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郑重地点点头。
看着符叶开车的侧面,杭毓麒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以往都没有好好地去了解符叶的内心想法,现在他不能说话,以这样的方式交流,猜测他的眼神和微笑,虽然得费些脑子,却很有成就感。
“符叶……”
符叶转过头看了看杭毓麒,一脸询问,马上又将头转正看向前方的道路。
“我和奚梓丽分手了。”
险些开错道,符叶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松开。
“昨天晚上,我突然决定的。”
没有任何表情的符叶,只是看着前方。
杭毓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仰头靠在椅背上,休息起来。
一处偏僻的空地,白景旭正被几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围在圈内。看他们的衣着,就知道曾经受过专业的训练。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不胜数,会结下一两个仇家也是自然,更何况像夜总会这种黑白混杂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在大白天找上自己的麻烦,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多少钱?你们尽管说。”
若是一般的勒索,不至于会叫这样的人,很明显唆使人的目的不在钱。但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只要自己出更高的价,或许能保住自己这条命。
“你的命值多少钱?”其中一个蒙面人步步走进白景旭,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没有受到金钱的诱惑。
“为什么,至少让我明白原因。”
白景旭不是不怕死,他故做平静只为了尽量拖住这些人,早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机上装置的追踪功能键开启。
“我们只管拿钱,不问原因。”
“你们不是那个人的手下?”
“别妄想能问出什么,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哼。”
那人扬了扬右手,其他的几个人同时向圈内逼近。
“你们……你们……”
白景旭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内心不断祈祷着舅舅的人能马上出现。眼看着这些人已经戴上了手套,他的心也凉了个通彻,难道自己今天就要死了吗?白景旭瑟缩着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痛。
迎接自己的不是疼痛和窒息,而是一阵猛烈的风。
风过后,就是平静。
忍不住抬起头,面前站着的人让白景旭大吃一惊。
“你!?”四下一看,那几个人竟然全部晕倒在地上!
“你打晕的?”
“好好保护自己。”
岳绍鹭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绍鹭!”
一时情急,白景旭脱口而出,想要收口已经来不及。
“你知道我的名字?”
岳绍鹭记得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个人自己的名字,这让她对白景旭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怀疑。
“呃,因为杭导曾经提起过你。”白景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杭毓麒不会无缘无故对外人说出自己的名字,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虽然这个人是端木皜柳的转世,但杭毓麒知道不到最后一天,任何事情都不能说,否则咒语无法解除。
“碰巧路过。”
敷衍了一句,岳绍鹭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就算真是杭毓麒说的,也只是个名字而已。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救我。”
笑容突然停住,白景旭换成了一脸吃惊。
“这些人,真的都是你一瞬间打晕的?”
“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又是一句来不及收口的话,白景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看来想要蒙混过关已是不可能的事。
“我对你没有印象,你到底是谁?”
被岳绍鹭投来的目光慑住,又刚刚死里逃生,白景旭在各种情绪交集下,开始乱了理智。
“我,我都是听说的。”
“说实话。”岳绍鹭向前迈了一步,白景旭哆嗦起来。
“我不认识……以前……”
“说实话!”
“岳……不,不是,别问了行不行?”
“说实话!!!”
原本就心虚,如今,乱掉的理智开始崩溃。
“我……我只想说……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怪我……怪我也没关系……请原谅我……”
皱了皱眉,岳绍鹭渐渐靠近白景旭。
“十年前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啊?不……不是……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白景旭的目光失去了焦距,越是想努力克制情绪越是失控。
岳绍鹭没再进逼,而是凝神在白景旭的脸上。白景旭起初没敢看她,感觉到她的目光后,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奋力跑开。
一股强大的吸力没有让白景旭逃成,反让他的脚步倒退,直到后背被一只手抓住。
“徐婙。”
平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景旭停止了挣扎,绝望地双膝跪在地上。
“绍鹭,原谅我……”
岳绍鹭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白景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思绪,已经飘回到了十年前。
“绍鹭……绍鹭……原谅我……求你……”
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白景旭抬起头,与岳绍鹭的目光相对。
“绍鹭?”
白景旭试探地站起身,想从岳绍鹭的脸上找到一些确切的情绪。
“对不起……”泪水滚落,白景旭不知是忏悔还是害怕,也不觉得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哭有多丢脸,“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啊?说句话好不好?”
岳绍鹭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双手,却逐渐握成拳。
“啊!”
一声惨叫,白景旭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滚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里面还有两颗牙。
“真的是注定吗?”岳绍鹭的声音细不可闻,“起因在你,终结也在你?”
“绍鹭,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我没想过你会自杀。我以为你死了,几乎天天做恶梦,我没有一天好过。”
白景旭没有听见岳绍鹭的话,他内心的害怕和羞愧已经逼得他几近发疯。
“所以我遭到报应了,我爸妈死了,家业倒了,如果不是舅舅,我应该也死了……”说到这里,白景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看到你,我真的很吃惊……可是我知道,我的改变……让你一时没有认出来……我没有庆幸你没认出我,反而很慌乱……我后悔,真的好后悔……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虽然那不是我的主意……但也是因为我……你才……你才……”
“够了!”岳绍鹭吐了口气,稳住呼吸。
“你起来吧。”
“你……原谅我了?”白景旭缓缓地从地面爬起。
“好好保护自己。”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重复了第一句话后,转过了身。
“绍鹭……”白景旭想追上去,却看到了前方的一群人拦住了岳绍鹭。
“吴哥!”
白景旭擦了擦未干的眼泪走上前,搭住那个被称做吴哥的肩膀,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一堆人。
“是他们。”
吴奎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个黑衣人将地面的那些人绑上绳索,扔进了轿车后的货车。
“绍鹭……别这么快走好不好?”带着恳求,白景旭试着接近岳绍鹭。
“我会再找你。”
没有给白景旭反应的机会,岳绍鹭快速地离开了现场。
自从知道白景旭就是徐婙后,岳绍鹭的内心没有一刻不在挣扎。虽然她表面没什么情绪,但十年前的污辱是无法磨灭的记忆。她恨吗?若真是恨的话,那么她要恨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端木皜柳偏偏要转世成她的同学?
要说混乱,她应该比白景旭更加混乱,如果不给自己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复杂的心情。
和符叶在餐厅吃了一顿饭,正在回家路上的杭毓麒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街道一旁穿梭的人群中,忽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绍鹭?”
符叶赶紧找了个车位将车停住,和杭毓麒一同追上去。
岳绍鹭转身看着身后追来的两个男人,停下了脚步。见她没有因那晚的事而拉开彼此的距离,杭毓麒和符叶都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你在这里做什么?”感觉符叶似乎有话想问,杭毓麒猜测地代为说出。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听见岳绍鹭的回答,符叶指了指自己。
“去你家?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符叶对杭毓麒微笑着摇摇头,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笛子,快去开门!你老爸在厕所拉着呢!”一颗猜不出年岁的头从门缝中探出,冲着卧室的方向大喊。
“老爸,拜托您不要那么大声行不行?想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您在大便吗?”韩笛无奈地从卧室走出,瞪了韩文忠一眼后打开了大门。
“呀,你来啦!”看到门前站着的人,韩笛露出了笑容,将人请进屋。
“叔叔呢?”来人朝韩笛母亲的房中探了一眼,用细柔的声音询问着。
“大便呢!”韩笛故意扯着嗓子对着厕所的方向吼。
果不其然,厕所开始传来冲水声。
“别理他,过来吃水果。”韩笛领着来人走向客厅的几桌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没良心啊!!!”
声音从厕所门口传来,韩文忠十分不甘愿地站在那里,嘟着个嘴巴,根本看不出这人已经五十岁了。
“韩叔叔,您好!”细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让韩文忠立马露出笑脸。
“嘿嘿,还是丹丹乖。”说完,韩文忠才从那边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几桌前。
“您要再蹲下去,肠子都会被您拉断!”韩笛毫不客气地丢来一句。
“喂,丹丹在吃东西,你恶不恶心?”韩文忠改蹲为站,转过头,换上笑脸,“丹丹,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叔叔啊?”
“她才不来看您呢,要看也是看我!”
“丹丹,你看我这个父亲当得多失败啊……女儿已经骑我头上来了……”
“文明一点行不行?我那么淑女的一个人,怎么能做那么粗鲁的事情?丹丹你说是不是?”
颜丹没有忍住,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韩叔叔,笛姐,你们……你们别再逗我了……哈哈”
韩文忠朝自己女儿撇撇嘴,拿起一个苹果就啃,边啃边哼哼,一副她就是来看我的你嫉妒啊的欠扁嘴脸。
韩笛努力做着深呼吸,不和这人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我就是想你们了,来看看叔叔和姐姐,其他人都不看,可以了吧?”颜丹拿面前的父女已经没辙透了。
“听到没?鼻子不通气的某人!”韩笛懒得再和父亲争,想到还得打水给母亲擦身,便拍了拍颜丹,“你和我爸好好聊,我先给妈去擦澡了,有什么我可以插嘴的话题,记得叫我。”
颜丹对韩笛笑了笑,点点头。
客厅外传来了父亲和颜丹的谈笑声,韩笛一边给母亲擦着全身一边想着颜丹这个人。她应该认识我们三四年了吧?说来也挺奇怪,父母和自己在之前并不认识这个人,那天要不是看到浑身伤痕的她坐在自家门口,一时的善心让她进了家门,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和她打上什么交道。更奇怪的是,颜丹似乎并不太想和自己聊天,反而和父亲非常聊得来,记得刚开始时她也试着加入聊天队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只要她一开口说话,颜丹就会相对沉默。于是后来看到她来家里做客,韩笛都会很自觉地找其他事情做,一般情况都不会去插嘴。颜丹的父母至今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而这姑娘自那次浑身伤痕地离开这里后,就会经常过来看他们,但也没有再听她提到过自己的父母,也不肯说自己的那身伤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所以到现在,韩笛的心中一直对颜丹这个人充满了疑问。
“绍鹭,我看最近你还是不要跟着他了,让自己放松放松吧?反正人已经找到,天天跟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人还……”
听岳绍鹭说完了下午的事,杭毓麒和符叶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符叶没法说话,杭毓麒也只好凭着多年对他的了解综合地说出了两人的想法。
“现在想想,似乎一切都注定好了。”带着思索,岳绍鹭缓缓开口。
符叶用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了她。
低头看着纸条,岳绍鹭回答了他的问题。
“徐婙是女的。”
符叶和杭毓麒一惊。
“他应该是靠舅舅的关系走到今天。”
符叶和杭毓麒对望一眼。
“符叶、毓麒,你们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这原本就和你们无关。”
符叶和杭毓麒皱起了眉。
岳绍鹭看着两人的反应,突然又冒出一句。
“符叶,除了这两天,你还得坚持三天不许说话。”
“啊!?”杭毓麒不解地看向她,“他不是嗓子发炎吗?”
“你这么对他解释的?”岳绍鹭见符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杭毓麒的注意力开始向这边转移。
“没什么,我不想撒谎,但也不想告诉你,反正不会害你就行。”难得岳绍鹭说了句看似玩笑的话。
符叶着急地又写了张纸条递过去。
“因为昨晚你说了梦话,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谁的名字?”杭毓麒好奇地看着符叶。
符叶脸红了红,继续写着问题。
“不会影响效果,只要这四天你捂住嘴巴睡觉就行。”
“你们两个,不会……吧?”杭毓麒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牙根酸酸的。
符叶苦笑起来,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向杭毓麒解释了。倒是岳绍鹭,面无表情地盯着杭毓麒,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你在吃谁的醋?”
“啊!?”一个有声一个无声,杭毓麒和符叶的嘴巴都大大地张开。
“你嫉妒我和符叶有你不知道的秘密。”非常平静非常肯定的一句。
“哈哈,才不是,你们要真有什么记得告诉我就行。作为你们两人好朋友的我,一定会大大支持滴!”杭毓麒勉强地扯开一个笑脸。
“符叶,我不跟他废话了,送我回秋琴那儿吧。”说完,岳绍鹭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杭毓麒觉得自己大大冤枉,偏偏肚子里有话又问不出,只好憋着憋着十分鬰闷地跟着出了门。
寅月下,韩笛独自坐于阳台,翻看着那本偶尔会拿来读两句的怪书。露天阳台并没有安灯,即使只需借助月光,韩笛也能看清怪书上的字。
“心力修补在于昏迷?”
韩笛摇摇头,实在不明白这怪书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看的地方,偏偏隔不到两天,又忍不住翻出来看个一两页。
“笛子?”
韩文忠从身后走来,韩笛合上书回过头。
“爸,有事?”
“颜丹要走了。”
“明白。”
将书放在连着阳台的自己卧室的书桌抽屉里,韩笛随着父亲一同将颜丹送到楼底。
“爸,颜丹这孩子挺不错吧?”
“我家笛子担心有人抢走你爸爸?”
“正经点行不行?我说真的。”
“是还不错,很少能见到会和长辈这么聊得来的小女孩。”
“她也不小吧?应该和我差不多。”
“我就是指你们这一年龄阶层。”
“不还有我吗?”韩笛有些不服气。
“你?我和你那叫做‘聊’?”
“对哦,我和您老人家应该叫做‘吵’。”韩笛了解似的点点头。
“这孩子,气死我也!”
“哟哟哟,您这妖怪一天要死上多少次啊?”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人来啊!?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