节外生枝,苍天弄人,竟然会变成这样,没想到,真是让人想不到啊!我发现你们搞体育的不简单,自己团队内部还好,知道协同作战;如果遇到对手,嘿嘿,那就千方百计利用规则,想方设法地把对方干掉。凌云,咱们不妨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有点累了。”说着,又自言自语道:“小心吧,都别小瞧了搞体育的,最好别跟这些人作对。”
两个人往前又走了一段,看到路边有一处花台比较干净,于是心照不宣的走过去。大凡远处看上去很美好的事物,临到近前却往往大相径庭,俩人弯腰把厚厚的浮尘吹掉,由于喝了不少酒,所以都不拘小节坐下去。
石凌云把自己的苦恼推给田政之后,心情渐渐轻松起来,好像老师给学生出完了考题,然后无所事事静等田政交卷子。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远远有两对勾肩搭背的情侣走过,不禁对田政笑道:“咱这形状,如果让他们看见,还以为咱们是同性恋呢。”
田政笑了笑说:“什么事光听别人的还怎么活?”他站起来,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石凌云听:“在任何时候,人的实力始终是第一位的,只要有实力,在任何场合任何地方都会被人重视,这实力包括个人能力素质和家庭背景,相辅相成,缺一项就会出漏洞啊。”田政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低头沉思起来。
石凌云没听清他说什么,他现在懒得思考,只是悠闲的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心里非常平静。能交到田政这样的朋友,他感到很开心,抬头仰望,天空中一架航班飞过,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此时远望万家灯火里,正在编织着多少温馨的故事,又演绎着多少爱与恨,情与仇啊?
不知过了多久,田政转回身,走过来站在石凌云面前,不紧不慢的说:“老弟,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实际上己经被李洁挤掉了,但你说的对,我也同意,你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拼命去争竞训科的副职。”
田政停了一下,接着道:“怎么争?这里面有策略,你自己的能力是一方面,通过这么多年在机关工作,你的智力、工作能力、表达能力、人际协调能力以及在领导脑子里的印象等等,都已经既成事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有突破,所以就这样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方面,你必须造势,怎么造势?我建议你应该分别找领导谈话,把你的糟糕处境让党组成员们都了解,实际上你也算是一名老体育工作者了,这样做有好处没坏处。这些年我与体育局打交道发现,你们这届体育局的领导和同志都比较稳,还没有出现过分调皮吊歪的。现在的领导没有尾巴的少,所以都怕横人,但你不是浑人,咱有理有据去找他们谈,死马要当活马医,能起多大作用不敢说,最起码能得到领导的同情和理解,这对你应该有利一些。”
“对。”石凌云顿时心领神会,情绪激昂地站起来,大声道:“我他妈豁出去了,以前从来没找领导诉过苦,现在到了紧要关头,不找白不找,找!找他娘的。”说着来回踱步,不断用拳头砸手掌。
田政看着石凌云来回走溜儿,不禁乐了,摆手道:“你安静会好不好?待会把我的酒劲闹上来,非吐了不可。”
石凌云闻言站住,过来握住田政的手,狠狠抖了抖,然后斩钉截铁的说:“谢谢政哥,你的话让我受益匪浅,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政哥我走了,我要好好琢磨琢磨,搞出一些感天动地的词来,领导也是人,让他们也感动一把,我就不信这套邪。”
田政扶了扶眼镜道:“你先别激动,我提示你两点,第一找领导谈话不吵不闹,只谈情理;第二要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其他的我不多说,记住,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放弃则意味着失败,你要做最大的努力,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能承受最大的失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石凌云感动地说:“放心吧政哥,我决不放弃。”
回家的路上,石凌云走得很快,前面的街道似乎陡然开阔起来,路边的灯光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把夜空打扮的格外灿烂。他没有打车回家,原因之一心疼钱,二来也借机清理一下思路。
在冷风中他想了很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