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果然请求舅舅放弃对付杭氏。白四爷经过一番考虑,也答应了。毕竟对付杭氏要付出的人力物力不容小觑,两相权衡,放手也罢。
只是这样一来,那个人就开始多了层心眼。白四爷居然会因为自己外甥的一句话,就放弃了窥视这么多年的杭氏,可见器中的程度!他知道白景旭是个孤儿,也知道白四爷会经常去自己的律师那儿修改遗嘱,想继承主要遗产的他怎么能放过白景旭?
干这行的,就是把命拽在手里,随时准备扔出去。所以谁突然死掉,谁突然失踪,在他们的圈子里,根本不稀奇。于是他就想出了很多方法,围攻、下毒、暗杀等等,基本上可以用的都用上了,偏偏白景旭的命出奇的大,怎么都死不了!后来他终于发现,有人在暗中保护白景旭!心里有鬼的他马上就忖度是不是自己被怀疑上了?但经过多方面的试探,也没见白景旭对他有什么奇怪的态度。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就干脆走最后一步。白景旭,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谁叫你要和我抢遗产呢?
白四爷的生日,所有手下全部到场贺寿。凡是地位稍高点的,都会单独给寿星敬拜献礼。白四爷不是没有儿子,而是,他的儿子很早就在一次任务中丧生。所以他收了一个义子,就是吴奎。按照等级来排,儿子下面是义子,义子下面是外甥,外甥下面就是各地的头头。
吴奎献完礼,站在白四爷身侧不远处。目光锁在白景旭带来的部下身上。就在白景旭准备敬拜的时候,意外突生。
一声枪响,一人倒下。白景旭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倒地的部下。
白四爷勾起一抹冷笑,将微型手枪收入怀中,只是手没有抽出。
又是一声枪响,吴奎跪在地上,膝盖流着鲜血,满脸惊恐地看着又一次从怀里掏出手枪的白四爷。
“吴奎,这手段可不高明。”白四爷一手拿着微型手枪,一手把玩着另一样东西。
刹那间,吴奎脸若白纸。
那是一卷记录了吴奎买通白景旭贴身部下的录像带。昨天晚上,白四爷就在自己的桌上发现了这样东西。虽然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但是久经沙场的白四爷一眼就辨出了这卷录像带没有作假。
“要为自己辩解吗?”白四爷挑眉问。
“任凭处置。”吴奎闭上眼,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走吧。”
吴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我不想再看一次儿子的尸体,走吧。”白四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儿子?他说自己是他儿子!???
“义父!”吴奎用膝盖行走,靠向白四爷,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一定誓死效忠您,绝无二心!我知道错了,义父,不要用这种方法惩罚我!”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知道我不会把任何威胁留在身边。”
“我宁愿您杀了我,我宁愿死!义父,别赶我走……如果觉得我是个威胁,就把我废掉吧!”
“废了你还有什么用?我可不想养个废物!”白四爷打了个手势,有几个手下向前迈了一步。
“把他拖出去。”
“义父!求您!义父?义父……”
吴奎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厚重的大门外。
“舅舅?”白景旭总算从刚才的一切中回过了神,他看到白四爷脸上有掩藏不住的悲痛。
“别因为一个吴奎而影响了寿宴,白四爷,我们继续吧?”一个地位较高的部下走上前行了一个礼。
“嗯。景旭,你坐这边来。”
白四爷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笑容,继续接受着部下的敬拜。喜庆的音乐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暗处的岳绍鹭无声地叹了口气,双臂环胸靠在墙上。心里,开始倒计时。
(六)
“哥。”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吧?很值得纪念。”
“哥……”
“时间不多了,对吗?”
“我以为我不会害怕,谁知道还是害怕了。”
“绍鹭,你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对着笛,我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我真的害怕和她分开……”
“我能猜得到,如果不想分开,为什么不带她走?”
“带走她,就太自私了。”
“相信韩笛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不知道等你离开后,她要用多长时间来愈合自己。”
“……我知道。”
“绍鹭,起码她的身边还有我和小麒。但是……你呢?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会不会让自己痊愈啊!”
“帮我照顾好她,就行了。”
“答应我,努力让自己再回来好吗?”
“无法保证。”
“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没有,就是心里不舒服。”
“妹子,你是女人,不要埋葬自己的喜怒,想哭的话,就哭吧。”
“我没有埋葬它们,我只是埋葬了过去的自己。”
“既然是自己,又该如何埋葬?韩笛不是说过,丰富的表情才有丰富的人生吗?”
“她也说过,我不适合哭。”
“我想,她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伤心。”
“我明白。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在伪装自己?太多时候,她的笑容都隐含了凄绝。即使这段时间再开心,她的心里也会不停地想着我要离开的事。”
“回过头想,如果你们不坦诚自己的感情,到走的时候,只会留下遗憾。如今你们相爱,且彼此拥有,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爱上了她?”
“也许是第一眼,也许是第二眼。呵呵,总之,不需要去研究这个问题,因为爱上一个人的时间,连一秒都不需要。”
“你又在说废话……我也说了很多废话。”
“最起码,说出这些废话可以让你稍微好过些,对不对?”
“嗯,稍微而已。”
“我不耽误你和她相处的时间了,今晚,好好珍惜……”
挂上电话,符叶将头埋在臂弯处,重重吐了一口气。绍鹭是他认的妹妹,明天她就要离开了,他也很难受。今天,小麒顶着压力给韩笛放了全天假,让她能和绍鹭完整地过上一天。刚才,绍鹭是趁着韩笛做饭的空当在阳台上给他打的电话。也许,是最后一个电话了吧?妹子,哥哥也会想你,知道吗?
门铃响起,符叶整理了下情绪,打开门。
见到来人,符叶有两秒的时间愣住。
“这么快就不欢迎我了?”奚梓丽带着奇怪的笑。
“不是。”符叶递了双室内的鞋,“进来吧。”
换上鞋,奚梓丽一声不吭地站在客厅,符叶想让她坐下,被她拒绝了。
“符叶,我只问你一句。”
符叶点点头,看着她。
“你爱的是杭毓麒?”
“没错。”回答得很肯定,没有丁点儿犹豫。
奚梓丽笑容开始瓦解:“他应该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吧?”
“是。”符叶微垂着头,“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在找寄托。”
“不!”奚梓丽低吼,“我是认真的!这几天我想得清清楚楚!在乎杭毓麒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我这么的若即若离,我觉得新鲜!但是你不一样!那是……”
“梓丽!”符叶止住她,“你不傻,知道就算把话说完整,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宁愿做个同性恋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两者没有因果关系。就算我不是同性恋,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符叶抬起了头。
“是么?”奚梓丽哼笑一声,“你和杭毓麒真是绝配!刺人不用枪,伤人不用刀!”
“抱歉,我只想说实话。欺骗才是最伤人的一种。”符叶看了看时间,“我要出去接人了,你还有事吗?”
“符叶,你会后悔!”
扔下这么一句,奚梓丽快速换回鞋子离开了这里。符叶压下心中突然涌上的不安,锁好门向车库走去。
深夜,清洗完毕的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韩笛依然将耳朵贴在岳绍鹭的心脏处,听到了对方有些不稳的心跳。
“还想啊?”韩笛嬉笑着蹭了蹭对方的胸口。
岳绍鹭皱着眉,收紧了手臂,眼中是遮掩不住的伤感。
“这时间,过得还真快。”韩笛脸上也渐渐失去了笑容,“绍绍,我装不下去了……”
一滴眼泪,落在韩笛的太阳穴上,然后顺着太阳穴滑进眼中,混合着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傻瓜,谁要你装了?”岳绍鹭的声音哽咽,笛啊,你要我如何舍得下你?
韩笛的手捂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声音飘渺到仿佛没有了灵魂:“原来……离别……也能让心……痛成这样……好想……挖出来……这样……就不痛了吧?”
“笛……”岳绍鹭泪如雨下,她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感觉?
“别哭啊……你哭我也想哭……”韩笛捧住对方的脸,双眼泛出莹莹的泪光。
这该死的心,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了?若是不爱上,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吧?岳绍鹭揪住自己的衣服,想到这是韩笛送给自己的,又马上松开。
“笑一个吧?我喜欢看你笑……绍绍笑起来,很漂亮……”
岳绍鹭努力了一下,没有成功,眼泪反而越掉越多。
韩笛的下巴开始颤抖,她知道自己也不行了。
“我好像……真哭了?”
岳绍鹭将唇贴近,吻着韩笛脸上的泪水,陶醉般地闭上眼睛。
嘴唇顺着泪痕一路下滑,来到了对方的唇边,没有停留,四片唇再度合为一体。
整晚,两人都在努力地记住对方,不到精疲力尽,绝不停止。
最后一天,就这样悄悄地来临。
十年前,一个女孩奔去了大海。
十年后,一个女人返回了海滩。
这里,有红姐的那份真情,也有自己的那份。
今天,她会带走属于红姐的,却把自己的留了下来。
身边,躺着已经昏迷的白景旭。身后,站着将要牵挂的所有人。
岳绍鹭转过身,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做了片刻停留。
仇素、杭毓麒、符叶、韩笛。
在看到最后一人时,她的目光不再移开,黑亮的瞳孔逐渐变得深邃。
原本,还有两个人想过来,但被岳绍鹭拒绝了。她们,就是昝秋琴和颜丹。
这两个人曾经伤害过韩笛,所以她根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她们。
笛,也许你不会介意。可是,现在的我,只想留下美好的回忆。而你,就是最美丽的那部分。
额头上的图案,正在慢慢消失,该离开了。
韩笛平静地和她对视,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一刻,将成永恒。
宽大的竹筏向大海深处漂去,坐在竹筏上的人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能碰触到那人的目光。
笛,我会永远地记住,最后那刻,你的微笑是多么地动人……
“韩笛,回家吧。”符叶轻轻地拍了拍一动不动的她,脸上也有浓浓的离愁。
岳绍鹭的身影消失在海面后,岳天岩就从不远处走过来接走了抽泣不停的仇素——原来他一直躲在大石头后默默地为养女送行。相信岳绍鹭已经发现了他,只是没有揭穿而已。或许,她用这样的方式原谅了他。
“再站会儿。”韩笛的声音很轻,若不是符叶就在她身边,根本听不到。
“这里,有我和她最美的记忆。”
符叶鼻头发酸,抬起头将几欲夺眶的眼泪收了回去。
“再过一天,她就成古人了吧?”韩笛依然轻轻地说着,“她会在另一个地方,和她的爹娘生活在一起?还是行走江湖,偶尔回堡中探望亲人?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了。绍绍……是我们的祖先吧?”
“韩笛,振作一点……”杭毓麒刚从离别的悲伤中脱离,就看到叶站在韩笛身边,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走进一听,原来韩笛正在自言自语。
“杭导,是不是很神奇?”韩笛定定地看着对方,“我是不是和一个古人恋爱了?我爱上了我的祖先……我们在一起还生活了两个月呢……”
看着这样的韩笛,杭毓麒当下除了摇头,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绍鹭在他的心中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虽然和爱情无关,却同时存在着友情和恩情。听韩笛这样说,他心里又如何好受?
“今天,全部结束了吧?是不是?”韩笛像是说上了瘾,目光也不知飘到了哪儿,“这场梦,结束了……全部结束了……可是……这场梦为什么这么清晰?梦里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点点滴滴……从第一次见面……到刚才的挥手道别……好清楚啊……好真实啊……”
“叶……怎么办?”杭毓麒紧紧抓着符叶的手,他怕再听下去,自己也会疯掉。
“如果我知道,会先劝慰自己……”符叶的视线和韩笛是同一个方向,妹子……哥哥居然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三个人,就这样站在海边,忘记了时间。
孤岛的一切,没有改变。回来的人,却发生了太大的变化。
每走一步,岳绍鹭都觉得像踩在刀尖上,疼痛由心开始蔓延,连呼吸都窒闷无比。
笛,你是不是还站在海边?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得到你的视线?感觉得到……你还站在那儿看我?傻瓜……
坐在石头上,岳绍鹭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尖流出。
我,好像也变脆弱了?
止住眼泪,岳绍鹭甩甩头,做了个深呼吸。眼下,该先把红姐的事解决掉才行。
没有了火光,整个石洞显得越发阴森。岳绍鹭扛着白景旭走到最深处,顺利地找到放在角落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堆干草。
“红姐,他来了。”
石像忽然摇晃起来,不一会儿,就从大概是额头的地方射出了一道红光,直奔白景旭的面门。岳绍鹭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
红色的光芒全数灌入白景旭体内后,昏迷的人渐渐苏醒。
睁开的双眼并没有一丝惊讶,原来苏醒的,不止是白景旭。
是的,他,回来了。
看着石像,端木皜柳不带感情地开口。
“你可知我恨你?”
杭毓麒和符叶劝了韩笛好几次,要她回家休息,但都没有效果。也是,才刚刚和最爱的人分开,而且……是永远地分开,耳边再多的安慰都会自动屏蔽。符叶答应过绍鹭会好好照顾她,所以也没有走。于是,杭毓麒就陪着这两人一直站在海边。
“你们,想听巫马绛潮和端木皜柳的故事么?”有些突然,韩笛转过身看着陪在身后的两人。
“绍绍说,她离开后,你们如果想知道,就由我来告诉你们。”
符叶微笑着点点头,他并不是真的现在就要知道,而是希望韩笛借此分散注意力,暂时减缓内心的煎熬。最起码,她不会像刚才那样,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站在海边,双目无神地眺望海平面,连眼皮都不怎么眨。
韩笛低垂着眼睑,开始讲述这个悠远的故事。
“白景旭是端木皜柳数次轮回的最后一次,只有在今天,他才会从白景旭的身躯内苏醒。巫马绛潮给自己封咒了八百年,就只为等这一刻。咒语若是解开,他们便能相守,端木皜柳也将再延续一次轮回。咒语若是无法解除,白景旭就会随着巫马绛潮永远消失。这一切的因果,得从八百年前说起。”
“宋代,朝廷虽然软弱,江湖却是一幅群雄争霸、武学灵学等各相斗艳的壮观场面。那时武学派唯渊羽堡马首是瞻,而灵学派则首推蛇蟾老人所创的《炼蛇》和《墨蟾》两本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