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女生们撇着嘴,拉着各自的闺蜜,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而一个恰巧飘过的男生则说了句:“虚伪,没劲”,便也走到别处和人打打闹闹去了。
我将减肥茶放回她的抽屉,无视她那愤恨得红掉了的双眼,只是若无其事地翻开单词本,背起单词来。
这件事情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放学后,我走进人少的小巷子时,被三个小流氓围追堵截了。
我停住脚步,抬起头,望着他们,那一刻,我有些害怕。
我知道这是一群怎样的人,其中那个子比较矮的,曾经还是我的同班同学,更是陆原的哥哥陆北,在学校打架凶悍是出了名,甚至进出过多次少管所,胳膊和腿上有着好几条长短不一的疤,模样长得和陆原很像,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
至于另外两个,我很震惊地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陈云峰!他仍旧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然而,却从内到外地散发出一阵冰冷气息,全然不似当初的文质彬彬。
没有多停留,我转过身,便向着巷子口跑去!
然而,体育成绩一向差劲的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我还没跑几步,肩膀就被一双钢铁般的手钳住了,痛苦深入骨髓,我挣扎不开,便扭过头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臂!
“性子还挺刚烈的嘛…”那人呻吟了一声,放开我的肩膀,却又一把拽住了我的头发,我发出低低惊呼,然而转过头后,双眼却是毫不认输地盯着那张和陆原极其相似的脸。
“顾婉啊顾婉,你敢不给我妹面子,也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啧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如就来伺候伺候我们吧!”陆北抹了一把口鼻,满面油光的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疼得我难能反抗。
“陆北,放开她。”这时,有人开了口。
“什么?大哥,就是这女的给我妹难看的啊!”陆北的手仍然拽着我的头发,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他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疼得我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个女人,我要了,所以,放开她。”然而,那个人仍旧冷冰冰地开口,按照自己的意愿下了命令。
“好。”陆北是极不甘心的,他回过头来望着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发着幽幽绿光的狼烟,恨不得扑过来将我撕碎,但,即便那样,他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
得救后,我将头发捋到胸前,五指为梳,将被陆北弄乱了的长发细细舒顺,而后有些慵懒地望向那个开口救了我的人。
他,是陈云峰。
“你们走吧。”陈云峰继续冷冷地下达着命令。
陆北虽然很是气不过,但终于不敢反抗,便同另一个小弟一并走了。
陈云峰走了过来,站到我面前,他仍旧很瘦,比我高出一个头。
我拉着发梢,静静地望着他,这个令张灵筠曾经心动过的男人,这个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
然而,造化弄人,今天他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找我算账,可是却又拦住了想要欺辱我的人,将我救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顾婉。”他望着我,叹了口气,神情不似先前那般冰凉。
拨弄着长发,我开始笑,我记得那些亲戚说过,我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特别好看。
“顾婉,你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完全不懂得怎么处世为人,迟早有一日会被人整死的。”陈云峰继续说。
是啊,这一次,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我可能已经被陆北那个禽兽糟蹋了吧。
我笑,从包里取出一个棒棒糖,递到他面前,歪着头,说:“这是给你的谢礼。”
他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然而,他没有接过我的棒棒糖,而是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猛地一用力,便把我拉了过去。
我有些不舒服,便试着扭动手腕,想要挣脱。
“我不要这个谢礼,只要你做我的女人。”他说这句话时,眼睛明亮如鹰。
******
我的生活中,就那么硬生生地闯进了一个人。
他,就是陈云峰。
他每天都会在我临近放学的时候,等在校门不远处的那个小商店中,抽一支烟,眯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人聊天,见我走出后,从商店的冰柜里取出一支雪糕或者棒棒糖,走过来递给我。
他还会细心地记下我透露出的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
比如我喜欢红色的花朵,喜欢蓝色的指甲油,喜欢各种各样的蕾丝。
于是,在我中考结束那天,他送了我一大束玫瑰花,共有九十九朵,含苞欲放,鲜艳娇嫩,用牛皮纸包裹着,系着红色的蕾丝。
他将烟头捻息,取出相机,拍下了怀抱玫瑰的我。
他说:“婉婉,你真的很美。”
但是拍完照后,我便头也不回地,将那束玫瑰丢进了垃圾桶。
他讶异。
我却固执地笑了:“你只能叫我顾婉,不能叫我婉婉。”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很厌恶亲人以外的人还要将我叫得那么亲昵,那样只会让我感到不自在,就像踩中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一样,很不舒服。
这一次,他生气了,一拳打在我身侧的墙上,目光似要从我的皮肤上剜出一个个的洞来,最终,他转身走了。
周围有不少与我同校的学生路过,他们望望那垃圾桶中的花,又望望我,神情之上写满好奇。
而我只是转过身,唱着歌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呀呀呀,你在哪儿;哒哒哒,走天涯;哇哇哇,何处是天涯;哈哈哈,去了便知晓…”手指拂过巷子中斑驳陈旧的墙皮,哼唱着自己编出的小词,望向蓝天,却被那夺目的湛蓝刺中了神经,隐隐作痛。
我知道我不可以随便发火,因为我容易失控,容易做出不好的事情,那样子,别人就容易将我看做怪物。
因此,我必须要学会忘记一些东西,将一些会影响到我情绪的人从我的世界中剔除出去。
然而,我却发现,我仍旧忘不了张灵筠,死活也忘不了。
停住步子,我双手捂住脸蹲在一面墙脚下,任长发滑落耳侧,遮住我的面颊,我开始嘤嘤哭泣了起来。
我好希望她此时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来拥抱我,说:“婉婉,婉婉,别哭了,我在。”
中考放榜那天,我在人群抬头一眼望见了我的名字。
我的分数很高,全校第一,上重点高中是毫无悬念的。
“全校第一,不错啊,婉婉,真是好样儿的啊,哈哈!”大伯在我旁边骄傲而爽朗地笑着,引来了不少的回头率。
那些其他孩子的家长,简直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无数遍,其中不乏孩子落榜了的,便回头将自家孩子劈头盖脸地数落了无数遍。
我笑而不语,不经意间,望见了站在大伯斜对面的陈云峰。
他穿着黑色的T恤,一如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穿着白球鞋,架着黑框眼镜,高而瘦,面容秀气俊朗。
这样的男孩子,总是能够得到女孩芳心的吧。
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对他提不起兴趣来。
我只是摇了摇大伯的手臂,说:“大伯,我想吃虾。”
于是,大伯点点头,带我转身离去。
此后,我再也没见到过陈云峰。
☆、8。吴老师
我所念的高中,不在本市,离大伯家有三四个钟头的车程,于是,这决定了我将成为住读生的命运。
8月29日,为自己梳好一条法式长辫,换上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穿上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鞋,往身上挂了个水蓝色的挎包,我拉着贴了许多HELLO KITTY贴纸的红色行李箱,走出了房间。
阳光正好,院子里,树影婆娑,花香四溢。
大伯帮我拎过箱子,放到了那辆旧桑塔纳的行李箱中,然后为我拉开车门。
坐进车内,我抬起头,冲站在旁边的伯母挥了挥手。
她仍然习惯性地用双手捏着白色的围裙,冲我点点头,又微笑了一下,说:“再见,婉婉,好好读书,放假的时候,我再让你大伯去接你。”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性格内敛却坚韧的女子身上,已经透出了苍凉的意味。她的两鬓在渐渐花白,如染霜雪,脸颊上,浮现出了细密的纹路,导致她的皮肤开始大面积松弛。
我绑好安全带,随着大伯发动引擎而再一次张望这个我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家,我发现,我居然对此那么地依依不舍。
交叉相叠的树叶从上方掠过,车内的光线时明暗不定,我终究无法将这些熟悉的东西带走。
车子一路向前,熟悉的土地一寸寸减短,终于,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这儿的公路,这儿的建筑,这儿的路灯,这儿的绿化植被,均是我所不了解的。到处都透露着一种奇异的陌生。
终于,车子驶入了我即将入读的高中大门。
大伯停下车,领着我去新生报到处报名。
然后,我看见了我的班主任。
那是个年轻的女教师,大约二十六七岁,留着三七分的刘海,梳着简单的马尾,瓜子脸,眼神和善又明亮。
“你叫什么?”她望着我,询问。
她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温柔绵软,轻轻的,却能够直达人的心坎儿里。
“顾婉。”我低声回答。
“啊…是顾婉啊,你的成绩很不错的呢。我叫吴诗彦,也就是你以后的班主任,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好不好?”查到我的成绩后,吴诗彦又对我笑了笑。
在我们一问一答之后,吴诗彦刚刚将我的报名表格填好,又因为有一个老师因事叫她,于是,她让我稍等一下后,便起身急促地走了过去。
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和灰色的及膝短裙,笔直双腿踩着一双高跟鞋,衬得她身形笔直。
之后,她又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来,急急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带起了一阵风,我闻到,那阵风里,夹带着淡淡的茉莉清香,那应该是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吴诗彦再次拉开钢笔笔帽,在一张宿舍分配单的右上角上写下了一串什么。
“顾婉,你的宿舍编号是F#305,然后…我把我的号码和名字写到了这右上角,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好不好?”吴诗彦将单子递到我面前。
“好。”我接过单子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然后抬起眼,望着她,说:“吴老师,你真漂亮,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学生。”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吴诗彦惊讶得眨了眨眼,而后笑了,望着我大伯,说:“顾先生,您女儿嘴真甜。”
大伯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出其实他不是我父亲的这一事实。是啊,相处了那么多年后,尽管我们名义上不是父女,可实际上,我们却已经如同父女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大伯带着我回到旧桑塔纳旁边,从尾箱取出我的行李后,便同我一并进了宿舍楼。
在阿姨那儿签字领了钥匙后,我们一并上了三楼,寻找305。
打开宿舍后,里面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消散,陌生的室友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望着我,之后又回过头去自己忙自己的。
我顿了顿,没有立即走进去。
“怎么了,婉婉?进去吧。”大伯将行李箱的拉杆收起,拍拍我肩膀。
于是,我只好走了进去。
“婉婉,你先和大家认识认识,我去把你的床上用品搬上来。”大伯将行李箱拎进宿舍后,就又走了出去。
“现在就剩那儿还空着张床了,虽然是上铺,不过靠阳台,采光挺好的。”说话的是个留着一头爽朗短发的女孩,生着一对剑眉,相貌清秀,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帅气来,伸出修长的手臂,便指中了斜对角靠墙的一个上铺铺位。
我不经意间多看了她几眼,只见她穿着一件印着喷溅花朵的白色短T,穿着褐色的短裤,正在靠门边的下铺床位上铺着席子。
我点点头,没有答话,拎着箱子小心地避过地上的杂物,也没有同其他女孩打招呼,只是径直走到我的铺位下,打开了我的箱子。
宿舍一共有三个带着上下铺位的架子床,也就是住着六个人,然后,每个人可以使用一个小型储物柜。
“那个柜子的锁是坏了的,等会儿你去买把锁来换上吧。贵重的物品先别往里头放,自个儿随身携带吧。”然而,就在我打算将一些衣物塞进一个柜子时,那个短发女孩子忽地便又开了口。
我点点头,继续整理东西。
这时,大伯拎着我的另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了门口,我便走过去接应他。
大伯帮我铺好床后,在我送他出去时,他给了我一个诺基亚的黑色新款滑盖手机。
“婉婉,好好学习,还有,好好和室友处,要是闹了什么矛盾,也不要冲动,记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里比不得家里,所以是非什么的,会比较多,不过处理得好的话,倒也能够提升你的独立能力。”大伯一边下楼,一边嘱咐我。
直到离开宿舍楼。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捏着手中的新手机,我最后冲他挥挥手,然后转身上楼,中途遇见了四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她们是我的室友,看见我在上楼后,便都纷纷地向我微笑,并问我要不要和她们一块儿去吃饭。
我摇头,侧身从她们身边走过,回到了宿舍。
一下子走了四个人,于是,宿舍安静了不少,而且地面上的垃圾也都被收拾干净了。
“你爸他走了啊?”宿舍里剩下的短发女孩子将行李箱往床底下一塞,而后,拍了拍手,又用手臂擦了下汗珠,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地望着我。
“他是我大伯。”我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然后,我发现她的右耳上带着一颗耳钉,闪耀着银白色的光。
“是这样啊。”她并没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样追根到底地继续询问,而是话锋一转,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顾婉。”我想了想,反问:“你呢?”
“林安蔷。”说完,她右手握拳,放在唇角轻咳几声,然后向旁边跨出一步,伸长手臂转动了一下墙上的电扇开关。
“哇…好爽。”林安蔷重新走到我面前,享受着电扇带出的风,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她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我的身高是一米六六,但是她比我高半个头,应该是一米七左右。
“顾婉,你长得真漂亮。”她说。
“谢谢。”
“你要出去走走看看么?我们一起吧。”她提议。
“不了,我想休息会儿。”我摇头。
“那好吧。对了,要不要我帮你带把锁?”她指了指我的衣柜。
“嗯,好,我给你钱。”我点头,拉开挎包,从中取出钱夹子,然后拿了张一百的纸钞到她面前。
“一把锁而已,要不了那么多钱的,你有十块的零钱么?”她拿着纸钞,挠了挠头,剑眉微皱。
“不了,我自己买。”不想和人说太多的话,我有些不耐烦地抽回了钱。
“好吧。”林安蔷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习惯,不习惯,我讨厌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讨厌别人对我问东问西,我不需要那些。
在洗漱台前,我解散辫子,梳顺头发,静静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此时此刻,对我而言,最熟悉的,莫过于镜中自己的影像了吧。
我笑,她便笑;我咬牙切齿,她便咬牙切齿;我伤心欲绝,她便伤心欲绝。
而此时,她面无表情,我也面无表情。
躺倒床上,我拿着一把黑色的小手电,一会儿开一会儿关,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将手电放到一边,我