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绍鹭没回答,抽了几张面巾纸,为仇素擦着眼泪。
“你爸爸他……”
手不自觉地停住,岳绍鹭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他很想你,即使都那样了,口中还天天念着你的名字。”
继续为仇素擦着眼泪,还是不想再提到这个人。
“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当时我恨不得砍了他!可是……”
将手压在大腿下,遮盖住颤抖。
“可是那样的他,我下不了手……”
站起身,看向靠在门口一直没动的人。
“秋琴,替我照顾她,我出去走走。”
“绍鹭……你爸爸……”
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迈步。
“你爸爸他疯了……”
没有停,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唤,岳绍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原来我的魅力已经上升到这种程度了!就我这模样还能勾引得了杭导?哈哈,这是不是很可笑?唉唉,那群自以为是的八卦虫,这会儿一定是一人一句“我觉得”“我认为”“我肯定”什么的吧?切!连本小姐的性取向都不清楚,还有脸说得那么逼真?那逻辑,那推理,那一环套一环的合理情节,连我都差点相信事情是不是真这样发展的。哈哈哈哈哈……哼!
站在海边,韩笛一会儿怒一会儿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精神分裂。
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远处出现了一个人。韩笛第一反应就是找一块藏身的大石头,钻进去探出头。这一看当场没把自己惊傻,神话片没少看,但那只在电视上,这……这……这使海水腾起的两道红光……韩笛将自己嘴巴捂得死紧,生怕被那人发现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海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馀晖已逝,墨蓝的大幕渐渐收合,海波缓缓地滚动,带走了一闪又一闪的缀光。发泄完后的岳绍鹭静立在海天之间,双目氤氲着惘然。轻颦的眉宇显示着她内心的挣扎。声声泣血的悲鸣在上空缠绕,仿佛陪伴着这颗纠结的心。
微风带动,一滚清凉夺眶滑落,滴进了苦涩的海水中,轻珠漾起,颤动了一个冰冷的身体。十年前,不是已经将泪水哭干了吗?刚才的那滴是什么?眼泪?岳绍鹭凝着眼下泪与海融合的那处,一颗自认为已平阙的心,又开始摇颤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出来吧。”岳绍鹭转过身,木然地看着韩笛藏身的那块大石头。
是她,她哭了。
刚才距离远,韩笛没有看清楚。
现在,她看到了。
那人眼中闪闪发亮的,是泪。
一步一步,缓慢地,平稳地,韩笛无声地走到对方面前,抬起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轻轻地。
“你不适合哭。”
说完,韩笛笑了。
岳绍鹭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海滩上。
(三)
眼前的人有一头红色的长髪,一对红色的柳眉。
绝美!
“红姐,这是怎么回事?”
“你已将心力耗尽。”语气幽幽,无一丝情感。
“这是哪里?”
“你的梦中。”
“我要如何才能清醒?”
“只需三天。”
“这三天端木皜柳会不会有意外?”
“不会。”
“那就好。”
“让你为难了。”
“不,我要感谢你。”
“一切保重。”
“再会。”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
满面泪痕的仇素,双眼通红的昝秋琴,一脸焦急的杭毓麒,双眉紧蹙的符叶,在这一刻,全部松了口气。
睁开眼,深邃的黑瞳没有一丝迷蒙。扫望四周,是一片雪白。
耳边传来了谁和谁关切的声音,但她并不打算把在梦中见了红姐的事说出来。
仇素的手伸过来,没有避开。她大概以为自己还没有清醒。
没有回答四人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岳绍鹭低声地询问:“我怎么在这里?”
“是韩笛通过屠鄂联系上我,我和符叶当晚就赶过来了。”
“医生说你可能疲劳过度才会晕倒,所以给你打了剂营养针。”昝秋琴接口。
“她人呢?”
意识到岳绍鹭问了什么,杭毓麒笑了笑:“她在排练,不过晚上都会来这里看你。我让她和我一起过来,她谢绝了,说是不想让同事们误会。”
“我过会儿和你去彩瀑。”岳绍鹭支起身体,偏头看着仇素,“妈,您回去休息吧。”
仇素边擦泪边摇头:“你才刚醒,叫我怎么放心?是不是妈那天说错什么了?绍鹭,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都告诉妈好吗?”
“绍鹭,这几天我们都快担心死了,你突然晕倒,仇姨自责得不得了。”
岳绍鹭盯着昝秋琴扶着仇素的手,半晌过后垂下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符叶走近。
岳绍鹭点点头,没有理会其他人,和符叶来到了住院部楼底下的小花园中。
“你看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的散着步,岳绍鹭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符叶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觉得你不太想呆在那里,就带你下来走走。”
脚步停住。
“就这原因?”
“我想认你做妹妹。”
站在前方的岳绍鹭回头,看到了符叶一脸认真的模样。
“奇怪的想法。”没有问为什么,只给了一个总结。
“说出来不许笑,如果你比我大,可能我会认你做姐姐。”
“想攀亲戚?”岳绍鹭勾起嘴角。
“不是,是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原本还略带笑容的脸,慢慢变得平静:“符叶,我迟早都会离开,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多一份牵挂,也多一份感情寄托。如果你真的不会回来,做哥哥的,只有在这里祝福你。”
“如果不说后面那句,我以为你爱上我了。”岳绍鹭看似玩笑地说着正经话。
“人的感情原本就有很多种,有的人会对一种感情做出多种表现,有的人则会对多种感情做出一种表现。还好你没有误会,不然我得做检讨。”符叶不改脸上微笑,“说真的,如果小麒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又来了。”岳绍鹭打算翻个白眼,想想还是算了,“我不会爱上这里的任何人。”
“我只是做出假设。”符叶温和地解释,“谢谢你为我消除了那个感应。我打算,等回了澳大利亚,就把一切都告诉他。”
“决定面对,不再逃避?”目光中透出了赞赏。
“至少可以获得解脱。”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我认你这个哥哥!”
“为什么,我觉得绍鹭不太想和仇姨重逢?”昝秋琴满是苦恼地坐在吕彦巍的办公室。从岳绍鹭和符叶离开病房的那刻,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吕彦巍盯着电脑,嘴上却说:“我没太接触那个女人,你问小麒或许会有答案。”转而想到了什么,问:“符叶一直在病房陪着小麒吗?”
“你这问题好奇怪,”昝秋琴满脑浆糊,“他明明是和杭毓麒一起去看望绍鹭啊!”
“哦,没事。”吕彦巍耸耸肩,“他一直在小麒身边就行。”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更加糊涂,“他在不在杭毓麒身边和看望绍鹭有什么关系?”
“呵呵是我表达不清楚,老婆大人见谅。”
“我们还没结婚呢!”嗔怪地瞥了对方一眼,昝秋琴仰着头自言自语,“说到符叶,我还真奇怪他什么时候和绍鹭的关系这么好了?”
“你说什么?”吕彦巍移开了盯着电脑的目光,“他和岳绍鹭的关系很好?”
“对啊,她才刚醒过来,就和符叶说悄悄话去了,把我、仇姨还有杭毓麒留在病房,太不够意思了!”
吕彦巍不可置信地看着沙发上的未婚妻,怎么事情发展成这样?她和他不是……
“咳,那小麒什么反应?”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除了不温不火外的其他表情?”
见过,但是不多,最近的一次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丁焰发火。吕彦巍觉得没说出来的必要,只好装作明白地点点头,心中却是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要不是因为正在学动作,韩笛从岳绍鹭进门的刹那就想跑过去。
看到对方一脸惊喜,岳绍鹭回以微笑,和杭毓麒坐在前方等待中场休息。
大概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杭毓麒走到排练场上对演员们做出这样那样的指导,岳绍鹭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认真学动作的韩笛,偶尔才会将视线转移到其他演员身上。
她还记得是这个人为自己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说了那句到现在都一直回荡在脑中的话。当时没想到会是她从石头后走出,也没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虽然不想再多承担一份友情,但这个人,自己不得不承认,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
一直没有中场休息,但开始了分组排练。现在是给饰演群众的演员们拉群舞队形,身为头号反派的韩笛总算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趁着这个空当,岳绍鹭起身,来到她休息的地方。
“呀,恩人!”开心地看着来人,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走过来。
岳绍鹭拿出一块手帕,递给韩笛:“擦擦汗。”
“谢谢!”笑着接过,“恩人还在用手帕啊,好有趣!疑,那这样,我不是把你的手帕弄脏了吗?”
“没事,我还有,你拿着用。”岳绍鹭垂下眼睑复又抬起,“那天,谢谢你。”
“哈哈,”韩笛摆摆手,“我们四句话中居然有两句‘谢谢’,是不是太客气了?况且你还是我的恩人,对我说什么谢啊。”
“这是应该的。”岳绍鹭表情严肃,“另外,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啊!呵呵,对哦。”想了好一会儿,韩笛似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对方,“我叫你‘绍绍’好吗?”
如果杭毓麒现在往这边看,一定会大大惊讶,因为他绝对没见过脸部几近扭曲的岳绍鹭。
“‘绍……绍’??”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嗯,很好听!”韩笛这才想起要擦汗,“就这么决定了!嘿嘿,应该没人这么叫你吧?我在医院都听他们叫你‘绍鹭’呢。”
“你就非得搞特殊?”岳绍鹭让脸部恢复了正常。
“这样的话,版权就归我啦!”韩笛十分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胡娜所在的位置。
胡娜作为女主角,自然也在休息。这时的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看,脸上的表情有些刺人。韩笛心情蓦地沉重,却不想让跟前的人看出来,只好努力装作不在乎,继续和她聊着天。
“我过去了。”另一组的排练开始,韩笛对岳绍鹭歉然一笑,握着手帕离开。岳绍鹭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到胡娜身上,此时的胡娜正和其他演员说笑已经不再看这边。
“哼。”细不可闻的一声,岳绍鹭离开了排练厅。
送走了奚梓丽,符叶看看表,该是去接小麒的时候了。最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在各种巧合下遇到这个女人,看到她一脸热情,符叶也不好冷着脸不理她。偏偏这个女人非常能聊,经常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前几次因为照顾到自己不能说话,还没那么长时间。现在自己可以开口了,她就像好几个世纪没说话一样,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听,天南地北地海聊。他也不是讨厌多话的人,而是奚梓丽一看就知道是没话找话说。他从十八岁就开始接触客户,难道猜不出这女人想做什么?苦恼地靠在椅背上,怎么越不想遇到这种人就越出现得多?
“绍鹭呢?又先走了?”
“是啊,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杭毓麒一脸疲惫地系着安全带。
“今天很累吗?”符叶温柔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是啊!”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杭毓麒突然玩心大起,猛地倒向主驾驶座,“借我躺一躺。”
身体刚刚倾斜,就被一双手抵住。
“老实坐过去,我还得开车。”好像声音有些急促?
杭毓麒也没多想,老老实实直起身子:“小气成这样,靠一靠都不可以。”
“换你开车的话,我还会考虑。”
“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懒洋洋地做了某个动作,杭毓麒双眼一睁来了精神,“今天你和绍鹭都说了些什么?”
符叶玩味十足地转过头:“怕我把她抢走?”
“我还怕她把你抢走呢!”
“什么?”符叶双手不明显地抖了抖。
“呵呵,我就你一个知心好友,被她抢走了我怎么办?”
隐藏好失落的心,符叶开口:“我认她做了妹妹。放心,抢不走。”
“她答应了?看来她很欣赏你呀。”杭毓麒有些高兴,“你连她都能征服,可见魅力非同一般!”
“只是认个妹妹,这不能代表什么。杭大编导,我能开车了吗?”
“当然可以。”
“那么,请把你的腿从方向盘上移开!”
(四)
“你说话不算数!”
“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朋友吧?”
“你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我?”
……
韩笛呆呆地坐在吧台边,忽略了周身的吵杂,耳边只回响着胡娜在离开时对她说的话。如今的她已经分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为什么在听完那些话后,不觉得心痛?难道自身的免疫功能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早早地来到这里?为什么一直在回忆这些话?为什么要试图去麻痹?
手边多了一杯酒,韩笛慢慢地转过头,箫醇辉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姐,这酒不烈,你如果想发泄,就把它喝了。”
“没事。”韩笛做了个深呼吸,“辉子真是越来越懂事啦!”一仰头,酒杯见底。
“你……”叹了口气,“虽然不烈,也别喝那么急啊!我可是调制了很长时间呢!”
恢复了平日嬉笑的模样,韩笛勾起食指在箫醇辉脸上虚刮了一下:“心疼酒还是心疼老姐我啊?”
“谁心疼你啊!”箫醇辉又红了一张脸,“心情好些了吗?”
“好多啦!”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对方,“再给我一杯吧,心情会更好!”
“这次是看你心情不好才破例,别得寸进尺!”收走酒杯,箫醇辉走到另一头没再管她。
离热舞还有一段时间,辉子又在给其他客人调酒,韩笛不禁再一次想起了胡娜说的话。
捂住头,拼命克制不要去想,也不管周围的客人是否用讶异的眼光看着她。
“姐,你是不是头疼?”箫醇辉对其中一个客人说了声抱歉,来到韩笛身边。
“没,你怎么又跑过来了?”放下手,韩笛看到了等在一边的客人。
“那你捂着头拼命摇什么?”气得瞪眼,敢情这老姐又在发神经?
“这叫做驱赶寂寞,你还是小孩子,不懂啦。”指了指客人站着的方向,“快过去吧,小心得罪客人。”
“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不太放心地嘱咐完后,箫醇辉才离开。
看着弟弟忙碌的身影,韩笛不由发出感叹。
“唉,辉子,你要是女人,我肯定追你。”
当然这话只敢放在心里,她又何尝不知道即使箫醇辉真是女人,也没有胆量去追呀!
白景旭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通过杭毓麒联系岳绍鹭。由于上次的对话,岳绍鹭的态度过于冷淡,这几天他一直提不起勇气来拨打这通电话。上次对岳绍鹭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却不知道对方心里是如何的想法。想问,又害怕问,弄得他这几天都没什么心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